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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2024-09-13 20:27:29 作者: 李建華
  「快說,你們家是不是有什麼『四舊』的東西,不然,讓我們找出來,你們就失去主動了。」

  面對紅衛兵小將們的逼問和威脅,柳葉顯得不慌不忙,她淡淡地一笑。說:「我說沒有,你們可能不信,我說有,那就無疑是欺騙你們,現在請你們樓上樓下里里外外地仔細搜查一遍,若真有『四舊』的東西,任你們處置,我們絕沒有一句怨言。」

  「搜,給我仔細地搜,看來他們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不到黃河心不死!」領頭的紅衛兵小將揮了揮手,對著同伴下達了命令。

  霎時,樓上樓下屋裡屋外便響起了乒桌球乓的翻箱倒櫃聲,夾雜著瓶罐落地的破碎聲。

  過了一會,除了一位女紅衛兵小將手裡拿著一柄白氂牛尾結成的拂塵外,其餘的個個空著手,露出一副失望的神色。

  領頭的黑著臉接過女紅衛兵小將手中的拂塵,問柳葉:「你是這家的什麼人?」

  柳葉:「就個人身份而言,我是精簡下放的人民教師。就這個家庭而言,我是地主分子的兒媳婦,算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

  「不用你給我講什麼政策,我們懂的並不見得比你少!」停了停,領頭者又問,「你知道"破四舊、立四新「的具體內容嗎?」

  柳葉:「知道一些,四舊就是,舊思想、舊文化、舊風俗、舊習慣,而四新就是,新思想、新文化、新風俗、新習慣。按現在通常的說法,『四舊』就是那些文物字畫、金銀首飾、玉器把玩、奇裝異服、古文典籍、雕樑畫棟等,它們都屬於『四舊』的範圍。這些『封資修』的玩意,我家沒有,若有的話,我早就一頓錘把它們砸了,一把火把它們全燒了,留下它們以免毒害我們的青少年,腐化我們廣大的人民群眾!」

  領頭者皺了皺眉頭,覺得這女人有點麻煩,自己一句問話,就能引出她一連串話來,她顯然在潛意識中,還以為還在給學生上課呢!想到此,便有意轉移話題問道:「怎麼沒見你公公婆婆?他們都躲到哪裡去了?」

  柳葉:「婆婆出工還沒有收工回來,公公已逝去多年了。」

  柳葉不卑不亢及借題發揮的回答,使領頭者已失去再提問什麼的興趣,便一手甩著拂塵一邊獨自進了樓下的一間屋子裡,意欲能發現點什麼,作為把抦,到時再和這個女人算帳不遲。

  這時,正在一旁看熱鬧的二蓮子不知想起了什麼,便詭異地跟著那個領頭的也走了進去。

  過了約一袋煙的功夫,只見領頭的急急走了出來,然後朝一起來的紅衛兵小將們招了招手,便又急急地小步跑了出去,似乎發現了什麼新的敵情似的。

  待紛亂的腳步聲遠去後,柳葉低聲問二蓮子:「說,你們剛才在屋裡嘀咕啥了?不知你又出啥妖蛾子了?」

  二蓮子故賣關子地一笑,說:「別問了,饃饃未熟,還不能揭籠蓋。等會,一旦中街里熱鬧了,咱們再出去遠遠地瞧,好戲快出場了。」

  果然,過了沒一會兒,街上便傳來陣陣擴音器的喧囂聲。因擴音器聲雜音太重,聽不清在說啥。

  二蓮子:「走吧,嫂子。好戲開場了,咱們快點去看吧,這不用買票的戲,不看白不看,看了還想看!」

  小鎮中街,庹樹德門前圍聚了許多人。因人多,看不清人群圈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見站在圈外的人,個個像鵝一樣踮著腳尖伸著脖子向里張望,似乎裡面有什麼值得他們感興趣的東西,讓他們興奮不已。

  走到人群跟前,看不見裡面發生了什麼事情,只聽見女人和娃娃的哭叫聲。

  聽聲音,似乎是潑婦向淑貞和她的兩三個孩子。

  找了一處高台階,站了上去,雖然距離較遠,但人群圈內發生的什麼事,都能一覽無餘盡收眼底。

  有紅衛兵小將進進出出庹樹德家門並往街道上搬運東西。

  街道上的東西已堆積成小山,其中數衣物最多,大多都是綢緞面料,也有皮衣皮帽什麼的。最顯眼的是一張高桌上放的東西,有大小各一個首飾盒,還有四沓每張十元面額的大鈔及一小堆零散的各種票證。

  「我的天爺呀,不愧是大戶人家,說是庹家老輩人吃大煙早敗了家,但從這抄的一山東西來看,一般地主還真比不上。今天總算開眼了!」二蓮子不由感嘆道。

  按說柳葉看到庹家被紅衛兵小將抄家,應感到高興才對,害人者終於嘗到了害人的苦果,也算老天報應了。但此時,柳葉的感覺很複雜。覺得自己田家名為地主,其實那是臨解放的那段時期,便宜買了庹家的土地而形成的地主,而這個迅速成為地主的家庭,並沒有享受到什麼福,其生活標準還不如一個富裕中農。要說享福,其實老輩人誰都知道,當年的庹爺那才叫享福,就說娶妻納妾吧,他一人就娶了三房,而當時的民國鎮長,也才娶了兩房。現在呢?現實顛覆了一切,過去土地成片、屋宇成林、僕役成群的人成了貧農,被新政權所依靠。而一直省吃儉用,尿尿都要搭笊籬的人卻成了地主,被新政權所專政。這理找誰說去!

  有時,她真為故去的公公感到悲哀和不值,他怎麼就看不出庹爺當初的險惡用心呢!人家挖個坑,他就往進跳,咋就那麼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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