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按照農活季節的規律，進入冬季後，作為農人，應該歇口氣了，就是老牛，也該卸卸犁杖讓其山坡上自由自在地啃食野草了。秋收秋種弄得人人似乎骨頭架子都要散了，現在正好利用這段不太忙的時候解解乏氣，誰都明白，弦繃得太緊會斷的，人勞累過度是會影響身體健康的。

  可是想法雖豐滿，但現實卻很骨感，接連幾天晚上的文件學習，不但沒能獲得身心的休息，而且使人感到精神上又緊張起來了。看來，一場聲勢浩大的社會主義教育運動，將會在中國大地上展開。從以往各次運動的進程及結果來看，不難判斷出，在這次運動中不知又有多少人會哭，又有多少人會笑，又有多少人亦哭亦笑，哎，真是世事如棋步步難料啊。

  不知這提心弔膽的日子，延長到什麼時候才能結束，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到頭！

  田繼承現在最怕的就是又要來場什麼運動，一聽到運動兩個字，心裡就不由得恐懼和害怕，生怕又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觸及到自己和家人。有時他想，這人一旦生活好一點，就又要變著法地折騰一氣，安生一點，踏踏實實地過日子，不好嗎？但是，這事確實不由鄉親們自己，拿他們自己的話說，就是，放屁由不得尾尖骨啊！

  這天，剛吃完晚飯，就聽街道上有人在喊：「讓全體社員吃完晚飯後，到學校操場上開大會。」末了，還特意強調了一句：「任何人不得缺席，否則，將扣半天的工分。」

  這通知開會的方式也是各有區別和特色的，凡區上、公社召開什麼會，都是通過公社廣播站通知的。而臨江大隊或下面的生產隊開社員大會，就是專門有人在街道上反覆喊，不同的是，通知開全大隊社員會的人，要從下街第一戶人家門前開始喊，一直喊到上街最後一戶人家門前，然後再從上街第一戶人家的門前開始喊，又一直喊到下街最後一戶人家的門前。而生產隊開社員大會，就簡單一些了，往往反覆只喊半條街就不喊了，反正不來開會是要扣工分的，而工分則是與社員們的肚子裡的進食是相關的。

  臨江小學設在下街的水巷口斜對面，在學校里有一個學生經常做操的廣場。

  凡區上、公社或大隊開什麼大會，唯一選場就在這裡。

  學校操場除了開大會外，這裡還是放映電影和開展群眾文藝表演的地方。不同的是演電影時，需提前栽兩根木桿子，用於掛電影銀幕，而觀看群眾文藝表演的時候，就有點複雜了，需要臨時搭一個簡易的舞台，並在空中懸掛上汽燈，才能完整的演一場文藝晚會。屆時，那些俊男靚女們刻意打扮一下，及早來到操場，搶占較好的位置，準備觀看，也準備悄悄地尋覓自己的心上人。當然了，也不排除一些打野食的男女，利用這個機會，乘人多不備，偷偷的在校外黑旮旯處，搞點婚外情，以解平日相思之苦。

  晚飯吃過後，人們紛紛搬著小板凳到了學校操場。

  每逢遇到這種場會，田繼承則都找一個不被人注意的地方蹲著。從內心講，他並不喜歡開這種會，因為開這種會其實就是受「洋罪」、瞎折騰。每次都是不變的折道子，那就是學語錄、念報紙、讀文件，然後領導講話，純屬於耗費大多數人的寶貴時間。

  大會主持人是大隊支書田繼財，而講話的人是一位公社的副書記。副書記在講話前，先介紹了一下與他坐在一起的一個被稱作陳部長的人。通過介紹，大家才知道這位帶長官職的人名叫陳應玄，是縣委農工部的副部長。

  雖然副書記的講話用時不少。但主要的意思就是那麼幾條：一是利用農閒的時間組織廣大社員認真學習中央下發的前後十條決定，要學好並切實掌握好文件精神；二是經公社黨委研究並報上級同意，決定把臨江大隊作為全公社社教運動的試點，爭取取得經驗後，在全公社推廣；三是縣委決定，由陳部長掛帥，擔任公社社教工作組組長，從現在起，正式進入臨江公社，進行蹲點並指導社教運動。

  副書記講完話後，陳部長也講了幾句，意思無怪乎對社教運動的意義又進一步進行了解讀和闡述，最後他要求大家對他即將開展的工作積極地給予支持和配合，以期完成上級組織交辦的任務。

  田支書也進行了表態發言，他雖然態度誠懇，語氣平穩溫和，顯得是那麼從容鎮定，但有心人已經看出，他心裡已有點「發虛」了。而這個有心人，就是庹樹德。

  庹樹德就像一匹荒塬上覓食的野狼，如何發現獵物並捕獲獵物，它自有一套與生俱來的本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