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七 諄諄善誘

  電話是潘麗文打來的，她告訴歐家傑，明天是斌仔的父親日，問歐家傑準備帶斌仔去什麼地方玩？

  歐家傑這段時間只顧著搶班奪位，根本就把父親日給忘了。現在潘麗文提起，才記起有這麼回事，但他現在哪裡有心情帶斌仔玩，沒好氣地說：「明天我沒空。」

  潘麗文卻說：「斌仔是你的兒子，你是斌仔的父親，你不能說沒空就不管他。」

  歐家傑想繼續推搪，但「斌仔是你的兒子」這句話刺激了他的神經，觸動著他的心扉，他感到自己是十分可憐的人，父母拋棄他，妻子又「走佬」，只剩下兒子一個親人了，他必須好好地對待兒子，但他明天委實沒有心情帶斌仔過父親日，便改口說：「下星期日才帶斌仔去玩吧。」

  潘麗文執著地說：「不行，你自己親口答應斌仔每兩周的星期日上午，你帶斌仔活動一次，你不能食言。」

  歐家傑沒法，只好應付著：「好吧，去就去吧。」

  「你打算去哪裡？」

  「我還沒想去那裡，斌仔要去那裡就去那裡吧。」

  「斌仔明天想去飲茶。」

  「那就去文昌路的廣州酒家吧。」

  「那家廣州酒家飲茶的人太多了，吵吵嚷嚷的，就好像『趁墟』那樣人聲嘈雜，你們父子兩想交流一下也困難。」

  「你想去哪？」

  「去白天鵝賓館的酒樓好不好，那裡的環境十分幽靜，方便你們父子兩交流，飲完茶，你還可以帶斌仔到沙面島走走，讓他見識見識沙面島的西洋建築，增長他的見識。」

  她不是因為歐家傑負責斌仔父親日的費用而選高檔酒樓要他破費，她完全是考慮斌仔父親日的效果。因為是她提出去白天鵝賓館的酒樓的，明天的飲茶錢她自然會主動付。

  歐家傑只好應諾著。但他現在哪有心情和斌仔飲茶，更沒雅興帶斌仔見識沙面島。

  翌日早上8時光景，潘麗文和斌仔來到白天鵝賓館的酒樓。

  潘麗文沒見歐家傑，知道他不會這麼早來，便找了張對著白鵝潭的小台，請服務員泡了壺鐵觀音茶，邊飲茶邊等候歐家傑。

  沙面島被譽為漂在珠江河面上的西洋畫，白天鵝賓館坐落在沙面島南邊，瀕臨三江匯集的白鵝潭，是香港工商界巨子霍英東創辦的中國第一家中外合作的五星級酒店，高28層，共842間房間，1983年開業以來共接待了40多個國家的元首和政府首腦，我國改革開放的總設計師鄧小平曾三次蒞臨。其開業之初，賓館的門大開，任由老百姓出入參觀，成為內地城市第一家對群眾開放的高級賓館。

  酒樓在白天鵝賓館的二樓，裝修華麗，環境優雅，食客一邊品嘗精美的食品，一邊透過落地玻璃，欣賞美麗的江景，煞是人生的一大享受。

  小孩子是嘴饞的，加上斌仔平時是7時吃早餐的，到現在還沒吃東西，看見其他食客在大快朵頤，條件反射了，按捺不住問媽媽：「媽媽，我去取點心吃好不好？」

  「你肚餓了？」潘麗文兩隻杏眼關愛地瞧著兒子。今早沒吃早餐就出門，兒子現在肯定餓了，但她還是說：「等你爸爸來了才去取好不好？」

  她雖然恨歐家傑，但不想因自己的影響也令斌仔也恨父親，導致父子關係惡化，因此處處教育斌仔尊重父親。

  潘麗文是個西關小姐，受過良好的家庭教育，知書識禮，賢慧斯文。因此，對斌仔也管教得很嚴，特別注重禮貌，例如吃飯的時候，她就要斌仔等老人家起筷後才動筷，動筷時還要跟大家說聲「各位吃飯」。夾菜的時候，不能「飛象過河」——夾碟子另一邊的，要夾靠自己的一邊，更不能像「母雞找吃」似的用筷子在碟子裡翻來覆去地挑自己喜歡吃的。如果打噴嚏或咳嗽，要用紙巾捂住鼻子或口，說聲「不好意思」等等。

  過了10多分鐘，歐家傑還未來。

  潘麗文只好打電話給他了。

  歐家傑還在床上睡著，被手機的音樂聲吵醒後，朦朦朧朧拿起手機聽電話，他感到奇怪，潘麗文為什麼一早打電話來，經潘麗文提醒，才記起今早是約了和兒子飲茶。雖然他不想起床，但還是叫潘麗文和斌仔先取點心吃，他馬上趕來。

  昨天下午和潘麗文通完電話後，他又想著陳美霞要離婚的事情，感到陳美霞像只母野豬似的——養不熟的，兩人結婚後，他原想要一個孩子，但陳美霞堅持不要，說什麼養孩子太辛苦太麻煩了，又要花一大筆錢，現在分析，她是為了方便今後「走佬」才不要孩子的。看來，歐家傑這世人就只有斌仔這個兒子，以後養老、送終和燒香火都要靠斌仔了。他原本是沒什麼心情帶斌仔飲茶的，但感到自己應該不管如何潦倒，也不能因心情不好而得失「香爐躉」（廣州話，家族香火傳承）。

  當著斌仔的面，潘麗文沒有責備歐家傑，只是對斌仔說：「你爸爸有些急事要辦，遲一點才來，他要我們先拿點心吃，你自己去取點心吧。」

  她帶斌仔吃了一次自助餐後，以後凡吃自助餐，都讓斌仔自己去取食品，培養他的獨立性。

  斌仔當然樂意，因為他可以喜歡吃什麼就取什麼。

  沒多久，他取了一碟鹹水角、春卷、叉燒餐包、蛋撻之類的「香口」點心，回來放到台面後，跟著孝順地問：「媽媽，需要我幫你取點心嗎？」

  「我自己取就行了，你吃吧。」

  潘麗文說完，起身去拿了只碟子，取了一些蝦餃、干蒸燒賣、叉燒包之類的回來。

  斌仔一陣「牙齒運動」後，一碟點心全部葬身他的腹中。

  看著斌仔的吃勁，潘麗文想起了在酒樓吃自助餐時看到的眾生食相：青少年狼吞虎咽，吃完一碟又一碟，吃飽了搓搓肚皮再吃一碟；中年人形如河馬，張大嘴巴囫圇吞食，吃得肚子脹鼓鼓的也不肯罷休；老年人吃飽了，歇一陣又吃，能多吃一點就多吃一點。如果要精闢地描述，那就是不吃白不吃，吃到不能再吃。其實，人的飲食是需要均衡的，暴吃勢必傷身體。

  做人，豈可貪圖一時的小利而不顧後果。

  她要引導兒子認識這個人生的基本哲理。

  斌仔起身，又準備去挑選點心。

  潘麗文兩隻杏眼慈祥地瞧著兒子，笑盈盈地勸著說：「剛剛才吃了一大碟，現在又要去取了？你的肚子還餓呀？應該不餓了吧。你要知道，如果一下子吃得太多，是難以消化的，尤其是油膩的食品，吃滯了去看醫生，那就得不償失了。你先喝杯茶，消化消化肚裡的食物，等你爸爸來了再去取點心吃好不好？」

  斌仔雖然很想再去取些點心吃，但覺得媽媽說的話有道理，應允了。

  他拿起茶杯喝著茶，想起了他們班裡的一個胖子。

  他們班有個男生，胖得像個小相撲士似的，肥頭大耳很難看，跑也跑不動。他的飯量驚人，中午在學校吃飯是吃兩份的，同學們都戲說他是「食野太狼（郎）」（廣州話，無節制地吃東西）。

  斌仔即使不吃滯，也不想自己吃得太多變成胖子。

  潘麗文從手提袋裡取出一包紙巾，拿了張給斌仔，要他拭去沾在嘴唇上的食物屑。

  這時，歐家傑匆匆趕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