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暗下圈套

  兩人碰了碰酒杯，仰首一飲而盡。

  大哥雄振振有辭地問著歐家傑：「歐老細，我問你，我們這些當老細的，日日夜夜辛辛苦苦地掙錢，是不是為了天天媾靚女，餐餐吃山珍海味？」

  他說話時的口水花像花灑似的噴著，如雨點般地落在歐家傑的闊臉上。

  歐家傑聞到了一股令人作嘔的爛牙臭味，他怕得罪大哥雄，不敢避開，也不敢用紙巾抹掉臉上的口水。

  大哥雄的話說到歐家傑心裡去了，他追求的正是這種醉生夢死的生活，不由得贊同說：「對酒當歌，人生幾何。人生在世，就是為了吃喝玩樂，享受人生，這就是我的人生追求，雄老細你說的百分之一百正確，句句是真理，一句頂一萬句。」

  他這個人才不會像父親那樣「戇居」，從10多歲開始，一年365天，除了春節休息幾天外，天天囿在雲吞麵店裡，日日做10多個小時，典型的做牛做馬，現在老了，有錢也無福享受，即使送10個靚女給他也無法享用，因為他已無能為力了。

  享受人生，就要及時行樂，這是歐家傑從父親「戇居」人生中得到的反面啟示。

  他在讀市機電中專時也有過一番熱血，曾立志當一個工程師，為建設祖國貢獻自己的力量，但畢業到工廠工作後，很快就心灰意冷了，工廠的收入使他意識到，即使在工廠工作一輩子，工資也難以買到理想的房子，找不到心儀的妻子。他雖然有理想，但不是神仙，是吃人間煙火的凡人，需要妻子、房子和車子，需要享受。現實生活使他認識到，當今的社會是物質社會，有錢才能過上好生活。但他只是個中專生，難以找到一份工資高的工作，不由想到了父親，父親是個百萬富翁，在工廠工作倒不如回家跟父親一起干，將來接父親的班後，他就自然成了百萬富翁，雖然當個體戶的名聲不如國有企業職工那麼好聽，但金錢才是最重要的。恰好父親考慮到自己年事已高，過幾年就得交班給兒子，於是叫兒子回家一起經營雲吞麵，歐家傑便辭職回家和父親一起幹了。他知道，要接班就必須獲得父親的信任，不敢偷懶，天天在雲吞麵老店工作10多小時，尤其是籌建雲吞麵食品加工廠那段時間，為設計和安裝剁肉機，幾乎每天晚上都干到九更天，累得他一有空就倒床大睡，人生變得只有工作和睡覺兩件事，他感到自己是典型的做牛做馬，十分厭倦。和潘麗文結婚，喚起了他對生活的熱愛，勤快工作兩年後，漸漸感到天天囿在雲吞麵店裡，像坐牢似的，枯燥無味，一點人生樂趣也沒有，寂寞難忍。一天，他在公司門口附近碰見老街坊大哥雄，大哥雄熱情地邀請歐家傑到他的酒樓飲茶吃飯，兩人走在一起後，歐家傑才感到人生原來是如此精彩的。

  「對，對，對，人生在世就是為了享受。歐老細，我倆真的是臭氣相投，一丘之貉，一路貨色呀。」大哥雄眉飛色舞地說著，一連說了3個形容兩人沆瀣一氣的形容詞，他以為這樣形容才能顯示他和歐家傑是鐵哥們。

  跟著，他又故意問著歐家傑：「你以前晚上通宵媾女打麻將，第二天早上即使困得眼睛幾乎都睜不開了，是不是用手指撐開眼皮也得趕回公司去上班？」

  歐家傑對此頗有感受，苦笑了一下後，感慨萬千地說：「唉，雄老細，這些苦楚你是不會感受過的。因為你是這家酒樓的大老細，至高無上的土皇帝，整個酒樓的員工都是你的工仔，你上班遲到甚至不上班也沒有人敢說你。我就倒霉了，雖然是堂堂的公司總經理，但頭上還有老竇這個太上皇管著，上班遲幾分鐘他就會黑口黑臉，開會打個瞌睡也被他罵得狗血淋頭。」

  「就是囉，就是囉。」大哥雄深表同情。接著又問：「我再問你，你現在是不是晚上既可以通宵打麻將，白天又可以摟著陳美霞睡覺，但又沒人說你。」

  「我現在是自由人了，沒人管我，當然沒人說我。」歐家傑自豪地應道。

  但他馬上感到大哥雄問的又是廢話，因為這樣做的前提必須是有錢，而他目前最缺的正是錢，不由得反問著：「雄老細，我可不可以請教你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如果我不上班，就沒有工資，那是不是沒有錢打麻將和媾女呀？」

  言下之意是，大哥雄，你不要挖苦我了，我現在窮得幾乎像乞丐那樣了，還哪有錢去媾女。

  大哥雄哈哈大笑起來，用右手食指著歐家傑揶揄說：「歐老細，我做夢也沒想到你會說『沒有錢』這3個字，我相信連3歲的小孩聽了也不信，西關人誰不知歐伯是個大老細，有幾千萬元的財產，你是他的獨生子，獨一無二的接班人，是他幾千萬財產的唯一繼承人，我在你的面前也是個窮光蛋，見到你就像乘飛機出醜似的——無地自容，請你不要在我面前裝窮了。」

  歐家傑苦澀地笑了笑，遺憾地嘆息著：「可惜的是，我老竇的幾千萬財產是我老竇的，不是我的。」

  「雖然現在暫時不是你的，但你老竇百年歸老後就通通都是你的了，一個仙也不會少。」

  「但我在老竇百年歸老之前，我還是兩手空空，依然要艱苦奮鬥過窮日子。」

  艱苦奮鬥過窮日子？大哥雄是個精明人，一聽就曉得歐家傑是說未繼承父親財產前經濟拮据，日子難過，便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說：「哦，原來是歐老細的財政暫時出現困難。」

  歐家傑說是兩手空空，大哥雄只是說財政出現暫時困難，因為他堅信，歐家傑接班後就是千萬富翁，比他更有錢，這就是他對歐家傑特別熱情的原因所在。

  他故意用責備的口吻說著歐家傑：「歐老細，你怎麼這樣見外，財政有困難也不對小弟我說呀。」

  論年齡，他還比歐家傑大幾歲，但他謙讓地稱自己為小弟，是因為他深知，謙讓朋友，朋友才會對你產生好感，才會信任你，死心塌地和你交朋友。

  跟著，他忠肝義膽地對歐家傑宣布：「歐老細，你剛才說你未接你『老竇』財產時兩手空空要艱苦奮鬥？那我請你一百個放心好了，我現在就當著兩位兄弟面前鄭重向你宣布，你以後沒錢用就來問我要，你要多少我就給多少，我和你親如兄弟，像新社會的婦女那樣——無『計』（髻）的。」

  他說的真是豪爽大方，好像是無償贊助似的。

  其實，他說的「給」就是借，不僅要還，還有付高利息。

  「多謝，多謝。」歐家傑客套地說著。

  他知道大哥雄開酒樓後，做起了「大耳窿」生意，利息很高。為此專門養了幾個打手，誰還不起錢，就會不擇手段追討，為首的叫阿勇，長得虎背熊腰，聽說是個散打高手，心狠手辣，曾把幾個還不起錢的人打得手斷腳跛，他才不會那麼傻問大哥雄借錢，把自己的腦袋伸進大哥雄的圈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