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臨陣退縮

  歐伯晚上下班回家洗澡後欲開電視看看，想起了潘麗文的可行性報告，便回到房間，撳亮房燈，戴上圓形黑框老花眼鏡，拿起放在寫字檯檯面上的空調遙控器，開了空調。

  今年的夏天顯然比往年來得早，廣州這幾天都是35度的高溫，馬路被曬得熱氣騰騰，連空氣也是熱的，整個城市像「發燒」似的。熱極生風，氣象台說南海有個颱風會在廣東的汕頭登陸，結果跑到福建去了，遠離廣州，受颱風雨帶的影響，廣州昨天下了場不大不小的雨，稍微降了溫，但今天又驕陽似火，廣州繼續「發燒」，在家裡不開空調就受不了，更睡不了覺。

  歐伯撳亮檯燈，熄了房燈，然後坐著寫字檯前，翻開可行性報告看了起來。

  潘麗文對在美國開設分公司，辦雲吞麵連鎖店作了詳盡的市場和經濟可行性分析。

  在市場方面，美國各大城市都有大量的華僑，尤其是廣東籍的華僑，他們大都喜歡吃雲吞麵，雲吞麵有比較大的市場。如果能吸引美國人，市場就更大了。由於美國的大城市很多都集中在東岸和西岸，但兩岸相距很遠，而雲吞和全蛋銀絲面以及主要佐料都是由廣州空運去的，費用較大，因此要採取步步為營的策略，先逐個開發東岸的大城市，再開發西岸的，這樣不僅可降低投資風險，而且可以降低成本。鑑於我們對紐約比較熟悉，紐約的華僑又比較多，因此首先選擇紐約進行開發，紐約有3個華人區，分別是曼哈頓、布碌侖和法拉盛，每個華人區先開1家分店，共3家分店，開辦成功後，再選擇其它鬧市區開3家分店。這樣，紐約共開6家分店。待紐約分公司取得成功後，繼續開發同在美國東岸的華盛頓、波士頓這兩個城市。這三個東岸大城市開發成功後，再開發西岸的洛衫磯、舊金山和西雅圖，以及南部的休斯敦。然後以這些大城市為依託，輻射其他的城鎮，在美國形成一個連鎖店網絡，覆蓋整個美國。

  在投資收益方面，雖然店租、人工和稅收比中國高，但云吞面的售價比廣州高，利潤也比廣州高。紐約分公司的6家分店，只要保持較好的營業額，兩年左右就可以回收投資，第三年就可以獲取投資回報。

  歐嬸張羅完家務回房間睡覺，看見老伴還在燈下聚精會神地看東西，感到有些意外了，調侃說：「這麼晚還在挑燈夜讀，你準備考狀元嗎？」

  歐伯平時晚上洗澡後，看看電視就回房間上床睡覺的，今晚怎麼這樣饒有興致埋頭夜讀？

  「哦，我在看阿文去美國調查雲吞麵市場後寫的可行性報告。」歐伯抬起頭向老伴解釋著。

  事情原來如此。歐嬸關愛說：「老頭子，你已不是20來歲的年輕人，你今年已是68歲的人了，又患有高血壓，人貴有自知之明，請你注意保重身體，現在已經差不多10時了，我們明天還要『捱世界』，你就不要看了，快些上床睡覺吧。」

  啊，這麼快就將近10時了？歐伯有點不相信地看了看檯面上的電子小鬧鐘，果然是差10來分鐘就到10時了。他沒料到時間過得這麼快，不甘心地翻了翻未看的那幾頁，用商量的口吻對老伴說：「還有2、3頁未看，約莫再看10來分鐘就可看完，我看完才睡好不好？你先睡吧。」？

  結婚40多年來，夫妻倆相濡以沫患難與共，彼此間互相尊重，說話也是客客氣氣的，有事更是有商有量。

  歐嬸聽老伴說再看10來分鐘就看完，便沒拂他的意，自己上床睡覺去了。

  歐伯看完可行性報告後，感到頭昏眼花，有些疲憊。

  「當、當、當……」

  客廳里的魚尾鐘沒有絲毫的倦意，依然中氣十足的一口氣連續敲響了10聲。

  他脫下眼鏡閉著眼睛小憩著，原想休息一會再重看一些章節，想到自己患有高血壓病，是不能太勞累的，現在已經感到頭昏眼花，身體顯然發出了警報，不敢再看，收拾好可行性報告和眼鏡後，熄燈上床就寢了。

  他躺在床上，心裡又思量著可行性報告，覺得從報告反映的情況來看，開發紐約這個市場應該是可行的，但他委實不敢輕易「拍板」。俗話說，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他從未涉足過美國市場，怎能輕易聽信別人的，萬一投資失敗，一輩子辛辛苦苦掙來的血汗錢就會白白扔到大西洋里去。再者，他已是68歲的人了，又患有高血壓病，是難以長駐美國辦分公司的，雖說可派潘麗文去打理，但山長水遠的，中間又隔了個浩浩蕩蕩的太平洋，他既看不見，又摸不著，如果潘麗文要謀他的資產，他只會被蒙在鼓裡，任由潘麗文宰割。

  「汪、汪、汪。」不知樓下哪家沒調教的寵物犬吠了起來，叫人感到討厭。

  他瞧了瞧老伴，擔心犬吠聲會吵醒老伴。

  幸好，老伴依然在睡著。

  現在養寵物犬好像成了時尚，西關花園不少業主也養了，小的像比熊犬、松鼠狗、臘腸犬之類，大的像金毛尋回犬、英國牧羊犬、阿拉斯加犬等，好像上街時牽著只寵物犬就顯得高人一等似的，尤其是牽著一隻外國名犬時更是神氣活現。但他們的寵物犬缺乏調教，動輒就吠，十分討厭。更令人厭惡的是，寵物的主人同樣缺乏教養，任由寵物到處拉屎拉尿，大樓通道的牆根到處現著一處處半干半濕的尿漬，發出一陣陣難聞的臊味。小區的通道也時常出現「地雷」，一不小心踩著就中招。

  犬吠聲停了，小區恢復了寧靜。

  歐伯的思緒又像山澗里的潺潺泉水似的活躍起來。

  即使潘麗文是可靠的，他也沒那麼多的資金。雖然他這6年掙了一些錢，但那是遠遠不夠的，因為在美國辦分公司，山長水遠，經營成本是很大的，如果只辦6家分店的話，第三年才有投資回報，時間太長了，必須像麥當勞肯德基那樣辦大量的連鎖店，還要在美國辦雲吞麵食品加工廠，才能降低成本，縮短投資回報期，那就要投入大量的資金，他那一千幾百萬資金只是杯水車薪。雖然是可以向銀行貸款，問題是紐約分公司是否一定成功，如果紐約分公司是一定成功的話，他當然不怕貸，但如果是萬一失敗的話，他就肯定被銀行「追殺」了，不僅公司所有的財產被銀行收去，血本無歸，連西關花園的房子也會拿去拍賣，那時他和老伴就要露宿街頭了，說不定還會背上一身的債。

  小心能駛萬年船。他感到這事還是先放一放，穩打穩紮，看準了再干也不遲。

  歐嬸響起了輕輕的鼻鼾聲。

  歐伯見老伴沒蓋被子，怕她著涼，便打開冷氣被輕輕地蓋在她的身上。

  他想起，公司馬路對面那家麥當勞開張時，自己曾對潘麗文誓言：「哼，有什麼了不起的，過一兩年我們也要到美國辦分公司」，現在已過4年多了，他不僅沒去美國開店，連去美國開店的膽色也沒有，心裡感到慚愧。

  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這樣，說容易，做就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