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姐弟同心

  雖然兩人是親姐弟，長相卻不像。弟弟像爸爸，長得牛高馬大，粗眉大眼，像個粗獷的美國人。潘麗文像媽媽，身材裊娜，眉清目秀，閒雅端莊，是一個溫婉、細膩的東方女子。

  弟弟衣冠整齊，端正的鼻樑上架著一副純鈦框架近視眼鏡，文質彬彬的。

  潘麗文扼要地說了這兩三天的經營情況，以及對開拓外賣市場的看法，提出開發牛排面的設想後，又對弟弟說出了心裡的憂慮。「美國人喜歡吃牛扒，迎合他們的飲食習慣，經營牛扒面，這應該是我們的經營方向，但我們將面臨兩個問題：一是美國人習慣在西餐廳『鋸扒』，他們會不會來我們的麵店吃牛扒面，這是個未知數。二是即使美國人肯來我們的麵店吃牛扒面，但我認為我們也不能走這步棋的，因為我們的麵店是快餐店，而『鋸扒』的用餐時間太長了，食客來店後才點牛扒，下單後送到廚房，再由廚師煎扒，牛扒煎好上台給客人後，食客食用時慢條斯理地『鋸』食，因此，『鋸扒』的用餐時間是食雲吞麵的兩三倍，甚至更長。牛扒面的利潤雖然比雲吞麵高，但絕對不會高出兩三倍，而食用時間長，必然導致食客的周轉次數大幅減少，麵店的利潤就會隨之大幅度減少，因此，我認為經營牛扒面恐怕會得不償失。」

  因為吃牛扒時，用餐刀切割牛扒的動作有點像拉鋸的動作，廣州人便把吃牛扒稱之為「鋸扒」。

  她在來找弟弟的途中，把開發牛扒面的事考慮得更細了，感到經營牛扒面是不現實的，弄不好就會像邯鄲學步似的，丟了雲吞麵的正業，牛扒又做不好，甚至失敗。

  弟弟習慣地將手肘擱在檯面上，兩隻手合在一起，全神貫注地聽著姐姐的意見，不時還微微地點著頭，表示贊同姐姐的看法。

  他知道老闆的形象在食客的心目中是很重要的，直接影響到酒樓的生意，因此很注重自己的形象，不僅衣冠整齊，而且言談舉止都彬彬有禮。

  潘麗文說完後，他笑眯眯地讚許說：「家姐，你來紐約的時間雖然不長，對紐約的餐飲市場也有一定的心得呀。」

  他不是賣口乖（廣州話，用甜言蜜語討好別人），逗姐姐高興，而是發自內心的感受。他原先對姐姐的雲吞麵事業並不了解，潘麗文離職加盟歐伯雲吞麵時，他難以理解，心裡還擔心說，姐姐你有沒有搞錯呀，當小學老師猶如捧著只金飯碗，一輩子也不愁三餐，又體面，幹個體戶，天天在市場裡搏殺，一失手就連生計也成問題，何苦呢。隨著歐伯雲吞麵由家庭麵店發展為集團公司，他打心裡折服了，感到姐姐是個難得的經營人才。這次姐姐來紐約才一個月多，就辦起分公司，並潛心揣摸美國的飲食市場，對美國的餐飲業已有一定的心得了。心裡不禁感慨地說，幸虧姐姐沒跟父母來美國找個家境殷實的夫君相夫教子，不然的話就糟蹋了姐姐這個人才。

  姐姐半路出家，僅6年多的時間，就成為一家跨國公司的老總，事業蒸蒸日上，他感到姐姐取得的成就比他大得多。姐弟兩相比，姐姐精明能幹，刻苦耐勞，事業心強，前途似錦。他對自己的事業也是嘔心瀝血，全力以赴的了，但總是覺得力不從心，處處受掣肘，雖然取得一點成就，但好像已到了頂點，今後是難以再發展的了。他感慨，看來在祖國發展，比在美國發展得更好呀。歐伯雲吞麵進軍美國市場，他看到了商機，決定和歐伯公司合作，發展歐伯雲吞麵快餐。

  「哪裡，哪裡。」潘麗文連忙虛心地笑說著：「我來紐約才『滿月』多幾天，還是個BB，我的眼又是凡人眼，看得不遠，哪有什麼心得，你那雙千里眼才厲害，既看得遠，又看得透切。」

  她從小就愛和弟弟開玩笑，現在雖然是在談生意，也避免不了開玩笑，不像和歐伯談工作時那樣嚴肅。她說弟弟是千里眼，不僅那是她小時在家裡叫弟弟的調皮稱呼，更是她在這次合資中，感受到弟弟既有遠見，又看得准，真的有點像千里眼。

  弟弟也不由得笑了笑，他是在讀初中時開始戴眼鏡的，戴眼鏡那天，姐姐戲笑他是「四眼仔」，他不想姐姐說他是「四眼仔」，便說戴的是望遠鏡，能看千里，姐姐以後就乾脆叫他「千里眼」了。姐姐很久沒有跟他開玩笑了，現在又在跟他說笑了，他感到親切，姐姐剛才說來紐約才一個月多，還是個BB，因此他也把姐姐稱為BB了：「家姐，我認為你這個BB也真有眼光，看到了外賣市場，美國的外賣市場是很大的，除打工一族的午飯叫外賣外，美國的年輕人大都不喜歡做晚飯，上街時在快餐店解決，在家則打電話叫送上門來，尤其是他們喜歡的食品。外賣市場最大的好處是不需增加投資，只是實體店的延伸，外賣量大時，增加人手就是了，可以說是成本小收益大，在美國，成功的餐館，它的外賣營業額是比實體店的營業額還要大的，所以，我們在辦好實體店後，就要發展外賣市場。」

  弟弟來紐約讀完大學後，一直從事酒樓生意，對美國的飲食業頗有心得。

  他肯定了姐姐的意見後，跟著又商量著經營方向的問題：「你提出經營牛扒面的方向是對的，因為在美國，華僑畢竟只是少數，是小市場，其他的美國人才是大多數，是大市場，如果不做或者少做他們的生意，我們公司的生意是很有限的。因此，我們必須迎合廣大美國人的飲食習慣，開發雲吞麵的派生食品，經營他們喜歡吃的食品，有了美國人喜歡吃的食品，我們才能發展外賣市場，這是我們公司的經營方向的問題，關係到我們分公司能否成功的問題，我們必須清醒認識的。」

  潘麗文點點頭，感到弟弟說得很有道理，倘若分公司不確立這個經營方向，就失去大多數美國人的大市場，只有華僑的小市場，生意是做不大的。

  但經營牛扒面是會大幅減少利潤的呀？走這條路就好像是人入鬼門關似的——死路一條，分公司用不著一年半載就要關門。

  潘麗文一籌莫展，傷透腦筋。

  她感到有些奇怪，弟弟也完全知道經營牛扒面是會虧損的，他怎麼還贊成經營牛扒面？

  她琢磨著弟弟剛才說的那番話，忽兒醒覺，弟弟剛才只是說她的經營牛扒面的方向是對的，並沒有說她提出經營牛扒面是對的呀，這『方向』是指什麼？她不明白。對了，弟弟為什麼這樣說，莫非他已胸有良謀？嗯，他看來是胸有成竹的了，不由地問：「細佬，你有什麼『好橋』？」

  廣州人親切地稱弟弟為「「細佬」，稱姐姐為「家姐」。

  弟弟挺直身體，用左手捏住領帶結，右手正了正胸前的猩紅色領帶後，兩隻眼睛透過眼鏡的光學片瞧著潘麗文，笑眯眯地說：「除了你剛才分析的牛扒面用餐時間過長的問題外，出品牛扒面還面臨著很多問題。首先是我們每家分店必須做到牛裡脊、肉眼、西冷和T骨4個牛扒品種齊全，每個品種又要烹調出黑椒牛扒、黑椒紅酒牛扒、蒜蓉黑椒牛扒等7、8款食客喜愛吃的牛扒供食客選擇，那就要聘請專業的牛扒廚師，牛扒廚師的工資是很高的，這就增加了經營成本。二是製作牛扒的牛肉比普通牛肉貴得多，有的甚至是幾倍，牛扒面的價格肯定比雲吞麵高許多，有的甚至是幾倍，我們這些麵店的食客肯定是難以接受，來惠顧的食客必然會少了，甚至是無人問津，那就會導致失敗。」

  潘麗文雖然吃過幾次牛扒，但不知道牛扒是這樣多品種，這樣複雜的，製作是這樣的講究，看來她想經營的牛扒面只是想當然的，是不可行的。

  經營牛扒面既然是不可行的，那弟弟說的經營牛扒面的方向是指什麼？

  她試探性地問：「你是要出品像牛扒面那樣的麵食？」

  「對。」弟弟讚許地瞧了瞧姐姐，說：「我們要借鑑牛扒的烹調方法來出品我們的牛肉麵。」

  牛肉麵？思維敏捷的潘麗文馬上就問：「你的意見是出品我們廣州的牛肉炒麵？」

  牛肉炒麵是廣州的特色美食。其烹調方法是：先將濕面炒得香噴噴盛在碟上，再起油鍋猛火炒醃製好的牛肉片，差不多熟時放上韭黃、銀針、洋蔥絲、紅蘿蔔絲等，用上湯做個包尾芡後，澆在炒好的面上，好吃得連洋人食客也情不自禁地豎起大拇指稱讚。

  她說罷，又敏感到自己可能說錯了，因為廣州的牛肉炒麵的牛肉是切得薄薄的，而牛排是厚厚一塊的，顯然不是牛扒的烹調做法。

  弟弟善意地笑了笑，解釋說：「我們要出品的牛肉麵不是廣州的牛肉炒麵，因為廣州的牛肉炒麵的牛肉切得太薄了，吃起來完全沒有牛排的口感，我們的牛肉麵的牛肉要選用牛柳肉，切成一公分左右厚，用醃製牛排的佐料醃製後，按照牛排的烹調方法進行烹調，烹調好後再切成小塊，這樣的牛肉塊吃起來才有牛排的口感，才能迎合美國人的口味。鑑於美國人喜愛吃意粉，我們的面除了改用粗麵條外，還要像意粉那樣煮熟後調味，加上烹調好的牛肉和牛肉汁，就成為我們的牛肉麵。這種牛肉麵吃時用叉就可以了，不用刀『鋸』，食客的用餐時間大抵和雲吞麵一樣，而價格只是比雲吞麵貴少許，我認為一定能吸引美國人。」

  潘麗文聽罷登時轉憂為喜，這款牛肉麵，既迎合美國人的口味，又是歐伯雲吞麵的派生食品，就好像牛腩面、牛雜麵那樣。弟弟真的是經驗豐富足智多謀呀。

  事情看來已圓滿完結，沒料到弟弟又加上精彩的一筆，他提議說：「你剛才提及的廣州的牛肉炒麵，我在廣州時也十分愛吃，我認為它即美味可口，又有濃濃的鄉土情，一定會受到美國華僑，特別是廣東籍華僑的青睞，同時也可供美國人品嘗，我們可作為一個新食品在各分店推出。」

  潘麗文當然贊成在各分店推出牛肉炒麵，她感到找弟弟合資辦紐約分公司是一個非常非常正確的決策，要不是有弟弟的及時指點，分公司目前的經營狀態就很難改觀，時間長了就難以翻身了，就會以失敗告終。

  牛肉麵一推出，果然吸引了美國人，他們既能吃上物美價廉的牛肉麵，又能品嘗中國的美食，豐富了他們的食品，一舉兩得。牛肉炒麵受到了華僑的歡迎，美國人看見它炒得香噴噴而又五彩繽紛，也紛紛來品嘗。三家分店食客盈門，食客高峰時，還得在門口內擺些凳子，讓等候的食客休息。要求送「便當」的食客多了，各分店還得加僱工人送「便當」。

  紐約分公司的成功，潘麗文感慨良多，除弟弟熟悉美國市場，足智多謀外，兩人的真誠合作是決定的因素。她感到，兩人真誠合作，沒有猜疑，沒有爭鬥，沒有內耗，心往一處想，力往一處使，不僅合作愉快，而且事半功倍，多好呀，真的是「姐弟同心，其利斷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