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七 窈窕淑女

  「大家姐。」潘麗文也歡快地喚著，她雖然是公司的總經理，年紀也比「大家姐」大一、兩歲，但她依然像那班年紀輕輕的服務員那樣喚她「大家姐」，令「大家姐」感到潘總很隨和，很親切。

  「大家姐」原以為從五星級大酒店來到市井的雲吞麵店工作，是屈就，是為了照顧家庭的無奈選擇，但她很快發現這種想法是錯的。從工資上來說，表面上是比五星級大酒店少了一些，但加上獎金，收入則比五星級大酒店還多。更重要的是，她不僅感到歐伯和潘總這兩位老闆平易近人，而且對她很器重，希望她把五星級大酒店的優質服務帶到公司。她帶的那班服務員不僅很聽她的話，而且很肯干，大家形成一股合力，使她們班的服務工作煥然一新，食客比喻說是「五星級服務」。因此，她感到工作很開心，很有成就感。雖然，她也感到樓面部長「講姐」對她不怎麼友善，有時甚至是冷言冷語，但她沒有放在心上，因為社會就是這樣，曹操有知己，關公有對頭，不會所有人都會對你好的，自己干好自己的工作就不怕別人說。

  潘麗文很喜歡「大家姐」，「大家姐」不僅管理有方，而且像姐姐關心妹妹似的在工作上和生活上關心她帶的那班服務員，在工作上更是身先士卒，什麼工作都帶頭干，以至她帶的那班服務員都很佩服她，很聽她的話，工作都是爭著干。

  她一向認為「大家姐」比『講姐』強多了，應該做部長，偏偏「講姐」是「鬼馬德」的表妹，「大家姐」只能屈就當副職。她感到北京路分店樓面部長原來的狀況正是公司屬下分店的縮影，用人唯親，是分店環境質量和服務質量難以提高的癥結，對於歐家傑這次拉「講姐」下馬，讓「大家姐」當部長，她認為是用人唯賢，眾望所歸，100個贊同。

  不知為什麼，「大家姐」已是36歲多的人了，看上去像20多歲那樣年輕漂亮。她帶的那班服務員大概也受她的影響吧，也是顯得那麼年輕漂亮。

  潘麗文感到欣慰，這些年，公司不僅快速發展，而且出現了一批熱愛生活，工作勤快，上進心強的青年人，他們是公司的未來，是公司今後發展的動力，作為黨支部書記，有責任幫助這些年輕人樹立崇高的人生目標，不僅為公司，同時為社會主義祖國貢獻力量，讓他們的人生更有意義。

  「大家姐」和阿秀以及其他分店的一位樓面部長、還有兩位中青年的分店經理，工作出色，要求上進，公司黨支部推薦她們參加上級黨委組織的黨課，她們對中國共產黨和人類最美好最理想的社會——共產主義有了一定的認識，樹立了人生崇高的奮鬥目標，有的已向黨支部遞交了入黨申請書，成為了入黨積極分子。

  她忽地想起，昨天上午「鬼馬德」來辦公室找她匯報工作，聊了一陣子工作後，說到歐家傑去了。「鬼馬德」說，歐家傑和陳美霞離婚才幾天，就勾搭上北京路分店的「大家姐」，兩人經常幽會，還去賓館開房上床，「大家姐」已有家庭，歐家傑竟然破壞人家的幸福家庭，要將「大家姐」占為自有，簡直是畜生。

  歐家傑罷了「講姐」的樓面部長職務後，「講姐」懷恨於心，在表哥「鬼馬德」面前造謠生事，說歐家傑離婚後，見「大家姐」有幾分姿色，便不擇手段勾引「大家姐」，兩人經常拍拖，甚至去賓館開房上床，他們很快就會苟合，因此歐家傑提拔了「大家姐」當樓面部長。「鬼馬德」自以為在公司做出了顯赫的成績，是公司的重臣，和歐伯和潘麗文的關係又非同一般，十分自負，孰料歐家傑竟然不把他放在眼裡，罷免了他表妹的樓面部長職務，那無疑是在公司領導和員工面前打了他一記響耳，他焉能吞下這口冤氣，便以匯報工作為由找潘麗文，在潘麗文面前搬弄是非，極力貶低和詆毀歐家傑。他知道潘麗文和歐家傑離婚時已反目成仇，心裡積聚了不少對歐家傑的怨恨，只要他扇幾下風，潘麗文心裡對歐家傑的怨恨就會像爐火似的竄起來，就可借她的手罷掉歐家傑北京路分店經理的職務，斷了歐家傑的生計，讓歐家傑上街討飯，這樣他就可以為表妹報仇了。

  但潘麗文聽了只是笑了笑，沒有發表意見，因為她知道，這些人與人之間的恩恩怨怨，連神仙也是無法分辨清楚的，雖然她對歐家傑有不少怨恨，但她才不會那麼傻被「鬼馬德」攛掇，成為了「鬼馬德」報復歐家傑的槍炮。況且，她和「大家姐」也比較熟，「大家姐」是賢妻良母，怎會和別的男人亂搞。

  她關心地問：「你的女兒讀六年級了，明年就要小升初，她準備報哪一家中學？」

  「大家姐」一聽就有些感動了，潘總日理萬機，還記得她的女兒讀六年級，她感激地說：「潘總，你這樣忙，還惦記著我女兒，我非常感謝你關心我的女兒。」

  跟著，她頗有感受地說開了：「我女兒明年要小升初，為了能考得好成績，不僅我女兒晚睡早起，進入臨戰狀態，我和我老公也全力以赴，一下班就為女兒忙個不停，我負責買菜煮飯煲湯，保證她有足夠的營養，有一個健康的身體進行衝刺。我老公負責輔導她的學習，幫她找學習資料，上網收集有關中學的情況，但她目前還未確定報考哪一家中學。」

  潘麗文聽了，心裡感慨萬分，可憐天下父母心，尤其是獨生子女的父母，他們為了兒女的成長，傾注了多少心血。

  她想到自己的單親兒子斌仔明年也是面臨小升初的關鍵時候，她恐怕難以有這樣的時間和精力顧及斌仔。

  幸好，現在她和「羊頭」都有意組成家庭，如果真的如此，「羊頭」就可以助她一臂之力。

  忽而，她想到一個問題，問「大家姐」：「你上晚班的時候，誰去買菜和煲湯煮飯？」

  「大家姐」說：「那我就在上午買菜，上班前煲好湯，晚飯就由老公做。」

  潘麗文稱讚說：「你老公真的是二十四孝呀。」

  一說到丈夫，「大家姐」的臉上就露出了幸福的神情，自豪地說：「對呀，對呀，我老公是很顧家的，很愛女兒的，可以說，我丈夫是位模範丈夫。」

  她只是不好意思在廣庭大眾上說，她丈夫是很愛她的。

  這時，有食客吃完雲吞麵後準備離去，「大家姐」上前送食客到門口，彬彬有禮地說：「歡迎再次光臨。」

  潘麗文想起「鬼馬德」在她面前說歐家傑的壞話，頓時感到那全都是子虛烏有，根本是不存在的。「鬼馬德」之所以要造謠「大家姐」，無非是要誣陷歐家傑，報他表妹被歐家傑罷免的一箭之仇，他這個人的手段太卑鄙了。

  她厭惡「鬼馬德」的所為，「鬼馬德」不顧公司和員工的利益，找不稱職的表妹做樓面部長，本來已是一件錯事，歐家傑免了他表妹的職，大得人心，他卻幫親不幫理，搬弄是非，惡意中傷，還想借刀殺人，這樣做只會造成公司員工拉幫結派，鉤心斗角，互相傾軋，公司就會成為一盤散沙，非垮不可。

  「鬼馬德」這個人，連誠實這點做人的基本品質也喪失了，只能利用他的一技之長，絕不能重用。

  她預感到，將來公司要實現樓面部長聘任制，會受到分店經理的抵制或反對，因為一部分分店經理都和「鬼馬德」一樣，只有小學或初中的文化水平，十六七歲就當個體戶謀生，腦袋裡想的都是個人的利益，素質很低。

  潘麗文繼續忙著。

  果然不出歐家傑所料，潘麗文根本不是來學習的，而是來挑毛病的。你瞧她，簡直像法醫驗屍似的檢查著分店的衛生，不時低頭瞧瞧地板，又抬頭望望天花，尤其是牆旮旯和門後的地方。來到空調機或壁扇前，又停下來看看，兩隻杏眼掃描著空調機的風向葉和壁扇的扇罩和扇葉。如果有座位空了，她就會上前用手按著凳面輕輕地搖搖，看凳子會不會壞了，還將凳子翻轉，看看凳底有沒有蜘蛛網。即使和食客聊天，眼睛也盯著桌面，看看放醬油辣醬醋瓶的盆子。

  歐家傑自信分店的衛生很好，空調、風扇、台凳也保養得很好，但潘麗文如此挑剔，難免也會在雞蛋里挑出骨頭。

  他和一位熟客聊了幾句後，抬頭留意一下潘麗文，忽地看不見潘麗文了。

  歐家傑好生奇怪，潘麗文怎麼一下子消失了？

  他那雙大眼像雷達似的仔細地搜索著分店，都沒有看見潘麗文的身影。

  莫非潘麗文走了？歐家傑馬上否定了，因為潘麗文是堂堂的公司總經理，來時大張旗鼓，人人皆知，走的時候絕不會鬼鬼祟祟地悄然溜走。

  潘麗文究竟去了哪裡？

  他的目光透過潔淨的落地玻璃，看見潘麗文和「大家姐」在店外嘰咕著。

  潘麗文和「大家姐」神神秘秘地談什麼？而且是有意不想讓歐家傑看見似的躲在店外談，他心裡揣摩著，潘麗文背著他找「大家姐」談話，明擺著是不想讓他知道，聯想自己對潘麗文所做的陰鷙事，心裡不由得說，唔使問阿貴，潘麗文此舉肯定是針對著他的。

  和「大家姐」嘰咕完，潘麗文又找阿英到店外交頭接耳，談完後跟著再找肥妹唧噥。

  潘麗文為什麼鬼鬼祟祟地找這麼多人談話？「大家姐」是樓面部長，阿英和肥妹是骨幹，是最知道歐家傑工作情況的，歐家傑敏感地意識到，潘麗文肯定是要她們提供他的工作上瑕疵，加上剛才檢查衛生時挑剔出來的「毛病」，匯總起來，列舉罪狀在全公司通報批評，讓他無地自容，並把他踢出分店，斷了他的生計。

  他感到，潘麗文這個女人真厲害，不罵不打，笑眯眯的，也可以把他置於死地，徹底報了仇。

  潘麗文如此有心計，歐家傑感到心寒，這回肯定會像黃鱔上沙灘似的——不死一身殘。他想，自己以前做了那麼多傷害她的事情，這是西關人所說的因果報應吧。

  他十分清楚，離開歐伯雲吞麵他就無法生存，不管潘麗文怎樣對他，他也要誓死捍衛北京路分店經理這個職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