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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假戲真做

2024-09-13 20:20:46 作者: 孔令駒
  他單刀直入,神情嚴峻地問:「你究竟還想不想在公司干?」

  那口吻,就像老闆責備員工似的。

  此時此刻,歐伯不管歐家傑是他的兒子了。

  「當然是在公司干,我不在公司干就要上街乞食的了。」歐家傑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說。

  他知道父親對他又在會上睡覺大動肝火,自知理虧,連忙裝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應對,並加速運轉腦瓜,尋找一個什麼理由來掩飾開會睡覺的事,讓父親息怒。

  歐伯痛心疾首地說:「歐家的雲吞麵是你的祖宗幾代人奮鬥出來的,你的父母為它辛辛苦苦幹了大半輩子,才建立了這個公司,作為兒子你,理應是勤奮工作,繼承和發揚光大父母的事業,你卻偏偏像個『二世祖』似的,貪圖享受,無心工作,你是不是想把父母氣死才罷休。」

  歐家傑感到父親 簡直是「戇居」(廣州話,傻乎乎)的,現代的社會,是追求享受的社會,誰不是熱衷於追求吃喝玩樂?父親卻還要求兒子像他們那輩人那樣辛辛苦苦地干一輩子,令人無法理解,這就是人們所說的代溝了。他知道和父親說話就像雞和鴨說話那樣——是沒有共同語言的,因而避而不談父母的事業,只是爭辯說:「老竇,你有沒有搞錯呀,你不僅天天看見我上班,而且經常看見我幹得一身大汗,你怎麼還說我無心工作!」

  歐伯感到兒子簡直是不知人間有羞恥兩字,上班時間常常「偷雞蛇王」(廣州話,偷懶),卻把自己說得像勞模似的勤快,他知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說三言兩語是難以令兒子覺悟的,便不談工作了,施壓說:「我不和你說那麼多了,我只是再給你一次機會,如果你再這樣,那就請你另謀高就了。」

  請另謀高就?言下之意是要兒子離開公司?歐家傑感到父親真的是「戇居」了,這句話對別人說尚有威懾的作用,但對他來說簡直是開空調搖扇子——多餘的。因為他是父親的獨生子,獨一無二的繼承人,不僅現在當總經理,將來還要接父親的班當公司的董事長,做公司的老闆呢。

  當然,他明白這是父親的氣話,得趕快找個什麼理由來消除父親的氣。

  忽兒,他想起自己兩個月前,因急性腸胃炎半夜三更去醫院急診,吊了一個多小時的鹽水,現在照葫蘆畫瓢,不就可以堵住父親的嘴巴了嗎?

  歐家傑裝出一副精疲力竭的神態,委屈地說:「老竇,我今天開會打瞌睡是不對的,令你很難堪,很傷你的心,但我打瞌睡是事出有因的。」

  「什麼原因?」歐伯兩隻老眼不由地瞧著兒子。

  歐家傑故弄玄虛地說:「唉,老竇,我老婆昨晚半夜突然又拉又吐,臉色蒼白,嚇得我急忙開車送她去醫院看急診。你也知道,肇慶的醫院比廣州少,急診醫生又只有一兩個,但看急診的人排長龍,等了一個多小時才輪到我老婆看病,醫生說她是患了急性腸胃炎,要吊針,吊了一兩個小時鹽水,看病前前後後花了4、5個小時,天放亮時才回到家,安頓老婆睡下,我就開車趕回來開會。一夜沒睡,弄得我筋疲力盡,困得幾乎要用牙籤撐著眼皮才行,開車回廣州時沒撞車就已經是阿尼陀佛了。」

  哦,原來兒子開會睡覺是事出有因的。歐伯知道「米缸」(廣州話,肚子)在夏天是很容易出事,一不小心吃錯東西就會又拉又吐,嚴重的一天會拉好幾次,導致身體脫水像只「軟腳蟹」似的。

  對了,兒子早兩個月不也是患急性腸胃炎要半夜三更去市二醫院看急診?

  他知道怪錯了兒子,心裡有些不安,連忙關心地問:「家嫂吊針吃藥後情況怎樣?現在沒什麼事了吧。」

  聽父親說話的口吻,歐家傑知道父親已相信他說的話,便假戲真做,繼續加油添醋地放著「葫蘆」。

  「我回廣州的時候,她已不拉不吐,只是渾身無力,像只『軟腳蟹』似的躺在床上。」

  歐家傑說得輕輕鬆鬆,歐伯聽了卻緊張起來,擔憂地問:「家嫂一個人在肇慶,身體又不舒服,斟杯開水吃藥也要自己動手,萬一有什麼事怎麼辦?」

  他說完,又關心地問:「腸胃炎是不能吃其他東西的,只能吃白粥,你回廣州了,誰煮白粥給她吃?她自己又像只『軟腳蟹』似的下不了床,肯定煮不了粥,肚子餓了怎麼辦?」

  歐家傑怔了怔,這點他是沒考慮的,他知道如果不能圓滿地回答這個問題,就會引起父親的懷疑,因為老婆病了,不安頓好就趕回公司開會,有悖常理,父親準會頓生疑竇。好一個精明的歐家傑,眉頭一皺計上心頭,馬上搪塞著:「哦,老竇,這些問題請你放心好了,我老婆的兩個弟弟在肇慶做生意,我今早離開家的時候,給兩個小舅打了電話,請他倆一個上午一個下午來照料姐姐。至於白粥,那是不用老婆煮的,我們居住小區的門口旁就有兩家粥粉面小食店,都有明火白粥賣,我們吃過,很不錯,小舅只要給小食店打個電話,他們就會送上家來。」

  歐伯這才放下心來。

  歐家傑說完,想起大哥雄約了晚上打麻將,為確保不誤,又牽掛地說:「老竇,我現在也不知老婆怎樣,下午如果沒什麼事,我就回西關花園睡一睡,4、5點鐘的時候趕回肇慶看看老婆。」

  看著兒子一臉疲憊的樣子,歐伯有些心疼了,擔心他疲勞開車在路上會出事,愛惜地說:「你昨晚一夜沒睡,吃完午飯先回西關花園睡一下,養足精神才開車回肇慶。」

  這話正中歐家傑的下懷。

  歐伯想到兒子家在肇慶,工作卻在廣州,每個星期都要開幾次車在廣州與肇慶的公路上「燒」汽油,很不划算,還有安全問題,路上有什麼「冬瓜豆腐」(廣州話,突遇不測)就麻煩了。而且,他倆平時有什麼病痛,歐伯歐嬸也「遠水救不了近火」,難以照應,這次兒媳婦患急性腸胃炎就是如此,便勸說兒子:「你在西關花園的那套房子吉(空)著養老鼠,你們怎麼不搬回廣州住?」

  歐家傑也在勸妻子回廣州住,但妻子還是堅持要買新房子,為了逗父親高興,他順著父親的意說:「多謝老竇關心,我也知道這樣開車跑來跑去『燒』很多汽油,還要買不少路費,很不划算,我也在勸老婆搬回廣州住,老竇,你放心吧,過一兩個月我就會和老婆回西關花園住的了。」

  吃完午飯,他就大模斯樣地回西關花園睡覺去了。

  下班時,歐伯在公司沒看見兒子,知道他回肇慶去了。

  想起在會後責備兒子的事,他心裡有些內疚。

  歐伯下班回到家,將兒媳婦病了的事告訴了老伴,要老伴打電話問候兒媳婦。

  歐伯和歐嬸雖然不喜歡陳美霞,但她畢竟是他們的兒媳婦,是一家人,不能不關心呀。

  歐嬸坐在紅木椅子上,戴上老花眼鏡,左手拿起手機,右手的食指一下一下地摁著手機上的數字鍵,摁完後,又檢查一遍電話的數字,確信無誤了,才摁發射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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