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小腳男人

  轉眼兩天過去了，歐伯都沒有向潘麗文提及可行性報告的事。

  晚上10時多，潘麗文忙完家務後上床睡覺，又思量起辦紐約分公司的事，可行性報告已給歐伯兩天了，他也應該看了兩三遍，怎麼還不表態？按常理，歐伯不表態，就意味著他不同意這件事，起碼是對這件事不感興趣。

  她感到難以理解了。公司馬路對面那家麥當勞開張時，把我們的部分食客吸引過去了，令歐伯雲吞麵生意大受影響，歐伯曾對她忿然地說，「哼，有什麼了不起的，過一兩年我們也要去美國辦分公司！」，為什麼現在已過了4年多，歐伯也不去美國辦分公司？

  是因為他這4年多來和麥當勞「拗手瓜」（廣州話，掰手腕），領略麥當勞肯德基的經營手段和實力，因而怕了美國人，不敢去美國辦分公司？

  這看來是不會的。中國人的智商不比美國人低，為什麼不敢去美國辦分公司？雖然雙方在西關競爭得你死我活，歐伯常常為此傷透腦筋，但最終歐伯雲吞麵不僅沒有關門，而且還發展為集團公司，哪怕美國人什麼！

  歐伯為什麼打「退堂鼓」？

  她感到應主動找歐伯談談，看看歐伯是怎樣想的？擔心什麼？大家交換意見，有什麼困難一起研究解決，興許能提振他開發美國市場的信心。

  翌日早上上班，潘麗文回到辦公室，見歐伯在辦公室里，和他聊了一陣子工作後，扯到辦紐約分公司的事去了。

  歐伯從抽屜里拿出那份可行性報告，有些遺憾地說：「這份可行性報告我看了兩遍，從報告分析的情況來看，應該說，到美國紐約辦分公司是一件可行的事情，是可以投資的，但它需要很大的投資，就紐約6家分店來說，起碼要投資1000萬元，而我目前沒多少資金，心有餘而錢不足，想辦也辦不了，這事我的意見是先放一放，待我籌足了資金再考慮好不好？」

  他怕潘麗文難受，沒有明言不辦紐約分公司，而是以資金不足為由推搪。

  事情果然如此。

  潘麗文感到，歐伯說他目前的資金不多，那只不過是用以推搪的藉口罷了，因為他在這6年掙了不少錢呀，他的資金是足夠投資紐約分公司的。即使不夠，也可以向銀行貸款呀。他不投資的原因絕對不是資金不足的問題。

  那是什麼原因？

  潘麗文估計其箇中原因，是歐伯不熟識美國市場，不想冒這個風險。

  這也難怪歐伯的，他這輩子，就去年出境去了一趟香港，從未走出過國門。他有時自嘲自己是「小腳男人」，「一世人在雲吞麵店裡游白雲」，話意是說，自己像小腳女人那樣足不出門，天天如神仙遊白雲似的在雲吞麵店裡轉來轉去，寓意自己一世人囿於雲吞麵店，從未見過大世面。

  歐伯「未見過大蛇屙屎」（廣州話，沒有見過大場面），不知外面的世界，心中自然沒底，當然不敢貿貿然去美國投資呀。

  這叫存在決定意識嘛。

  歐伯不想投資，到紐約辦分公司這事看來是紙上談兵了。

  雖然潘麗文是個執著的人，只要是她認準的事，就一定想方設法去實現。但這件事的話事權在董事長那裡，董事長不肯首，她是無可奈何的。

  那紐約分公司就不辦了？

  她委實不甘心。

  哼，美國人能來中國辦麥當勞肯德基，中國人為什麼就不敢去美國辦歐伯雲吞麵分公司？

  不甘心又怎樣？

  自己投資？她沒那麼多的資金。雖然和歐家傑離婚時財產分割分得400多萬元，她在美國也有一筆遺產，但受讓公司的20%股份已用了她400萬元，現在手頭裡的資金是絕對絕對不夠投資紐約分公司的。

  找別人合夥？

  誰有這麼多的資金可以合夥？

  她從未考慮過找人合夥辦公司，一下子也就難以物色到有這麼多資金的合伙人。

  紐約分公司看來真的是辦不成的了。

  她心裡充滿惆悵。

  忽兒，潘麗文想起了早兩天晚上給電話弟弟時，問弟弟有沒有興趣投資，弟弟說感興趣，但要看看自己的資金情況才能決定，不知他現在做出決策了嗎？

  這事得打電話問問他。

  她心裡冉冉地升起了一絲希望，向歐伯建議說：「董事長，既然我們決心要把公司辦成國際集團公司，歐伯雲吞麵就必須走出國門，到美國辦分公司。早兩天晚上我和弟弟通電話，問他有沒有興趣投資我們的分公司，他說要看看自己的資金情況才能決定。這件事這樣好不好？既然公司沒資金投資紐約分公司，我就打電話和弟弟商量商量，看他是否決定投資紐約分公司，如果他投資的話，那紐約分公司的投資就由我和弟弟負責，公司只是用歐伯雲吞麵這個招牌以無形資產投入，基本是沒有風險的。」

  歐伯沉吟了一下，感到潘麗文這著「棋」可行。因為這樣做，他既可以迴避紐約分公司的投資風險，歐伯雲吞麵又可在美國邁出了第一步。

  他雖然想把公司辦成國際集團公司，但沒有這個本事。如果潘麗文和她弟弟投資，情況就不同了，潘麗文的弟弟是紐約人，又是開酒樓的，熟悉美國的飲食市場，加上有資金，他姐弟倆在紐約辦分公司，是有希望成功的。

  事情雖然可以這樣解決，但歐伯感到這樣做有些不妥，因為這個投資項目的風險實在太大了，自己又臨陣退縮，潘麗文表面雖然沒說他什麼，但內心裡難免會嘀咕他「縮骨」（廣州話，打小算盤），他做人一向光明正大頂天立地，絕不會做鬼鬼祟祟見不得人的事情，看來這事還是得鄭重地向潘麗文說明投資這個項目的利害關係，讓她思想上要有所準備，以免投資失敗時怨天尤人，甚至埋怨他歐伯，便推心置腹地勸喻說：「行船跑馬三分險，做生意的風險更是大得多，有些風險甚至是無法預測的。你提出和弟弟投資紐約分公司，我是沒意見的，但我還是提醒你，要充分考慮清楚才決策，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就不要去做，千祈不要心血來潮就投資，投資不是像小朋友玩泥沙那樣——不行就推倒再來，投資一失敗就血本無歸，損失慘重，後悔莫及。」

  潘麗文知道歐伯是擔心她決策失誤而鑄成大錯，深感歐伯對她的呵護，她也謙卑地請教著：「董事長，多謝你的提醒，這事的確是不能心血來潮就投資，紐約分公司這個項目，雖然我是親自到美國進行市場調查，經過深思熟慮後才決策的，但我畢竟是第一次涉足美國，掌握的市場情況不一定全面和準確，難免會有失誤。我弟弟是在紐約開酒樓的，熟悉美國的飲食行情，尤其是紐約的飲食行情，他沒有絕對的把握是不會投資紐約分公司的。因此，我的意見是這樣，紐約分公司這個項目，我就看我弟弟的態度，如果我弟弟肯投資的話，就說明它是可行的，我就和他合作。如果他不投資，就說明它的風險很大，我便放棄它，你看這樣行不行？」

  歐伯點點頭贊同說：「對，對。紐約分公司這個項目，你就看你弟弟的態度，他投資你就投資，他不投資你就放棄，這樣就不會『床底下劈柴——撞板』（廣州話，遭受挫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