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 一意孤行

  潘麗文是個大忙人，除了操勞公司的事外，還得操心斌仔。

  下班後，潘麗文就匆匆趕到歐伯家接斌仔，斌仔已在爺爺家吃了晚飯和做完作業。

  回家後，潘麗文第一件事就是檢查斌仔的作業，做錯的地方，潘麗文先向斌仔講解為什麼會做錯，然後要斌仔重做，跟著舉一反三，輔導斌仔的學習，增強斌仔的理解能力。她再忙再累，也要培養斌仔成為大學生。

  安頓斌仔睡下後，已是10時多了。

  潘麗文的手機突然響起了。

  音樂聲在寂靜的晚上顯得格外響亮。

  她怕影響斌仔睡眠，連忙拿著手機走到陽台聽電話，並順手關了陽台門。

  電話是深圳分店經理華仔打來的，他有些焦慮地告訴潘麗文，歐家傑剛才打電話給他，說準備和「羊頭」的弟弟楊新辦一家「歐仔雲吞麵食品有限公司」，說什麼這個公司資金雄厚，實力超強，很有發展前途，員工的收入也比歐伯公司高許多，以高薪引誘華仔去歐仔公司，還說準備再聘請「鬼馬德」等幾個公司骨幹去歐仔公司。

  華仔是珠璣巷寡婦三嬸的兒子，技工學校畢業後去了工廠，以為解決了生計，孰料工廠連年虧損，資不抵債而關閉，他失去了工作，後來得歐伯關照才進了老店。經過生活的磨難，使他深知「搵食」艱難，因此不僅勤奮工作，而且用腦幹活，歐伯沒教他煮雲吞，但他觀察歐伯煮雲吞後，煮出來的雲吞和歐伯煮的毫不遜色，深受歐伯的讚賞和器重，歐伯先讓他到河南分店當副經理，成立深圳分店時，提拔他當了深圳分店經理。華仔視歐伯為「契爺」（廣州話，乾爸），不僅全力以赴干好工作，而且對歐伯忠心耿耿，絕不背叛，當然不會跟歐家傑走，他擔心歐家傑拉走公司的骨幹令公司傷筋動骨，影響公司的生意，便第一時間打電話給潘麗文，請潘麗文密切注意，做好應對的措施。

  華仔在深圳分店當經理，每月只回廣州一次，呆的時間不會超過三天，把整副心血都傾注到分店上，使分店在深圳有了一定的名氣，除深圳人外，不少香港人澳門人，甚至是外國遊客，也慕名前往品嘗，歐伯和潘麗文對他很器重。

  潘麗文感謝華仔對公司的關愛後，跟著關心地問候著華仔和他的家人，最後鼓勵華仔努力工作，為把公司辦成國際集團公司作出自己的貢獻。

  放下電話後，潘麗文坐在沙發上沉思起來。

  「羊頭」的弟弟楊新？她對西關乃至廣州的雲吞麵行業了如指掌，從沒聽過楊新這個人，一個缸瓦佬（廣州話，外行人）竟然斗膽擲重金辦雲吞麵公司，叫板歐伯雲吞麵，他不怕血本無歸？他即使吃了老虎膽也不敢，這分明是楊新的哥哥「羊頭」在做後台老板。

  她感到事情是很嚴峻的。「羊頭」是雲吞麵食品加工廠廠長，掌握歐伯雲吞和全蛋面的製作秘笈，歐家傑目前雖然像條「蟲」，但他畢竟跟歐伯幹了10多年，又是歐伯的兒子，在廣州雲吞麵市場上小有名氣，如果他振作起來，與「羊頭」辦歐仔公司，歐仔公司就會異軍突起，勢必對歐伯公司構成威脅。而且，公司的幾個骨幹一走，歐伯公司就會大傷元氣。

  潘麗文沒料到「羊頭」竟如此發財心切！

  她感到有的中國人太喜歡發財了。「羊頭」已經是雲吞麵食品加工廠廠長，他的收入在公司中層中是最高的。而且，公司目前已在紐約旗開得勝，正處於一個重要的發展時期，只要大家齊心合力，花幾年的時間把公司辦成國際集團公司，員工的收入便可隨公司效益的增加而水漲船高，「羊頭」的收入又可上一個新台階。可他身在福中不知福，還要另立山頭求發財，那就必然導致與歐伯公司分庭對抗，大量的人力和財力就會消耗在內戰之中，最後只會兩敗俱傷，到時你「羊頭」恐怕只會兩手空空。

  貪婪，莫非是人的本性？

  必須阻止歐仔公司的成立。

  潘麗文拿起手機，打電話給「羊頭」。

  「你好，楊廠。不好意思，這麼晚還給電話你。」她客套兩句後，便單刀直入問：「聽說你和歐家傑搞什麼歐仔雲吞麵公司？」

  她有些惱火，你這個「羊頭」，是我關照你來公司當了廠長，你這段時間還在追求我，現在卻要和我對著幹，拆我的台，便乾脆不提楊新，把矛頭直接指向「羊頭」，看你「羊頭」怎樣解釋。

  「潘總，你不要誤會，不是我和歐家傑搞歐仔公司，而是我的弟弟楊新和歐家傑搞的呀。」「羊頭」連忙申辯著。

  「楊新？我在西關做了這麼多年雲吞麵生意，從沒聽過這個人，雲吞麵市場競爭這樣激烈，一失敗就血本無歸，一個『缸瓦佬』，給個水缸他做膽，他也不敢這麼大膽投資雲吞麵。再說，楊新也不認識歐家傑，他怎麼會找歐家傑合夥？分明是你『羊頭』和歐家傑合夥！」潘麗文毫不客氣地駁斥著。

  「哎呀，潘總，你怎麼忘了，楊新和歐家傑早就認識的了，去年初，我父親70歲大壽，在廣州酒家擺了幾桌酒席，我請了歐伯歐嬸、你、還有歐家傑，我們是坐在一席的，那天晚上楊新就認識了歐家傑，聽楊新說，他不時請歐家傑飲茶，請教如何經營雲吞麵，他有錢，早就考慮經營雲吞麵的了。」「羊頭」頭頭是道說著，將責任推卸得一乾二淨。

  「羊頭」這麼一說，潘麗文記起了去年初參加「羊頭」父親70歲壽宴這回事，當時歐家是和「羊頭」和楊新坐在一席的，楊新還坐在歐家傑旁邊。

  「羊頭」繼續說：「潘總，我是個熱血男子漢，有你的關照我才來公司當了廠長，你是我的大恩人，我怎會做這些『吃碗麵反碗底』的反骨事！」

  潘麗文思了思，感到自己現在沒有確鑿的證據證實「羊頭」參與此事，只好到此為止。

  她放下手機，坐在沙發上又思索起來。

  如何才能阻止歐仔公司？楊新不是公司的人，很難阻止他，看來，只有想辦法令歐家傑不和楊新結盟。

  因為歐家傑不和楊新結盟，楊新是不敢輕舉妄動的，歐仔雲吞麵公司就自然搞不成了。

  但怎樣才能令歐家傑不和楊新結盟？

  讓歐家傑回公司當副總經理？

  這行嗎？

  應該是行的，因為歐家傑一直都想回公司接父親的班，如果讓他回公司當副總經理，他當然是回公司當副總經理，不和楊新搞什麼歐仔公司。

  但歐家傑離開公司後，遊手好閒，以賭為生，像個「二世祖」似的，讓他回公司，他會迷途知返，用心當好副總經理嗎？

  潘麗文心裡忖度著。

  她想應該是會的。歐家傑進入潘麗文的視線時，是一個勤奮的有抱負的青年人，正因為這樣，她才和歐家傑結為夫妻。歐家傑後來和「大狗熊」走在一起，才漸漸變得貪圖享受，不思事業。他與陳美霞結婚後，又迷上了賭博，加上陳美霞不管他，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如果他回公司，有歐伯的監管，相信他是不會這樣放肆，是會規規矩矩做人的。

  況且，上次歐伯罷了他總經理的職務，對他來說是一個深刻的教訓，應該觸動了他的靈魂，受到教育，這次如果讓他回公司當副總經理，他應該十分珍惜這個機會，發奮做人。

  說心裡話，潘麗文感到歐家傑這樣下去不是路的，勢必毀了他的一生。她雖然恨歐家傑，但他畢竟是斌仔的父親，父親的好壞，對兒子是有很大影響的。

  但歐伯會同意嗎？

  歐家傑是歐伯的兒子，按常理，他是應該同意的。當父親的，誰不希望兒子繼承自己的事業並發揚光大，況且，他只有歐家傑一個兒子。

  潘麗文拿定主意後，又感到不妥了，因為她以後就得和這個不共戴天的負心郎共事。

  一想到歐家傑拋妻棄子，潘麗文心裡就冒火了。哼！這樣沒良心的男人，早就應該扔到太平洋餵鯊魚，甩到北冰洋餵北極熊，為什麼還要讓他回公司當副總經理！

  歐家傑無情無義，如果潘麗文仍對他仁慈，豈不是有失做人的尊嚴？

  她又打消了向歐伯提議讓歐家傑回公司當副總經理的想法。

  潘麗文上床後，躺在床上又想著歐家傑的事，感到自己意氣用事了，華仔只是個分店經理，尚且能如此關心公司的前途，自己身為公司的股東和總經理，卻只顧個人的恩怨，置公司的生死存亡不顧，簡直是鼠肚雞胸。

  她感到，事情是有大有小的，與歐家傑的恩怨畢竟只是個人的事情，而讓歐家傑回公司，是為了化解他與楊新的結盟，關係到公司的生死存亡，身為公司的總經理，應以公司利益為重，焉能意氣用事，不識大體？

  罷、罷、罷，還是應該讓歐家傑回公司，不能因個人的恩恩怨怨而誤了公司的大業。

  看來，人生的最大障礙往往就是自己呀。

  其實，做人的尊嚴，並非計較一時的得失，而是體現在人生價值上。事業的成功，更能體現人生價值，更能獲得社會的尊重，做人更有尊嚴。

  她感到，把公司辦成國際集團公司是一項宏偉事業，單靠她和歐伯是難以取得成功的，必須摒棄鼠肚雞胸，以寬廣的胸襟，廣攬人才方能成功。

  潘麗文決定明天上班後，就找歐伯談談，阻止歐家傑和楊新結盟辦歐仔公司。

  至於和歐家傑的恩怨，她以後不會再放在心上，事業重要，不應再為這些事情糟蹋自己的大腦細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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