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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國家觀念

2024-09-13 20:21:47 作者: 孔令駒
  潘麗文見「羊頭」剛才痛快淋漓地說了一大通,現在說話卻變得吞吞吐吐,心裡不由得思忖起來,究竟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呀,竟然令他不敢直陳?根據他剛才說的兩件事情,最了不起的無非是要我打退堂鼓——離開公司?我和「羊頭」雖然熟稔,但畢竟只是同事,這兩件事又與他沒有利益關係,他是不會斗膽干預她的事情的。

  那他要說什麼呀?

  潘麗文莞爾,隨和地說:「你說吧,我們老友鬼鬼,你有什麼想法就直說吧。」

  廣州人稱很好的朋友為老友鬼鬼。

  「羊頭」見潘麗文這樣說,「羊頭」這才抖出了深藏在內心裡的宏圖大略:「我個人認為,你以後是很難再在公司幹下去的了。俗話說,識時務者為俊傑,既然今後會被歐家傑排擠出公司,你倒不如現在把公司的股份退了,我們兩人今後成立雲吞麵公司合夥干。」

  他不知自己說的合不合潘麗文的口味,說完後用眼角瞄了瞄她,窺覷她臉部表情的變化,心裡揣摩著她的態度。

  潘麗文不由自主停住手中的不鏽鋼湯匙,她萬萬沒想到「羊頭」會說這樣的話。「羊頭」要她退股合夥干,實際上是要她和歐伯分手,拆歐伯的台,他這樣做有悖常理呀,因為歐伯對「羊頭」一向來都十分器重,讓他當雲吞麵食品加工廠的廠長,工資獎金上又沒虧待他,尤其是年終獎是十分可觀的,為中層幹部之最,按理他應該對歐伯感恩戴德的,為什麼還要甩掉歐伯自己干?

  為了弄清楚「羊頭」的想法,她依然吟吟淺笑地對「羊頭」說:「你繼續說,我想聽聽你的打算是如何的。」

  「羊頭」剛才見潘麗文不語,還以為她不高興,現在聽潘麗文這麼說,放下心來了,躊躇滿志地繼續說下去:「潘麗,我這個想法不是一時頭腦發熱而說出來的,而是經過大半年的反覆思考的。我的打算是這樣,你熟悉市場,有一大批熟客,我熟悉雲吞麵生產,在生產經營方面我們有絕對優勢。你起碼有幾百萬元的資金,我幾兄弟合起來也有幾百萬元的現金,資金方面我們是雄厚的。歐家是雲吞麵世家,你的兒子姓歐,我們依然打歐家的招牌,叫『歐記雲吞麵』。我們在品牌、市場、食品和資金上都很有優勢,可以說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我相信我們只要合夥干就一定會成功,不僅會成功,而且會比歐伯雲吞麵更出色。」

  他越說越興奮,每說一點內容右手的食指就點一點,說得兩眼閃閃發亮。

  哈,看來「羊頭」對和潘麗文合夥幹這事已深思熟慮,連公司的名稱也想好了。

  潘麗文繼續吃了兩湯匙佛跳牆後,放下手中的不鏽鋼湯匙,問「羊頭」:「你為什麼要另起爐灶?」

  「還不是為了多掙一點錢。」「羊頭」感慨地自我剖白著:「在公司這6年,歐伯是待我不錯,尤其是在收入方面,我的收入比其他中層幹部都略高,我是很感激他的。但我畢竟只是歐伯的打工仔,雖然兩餐是綽綽有餘,但肯定是發不了財的。『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人生誰不想發財?一有機會當然要自立山頭自己干。」

  如果他是一個只會幹活沒有才幹的打工仔,自然會很滿足歐伯的關照,安心在公司工作。但他是個大專生,有理論有實踐,既熟悉食品加工設備,又掌握雲吞麵的生產技術,才幹過人。就拿雲吞麵食品加工廠來說,即使是歐家傑,也只是辦了個家庭作坊,而且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半死不活的。他來公司後,不僅令原來的雲吞麵食品加工廠起死回生,而且辦成了現代化的雲吞和全蛋銀絲面加工廠,產量比原來提高了七、八倍,公司這6年來能跳躍式的發展,就是靠他辦了這個現代化的雲吞麵食品加工廠支撐的,他自感是公司的第一功臣,公司的頂樑柱,才華出眾。歐伯以為給多些獎金就可「哄」住他,他才不會那麼容易就滿足而一輩子「寄人籬下」,埋沒自己。這段時間,他和幾個兄弟相聚時,常常忿忿不平地提及這些事情,兄弟們為他抱打不平,都說他人才難得,不能如此埋沒,攛掇他另立門戶,大展宏圖,他們出資入股相助,他感到時機已到,蠢蠢欲動了。

  潘麗文聽了心裡感慨萬千。公司才剛剛在紐約辦分公司,在國際市場邁出第一步,今後的發展需要大量的資金和人才,你「羊頭」拉我一起辭職自立門戶,豈不是要抽走公司的資金,拆走公司的「大梁」,公司勢必垮台不可。

  她感嘆,在全球化經濟的背景下,像麥當勞、肯德基這些跨國大公司已紛紛進入中國,爭奪中國市場,而中國人不是團結一致,共同謀發展,反而為了個人利益,相互拆台,自相殘殺,大量的資源只會在內耗中殆盡,這樣勢必兩敗俱傷,將中國市場拱手讓給外國公司。

  這樣做,中國何時才能躋身於世界強國之列?

  她感到,一個人是不能只顧自己的,只看到自己,還必須有全局觀念和國家觀念。她在紐約就越發意識到,一個人雖然孤零零地在國外,但外國人很自然而然就將你和你的國家聯繫起來,說你是中國人,你的言行舉止就必然會影響著國家的聲譽和形象,因此你必須具有國家觀念,事事處處從國家的角度考慮,維護國家的聲譽和形象。她沒想到身在國內的「羊頭」,卻沒有絲毫國家觀念。

  中國人沒有國家觀念,就不可能實現民族復興的偉大事業。

  想到這裡,她推心置腹地向「羊頭」說著自己的看法。「俗話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人生在世,誰都想多掙些錢,過上富裕的生活,這恐怕是每一個人都會有的想法。你剛才說的合夥方案,我認為是可行的,是會成功的。但關鍵的是,現在的歐伯雲吞麵食品集團公司已經不是以往的公司了。」

  公司不是以往的公司?「羊頭」感到費解,無法領會潘麗文的話意,他覺得現在的公司還是和以往的公司一樣,並沒有什麼變化。如果說有變化,那就是潘麗文在公司多了20%股份。莫非潘麗文指的是這一點,捨不得放棄公司的股份?

  「過去我和大家一樣,都認為公司是歐伯的,我們都是歐伯的打工仔,雖然我後來持有公司30%的股份,但歐伯是絕對大股東,我只是小股東,在我的意識中,公司主要是歐伯的。但這次去紐約辦分公司,我才徹底改變了這個觀念。」

  「羊頭」瞧了潘麗文一眼,知道潘麗文所說的不是指公司的股份變化,而是另有所指。

  那潘麗文要說的是什麼?

  「我在紐約時,看見很多的白人和黑人,以及其他的亞洲人,見到我們的歐伯雲吞麵分店,就會高興地用手指著說,『CHINA'、『CHINA',在他們的眼裡,歐伯雲吞麵既不是歐伯的,也不是西關或廣州的,而是中國的。因此,現在的歐伯雲吞麵食品集團公司已不僅僅是歐伯做大股東我做小股東的西關民營企業,而且是國家級的國際集團公司,作為公司的所有員工,必須改變原來的觀念,視公司為國家的公司,齊心合力,放眼世界,辦好國際集團公司,為祖國爭光,為中國人民爭光,同時也為公司員工增加收入增加財富。」

  她不僅要向「羊頭」灌輸國家意識,還要向公司員工灌輸,改變他們的打工仔觀念,做一個有抱負有作為的中國人,將歐伯雲吞麵國際集團公司辦成一流的國家公司。

  事情原來如此,「羊頭」差點兒笑了起來,心裡冷冷地說,雖然美國人把歐伯雲吞麵說成是中國的,但它依然是歐伯和潘麗文的,即使把公司辦成國際集團公司又如何?發達的也只是歐伯,你潘麗文持有公司的30%股份,也可分一杯羹發小財,但我們打工仔只不過多幾個錢獎金罷了,買鹽也不咸!

  他才不幹這些蠢事。

  但潘麗文剛才的態度已表明不會和他合夥乾的了,他唯有等待機會,因為他堅信,只要歐家傑回公司,潘麗文是不可能在公司幹下去的,她遲早會另起爐灶的。

  「羊頭」雖然想自己做老闆,但他是不敢輕舉妄動的。因為對於雲吞麵這行業來說,他畢竟是中年改行——半路出家的,而且只是熟悉雲吞麵生產,不熟悉雲吞麵市場。他知道,要在雲吞麵市場創出自己的品牌,起碼要3、4年時間,如果失敗的話,是會血本無歸的。因此,他不敢輕舉妄動,必須找熟悉雲吞麵市場的人合夥干,而最佳的合伙人就是潘麗文。

  他怕剛才說的話得罪了潘麗文,令潘麗文反感,以後另起爐灶時不找他合夥,旋即來了個180度轉彎,贊同說:「對,對,潘總你說得對,公司現在已走出國門,在美國紐約成立了分公司,我們要改變觀念,視公司為國家的公司,齊心合力把公司辦成國際集團公司,為祖國爭光,為中國人爭光。」

  此時此刻,「羊頭」像平時那樣稱潘麗文為「潘總」了,以表示他暫時不另立山頭,一心一意地跟潘麗文。

  跟著,他拿起紅酒杯,向潘麗文請罪說:「潘總,我剛才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可能會令你反感,請你多多包涵。」

  「哪裡,哪裡。我還得多謝你呢。」潘麗文的臉頰上露著淺淺的笑靨。

  還得多謝我?「羊頭」惘然地瞧了瞧潘麗文,不明白潘麗文為什麼要多謝他。

  「俗話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你剛才說的是很現實的事情,我這段時間只顧著在紐約辦分公司,腦袋裡考慮的全是如何把分公司的經營搞上去,疏忽了你剛才提的兩個問題,我非常多謝你剛才對我的提醒,我今後是會注意那兩個問題的。」

  潘麗文說畢,右手拿起紅酒杯對「羊頭」說:「謝謝你的提醒和關心。」

  事情原來如此,「羊頭」感到剛才的憂心是多餘的,心情暢快起來,也拿起紅酒杯對潘麗文說:「潘總,你不要那麼客氣,我以後還要你多多關照。」

  兩人碰了碰杯後,一飲而盡。

  潘麗文這時才意識到,因為紐約分公司的開辦成功,自己有點兒飄飄然了,連紐約分公司的開辦成功增加了她在歐伯雲吞麵的投資這樣的事實也忽視了,處理不好,歐伯就不會和她繼續合作下去,今後一定要保持清醒的頭腦,既要去美國開拓市場,又要協調好和歐伯的關係,加強和歐伯的合作,把辦「歐伯雲吞麵食品國際集團公司」的大業進行下去。至於歐伯交班給歐家傑的事,她了解歐伯,歐伯是不會輕易將事業交給歐家傑的。

  「羊頭」放下紅酒杯,扯到另一個話題去了,關心地問「潘總,你去了美國紐約一個多月,留下斌仔在廣州,你在廣州又沒有至親,誰幫你照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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