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2024-09-13 20:26:50 作者: 李建華
  由各色人等組成的人類社會,猶如一個碩大無比的池塘,表面看似乎紋波不興、水平如鏡,一片安寧和平靜。但是在池塘深處,不知有多少大大小小且品種不同的魚類在爭食,不知有多少烏龜王八,在興妖作怪,又不知有多少小魚小蝦,被水族強勢者所強食。

  自從臨江大隊被公社列為開展社教運動的試點後,庹樹德猶如暴風雨到來之前的麻麻燕(蜻蜓),開始上躥下跳了。

  在臨江小鎮上,庹姓只有他一家。若光論家族勢力,他家可忽略不計,但若論祖上一個時期的經商能力和本家在當地的富裕程度,在本鎮方圓幾十里,他家不是第一,沒人敢說第二。

  在小鎮居民老輩人的眼裡看來,這庹姓一家人的舉止和言談處處透著詭異和神秘。說他們好吧,往往在友好相處時,給你突然設一個陷坑,讓你跌個鼻青臉腫,明知受了傷,讓你還說不出個子丑寅卯來。說他們不好吧,往往還會主動對困難者施以援助,尤其是在本鎮的公益活動中,庹家人最為慷慨大方,也最為主動帶頭。

  說到詭異,就不得不說到庹昌裕這個人的傳奇故事了。

  庹昌裕是庹樹德的父親。在庹家從庹樹德這輩人算起,往上數三到五輩,除了人品一時難以說清外,僅論經商賺錢的本事,庹昌裕應是最厲害的一位。

  據老輩人說,庹昌裕在最得意的時候,光老婆就娶了三房,屋裡僕人丫環老媽子就不下二十人,當時的臨江小鎮老街,光他一家房屋的面積就幾乎占了小一半。那時的庹爺,出遠門坐的都是高騾子大馬拉的膠輪大車,大車廂是封閉且裝飾華麗的。每當車把式鞭子一甩,大車行進時,駕轅的高騾子大馬套在脖子上的銅鈴就會撒下一路得意的鈴聲,有好事的狗,還會隨著馬車又叫又跑的跟一程,直到馬車跑遠了,才又心不甘情不願地遛回來。

  民國三十七年的一天,庹爺又和往天一樣,坐著他的專車在一路鈴聲的伴奏下,出了小鎮。據目擊者說,庹爺這天很高興,在馬車行進中,不時撩開車簾,頻頻與路見的行人打招呼,無論是荷鋤下田的,還是沿途拾糞的。

  在庹爺出行後,又約摸過了半個月,這天,小鎮街頭,出現了一位拄棍跛足的討口子(乞丐),這個年代,小鎮時不時出現一個兩個討口子,人們早就習以為常了,天下大了,總有一處兩處遭年成(受災)的地方。遭年成的地方,都有一部分人出外討飯度日子的。

  後來有人無意識的發現,此人怎麼這麼面熟,但怎麼回憶也具體想不起是誰。

  見有人關注自己,討口子說話了,一說話,關注者幾乎驚掉了下巴。怎麼會是平日裡那位衣服光鮮舉止高貴頓頓食肉的庹爺呢?

  庹爺悽慘地不厭其煩地告訴每一位關注他的人,說他遇到了棒客(土匪),被搶了,財物及大車全都被搶走了,就剩這一身衣服了,好在自己跑得快,不然老命都保不住了。

  有人問,既然你已經回來了,為何不回家,還要在家門口討飯呢?

  庹爺淒楚地一笑,說:「愧對家人啊,一生的家業都快敗光了。」

  被家人強行拽回家後,庹爺先是昏睡了幾天,然後又先後和三房老婆幹仗鬧得雞飛狗跳了幾天,再後來,便迷上了吸大煙,以解脫自己心中的煩惱事情。

  這大煙一吸,三房老婆被他吸得跑走了兩房,只剩下一房,就是現在庹樹德他媽。半街的房子,被他吸得只剩下了一處老宅。幾百畝良田,只吸的僅剩下三畝地,為了填飽肚子,還不得不租了別人家的幾畝地。至於連片的商鋪,早就改姓了他人。

  好在兩房老婆在離開他時,都帶走了各自生的娃娃。據說,她們走時,庹爺還挺仗義,給了她們今後生活足夠的盤纏(金錢)。

  滄海桑田、世事無常,時間到了民國一九三八年底,庹爺除了維持基本生活的那點地那處老宅外,窮得只剩下襠里的兩顆蛋蛋了!至於租下別人的那幾畝地,交了地租後,也所剩無幾了!

  庹爺被大煙害得瘦骨嶙峋,他經常佝僂著身軀蜷縮著坐在臨街的土牆邊曬太陽,掛著兩坨眼屎的眼睛,早就沒了往日的犀利和光彩,看人總是呆呆的,似乎眼珠都不會轉了。

  庹爺窮了,這那裡還是過去那位富甲一方的庹爺,分明已是一位貧困潦倒的窮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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