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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短兵相接

2024-09-13 20:22:29 作者: 孔令駒
  炎陽漸漸升向中天,陽光越來越強烈,馬路上的柏油路面被曬得熱氣騰騰。

  潘麗文和斌仔坐歐家傑的小車來到西關一家麥當勞。

  一下車,她就像落入巨型的蒸籠似的感到熱氣逼人,連忙拉著斌仔走進麥當勞。

  一走進麥當勞,仿佛走進清涼世界,渾身的暑氣頓消,像西關人所說的那樣,「渾身舒服曬」(廣州話,渾身都舒服了)。

  潘麗文很欣賞麥當勞的空調,夠冷夠勁。

  她想到歐伯雲吞麵各分店的空調,雖然製冷效果尚可以,但相比之下就有些遜色了。

  廣州人追求享受,大暑天時喜愛到酒樓食肆嘆(廣州話,享受)著空調食飯。

  這應該是麥當勞成功的要素之一吧。

  歐家傑帶斌仔到櫃檯買食品去,潘麗文來到一張空桌子,坐在椅子上。

  她沒想到今天來麥當勞有意外的收穫,公司要學習麥當勞的製冷工程,提高各分店的空調製冷效果。她想,今後也要常來麥當勞,掌握這個競爭對手的情況,及時學習它的長處,取其之長,補己之短,提高自身的競爭力。

  俄頃,歐家傑和斌仔端著盛滿食品的盤子回來了。

  歐家傑坐在潘麗文的對面,斌仔坐在媽媽的身旁。

  斌仔用吸管吮著可樂,右手一條接一條地拿著炸薯條吃著,十分愜意。

  潘麗文提醒著斌仔:「身上有沒有汗?」

  斌仔用紙巾拭乾淨右手,把手伸到身後的衣服里摸了摸背脊,說:「有些汗水。」

  潘麗文從手提包里拿出條毛巾,轉身向著斌仔,斌仔也轉身,背向著媽媽。她用右手將毛巾伸到斌仔身後的衣服里拭著背脊上的汗,拭乾汗後,又將毛巾鋪在他的背脊上,以防再出汗。

  空調雖好,小孩子身上有汗,就很容易感冒。

  歐家傑平時很少運動,剛才教斌仔游泳,消耗了一定的體力,有些累了,感到又渴又餓,左手拿起可樂杯,一口氣就用吸管吮了半杯。放下可樂杯後,右手拿起個漢堡包大口吃著。

  潘麗文瞧了他一眼,心裡不由得發笑了,哈,才個把小時,歐家傑的皮膚就被太陽曬得發紅了,像只紅皮燒豬似的。

  哼,這隻「豬八戒」,多少還有點人性,不怕辛苦,肯下工夫教自己的兒子學游泳。

  她感到有些渴了,右手拿起可樂杯用吸管緩緩地吮著,隨意地和歐家傑聊起來。

  「近來忙什麼?」

  「沒什麼忙的。」歐家傑囫圇吞下口中的漢堡包,語言有些不清地說著。

  一說到工作,歐家傑就想起被父親免職的事,心裡有些不舒服了,禁不住話中有話地說:「俗話說,打虎不離親兄弟,上陣不離父子兵,我那個變態老竇卻把自己的兒子攆出公司,真的是千古奇聞,說出來也沒人相信!」

  潘麗文知道歐家傑言下之意是說歐伯不用自己的兒子當總經理,而用了潘麗文這個外人。但她像沒聽見似的沒理會,因為這些人與人之間恩恩怨怨的事情,是永遠也說不清的。

  她關心地問著歐家傑:「陳美霞有沒有找工作干?」

  歐家傑愣了神,在他的腦海里,陳美霞是潘麗文不共戴天的情敵,她今天怎麼關心起陳美霞來了?

  他感到潘麗文是善意的,正欲說,她既無技術又沒有文憑,又不想當服務員,哪有什麼可乾的。但馬上意識到這樣說會貶低自己的妻子,同時貶低自己,做人焉能自己往自己臉上抹灰,便嘴硬地說:「我又不是養不起她,為什麼要她找工作做。」

  哈,這歐家傑,錢包已經「肝(干)硬化」了,生計已成問題,還像老火炆鴨似的——嘴巴依然硬。

  潘麗文附和地頷著首,表示相信歐家傑有這樣的經濟能力。但心裡說,歐家傑你別「死雞撐鍋蓋——死撐了」,別人可能不知你的錢包有多少錢,我潘麗文焉會不知?她不想歐家傑難堪,便轉了話題,像老友拉家常似的和歐家傑談開了。「現在的物價比以前貴了許多,每月的家庭開支增加了不少,生活費用比以前大了許多,你離開公司半年了,一直都沒工作,沒工作就沒收入,但人是要吃飯的呀,即使有積蓄,也是吃不了多長時間。」

  這話說到歐家傑內心的痛處去了。他離開公司就沒幹活,夫妻倆風流快樂,很快就用完了以前偷偷積蓄的私房錢,打麻將又輸多贏少,沒錢的時候只好伸手問母親要。母親雖然給錢他,但每給一次就絮叨一番,叫他不要再去賭錢了,正正經經找份工作做。妻子在家更是羅羅嗦嗦,不讓他再去「大狗熊」那裡賭錢,叫他找父親要份什麼工作干,哪怕做分店經理也好。


  潘麗文和他斟酌著:「北京路分店經理『鬼馬德』調到公司的新食品開發部當經理,北京路分店現在還未安排經理,你有沒有興趣去當經理?」

  「我不去!」歐家傑像受到侮辱似的,條件反射地一口拒絕了,臉色有些不悅。

  潘麗文也預計到歐家傑是一下子難以接受的,正因為如此,她才像「慢火炆牛腩」似的耐心跟歐家傑「磨牙」(廣州話,費口舌),她佯作驚訝地問:「為什麼不去呢?」

  「我原來是堂堂的公司總經理,去當分店經理,連降兩級,哪有這樣的道理。」

  歐家傑振振有詞地說著。

  他脖子上那串金珠項鍊也神氣地閃著光澤,好像在說,戴金珠項鍊的都是大老闆的呀,怎能去分店屈就當個小經理。

  哈,在民營企業工作也講級別,潘麗文感到有些好笑。

  她開導說:「其實,我們這些辦民營企業的,首要任務是解決吃飯問題,只有生存下來,才有可能求發展,才有可能掙錢,因此,你目前這樣的情況,我認為不妨先去北京路分店屈就一段時間,做一個過渡,先解決生計問題,以後有機會就回公司。」

  潘麗文是善解人意的,知道歐家傑現在雖然連公司員工也不是,但依然認為自己是總經理的級別,虛榮心十分重。她怕歐家傑難以接受,便把去北京路分店說成是「屈就」和「過渡」,希冀歐家傑能夠接受。

  為了說服歐家傑,她又說:「你父親是公司董事長,只要你好好干,他一定會讓你回公司。」

  她不是哄歐家傑,而是認為這是個明擺著的事實,子繼父業,歷來如此,只要歐家傑好好干,歐伯一定會交班給他。而且,歐家傑是歐伯的獨生子。

  孰料歐家傑還是「死牛一面頸」(廣州話,脾氣倔強,堅持自己的看法),依然說:「這事你不要再囉嗦了,反正我是不去的。」

  他說罷,忽地感到這事有些蹊蹺,怎麼妻子叫他到分店當經理,潘麗文也勸他去北京路分店當經理,莫非妻子和潘麗文是有聯繫的?但他很快就否定了這一點,因為潘麗文和妻子是不共戴天的,她倆絕不會有聯繫。

  那麼,潘麗文為什麼無端白事要他到北京路分店當經理?

  潘麗文怕事情弄僵了,便沒所謂地說:「我只是想幫幫你,你不去就當我沒說吧。」

  她見斌仔一味吃著炸薯條,怕他吃多了上火,便吩咐斌仔吃漢堡包。

  斌仔聽話地拿起一個漢堡包吃著。

  潘麗文感到有些餓了,也拿起個漢堡包吃著。

  吃了半個漢堡包後,她拿起可樂杯,用吸管吮了兩口可樂,推心置腹地和歐家傑交換著看法:「如果我是你的話,我就會去北京路分店當經理。」

  歐家傑見潘麗文又提去北京路分店當經理的事,有些不耐煩了,正欲請潘麗文不要再提這事,但欲言又止了,他感到這事委實蹊蹺,他和潘麗文已不是夫妻,而且反目為仇,按理是話不投機半句多的,潘麗文怎麼還這樣不厭其煩地關心他的工作?

  驀地,他想起母親曾多次要他找份正正經經的工作做,莫非此事是母親要潘麗文跟他談的?他感到有可能,因為母親和潘麗文很投契,而且,潘麗文每天晚上都去父母家接斌仔,她倆每天晚上都可以詳細交談。

  但母親已退休在家了,她是不可能安排他去北京路分店當經理的呀。

  莫非是父親安排他的?嗯,他估計準是母親要父親解決他的工作的,因為只有父親才有權安排,父母商量好了,才由母親請潘麗文出面跟他談。

  歐家傑估計此事應該如此,但他不明白,父母為什麼突然要他到北京路分店當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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