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 兩臣「抗旨」

  上午9時光景，歐家傑回到公司領導辦公室，坐在自己原來的總經理坐位上，心裡感慨萬千。半年前，他因無心工作，被父親撤了他的公司總經理的職務，灰頭土臉地離開公司，孰料現在他又回來了，而且很快就會當上公司的董事長，真可謂「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心情十分暢快。

  歐秀蘭走了進來，笑吟吟地對歐家傑說：「歐總，早晨。」

  雖然歐家傑現在什麼職務也沒有，但歐秀蘭還是像歐家傑在位時那樣稱謂他，以表示尊重他。

  歐家傑矜持地點點頭，親切地說：「早晨，歐主任。」

  他以前是叫歐秀蘭為「阿蘭」的，現在鄭重其事稱她為「歐主任」，因為他感到他現在雖然還不是董事長，但起碼是代理董事長，得按官場那一套來稱謂，稱他為「董事長」，不能再叫他為「歐總」，甚至是「歐經理」。

  歐秀蘭盡職盡責地說：「歐總，你的辦公桌和椅子我已抹乾淨，暖水瓶的開水是剛裝的，你看還有什麼事要我辦的？」

  她昨晚接了歐嬸的電話後，不敢怠慢，今早提早上班，搞了公司領導辦公室的衛生。因為她知道，子繼父業是中國人的傳統，現在董事長已病得不能再回公司了，歐家傑自然而然就會接班，歐嬸的電話雖然沒有明說，但那是誰都清楚的事情呀。

  歐家傑以前不怎麼喜歡歐秀蘭，因為他在位時，歐秀蘭對歐伯和潘麗文唯唯諾諾，對他卻不怎麼樣，沒想到歐秀蘭現在卻對他這樣恭敬，他明白箇中原因，那是因為他很快就可以當公司的董事長了，世道就是如此，誰掌握了大權，周圍的人都會對你阿諛奉承，俯首稱臣，這叫做「識時務者為俊傑」。

  說實話，歐秀蘭也不喜歡歐家傑，不想理睬他，只不過是歐嬸昨晚打了電話給她，她才不得不應付，這叫做「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現在公務辦完了，就打算離開，便婉轉地說：「歐總，你剛回來有很多事要忙，我不妨礙你了，你有什麼事要我辦就來辦公室找我，或者打電話給我。」

  她說完轉身欲離去。

  「歐主任。」歐家傑親切地喚著，那口吻就像老闆對員工表示親善時那樣和藹。

  歐秀蘭邁開的腳步又停住了，轉身帶著微笑問：「歐總，有什麼事？」

  歐家傑吩咐著：「你馬上通知中層幹部來公司開會，我要宣布我老竇和媽子的決定。」

  本來，他只是找母親談這件事，而不敢找父親，擔心父親會不同意，現在為了取得更好的效果，便把母親同意的事說成是父母決定的，因為父親比母親的影響力多大的。

  歐秀蘭有些為難了，因為歐嬸在昨晚在電話中，說歐家傑回公司只是了解公司的經營情況，和「大頭成」研究重奪東山市場的方案，需要公司領導決定的事情及時向歐嬸匯報，由歐嬸「拍板」，並沒有說要召開公司中層幹部大會宣布，歐家傑為什麼要這麼大陣仗召開公司中層幹部大會？她思量了一下後，感到這沒什麼原則性的問題，還是不要和歐家傑發生衝突，他要開就讓他開吧。

  她例行公事地問：「你的意見是什麼時候開？」

  「越快越好，最好是馬上開。」歐家傑不假思索地說，跟著抬起左手看了看手錶，補充說：「10時開吧。」

  歐秀蘭也看了看手錶，建議說：「歐總，現在已是9時10分了，我剛才留意了一下，公司本部中層幹部都在辦公室里，問題是分店經理，要逐個通知，需要一定的時間，他們接到通知後又要乘車來，10時恐怕開不了，10時半開會好不好？由於會議開得突然，我估計有的經理會有事來不了。」

  她是一個十分稱職的管家，每天都掌握著公司本部管理人員的出勤情況。

  歐家傑思了思，知道離公司遠的分店，經理乘公交車來公司開會也要一個多小時，只好同意說：「那就10時半開吧。」

  他說畢，又叮囑說：「分店經理來不齊不要緊，關鍵的是公司本部中層幹部必須到齊，你要保證一個不漏。」

  歐家傑知道，公司本部就像一個小宮廷，中層幹部猶如大臣，只有大臣們第一時間聽到父親和母親的指令，才能立即協助他施展手腳。分店經理只是執行者，遲一些知道也沒所謂。

  歐秀蘭應允後，忙去了。

  10時半，會議按時開始。

  會議由歐秀蘭主持，她先說了公司當前面臨的形勢，董事長歐伯因病住院，總經理潘麗文在美國華盛頓辦分公司，董事歐嬸又忙於照顧董事長，公司的領導層處於真空狀況，而龜崗分店經理「無尾蛇」在這個時候不顧公司6年來對他的關照，與公司分道揚鑣，自立威哥雲吞麵公司，奪走了公司在東山的雲吞麵市場，影響了公司今年的營業額和利潤，希望各位中層幹部團結一致，努力工作，提高各分店的經營額和利潤，幫助公司完成今年的利潤目標。跟著才把歐嬸昨晚的電話內容對大家說了。

  歐秀蘭雖然不是公司領導，但她感到，公司目前正處於最困難的時候，公司領導又不在公司，作為辦公室主任，責無旁貸利用這個會議，向中層幹部說清形勢，提振他們的信心。

  歐家傑對歐秀蘭的開場白既滿意又不滿意，滿意的是歐秀蘭在傳達母親電話內容前，先說了公司正處於領導層真空狀況，「無尾蛇」作反的危急關頭，令中層幹部感到他回公司是為了填補公司領導層的真空，受命於公司危難之際。不滿意的是歐秀蘭沒有將母親的電話說成是父親和母親的意見，只是母親說什麼她就說什麼，讓人感到只是母親的意見。

  歐家傑說話時，著重強調了母親的電話內容，是父母事先商量好的，只不過父親因為身體的原因，所以由母親出面給歐主任打電話。母親的電話，實質是父親的意見。

  父親是公司的董事長，是公司的「一哥」，他的話在公司猶如皇帝的聖旨，公司員工必須無條件執行。而母親只不過是個董事，她說的話沒什麼斤兩。

  最後，他鄭重地宣布，他是根據父親的旨意，代表父親回公司的，代理父親的工作。

  他很想宣布自己是公司的代理董事長，但他知道，如果自己任命自己為代理董事長，就是奪了父親的權，父親知道後肯定大為不滿，說不定要他馬上離開公司，因而沒敢那麼放肆，只是說是代理父親的工作，他相信這樣說已經足夠了，因為大家一聽就明白他是代理董事長了。

  開會的時候，與會者大都沒作聲，像只是帶了耳朵而沒有帶嘴巴似的，因為大家都知道，誰當董事長是歐家父子的事，他們只是外人，是為歐家打工的，只要有工資和獎金髮，才懶得管他誰當董事長。當然，他們也沒權決定誰當董事長。

  唯獨財務部經理「財神」不識時務，在會上說：「傑少年輕有為，我非常支持傑少當董事長，但董事長由歐伯變為傑少，屬董事長變更，必須要有董事會的任命書，否則，公司的法人代表和董事長留在開戶銀行的印鑑等等，都無法變更，也就是說，財務方面一切只能維持現狀不變。」

  歐家傑在公司什麼職務也沒有，他把歐家傑稱為「歐少」，那是歐家傑少爺的簡稱，以示對歐家傑的尊重。

  歐家傑感到「財神」是不賣他的帳，在中層幹部面前「剃」他眉毛，心裡有些發火，但「財神」說的都是事實，歐家傑沒辦法，只好說：「董事會過兩天就會行文的了。」

  開完會，歐家傑回辦公室甫坐下，「鬼馬德」就興沖沖地走了進來，像軍人那樣，舉起右手向歐家傑行了個禮，阿諛奉承說：「恭喜，恭喜，恭喜傑哥當上公司的董事長。」

  歐家傑連代理董事長的帽子也不敢往自己的頭上戴，只敢說是代理父親的工作，這個「鬼馬德」卻大吹法螺，說他當上董事長，真的是一個貨真價實如假包換的「馬屁精。」

  歐家傑龍顏大悅，連忙親熱地對「鬼馬德」說：「區經理，請坐，請坐。」

  「鬼馬德」大大咧咧坐在潘麗文的座位上。

  歐家傑問：「區經理，你有事找我？」

  「鬼馬德」遞上請款單給歐家傑，說：「董事長，這是支付廣州電視台的最新一期新食品的電視廣告費，由於歐伯和潘總都不在公司，沒領導審批，我跟財神說了半天，請他先放款，公司領導回來再辦審批手續，他說什麼也不肯，一定要公司領導審批了才放款，這筆款已經拖了廣州電視台好幾天了，盼天盼地，終於盼到你傑哥董事長像及時雨宋公明那樣及時出現，我今天才能如願請到款。」

  歐家傑接過請款單看了看，是支付給廣州電視台的新食品電視廣告費，拉開抽屜取出簽字筆簽名，但簽字筆卻寫不出字來。他知道這是長時間不用的緣故，只好放回抽屜里，看見潘麗文檯面上的筆筒有簽字筆，便伸手拿起一支簽字筆，打開筆套後，筆走蛇龍似地在請款單上簽了名，然後把請款單遞迴給「鬼馬德」。

  「多謝董事長，多謝董事長。」「鬼馬德」雙手接過請款單，像雞啄米似的點著頭道謝著，他起身說：「董事長，這筆款今天是一定要給廣州電視台的，我必須爭分奪秒，現在就去找『財神』寫支票，下午一上班就送去。」

  他走到門口，又轉身對歐家傑說：「董事長，祝你工作順利，大展宏圖，發得唔清唔楚。」

  「鬼馬德」拿著請款單到財務部找「財神」，辦理支票。

  「財神」接過請款單看了看，遞迴給「鬼馬德」說：「你沒按財務制度辦理，我無法放款。」

  「鬼馬德」不解地瞧了瞧「財神」，問：「董事長不是已簽名了嗎，你怎麼說沒按財務制度辦理？」

  「財神」說：「公司的董事長是歐盛，我還沒有看到變更董事長的公司文件。」

  「鬼馬德」知道「財神」不承認歐家傑是董事長，再說也是白費唇舌，沒法，只好轉身回稟歐家傑。

  歐家傑發火了，手裡拿著請款單，怒氣沖衝來到財務部問罪「財神」：「我已經簽名了，你怎麼不給區經理支票？」

  「財神」用手指著掛在牆上鑲在鏡框裡的公司財務管理制度說：「傑少，因為公司的財務管理制度規定，只有董事長和總經理才有權批請款單。」

  歐家傑質問著：「我現在實際上已經是公司的代理董事長了，你為什麼不放款。」

  他不敢說自己是代理董事長，因為父親沒有任命他呀。他只敢說實際上是公司的代理董事長，因為他是代表父親回公司打理生意的，自然也是代理父親的董事長。

  「財神」客氣地解釋著：「傑少，我也知道你是代理董事長，但我到現在還未接到公司董事會關於你的代理董事長任命書，我剛才在會上已有言在先，沒有公司董事會的任命書，財務方面一切只能維持不變，所以我是不能放款的，如果我放款，是我的失職，是要負全部責任的，請歐少體諒我的難處。」

  「財神」明擺著是不承認歐家傑是代理董事長。

  歐家傑知道，不殺一儆百，公司很多人就會效仿，反對他當董事長，不由得厲聲對李國才說：「你放不放款，不放款我立即撤掉你財務部經理的職務。」

  「財神」一臉泰然，心平氣靜地說：「那沒所謂，如果公司的免職書一到，我馬上辦交接手續，離開公司。」

  歐家傑沒法，只好氣沖沖地來到辦公室，要歐秀蘭立即列印免去「財神」財務部經理職務的免職書。

  歐秀蘭知道這是個原則問題，不敢從命，推搪說：「歐總，任免中層幹部是要公司領導開會討論決定的，建議你召開公司領導會議來免「財神」的職務。」

  歐家傑本人連公司領導也不是，哪有可能召開公司領導會議，他感到歐秀蘭是在抗「旨」，氣得用手指著歐秀蘭下通牒說：「你打不列印免職書？不列印我現在就免去你辦公室主任的職務，你馬上把辦公室的鎖匙全部交出來！」

  歐秀蘭雖然知道歐家傑遲早是要當公司董事長的，但覺得歐家傑這樣亂來，以後在歐家傑手下工作只會是「伴君如伴虎」，日子難過，公司也遲早會被他糟蹋得關閉，萌生了不乾的念頭，便說：「你要免我的公司辦公室主任職務就請拿公司的免職書來，沒有公司的免職書我是絕對不交鎖匙的。」

  歐家傑一時沒法，只好惱火地回到公司領導辦公室。

  他感到當務之急是物色公司辦公室主任，自然而然想到了在公司辦公室工作的堂弟歐家強，歐家強平時對他十分恭維，一見面就「傑哥」前「傑哥」後地喚著，像只跟尾狗似的，歐家強是最好的公司辦公室主任人選。

  至於財務部經理的職務，他心中也有人選，那就是財務部的會計歐秀英，她是拉叔（父親最小的弟弟）的女兒，剛考了會計師，和歐家傑很好，平時對「財神」頗有微言，認為自己懷才不遇，被「財神」壓抑著。

  從內心來說，歐家傑是不想撤換歐秀蘭和「財神」的，因為這樣可能會引起父母的不滿，但他別無選擇，不這樣做他就無法在公司站住腳。況且，潘麗文過兩天就回廣州了，歐秀蘭和「財神」肯定是聽她的，他就會被潘麗文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