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狠「捅」一 刀

  清嘉慶年間，在現在十八甫南路的北面，人們建起了一座文昌廟，供奉文昌帝君。在我國神話中，文昌帝君是主宰文章學問、功名利祿之神，文人學子無不求他庇護。

  文昌廟建成後，狀元梁耀樞、榜眼譚宗浚、探花李文田都先後移居西關，加上一些陸續退休歸來的翰林、進士，西關的進士門第竟有幾十家，可謂文士薈萃。

  一些人將文士薈萃的現象與文昌廟聯繫起來，說西關之所以地靈人傑，文運昌盛，是因為有文昌帝君的庇護。這樣一來，文昌帝君就「靈」了，文昌廟終日香菸繚繞，沸沸揚揚，前來頂禮膜拜文昌帝君的人越來越多，希冀他保佑自己或兒女學習進步，學業有成，將來出人頭地。

  人旺生財，文昌廟前面一帶的空地上隨之蓋起一家家賣香燭、水果、小吃的店鋪，熱鬧得很，漸漸地形成了文昌街。

  文昌廟對面有家「英記茶莊」，東主陳海星見文昌廟這樣興旺，心想文昌廟那塊地準是一塊風水寶地，若在此地上做生意，定會生意興隆。

  1936年，文昌廟被拆，陳海星找股東募集資金，購買了文昌廟的原址，建起了一座酒樓。因酒樓門口朝西南，酒樓取名為西南酒家。酒家有「南國廚王」鍾權執廚而揚名於市，加上優雅的環境和優質的服務，令酒家天天食客盈門，故號稱為「廣州第一家」，生意十分興隆。為了進一步提高酒家的市場知名度，富有經營頭腦的陳海星特地請人將「廣州第一家」五個大字製成了黑底金字大匾，高懸大門正堂之上，十分醒目。

  兩年後，廣州淪陷，西南酒家的生意一落千丈。深秋的一場大火，藉助風勢，從當時的先施公司經杉木欄路一直燒到西南酒家，酒家因火災停業了。

  陳海星不甘失敗，於1940年重新募集資金，重建西南酒家，並索性改名為廣州酒家。

  星移斗轉，時間一晃就是60多年，今天的廣州酒家，伴隨著廣州的改革開放，已發展為有著多家分店的企業集團，其食品質量、環境質量和服務質量享譽國內外，成為廣州飲食業的佼佼者，令廣州人感到自豪和驕傲。

  廣州酒家在廣州人中很有口碑，他們視廣州酒家為自己的酒家，大凡婚宴壽筵，彌月喜酌，商務宴會，社團歡聚，親朋相會，都首選廣州酒家。因此，廣州酒家天天食客盈門，每逢佳節，還得提前1、2個月訂房訂台。

  歐伯在廣州酒家訂了一個大房間，擺了3桌壽宴，邀請親戚朋友敘敘友情，吃頓便飯。

  遺憾的是潘麗文已不是歐家的兒媳婦，沒來參加壽宴。

  歐伯感到今年的壽宴缺了什麼，沒往年那樣熱鬧。

  歐家傑帶著陳美霞來了。

  他的頭髮梳得整齊油亮，穿著件深藍色細白花紋的法國約翰王子品牌圓領T恤，脖子上的那串金珠項鍊耀眼地露在衣外，金光燦璨，一副大老闆派頭。

  陳美霞穿著一身宮粉紅的套裙，薄紗緊裹著苗條的身段，一對豐滿的乳房明顯地突出，右肩膀上挎著個精緻的鱷魚皮手袋，纖長的右手拇指和食指輕輕地捏著手袋的細皮帶。裙子下是一雙修長的玉腿，腳上穿的是高跟尖嘴紅皮鞋，像朵初綻的紅玫瑰似的，嫵媚妖艷，光彩照人。

  像鐵遇著強力磁石似的，幾乎在座的所有男人，都被陳美霞吸引住了，眼睛定格似的瞧著她，向她行注目禮。

  尤其是歐家傑的堂弟歐家強，他的座位正對著門口，陳美霞一進門，他就被驚呆了，兩隻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瞧著她，眼神里流露著幾分覬覦。

  他看見，陳美霞走路時，兩個豐滿的乳房也隨腳步輕輕地抖動著。他看見，陳美霞那兩條纖長的手臂白皙如雪，鮮嫩潤滑……

  坐在他身旁的媽媽見了，忍無可忍，伸手拍了他的後腦一下，把嘴巴湊到他的耳廓旁小聲罵道：「有什麼好看的，你再看，我就挖了你的眼睛！」

  大概是陳美霞橫刀奪愛的緣故，抑或是同性相斥的原因吧，女人們對她沒什麼好感，見面時只是應酬地和她點點頭，最多也是說一兩句普通酬酢的客氣話。

  陳美霞已和歐家傑辦了結婚手續，是歐伯歐嬸的堂堂正正的兒媳婦，雖然感到親戚們對她有些冷落，但她不理會。

  她雖然不想做「填房」，但歐家傑目前是沒錢再在廣州買房子的了，不想做也得做，因為廣州比肇慶繁榮多了，生活更加豐富多彩。而且，歐家傑以後都在廣州「搵食」，男人都是好色的，很容易貪新忘舊，歐家傑既然能拋棄潘麗文跟她結婚，也同樣可以拋棄她跟別的女人結婚，因此，陳美霞必須防範於未然，像「秤不離砣」似的跟著歐家傑，以防婚變。

  當然，她要歐家傑換了大床。因為她已做了「填房」，再也不能做「填床」。「填床」，顧名思義，就是原來床上的女人走了，找別的女人「填」上，實質是換女人。「填房」是原配死了才找的，而床上的女人是天天可以換的，如果做「填床」，很快就會被別的「女人」換掉，正如西關人所說的「大吉利是」（廣州話，逢凶化吉，避凶就吉）那樣。

  她相信歐家傑不用多久就可以買新房子，因為歐伯年已68歲，又患有高血壓病，說不定在辰時卯時便會嗚呼哀哉，讓歐家傑接班，那時歐家傑就是公司的大老闆了，有幾千萬元的財產，哪裡還愁沒錢買房子？

  歐家傑春風得意地和親戚朋友們打著招呼，和陳美霞坐下後，見客人未到齊，便起身把父親拉到大堂的沙發上坐下，大驚小怪地問：「老竇，聽說潘麗文和她弟弟在美國紐約辦了分公司，而且辦得很成功？」

  一說到潘麗文，歐伯就對歐家傑不滿了，故意稱讚著潘麗文：「是呀，潘麗文和她弟弟在美國紐約辦了我們公司第一家海外分公司，首先在華人區開了3家分店，3家分店都座無虛席，午飯時候還需要在門口等位，非常成功，現正著手在其它人口密集的居民區再開3家分店，下一步就去華盛頓辦分公司。」

  他在褒潘麗文，實際是在貶兒子，潘麗文這樣有本事的妻子你不要，卻找了只有姿色無本事的「白骨精」，像廣州的番鬼蒲桃（蓮霧）那樣，雖然外表很漂亮，卻毫無味道，只有個樣子，你這個衰仔真的是有眼無珠了！

  歐家傑見父親像中了大獎似的高興，感到真是可悲，故意使勁地搖了搖頭，像火燒旗杆似的——長嘆（炭）了一聲，然後「點醒」著父親：「老竇，你真的是越老越糊塗了，其實，潘麗文表面上是去美國紐約辦分公司，但實際是在圖謀我們的歐家雲吞麵，你怎麼還像中了大獎似的高興？」

  兒子竟用教訓的口吻對父親說話，歐伯心裡很不高興，今天是他68歲大壽，不想為這些事弄壞自己的心情，催促說：「你有什麼東西要說就快些說，我還要去招呼客人。」

  歐家傑振振有詞地說：「老竇，你真的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了。你自己認真想想，潘麗文和她弟弟在紐約辦了3家分店，他們的投資加上潘麗文持有的公司30%股份，潘家在歐伯雲吞麵的投資已接近你所持有公司股份的資產。如果繼續讓潘麗文和她弟弟在紐約再辦3家分店，潘家在歐伯雲吞麵的投資肯定超過你所持有公司股份的資產。如果再讓潘家以後繼續在美國其它城市辦分公司，潘家在歐伯雲吞麵的投資就會像滾雪球那樣越滾越大，成為大股東，相比之下，你持有的公司股份的資產在歐伯雲吞麵中就相對越來越小，變為小股東。那時潘家和你在歐伯雲吞麵的資產就會與現在『調轉來』，妹仔大過主人婆了，歐伯雲吞麵就會讓潘麗文奪了過去，歐家的雲吞麵事業就會毀在你的手中。」

  潘麗文奪走他的總經理寶座，他早已懷恨在心，一直伺機對她進行報復，將她攆出公司。現在機會來了，便將潘麗文和她弟弟在紐約辦分公司的事加油添醋地在父親面前說一通，狠狠地往她的背後「捅」一刀，煽起父親對潘麗文的不滿而把她踢走，他就可以回公司重當總經理了。

  歐伯的那雙老眼不由定了神，哎呀呀，看來兒子不只是放屁，多少還有點兒渣呀。想當初，他只是考慮風險大而不去投資紐約分公司，沒想到潘麗文和她弟弟投資紐約分公司後，她姐弟倆在歐伯雲吞麵的投資，已接近他所持有公司股份的資產，差不多占了他的歐伯半壁江山，這樣下去，真的會「妹仔大過主人婆」（廣州話，丫鬟占據了女主人的地位），心裡有些不舒服，現在再回頭看，這步棋的確是走得有些輕率了。但他不想在兒子面前流露出半點悔意，硬著嘴說：「是我同意她到紐約和她的弟弟辦分公司的，這事我心裡自有分寸，用不著你來管。」

  他不想在這個時候談這些事，說完後，撇下兒子回房間招呼客人去了。

  歐家傑一臉沒趣，心裡惱火地說著父親，潘麗文又不是你的情人，你為什麼對她這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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