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 尚方寶劍
2024-09-13 20:23:20
作者: 孔令駒
少頃,歐家傑想出辦法來了,他討好地說:「老婆,我想到一條『好橋』了。」
陳美霞知道西關人說的「好橋」就是好辦法的意思,心裡雖然有些高興,但依然用背對著丈夫,沒理睬他。她怕丈夫又會用什麼花言巧語來敷衍。
歐家傑用手搖了搖妻子的手臂,重複說:「老婆,我真的想到一條『好橋』了。」
看來,丈夫真的是想到一條「好橋」了。
陳美霞這才轉過身,沒好氣地對丈夫說:「是什麼事呀?你有屁就趕快放吧。」
歐家傑對妻子說:「如果我背著父親回公司搶班,那班中層幹部肯定是不會買我的帳的,肯定會打電話告訴我老竇,我老竇雖然不能回公司,但可以叫媽子回公司坐鎮,我就得滾蛋。這樣好不好,我這一兩天找媽子,跟她說老竇病倒了,不能回公司,而公司不能沒有老細管,我是父親的兒子,責無旁貸回公司幫老竇打理生意,請媽子給公司辦公室主任歐秀蘭打個電話,知照這回事,我手裡有媽子的『尚方寶劍』,那班中層幹部就不敢不聽我的了。」
陳美霞也感到這確是條「好橋」,因為正如歐家傑所說的,歐伯雖然不能回公司,但可以叫歐嬸回去呀,歐嬸是公司董事,也是公司的老闆,她回公司坐鎮,歐家傑就不可能在公司搞「宮廷政變」。反過來,如果歐嬸同意兒子回公司,又給辦公室主任歐秀蘭打個招呼,歐家傑回公司就名正言順暢通無阻了。但她又憂心地問:「你媽肯幫你打電話給歐秀蘭嗎?」
「肯,媽子肯定會幫我。」歐家傑頗有把握地說:「媽子向來是十分疼我的,我沒錢用時問她要錢,她都有求必應,每次都給我一千幾百,不像老竇那樣吝嗇,這次她也一定會幫我。」
他說完,疲倦地伸著雙臂張嘴打了個哈欠。
當然,他知道潘麗文從美國回來後一定會對他諸多阻攔,不會讓他順利接班,因為她對歐伯雲吞麵早已虎視眈眈,要占為己有。而且,兩人早已火水不相容,潘麗文也知道,如果歐家傑接了班,就會把她攆出公司,她勢必與歐家傑爭個你死我活。
陳美霞這回放下心來,催促著丈夫:「那我們現在就起床,去廣州酒家飲茶後就到醫院看你老竇,你順便找你媽說說這件事,明天早上就回公司。」
歐家傑依然感到睏倦,說:「我再睡一會兒才去吧。」
「不行,不行,你馬上起床。」陳美霞口吻堅決地說。
歐家傑沒理會,閉起眼睛繼續睡著。
陳美霞見了,心裡說,真豈有此理,叫你起床你不起,我就不信你不起床。她側著身,伸手用纖長的手指搔著歐家傑那滿是肥肉的腰部。
歐家傑忍不住嘻嘻哈哈地笑著。
陳美霞繼續搔著,歐家傑嘻嘻哈哈地不停笑著。
他終於忍受不了,只好舉手向妻子投降說:「好了,好了,我起床啦。」
半小時後,歐家傑和妻子來到文昌路的廣州酒家飲茶,順便用飯盒帶了父母都喜愛吃的叉燒包、干蒸燒賣和金鉤鹹水角,到醫院探望父親,以示對父母的一點孝心。
像很多的老西關喜愛吃叉燒包那樣,歐伯歐嬸同樣是鍾情於叉燒包,尤其是廣州酒家的叉燒包。廣州酒家的叉燒包發酵得像一朵碩大的棉桃那樣,燦爛地裂開大口子,宛如在開懷大笑似的,露出油潤的琥珀色的叉燒餡。叉燒餡是選用上乘的香噴噴的半肥瘦蜜汁叉燒切粒,以叉燒汁勾芡做的。咬一口叉燒包,包皮鬆鬆軟軟,十分可口。再細細地咀嚼,只感到滿嘴肥叉燒的甘,瘦叉燒的香,包汁的鮮,令人回味無窮。
離開廣州酒家,歐家傑開車和妻子來到醫院。
他來到父親的病房,忽地看見,在父親的病榻沿上,倚著一把嶄新的不鏽鋼扶手。
他這兩晚在父親病房裡都沒見這東西,估計準是醫生昨天要父親買的,心想不由暗暗高興起來,因為父親以後要靠它走路了,成了「三隻腳」,別指望再登上三樓回公司了,這回父親不想交班也要交班了,他心情暢快地問母親:「媽子,你幫父親買的扶手?」
母親告訴他:「今天上午醫生查房時,你老竇擔心地問醫生,自己以後還能不能走路。醫生告訴他,過些日子身體康復得差不多時,買把不鏽鋼扶手支撐著左胳膊窩練習走路,只要持之以恆,是可以有所康復,甚至可以基本康復的,你父親就心急地要我到商店買了這把不鏽鋼扶手。」
歐家傑心裡思忖著,父親能保住這條老命已是謝天謝地,還這樣心急要練習走路?莫非父親是想恢復左腿功能回公司繼續當董事長,他感到那是異想天開。
他來到父親的病榻前。
才4天時間,歐伯像老了好幾歲似的,面色蒼白,眼袋明顯,額頭上的皺紋像刀刻似的,一臉憔悴,頭髮變得白花花的,像深秋初冬田野上的霜降,令人看了心酸和蒼涼。
歐家傑知道這全是他闖的禍,心裡十分內疚。
「老竇。」他輕聲喚著。
歐伯聽到兒子說話的聲音,睜開兩隻老眼,凝視著兒子,說:「你來了?」
言語間充滿著對兒子的思念和祈盼。
歐家傑勸諭著父親:「老竇,你的病情才剛剛穩定,就要下床練習走路,簡直是異想天開,弄不好摔倒了,還會加重病情,那時候連神仙也無法治好你的。」
他原想對父親說,老竇,你要知道自己已是年近古來稀的人了,那條左腿已經是殘疾的了,是無法康復的,能保住這條老命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你就死了這條心吧,不要希望左腿能恢復功能。但感到這樣說可能絕情了,才換了剛才的話。
歐嬸也接過話題嘮叨著老伴:「就是囉,病情才剛剛穩定,就想練習走路,還說什麼要儘快恢復左腿的功能,早日回公司上班,你小心欲速不達,摔傷了恢復的時間就更長,甚至會要了你的命。事到如今,你的第一任務就是安心養命,保住老命,多活幾年,不要再那麼傻去想公司的事了。」
上天保佑,列祖列宗庇護,老伴這次才能大難不死,撿回這條命,她以後是堅決不讓老伴再去管公司的事情了。
歐家傑像知道做錯了事的小孩向家長認錯似的,後悔莫及地對父親說:「老竇,是孩兒我害成你這樣的,孩兒我向你道歉,你出院回家後我會跪在地上向你道歉。」
他為了得到父親的諒解,放他一馬,讓他能接班,不惜屈尊要跪地向父親認罪。
歐伯兩隻老眼凝了凝神,語重心長地說:「我已經年近古稀了,這次又大病一場,幾乎連老命也丟了,現在雖然還活著,但估計已沒多少年命了,也沒有精力再去管公司的事了。我這個人沒什麼奢望,唯一的希望就是你能重新做人,好好工作,繼承和發揚光大我們的雲吞麵事業。」
他不知兒子能不能聽進他的話,即使是聽得進,又不知道兒子能否領會他這番話的內涵和分量,但作為父親,還是要盡最後的努力挽救兒子。
歐家傑像和尚念經似的保證說:「老竇,請你放心,孩兒我一定記住你的話,重新做人,不再去賭錢,好好工作,繼承和光大我們歐家的雲吞麵事業。」
他原想直接向父親提出回公司幫父親打理生意的事,但又怕父親不答應,感到還是向母親提出好。
這時,一個身材窈窕的護士邁著輕盈的步子來到歐伯病榻前,細心地檢查吊針的點滴情況,關心地詢問歐伯身體有沒有不舒服,還從護士服的衣兜里掏出一小包棉簽,從中抽出一根,輕輕地抹去歐伯眼角上的分泌物。
趁這個機會,歐家傑在母親耳邊嘀咕著:「媽子,我有些事要和你商量一下。」
說罷,他拉著母親往病房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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