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情如女兒

  歐伯走進所訂的房間。

  潘麗文已到，和歐嬸一起坐在台前，用電子血壓計為自己量著血壓，邊量邊向歐嬸講解著。

  歐伯看見檯面上放著一大塑膠袋葡萄，顆粒大，玫紅色，莖和蒂還是綠色的，很新鮮，那是歐伯夫婦喜愛吃的美國加洲提子。

  正在做作業的斌仔一見歐伯，馬上歡快地叫了聲：「爺爺。」

  「誒，斌仔。」歐伯笑呵呵地應著。

  他一見到斌仔，心情就會歡愉起來。

  潘麗文起身喚著：「董事長。」

  她的耳垂戴著珍珠耳墜，臉頰上現著甜甜的笑靨，微啟著的嘴露著雪白的牙齒。

  「你好，你好，潘總。」歐伯滿臉笑容地連聲和潘麗文打招呼，他依然像潘麗文在職時那樣稱呼她為潘總，以示他依舊視潘麗文為自己的拍檔。

  歐伯知道歐家傑的背叛令潘麗文傷透了心，擔心她會精神不振，現在看來擔心是多餘的，心裡佩服地說，潘麗文不愧是女中丈夫，心理素質比一般人好，不像街市上的三姑六婆，一遇挫折就愁眉苦臉，怨天尤人。

  他來到斌仔的身旁，兩隻老眼看了看斌仔做的作業後，慈祥地問：「做完作業了嗎？」

  「語文作業已做完，現在做數學作業，還有兩題未做。」斌仔停下筆，如實地回答著。

  歐伯用右手疼愛地撫摸著斌仔的腦袋，叮囑說：「斌仔，你要記住爺爺的話，用心讀好書，將來考上大學，讀飽書才能有本事，才能找到好工作，才能做出一番事業。」

  他和妻子一樣，都是只有小學文化。他常常感嘆，由於文化低，制約了他們的視野，制約了他們的思維，制約了他們的雲吞麵事業的發展。

  斌仔抬起頭，兩隻亮眼望著爺爺，認真地說：「爺爺，我會記住你的話的。」

  待歐伯坐下後，潘麗文起身拿起茶壺給歐伯斟茶：「董事長，請飲茶。」

  以往，潘麗文在公司稱歐伯為董事長，在家則稱歐伯為「老爺」，她感到，在家稱歐伯為「老爺」，這樣才有家的味道，才有親情的味道，如果在家也稱歐伯為董事長，那麼她與歐伯的關係依然是上下級關係，完全沒有家的味道，完全沒有了家人之間的親情感受。但現在該如何稱謂歐伯，潘麗文開始時覺得有些為難，因為她現在已不是歐伯的兒媳婦，不能再稱歐伯為「老爺」，她唯有像在公司上班那樣稱歐伯為董事長。

  歐伯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在檯面上輕輕地叩了叩，關心地問：「怎麼，你也得了高血壓？」

  潘麗文莞爾，放下茶壺後，解釋說：「我不是得了高血壓病，我是在教歐嬸使用電子血壓計。我和歐家傑離了婚，不能像以往那樣每天都可以為你量血壓，但心裡又牽掛著你的高血壓病，便到健民藥房買了台電子血壓計，教會歐嬸使用後，歐嬸就可以天天幫你量血壓，你可及時掌握自己的血壓情況。」

  她說完，又補充說：「當然，我晚上來接斌仔時，也可以給你量血壓。」

  事情原來如此，歐伯的老眼有些濕潤了，心裡感慨萬分，別說那個「白骨精」兒媳婦，就連歐家傑這個親生仔，也很少關心過問他的高血壓病，更不用說買藥買血壓計給他，潘麗文真的是比親生女兒還關心他呀。

  潘麗文又提醒著歐伯：「董事長，高血壓病是要終身服藥的，你一定要天天堅持吃藥，一停藥血壓就會反彈。我這個月不在公司，你自己要多多保重身體，每天記得吃藥。錢是身外物，再多也是帶不走的，保重身體才是最重要的，身體健康值千金呀。」

  歐伯連聲說：「多謝關心，多謝關心，我現在下班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乾淨手吃藥，是絕對忘不了的。」

  他說畢，伸出右手挪了挪身邊的椅子，招呼著潘麗文：「潘總，你坐。」

  待潘麗文坐下後，歐伯用徵詢的口吻對她說：「潘總，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商量。」

  潘麗文見歐伯神情莊重，感到有些意外了，要知道，歐伯是從沒這樣認真跟她說話的呀。

  她心裡思量起來，董事長今晚鄭重其事地約她來陶陶居談話，看來，他要商量的不會是一般的事情，而應該是公司的重要事情，那究竟是什麼重要事情？

  莫非公司發生了什麼事情？但她認為是不會的，因為她今天下午和歐秀蘭通過電話，如果公司有事，歐秀蘭準會告訴她。

  那就可能是歐家傑的事了，他可能做了什麼令歐伯大為不滿，因而要找她一起商量對策。

  她關心地問歐伯：「是什麼事情？」

  「我想請你回公司當總經理，不知你的意見如何呢？」

  歐伯微微地笑著，嘴角上泛著清晰的括弧紋，很真誠。

  潘麗文愕然了，她萬萬沒想到歐伯要她回公司當總經理，腦袋的第一反應是歐家傑，張口就問：「那歐家傑呢？他不是在公司當總經理嗎？」

  「別提他了，他是根『生蟲拐杖』——靠不住的，我當自己沒生這個兒子算了。」

  跟著，歐伯把歐家傑開會又睡覺以及編造妻子患急性腸胃炎為由去賭錢的事對潘麗文說了，嘆息家門不幸，他生了這麼一個沒出息的兒子。

  潘麗文也為歐家傑感到痛心，歐家傑也實在太荒唐了，他追求的所謂人生享受，無非是吃喝玩樂、賭錢和媾女，其實那只不過是自己糟蹋自己的愚蠢行為。因為一個人吃多喝多了，只會患上「三高」之類的富貴病，不僅危及健康，說不定還會短几年壽，絕對不是吃得是福。賭錢是個無底洞，一賭就上癮，難以收手，越陷越深，即使有白雲山那樣巨大的財產也會輸個精光。拈花惹草更是可怕，染上性病尚可醫治，一旦染上愛滋病，就會連小命也賠上，歐家傑簡直是像壽星公吊頸似的——嫌命長了。

  如果從民族和國家的高度著眼，歐家傑就一點覺悟也沒有了。當今世界是弱肉強食的世界，而我們的祖國還是第三世界，西方列強，尤其是美國，一直對我們虎視眈眈，不僅極力打壓，而且欲吞併我們，落後就會挨打，被人侵略，受人欺凌，歷史的教訓是深刻的，尤其是日本帝國主義侵略我們那些歲月，我們是炎黃子孫，怎能貪圖享受而忘記復興中華民族的重任？

  改革開放以來，我們國家的經濟迅速的發展，人民的生活水平有了很大的提高，但有些人就是不注意提高自己的素質，以為身穿名牌，珠光寶氣，就是一個上等人，但追求低級，舉止不雅，言談粗俗，依然是素質低下的俗人。

  她想起民族英雄林則徐題於書室里的八字自勉聯，下聯是：壁立千仞，無欲則剛。意思是，懸崖絕壁能夠直立千尺，是因為它沒有過分的欲望，寓意人們要放棄無謂的享受欲，修身養性，為人民為國家多做一些貢獻。歐家傑正是缺乏了這種修身養性，缺少了中國人應有的覺悟，盲目地追求他自己認為的所謂幸福。

  潘麗文當然願意當公司總經理，但歐家傑如何處置？歐家傑是歐伯的兒子，按照世俗，歐伯是會安排歐家傑當副總經理，那她就無法接受了。

  因為歐家傑對潘麗文本來就有著離婚分割資產而產生的仇恨，現在被父親罷免總經理職務讓潘麗文當，肯定又產生新的仇恨，勢必以雙倍的仇恨與她對著幹，不置她於死地才怪。

  潘麗文沒有表態。

  歐伯像知道她的心思似的，坦誠地說：「我知道你會擔心歐家傑留在公司當副總經理，這點你放心好了，我既然不讓歐家傑當總經理，就絕對不會讓他當副總經理，請你不要有這方面的顧慮。也就是說，目前公司就只有你一個總經理，沒有副總經理，我知道沒有副總經理的幫忙，總經理是很辛苦的，但這是一個很短的過渡時間，我會儘快給你物色個副手。」

  他說完，為了增強潘麗文的信心，又補充說：「當然，我是會盡力協助你工作的。」

  歐伯如此「大義滅親」，足見他對雲吞麵事業的重視，對潘麗文的器重，潘麗文不好推卻了。

  況且，這正是她期待的事情呀。

  但她還是沒有答應下來，因為她還有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要和歐伯商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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