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 又一絕招

  時間一晃就是兩天。

  這兩個晚上，歐家傑晚上8時多來到父親的病房，問候幾句父親的身體情況後，和男護工聊了一陣子天，就昏昏欲睡。

  護工是個40多歲、中等身材的農村人，很勤快，他顯然受了母親的恩惠，晚上竟然主動為歐家傑打開尼龍金屬折床，放在不影響醫生護士出入的病房旮旯，討好地請歐家傑早點休息，還說他會照顧好歐伯的，歐伯如有什麼急事，他會叫醒歐家傑，請歐家傑安心睡覺。歐家傑早上起床後，他又為歐家傑收拾尼龍金屬折床。

  按理，在病房裡睡在搖搖欲墜的金屬折床上，又要照料父親，是難以睡得穩，更難以睡得香的，但歐家傑依然睡得鼾聲大作，父親半夜要小便也渾然不知，全靠護工照料。

  雖然如此，他還是累得像骨頭散了架似的渾身沒力。

  歐伯能吃能睡，精神比入院時好多了，第3天在護工的幫助下就能起身坐在床上，因此，他堅決不讓兒子晚上再來醫院照顧他。

  歐家傑這才如卸重負，離開醫院後，和妻子到廣州酒家飲茶，填飽肚子回家倒床就睡，晚飯時分餓醒了，和妻子上街吃了飯回家又睡，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8時多才醒來，但還是昏昏沉沉的，依然還未睡夠。

  陳美霞已醒10多分鐘了，再也睡不著了，她這兩天都思慮著歐家傑接班的事，想跟歐家傑談談，但這兩晚歐家傑到醫院陪父親去了，昨天上午飲茶時談又不方便，昨晚上街吃完飯後回家時想跟他談，但歐家傑又倒床大睡，像死豬似的推也推不醒，現在見他醒來，怕他再睡，連忙用手推了推他的肥胖身軀，嗲聲嗲氣地說：「老公，你終於醒來了。」

  歐家傑聽妻子這麼說，有些愕然地問：「我睡了很久了嗎？」

  陳美霞用纖長的手指戳了戳丈夫的肥臉，說：「你已經睡了10多小時了。」

  歐家傑有點不相信地問：「我有睡這麼長時間嗎？我好像才剛剛睡的呀。」

  陳美霞不想和丈夫囉嗦，直截了當地問：「老公，你辛辛苦苦伺候了你老竇兩天，你老竇讓你接班了嗎？」

  歐家傑一聽就有些心煩了，嘆了口氣說：「唉，老竇還沒有開金口呀。」

  他知道妻子很著急這件事，但父親不交班他也沒辦法，只好將責任推到父親身上，怨恨地說：「現在的社會是物質社會，誰不是追求享受和快樂，誰還會那麼蠢辛辛苦苦地干，我這個『戇居』老竇卻干到68歲只剩半條命了，還捨不得交班，真是只怪物！」

  陳美霞顯然很體諒丈夫，通情達理地順著丈夫的話說：「老公，你既然知道老竇是這樣頑固不化的，你就死了這條心，不要指望他現在會交班給你。」

  歐家傑感到困惑了，不明白妻子為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因為妻子和他一樣，都是恨不得父親馬上交班的呀，她現在怎麼這樣說？不由得反詰著妻子：「不指望老竇現在交班？那我豈不是要等到他百年歸老才能接班！他那條老命是很硬的，閻王爺也會對他網開一面，現在看他的身體狀況，還不知等到何年何月？」

  陳美霞嫵媚地笑了笑，用纖長的手指撫摸著歐家傑那肥厚的耳垂，嬌嗔地說：「老公，我沒說你要等到老竇死了才接班呀，恰恰相反，我的意思是，你現在就可以回公司接班。」

  「現在就可以回公司接班？」歐家傑詫異了，父親不交班他就不能回公司接班，這是一件明擺著的事情，妻子為什麼說可以？他難以理解地問：「老婆，我也想現在回公司接班，但公司是我老竇的，沒有我老竇的指令，我怎能回公司接班？」

  「當然是可以回公司接班。」陳美霞頗有把握地說：「就公司領導目前的狀況，你應該馬上回公司接班。」

  馬上回公司接班？歐家傑越發不明白了，他想再問，又怕妻子罵他蠢，只好踢回傳球，將球踢還給妻子，虛心地請教說：「老婆，我也很想馬上回公司接班，但我這個人蠢鈍，不知怎樣馬上回公司接班，希望你能指點迷津，給我開開竅。」

  其實，歐佳傑的擔心是多餘的了，因為陳美霞是不會再罵他蠢的了。陳美霞起初時是覺得丈夫的腦瓜有些不靈，便罵他蠢，例如他與潘麗文分割財產時，要出讓公司的10%股份，他就以為這是他和潘麗文的事，便只想到出讓給潘麗文，沒想到出讓給父親。她後來才漸漸認識到，丈夫並不是蠢的，他之所以有時腦瓜有些不靈，是因為他胸無大志，平時想的都是吃喝玩樂，當出現問題的時候，只會按傳統習慣來考慮問題，這就難以想出高明的辦法或點子，讓人感覺到他有點蠢了。然而，只要及時點醒他，他就會心領神會，不遺餘力地貫徹執行，就拿要父親受讓他的公司股份這件事情來說，難度是很大的，但他竟能說服父親受讓他的公司股份，足以證明丈夫不蠢。因此，她以後是不會再罵丈夫蠢的了，而轉為引導。

  她循循善誘地跟丈夫說開了：「老公，你老竇現在躺在醫院的病床上，連路也走不了，更不可能登樓梯回公司，醫生說他的左腿今後是殘疾的了，是不能再登樓梯的了，也就是說，他這輩子是絕對回不了旗艦店三樓的公司，他不交班也得交班。目前潘麗文又去了華盛頓辦分公司，公司領導層現在是真空的，是沒人阻攔你的，可以說是天賜良機，你直接回公司接班不就行了嗎？」

  她和歐家傑結婚的目的是歐伯的財產，現在歐伯病重，歐家傑到了繼承財產的關鍵時候，她必須抓緊時機，想方設法逼歐家傑儘快接班，接了班才能接到財產。不然的話，潘麗文回到公司，事情就不知會發生什麼變化。

  陳美霞見丈夫不言語，知道他有所顧慮，繼續攛掇著：「可能你會擔心公司的員工阻攔你？這點你就放心好了，因為他們都知道，你老竇已不能走動，不僅今後無法回公司工作，而且沒多少日子了，你是他的唯一接班人，公司董事長遲早是你當的，而他們都是搵兩餐的打工仔，誰當老闆都一樣，是絕對不會阻攔你的，只要你控制了公司，便『生米煮成熟飯』，你老竇不想交班也得交班，潘麗文回來也是無可奈何的。」

  歐佳傑不擔心公司員工會阻攔他，因為他一向都認為，公司員工只不過是他的打工仔，如果誰敢阻攔，就把他辭掉就是了。而對於他們來說，誰當老闆都是一樣的，只要工資獎金按時發，相信沒有人會反對他的。如果給他們多發一點點獎金，相信他們連腳也舉起來擁護他當董事長。他擔心的是中層幹部「財神」李國才和歐秀蘭，李國才是公司的重臣，跟隨父親多年，對父親忠心耿耿，不會輕易聽他歐家傑的，還有歐秀蘭，雖然年紀輕輕，但她是父親一手提拔的，一向對父親言聽計從，也是不會聽他歐家傑的，如果中層幹部都不聽他的，他回公司就難以實施「宮廷政變」了。

  陳美霞見丈夫還是連個屁也不放，惱火了，提高聲調施壓說：「算我有眼無珠，找了你這個酒囊飯桶做老公，明明你老竇有幾千萬的財產等著你去拿，你也前怕狼後怕虎不敢去拿，我對你已失去信心，我們離婚算了。」

  離婚？兩人好端端的怎麼突然說離婚，歐家傑從未想過和妻子離婚，因為如果和陳美霞離婚，他目前是沒有錢再找一個漂亮的妻子的。

  當然，如果他接了班，就大把錢了，找幾個漂亮的妻子也可以，就不在意陳美霞離婚了。

  他知道妻子對他不表態大為不滿，連忙側著身對著妻子說：「老婆，我不是不敢拿，而是在考慮怎樣去拿。」

  「有什麼要考慮的？回公司當董事長就是了。」

  「誰任命我當董事長？老竇現在肯定不會讓位給我當董事長，就不會任命我當董事長，我憑什麼當董事長？我現在既不是董事，又不是公司領導，回公司算什麼東西？在公司員工的眼裡，我只是歐伯的兒子。我不怕員工，怕的是那些中層幹部，他們都是老竇的心腹和親信，只會聽老竇的，肯定不會聽我指揮。」

  陳美霞見歐家傑前怕狼後怕虎，生氣地說：「你不要說那麼多廢話了，我要你明天就回公司當董事長，誰不聽你的就撤他的職，怕他什麼！」

  歐家傑還是說：「這樣做只會是亂來，不僅接不了班，還會把公司搞成『一鍋粥』，準會氣死我老竇。」

  歐家傑還是不願意，陳美霞發火了，厲聲說著歐家傑：「氣死你老竇不是更好？他死了你就可以馬上接班了！我就是要你氣死老竇，只要氣死你老竇，你就可以馬上接班。」

  歐伯中風入院搶救，陳美霞以為他不死也成植物人，歐家傑馬上可以成為千萬富翁，孰料歐伯大難不死，令她的美夢未能實現，她打心裡希望丈夫再氣氣父親，讓父親早日歸西。

  歐家傑驚訝地瞧了瞧妻子，她說的話絕非是一時的氣話，而是發自內心的歇斯底里的宣洩。他感到妻子太狠心了，歐伯雖然不是你的親生父親，但他是你的丈夫的親生父親，也就是你的父親，你怎麼要置他於死地？

  看來，妻子為了錢，是什麼事情都做得出的。

  為了還賭債，歐家傑差點兒害死父親，他後悔不已。父親不僅養育了他，而且傳授了雲吞麵的製作秘笈和經營之道，讓他掌握了生存和發展的技能，沒有父親就沒有他的今天，他不會故意去做傷害父親的事。而且，氣死父親，是西關人唾棄的「激（氣）死老竇搵（找）山（墳）拜」的忤逆行為，他是不能做的呀。

  陳美霞見歐家傑還是不吭聲，乾脆轉身用背對著歐家傑，不理睬他。

  歐家傑知道他不答應妻子，妻子是不會罷休的。

  這事怎麼辦好？他冥思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