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險些上鉤

  漫山遍野的荔枝林出現在斌仔的眼前，一串串、一簇簇色紅果大的「糯米糍」壓彎了荔枝樹的枝頭，掛滿了樹冠，像玫瑰紅的朝霞，染紅了山野，染紅了錢崗。

  錢崗「糯米糍」是從化太平鎮的特產，果形呈扁心形，果色大紅帶玉綠色，果肉厚而多汁、晶瑩軟滑，果味香濃甜蜜，果核小如米粒，焦核率特高，可溶性固形物質達18%以上，是荔枝之精品。

  每年荔紅時節，親朋戚友、文人雅士紛紛從各地慕名來到錢崗村品嘗「糯米糍」，大家歡聚一堂，像過年似的熱鬧。臨走時，都會捎回一些「糯米糍」，以饋送長輩或恩師。人們以品嘗錢崗「糯米糍」為榮幸。

  1999年，為擴大從化荔枝的銷路，廣州市和從化的領導帶領一班幹部到浙江省杭州市，邀請杭州市的果樹專家和商界精英品嘗從化荔枝，洽談荔枝銷售，當他們品嘗到錢崗「糯米糍」時，讚不絕口，驚嘆它是「國寶」。

  其實，錢崗「糯米糍」早已是「國寶」。20世紀70年代，中央首長華國鋒同志出訪朝鮮，就特地攜帶錢崗「糯米糍」作為友誼禮物送給朝鮮國家領導人。而後，其他中央首長也多次攜帶錢崗「糯米糍」出國訪問。

  錢崗村為什麼能夠種植出如此珍品荔枝？

  有人認為這是錢崗村特有的土壤、水質和氣候所決定的。

  錢崗「糯米糍」荔枝樹固然有著錢崗村獨特的地理環境，因為將錢崗「糯米糍」荔枝樹移植到別的地方種植，風味就不同了，甚至只長樹不結果。

  但錢崗村原本是沒有「糯米糍」荔枝的，「糯米糍」荔枝不是原生荔枝，它是錢崗村村民通過嫁接改良而成的。

  相傳幾百年前，太平沙溪峒錢崗村一個叫陸大山的農民，打獵時打死了一隻狐狸，在狐狸的嘴裡救下一隻鷯哥。陸大山把鷯哥帶回家，把它當作陸家的一名成員。有一天，陸大山帶鷯哥上山打獵，鷯哥把他帶到山窩裡的一間破石屋。石屋旁長著一棵荔枝樹，與陸大山種的荔枝不是同一個品種。樹上掛著荔枝果，果型大，色澤紅。陸大山口渴，便摘了一些來吃。荔枝肉厚汁多，軟滑可口，味濃香甜，核如米粒，很好吃，比他種的山荔枝好吃得多，它正是他追求的荔枝品種。陸大山摘了一顆荔枝，剝殼後給鷯哥吃，鷯哥邊吃邊高興地叫著「糯米糍」「糯米糍」。「糯米糍」是陸大山家人在「清明節」和「重陽節」用糯米粉、炒花生、炒芝麻和食糖等做的用來祭祖的甜點心，鷯哥很喜歡吃。陸大山感到真的像「糯米糍」那樣好吃，以後便把這荔枝叫做「糯米糍」。他想把荔枝樹移植回家，但荔枝樹長在大石旁，根長得很深，移植肯定重傷其根，難以成活，便不敢貿然動手。回家後，陸大山心裡老是惦念著那棵荔枝樹，思量怎樣把它弄回家種。一天，他上山砍柴，看見一棵老松樹上長著一株茂盛的寄生樹，腦海一亮，心想，既然寄生樹可以生長在老松樹上，那麼，那棵荔枝樹的樹苗應該也可以長在他種的山荔枝上。那時，錢崗村的村民還不知道嫁接這回事，但陸大山大膽創新，第二年春天上山剪了那棵荔枝樹20多條枝條，回家嫁接在自己的山荔枝上。一個月後，有6條接穗發芽了，「糯米糍」荔枝就這樣被錢崗村的村民種植開了。當年冬天，那棵原生荔枝樹在山火中被燒死了。

  錢崗「糯米糍」的倖存和發展，是錢崗村人不懈追求大膽創新的結果。

  上世紀90年代以來，錢崗村的村民大量改良和優化原有的荔枝品種，在原有的槐枝、雜枝樹上嫁接「糯米糍」，到了2004年，「糯米糍」荔枝由1950年的500棵，增至3萬棵，產量達812噸。錢崗「糯米糍」被省評為無公害水果，廣州市名優農產品。

  小車來到一片荔枝林前。

  在果實纍纍的荔枝林前，綠茵茵的草地上架起了一頂紅白相間的太陽傘，傘下置著一張金屬摺檯和七八張塑料椅，「羊頭」的朋友夫婦已在那裡恭候。

  潘麗文一看這隆重的情景，感到「羊頭」的朋友對他們的到來是十分重視的，馬上意識到一個問題，「羊頭」的朋友肯定知道「羊頭」是單身的，現在帶個年紀相仿的女子來，即使「羊頭」介紹她是公司總經理，「羊頭」的朋友自然也會想的她是「羊頭」女朋友，不然的話，他是不會那麼隆重攜夫人接待。

  而且，不排除「羊頭」早已在電話里對他說，今天是特地帶女朋友來的。

  車甫停，「羊頭」的朋友夫婦迎了上來。

  潘麗文他們下車後，「羊頭」向潘麗文介紹了他的朋友陳生和陳太，跟著鄭重其事地向陳生夫婦介紹潘麗文：「陳生，陳太，這是我的老細潘總。」

  潘麗文這時不管陳生是怎樣想的了，落落大方地和陳生陳太握著手，歉意說：「陳生陳太，你們好，不好意思，我和我的兒子今天來打擾你們了。」

  陳生熱情好客地說：「潘總，你就不要說那些客氣話了，你們不嫌棄錢崗村的窮山僻壤，從廣州專程來探望我們，這是看得起我們，是我們的榮幸，應該是我們感謝你們。你們以後有時間就多些來探望我們，我們錢崗村除了糯米糍荔枝、石榴、木瓜這些水果外，還有農家雞、水庫魚、山坑螺，以及用有機肥種的蔬菜，很多東西你們在廣州是沒有的，尤其是從化山區的清新空氣，負離子很高，你們廣州也是沒有的，因此你們以後要多點來。」

  看來，陳生真的是以為潘麗文是「羊頭」的女朋友了。

  寒暄一番後，陳生陳太熱情地招呼潘麗文他們摘荔枝吃荔枝。

  斌仔從沒見過荔枝樹，更沒見過果實纍纍的荔枝林，他高興地和強仔爬上A型鋁合金梯摘著荔枝，邊摘邊吃，還不時叫媽媽用手機給他照相留念。

  潘麗文呢，高興之餘擔心著斌仔和強仔的安全，兩隻杏眼緊張地瞧著他們，嘴裡不時地提醒：「小心呀」「不要爬得太高呀」「注意安全呀」。

  摘荔枝後，陳生陳太又帶大家去參觀錢崗古村落。

  中午一時光景，他倆在公路旁的錢崗農莊宴請「羊頭」和潘麗文他們，品嘗從化五道菜：桂峰釀豆腐、呂田燜大肉、流溪大魚頭、泥焗雞、香葉烏鬃鵝。

  上菜後，陳生殷勤地給潘麗文和斌仔夾菜，他夾起一塊泥焗雞的雞腿放進斌仔的碗裡，介紹說：「小朋友，這是我們從化特有的鄉下乞丐雞，香噴噴，味道鮮美，十分好吃，在廣州是吃不到的，你要多吃幾塊。」

  「乞丐雞？」斌仔好奇地問：「為什麼叫乞丐雞的？」

  陳生坐下來，津津樂道地向斌仔說了乞丐雞來歷的典故。「相傳古時候有一年秋收後，一隻狐狸竄入村里偷了一隻雞，路上被一個乞丐遇著，乞丐用打狗棍打狐狸，狐狸掉下雞跑了。雞主人見雞是給狐狸咬的，擔心有什麼病菌，不要了，送給乞丐。乞丐沒有爐灶如何煮熟這隻雞？他看見稻田裡放著收割後的稻草，便到瓜菜地里摘了兩片芋葉包著雞，再到水塘邊用泥漿裹著芋葉雞，然後來到稻田裡，找了一些干泥壘了個爐，用稻草燒紅泥爐後，將雞放進爐里，繼續燒了一陣子稻草，熄火後約莫焗了一個小時，乞丐從泥爐里拿出泥焗雞，剝開裹著雞的干泥，一陣陣奇特的雞香味從田頭飄進村里，村民們循香味紛紛來到田頭探究，乞丐大方地撕下雞肉給村民品嘗，村民們感到十分好吃，以後，這道乞丐雞就在從化流傳開了，後來演變為現在的從化泥焗雞。」

  斌仔聽得入了迷，連手中的雞腿也忘了吃。

  今天應該是他人生收穫最大的一天，不僅品嘗了錢崗糯米糍荔枝和從化美食，還聽陳叔叔講述了糯米糍荔枝和乞丐雞的典故。令他感受深刻的是，吃飯前參觀的錢崗古村落。

  錢崗古村的房舍建築都以廣裕祠為中心，如藕田的蓮藕「主莖」似的向四周蔓延，共千餘間。東南西北都建有門樓，門樓之間用青磚圍牆連接起來，形成一個城堡似的古村落。可惜現在的圍牆已被拆得七七八八，古時那條蜿蜒環繞村落的清澈的護村河，也已被分為幾十口魚塘。

  1279年3月19日，流亡的宋朝小朝廷在廣東新會的海面與元軍進行崖山海戰中失敗，大宋最後一任忠烈丞相陸秀夫背負8歲幼帝趙昺投身碧波萬頃的大海殉國，其鎮守梅嶺的第四子陸禮成知道大宋已滅，只得蟄居民間。為逃避元兵的追剿，一路輾轉南下，至其第五代玄孫陸從興，在遷到古番禺寧樂鄉後，開疆拓野，開枝散葉，形成了面積約5萬平方米的錢崗古村落。

  斌仔沒想到從化的山鄉僻野竟隱藏著大宋丞相的後裔居所，並從中感受到兩位陸氏祖先——陸賈和陸秀夫的豐功偉績和愛國精神，讓他上了一堂生動的中國歷史課。

  「羊頭」見時機到了，故意問斌仔：「斌仔，今天來從化好不好玩呀？」

  「好玩。」斌仔開心地說：「從來都沒有這樣好玩。」

  他說後，又補充說：「不僅好玩，而且收穫很大。」

  「哦，你有什麼收穫呀。」斌仔的話出乎「羊頭」的意料，他不禁問著。

  斌仔頗有感受地說：「剛才聽陳叔叔說了糯米糍和乞丐雞的典故，很有意思，增加了我的生活知識，吃飯前參觀的錢崗古村，讓我開了眼界，知道了我們國家宋代的一些歷史知識。」

  潘麗文聽了，臉頰上泛起了微微的笑紋，她今天帶斌仔來從化的目的達到了。

  「羊頭」打蛇隨棍上，隨即對斌仔說：「以後你媽媽到美國出差，你就來楊叔叔家住好不好？平時強哥哥陪你做作業和睡覺，休息日楊叔叔就可以帶你來從化玩。」

  斌仔歡快的說：「好呀。」他做夢也想家裡有個伴，如果有強哥哥作伴，當然是好。他說完又感到有些不妥，因為是要到楊叔叔家住的，楊叔叔家在哪裡？如果住得遠，上學怎麼辦？這事還是問問媽媽，他兩隻眼睛徵詢地瞧著媽媽，問：「媽媽，你說好不好？」

  潘麗文感到「羊頭」做得過分了，這事你還沒和我商量就問斌仔，還要斌仔表態，這豈不是用斌仔來逼我就範？你這樣做顯得是不擇手段了。

  她知道這時表態不同意，「羊頭」在陳生陳太面前是十分難堪的，為了「羊頭」的面子，便依然面帶微笑地對兒子說：「我們回家後，和爺爺嫲嫲商量好不好？」

  「哦」斌仔應允著，媽媽一說起「爺爺嫲嫲」（廣州話，祖父祖母」），爺爺奶奶就出現在他的腦海里，心裡又不想去楊叔叔家了。

  潘麗文跟著又對「羊頭」解釋說：「我出國時，斌仔是在爺爺嫲嫲家中住的，如果突然不在他們家住，我擔心兩位老人家會有什麼誤會，以為我不喜歡他們了，因此，我是要和斌仔的爺爺嫲嫲商量的。」

  潘麗文的話既沒有同意，又沒有反對，模稜兩可，而且說得合情合理，但「羊頭」聽出潘麗文是反對的，因為不同意就意味著反對嘛，只不過是潘麗文怕他在陳生面前難堪才沒有直接反對，她是個老闆，很會照顧下屬的面子。

  這次來錢崗村，他見斌仔和強仔如孖公仔似的形影不離，靈機一動，便決定以強仔為「餌」，吸引斌仔到他家住。他認為，只要斌仔到他家住，那就是潘麗文把斌仔交給他了，只要照顧得好，他們兩個家庭很快就可以合二為一了。

  潘麗文是斌仔的家長，按理，「羊頭」是應該先徵求潘麗文的意見，但他擔心潘麗文萬一表態不同意，事情就沒有迴旋的餘地，便乾脆直接問斌仔，只要斌仔說來他家住，潘麗文就不好意思當著陳生陳太的面反對了。

  他知道自己的計謀已宣告失敗，他雖然不心甘，但也只能今後尋機會再想辦法了。

  潘麗文她們回廣州時，熱情好客的陳生各送了兩禮品箱糯米糍荔枝給潘麗文和「羊頭」，還一再邀請潘麗文有空和「羊頭」帶小孩來從化玩。

  潘麗文感謝陳生夫婦的熱情款待，也邀請陳生夫婦有空來廣州，品嘗歐伯雲吞麵和廣州美食，看看廣州的名勝古蹟。

  回到家，斌仔對媽媽說：「媽，你出差去美國時，我不去楊叔叔家住了。」

  「為什麼？」潘麗文感到奇怪了，兒子怎麼在這件事上來了個截然相反的態度？

  斌仔說「因為我們有我們的家，你去美國出差時，我還有爺爺嫲嫲，還有爸爸，我還有家，我要和爺爺嫲嫲住，不去別人的家住。」

  啊，家，原來在兒子心中是這樣重要的。

  潘麗文知道，隨著兒子一天天長大，他也漸漸意識到，家不僅僅是他成長的搖籃，而且是他的庇護所，有了家庭的庇護，他就可以安心生活和學習，熟悉和探索社會，他十分看重和珍惜這個家。

  和歐家傑離婚後，潘麗文除更加關懷兒子外，還為兒子建立了父親日，讓他繼續得到父愛，加上歐伯歐嬸一如既往地疼愛孫兒，在斌仔的心裡，父母雖然離了婚，但他依然得到父母和爺爺奶奶的呵護，他還是生活在原來的家庭里。

  斌仔又說：「媽媽，你放心去美國出差吧，我會認真做好作業，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潘麗文眼睛一熱，眼眶有些濕潤了，她用雙手摟著斌仔說：「斌仔，你放心吧，媽媽一定會安排好你的學習和生活才會出差的，媽媽在美國時也會不時打電話給你，你大個仔了，要學會照顧好自己，要用心讀書，將來做個有出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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