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五 衝破樊籬

  歐嬸起身送兒子出門後，關好門，坐回紅木椅上，和歐伯歡心地咕噥著。

  「看來，阿傑這個仔真的是生性了。」

  「這叫做『針刺肉才知痛』，他原本以為我們老了的時候，就會自自然然地把財產交給他，他不用奮鬥，就可坐享其成，一生榮華富貴，孰料我們只留公司的10%股份給他用作生活經濟來源時，才知道我們的財產是不會自然而然留給他的。他現在這樣做的目的，是想要我們回心轉意，把財產都留給他。」

  歐嬸遺憾地嘆息著：「這個仔像個生蟲番薯似的——好眉好貌生沙虱，看上去一表人才，卻是不思上進，只是想坐享其成。」

  「他能有所覺悟，生性做人，我們當然是高興。但他這個人太缺少社會經驗了，他市機電中專畢業後去了兩年工廠就回到我們的麵店，與外界接觸少，加上我們管得嚴，因此一直都規規矩矩，但他和『大狗熊』走在一起後就學壞了，後來他四出去開發市場，自然抵擋不了社會上的燈紅酒綠引誘，和陳美霞結婚後，受陳美霞的影響，更是好吃懶做，等著享受我們的財產。現在雖然有所改變，但我對他還是不放心的，擔心他一旦繼承了我們的財產，又死灰復燃，花天酒地，醉生夢死。因此，我們是要多觀察他一兩年的。」

  歐嬸的看法也是和老伴的一樣，贊同說：「你說得對，我們是要多觀察他一兩年的，不能現在就認為他已經改邪歸正。」

  她思了思，和老伴商量說：「但如果這個仔今後都生生性性，在公司好好地工作，你要不要修改遺囑？」

  歐伯略略思考了一下，說：「阿傑是我們唯一的兒子，我做夢也想著他能接我們的班，如果他真的是改邪歸正，發奮做人，有本事繼承和光大我們的雲吞麵，把我們的公司辦成國際集團公司，我當然會改遺囑，讓他接我們的班。」

  他頓了頓，接著說：「即使我來不及修改遺囑就與你分手，以後你認為他可以接班的話，你可以把你的公司的35%股份交給他。」

  歐嬸點點頭後，問老伴：「那你留給斌仔的公司的25%股份豈不是不能給阿傑。」

  歐伯點點頭，深思熟慮地說：「對，這我是有意讓潘麗文在斌仔成年前，也就是6年時間裡，掌握斌仔的公司的25%股份。」

  歐嬸不解了，問：「為什麼呢？」

  歐伯沉吟了一下，解釋說：「因為即使阿傑改邪歸正，勤奮工作，但他目前是不具備把公司辦成國際集團公司的能力。而潘麗文有這樣的能力，潘麗文本身持有公司的30%股份，加上斌仔的公司的25%股份，潘麗文實際掌握了公司的55%股份，行使大股東的權力，掌握了公司的話事權，就可以繼續推進公司的戰略部署，把公司辦成國際集團公司，實現我們的夙願。阿傑呢，他可以在協助潘麗文工作的同時，向潘麗文學習，增長自己的才幹，至於他能不能成才，那就看他的造化了。」

  歐嬸反芻著老伴的話，心裡明白過來了。

  歐伯感慨地說：「現在辦雲吞麵公司不同我們年輕時辦雲吞麵店，那時只要我們的雲吞麵好吃，服務周到，花香自有蜂蝶來，食客自然就會來光顧。現在我們的公司要面對世界一流的競爭對手，不僅是食品質量的競爭，而且是環境質量、服務質量等全方位的競爭，還需要發展國際市場，我們也自嘆跟不上時代的步伐，而阿傑的本事連我們都不如，即使他振作做人，也是無法扛起公司的『大旗』的，只有潘麗文，才能發揚光大我們的雲吞麵事業。」

  歐嬸深有同感，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企業經營者的素質就決定了企業的成敗，企業如果只是傳統地一代傳一代，就會因低素質的接班人而被淘汰。

  在接班人這個問題上，她感到歐家不幸中的萬幸是有了潘麗文，潘麗文雖然不是姓歐的，但她是斌仔的媽媽，而斌仔又是獨生子，老伴將其遺產中的公司的25%股份留給斌仔，由于斌仔是未成年人，其繼承權由監護人潘麗文代為行使，一方面是讓她有效的管理公司，將公司辦成國際集團公司，另一方面是借潘麗文的手，將雲吞麵事業傳給孫一代，解決了夫妻倆這幾年食寢不安的接班人問題。因為斌仔18歲的時候，他就可以繼承爺爺的公司的25%的股份，以後他還可以繼承母親和父親的公司股份，那時，公司的股份全部都是他的，歐伯雲吞麵依然是歐家的，老伴這著棋真的是高棋，這也叫做「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吧。

  歐嬸對老伴佩服得五體投地，但她一想到這個問題，又自然地聯想到另一個問題，使她對日後的歐伯雲吞麵放心不下，欲和歐伯傾談斟酌，但又感到這個問題是不能讓保姆和斌仔聽見的，不方便在客廳里談，只好暫時擱置，扯其它事情去了。

  九時半光景，又到了睡覺的時候。

  現在雖然有了保姆，歐嬸照例親自檢查了一遍門窗，確保關好後，才上床睡覺。

  夫妻躺在床上，又呢喃開了。

  「誒，阿歐，你說潘麗文以後會不會再結婚？」

  「她才38歲，再結婚也是一件正常的事。」

  他和妻子都是開明人士，絕不會因為斌仔尚未成年，而要求潘麗文不要再結婚，守寡專心照料斌仔。

  「如果她再結婚，你說她會不會再要孩子？」歐嬸有些憂心地問著。

  「依我看，她是個事業型的女人，是不會再花那麼多的精力去生兒育女，影響自己的事業。」

  歐伯對潘麗文十分了解，幾乎是不假思索就回答了。

  他說完，又感到自己不應把事情說得太絕對，因為自己不是潘麗文，怎知道潘麗文對這個問題是怎樣想的？萬一她再結婚後要孩子呢？便補充說：「但這又不是絕對的事情，如果她找的老公是沒有孩子的話，我看她再要孩子也是人之常情。」

  話剛說完，他就感到此事有些奇怪了，潘麗文已不是歐家的人，她要不要孩子根本就不關老伴的事，老伴怎麼關心起這事來了？旋即，他醒悟到老伴的心事了，問：「怎麼，你是怕歐伯雲吞麵以後會落入不是姓歐的人手裡？」

  「唉，俗話說，生仔不知仔心肝，何況斌仔是我們的孫，我是怕斌仔將來也像阿傑那樣不爭氣？潘麗文不讓他接班，而將歐伯雲吞麵交給她後來生的兒子。」

  哈哈，歐嬸想得比歐伯更遠。

  歐伯感到老伴想得太多了，但他明了她的心思，那是因為歐伯雲吞麵不僅凝聚了歐家幾代人的心血，而且寄託了他倆的理想和追求，當然牽腸掛肚，但那些畢竟是若干年後的事情了，甚至是他倆百年歸老後的事情，何須為它傷腦筋死細胞，便打趣地說：「哈，阿英，你什麼時候當計生辦主任了，連潘麗文生孩子的事情也想了？別想了，那些事情讓潘麗文去想吧。」

  時代進步，今天已不同昔日了，在家業這個問題上，得轉變觀念才行，於是開解說：「阿英，你也知道，我們的雲吞麵今時不同往日的了，歐伯雲吞麵現在已不僅僅是我們歐家的，也是中國人的了，是我們中國人的事業。因此，如果我們的子孫有本事將其發揚光大，我們在九泉之下自然高興。如果我們的子孫沒有這個本事，其他有本事的人出資收購後將其發揚光大，我們在九泉之下也同樣高興，不用管它是不是姓歐的。」

  他感到老伴的思想應與時俱進了。

  「這也是，那就順其自然吧，誰當老細也好，歐伯雲吞麵能發揚光大，我們一樣高興。」

  歐嬸經老伴這麼一說，腦袋開竅了，爽快地說著。

  歐伯心情舒暢地說：「我們早點睡覺吧，養好身體，多活幾年，看看集團公司這幾年的發展，是一種人生享受。」

  歐伯在養病這段時間想了很多，除剛才和老伴說的家業外，還想到他這些年掙的錢。毋庸置疑，他當初做雲吞麵生意，是為了掙錢養家活口，解決溫飽後，他就希望能多掙些錢，積累資本擴大經營，成立集團公司後，他如願以償，掙了很多錢，但心裡卻有些不安起來，因為他掙這些錢，除了一家人的努力，還有公司員工的辛勤工作，應該把一部分返還給他們，因此，他是給員工較高的獎金。而潘麗文想得更周到更具體更好，她去華盛頓前和歐伯商量，說歐伯雲吞麵能夠有今天輝煌，是與公司員工的辛勤工作分不開的，特別是中層幹部和樓面部長們。現在公司的經濟效益比較好，我們不能忘記他們，我的意見是，在適當的時候，也就是配備好分店副經理和正副樓面部長的時候，建議公司出讓分店的18%股份給他們，讓副經理持10%、樓面部長持5%、樓面部副部長持3%的分店股份，讓他們將自己的收入和分店的效益捆綁在一起，水漲船高，增加他們的收入。至於公司本部的中層幹部，也應該持一定的公司股份，究竟持多少，待她從華盛頓回來後再研究。其他的公司員工，在嚴格考核的基礎上，增加他們的獎金。公司的指導思想是，讓員工多拿一點，走共同富裕的路。歐伯當然同意，他一向喜歡行善助人，公司取得這樣好的效益，當然要關照共同奮鬥的公司員工。況且，他也不需要那麼多錢，人是赤條條而來，手空空而去的，即使有金山銀山，也不可能帶走一分錢，應當有福同享，通過出讓分店的股份，讓這幫手足持股多拿一些，通過增加獎金，讓其他員工的收入再高一些，大家一起富起來，大家一起過幸福生活，這樣辦公司才有意思。

  「當、當、當……」

  廳里的魚尾鍾悠然響了10聲。

  那聲音悠揚寫意，宛如一曲美妙動聽的天籟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