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 「米缸老鼠」

  下午上班不久，財務部經理「財神」走進公司領導辦公室。

  歐伯見了，習慣地半舉著右手和他打招呼，熱情地說：「你好，李經理。」

  「財神」把各分店的財務報表遞給歐伯，神情嚴肅地匯報說：「董事長，我有件事需要向你匯報，北京路分店上個月的業務招待餐費為23000多元，為平時月業務招待餐費的20多倍，前所未有，情況很不正常。」

  23000多元的業務招待餐費？歐伯感到是天文數字了，北京路分店以往的月業務招待餐費，多則一、兩千元，少則幾百元，月均業務招待餐費才是1000元左右，怎麼上個月一下子飆升到珠穆朗瑪峰那樣高？激增到23000多元？

  他請「財神」在長木沙發上坐下，自己坐在「財神」的身旁，詳細聽匯報後，戴上黑色圓框的古董老花眼鏡，拿起北京路分店的財務報表仔細地看著。

  果然，北京路分店上月的營業收入略有上升，但利潤反而下降了，造成利潤下降的原因，是經營費用劇增，月業務招待餐費竟比平時多出22000多元。

  歐伯不由得張大了老眼，額頭上出現了幾道波浪紋，感到事情嚴重了。

  是什麼原因造成上月的業務招待餐費像坐火箭似的飆升？

  「財神」告訴歐伯，他已打電話給北京路分店會計彩蓮了解情況。彩蓮告訴他，業務招待餐費大幅增加的原因是經理歐家傑在上個月報銷了22000多元的業務招待餐費發票。

  他這個人向來是認理不認人，明知歐家傑是「太子」，照樣在董事長面前如實稟明。

  歐家傑在上個月報銷了22000多元的業務招待餐費？歐伯一聽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這回真的是捉了只「老鼠」放進自己的「米缸」里——自作自受了。

  他感到兒子已無可藥救了。

  歐伯請」財神」加強對北京路分店的財務監督，不能再讓歐家傑為所欲為，杜絕這樣的事情再發生。

  「財神」神情莊重地點點頭，應允下來。他來找歐伯，除匯報工作外，還要看看歐伯對這件事的態度，因為歐家傑畢竟是歐伯的兒子。從工作職責來說，他絕對不能再讓這樣的事情再發生，那時就必然會和歐家傑發生衝突，他需要歐伯的支持。歐伯現在這樣要求他，他心中有數了，起身告辭歐伯走了。

  「財神」走後，歐伯拿起檯面上電話機的話筒，打電話給彩蓮，了解分店上個月的餐費報銷的情況後，責問著彩蓮：「歐家傑這樣喪心病狂地在分店報銷餐費發票，你怎麼不把好關？」

  彩蓮委屈地申辯著：「董事長，歐家傑是分店的經理，一店之主，又有人肯為他做證明人，報銷手續齊全，他要報銷餐費，我這個小會計哪能不讓他報呢？」

  歐伯感到彩蓮在推卸責任了，會計職責是管理和維護企業的財產，舉足輕重，你彩蓮已當了10多年的會計，不是剛出道的小青年，深知會計的重要性，怎能說自己是矮人三分的小會計呢，毫不客氣地批評說：「我請你當北京路分店的會計，不僅僅是編寫財務帳，還有責任維護分店財產，確保分店財產的安全。你是個有10多年工作經驗的會計，應該明辨是非，明知歐家傑這樣做是巧立名目騙取分店和公司的財產，屬貪污行為，你有責任制止他，不給他報銷。如果你感到難以制止的話，你是可以打電話給『財神』，請『財神』出面制止。你甚至可以直接打電話給我，由我來制止，你為什麼不打電話給『財神』和我？」

  彩蓮知道自己失職，不做聲了。

  唉，其實在企業當會計是很難當的，你要堅持原則，你就會得罪老闆，被老闆「炒魷魚」（廣州話，解僱），呶，就拿這件事來說，如果彩蓮不給歐家傑報銷餐費發票，歐家傑準會暴跳如雷，要她滾蛋，即使歐伯支持她，不准歐家傑「炒」她，歐家傑也會諸多挑剔，逼她辭職。如果不堅持原則，讓歐伯知道了就會追究她的責任。

  歐伯點到即止，沒有再指責彩蓮，只是說：「如果歐家傑再找你報銷餐費發票，你就對他說，董事長已向你下了指令，餐費發票要董事長簽名才能報銷，請他找董事長簽名。」

  按層級管理，應該是由「財神」簽名的，由「財神」把關，「財神」是個原則性很強的中層幹部，不會讓歐家傑胡來。但歐伯考慮到歐家傑報銷餐費發票，肯定是以招呼什麼「大仙」為由，手續又齊全，「財神」不讓報銷，歐家傑準會鬧翻天。歐家傑是他的兒子，他便決定自己來面對，減輕「財神」的壓力。

  彩蓮應諾。

  他放下話筒後，感到腦袋有些發脹，知道自己的情緒受刺激而導致血壓上升，不敢再工作了，想起已有2、3個月沒去河南分店，便收拾好案面上東西，走出辦公室，下樓梯後，往公交車站走去，乘車前往河南分店。

  他一來是看看河南分店的工作，二來是放鬆煩悶的心情，舒緩精神壓力。

  才等了兩三分鐘，公交車就來了。

  歐伯登上公交車，坐在座位上的一個穿著時尚的女青年見了，馬上站起來，熱心地對他說：「阿伯，請過來這裡坐。」

  「多謝，多謝。」他連聲道謝著。

  他有些不好意思，雖然自己是頭髮斑白，有些老相，但身板依然硬朗，手腳伶俐，是不需要坐的，但女青年這樣熱情，他不能不領情呀。

  廣州這些年來不僅城市面貌美了，人的心靈也美了，到處都可見到助人為樂的情景。

  歐伯坐在座位上，又想著兒子的事，他對兒子完全死了心，這樣的敗家子，是絕不能把歐伯雲吞麵這份家業交給他的，交給他就會敗在他的手裡，作為做父親的，看在父子關係上，可留一些股份給他做生活的經濟來源，讓他自生自滅算了。

  褲袋裡傳來了一陣音樂聲。

  歐伯褲袋裡的手機響了。

  他從褲袋裡拿出手機，接通後放在右耳上。

  電話是兒子打來的，他提醒父親說，今天是中秋節，記得今晚早點和母親到多寶路的西關私房菜館吃晚飯，還請父親記得帶斌仔一起去。

  早兩天，歐家傑就打電話給父親，說今年的中秋節他請父母吃晚飯。歐伯感到有些意外了，正如西關市井上所流傳的「娶了老婆不要老竇」那樣，歐家傑和「白骨精」結婚後，就沒請過父母吃飯了，過五一節端午節等節日，都是歐伯在陶陶居訂房間，叫他們來吃飯的，今年的中秋節他怎麼突然獻殷勤？

  俗話說，無事獻殷勤——必有所求。

  歐伯感到兒子此舉是有目的。

  是什麼目的，他不清楚。

  說心裡話，他是不想去吃飯的，兒子已傷透了他的心，他哪裡還有什麼心情和兒子吃飯，但還是答應了，因為中秋節是家人團聚的節日，一家人坐在一起高高興興地吃飯，享受天倫之樂，如果不去，就顯得太絕情了，那是他做父親的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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