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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2024-09-13 20:28:22 作者: 李建華
  區委副書記王永福,一早就被「群專辦」的負責人通知道:待在家裡,哪裡都不許去。

  王永福問:「為什麼?這是要限制我的人身自由嗎?」

  「問那麼多幹啥?到時你就知道了。」該負責人很不耐煩地答道。

  本來按大會主持者的意思,應將被批判者先隔離控制起來,無奈,王永福的女兒卻守在父親住房的門前,死活不讓人接近。為了不節外生枝,以免影響大會的如期效果,主持者卻意外的同意了,心想,先不管她,待批判大會開始時,由武裝民兵前去押來,諒誰都不敢阻攔,何必爭這一時之短長,鬧得雞飛狗跳呢。

  王永福的女兒王蘭花是頭一天從武都城區特意趕來臨江小鎮,專門探望父親的,剛來就趕上了父親的這檔子事。

  見到父親將被人帶走,作為女兒豈能袖手旁觀,自恃自己是個女孩子家,諒一個個大男人家絕不好意思恃強凌弱的對自己動粗。

  其實王永福已感覺到今天欲開的大會可能是批判自己的大會,憑現在一天緊似一天的形勢,估計凶多吉少。前段時間,前地委副書記董宏傑就是在批鬥現場被人趁亂打斷了腰,就這樣,還被人抬在擔架上到各縣巡遊批判,而自己這個中不溜秋的走資派,還不是人家案板上的魚與肉,想怎麼弄就怎麼弄,弄你沒商量。

  無論怎麼著,自己都不想落個殘疾的下場。如何躲過這一劫,他正苦思冥想著。

  為了防止有人突然傷害父親,王蘭花索性拿了一把椅子,關好房門後,坐到了門外。心想,今天就是拼了自己的小命,也要保護住父親,不然回去無法給家人交待,同時,自己作為女兒,看著父親遭罪受辱而不挺身向前,良心上也過不去。

  門外不遠處,有一個人在來回溜達,從他時不時瞟向這邊的眼光來看,顯然這人是奉命前來監視王永福的,其任務是在開大會前,防止他偷跑。

  王永福住的這間房原來是套間房的裡間,後來他被揪出後,原來的門便從里鎖了,另外開了一道門以供他出入,而外間的房則成了書報閱覽室,原套間此時成了彼此獨立的兩間房。為了房間的整齊美觀,王永福在隔牆的原門旁立了一個大衣櫃,若不是知情的人,誰都不會知道這裡原有一道門。

  他想從這道鎖住的門上做文章,偷跑出去,先躲過這一劫再說。

  為了遮人耳目,王永福換上了下鄉時才穿的土布衣褲,腳上也套上了老頭鞋,頭上更扣了一頂豁了邊的草帽直壓到眉邊。

  他不擔心一時半會有人會闖進來,因為女兒就守在門口,即使有人來,門外也會傳來動靜的。

  收拾停當後,他慢慢地挪開衣櫃,輕輕地開鎖碰鎖進了外屋,即現在的閱覽室內。

  他隔著窗玻璃默默地看著並數著監視他的人來回的步幅及步數,並計算著時間。

  心裡有底後,待監視者轉身又往前走時,他立即開門出去又轉身關好了門。

  估計監視者馬上又要轉身往回走時,他使勁又敲了幾下剛關的門。

  他要造成鄉下人要逐門敲門欲找人辦事的假象。

  「敲什麼敲,今天不上班,改天再來。」監視者停住了正在走的腳步,高聲喊道。

  戴著破草帽的人,遲疑了一下,似是不情願似地朝著側面的廁所方向走去,像是有點內急。

  區委的公廁設在大院東北角的一個土墩上。到了廁所門口,他扭頭看了看身後,見無人,便順土墩一側溜了下去。遛下去後,他沒再猶豫,按照預先想好的方向,朝著東山大溝急急走去。

  進了大溝里,遠遠望見南面的山坡上有一群羊只在忽隱忽現地食著青草。

  心想,有羊就有牧羊人,何不與牧羊人諞諞閒傳呢?這樣可以打發一下這無聊的日子。同時,此處離批判會現場直線距離並不遠,高音喇叭聲清晰可聞。到時從高音喇叭聲中可以判斷出大會是否結束,自己也可擇機擇時回去。如果不借群眾之手整人,他倒不怕這些正在台上的人,諒他們還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對自己下黑手。

  果不其然,在一半山洞處,他找到了牧羊人。見到的牧羊人雖面熟但叫不上名字,但牧羊人卻認識他。

  真羨慕這位五十來歲的牧羊老人,此時他正燃著一堆火在煨罐罐茶。

  火堆旁邊放著一個五斤裝的小塑料桶,裡面幾乎裝滿了清水,顯然他才開始點火煨茶。在塑料桶旁邊放了一包顆粒青鹽,而煨罐里已盛入了一把大葉茶和一坨臘豬肉。

  第一罐茶煨好了,老人用一根干樹枝潷出一小瓷缸茶水,說:「書記若不嫌棄,啜一口咋的?」

  王永福笑了,他沒客氣,似老朋友一樣端起就喝。喝完後抹了一下嘴,似乎很愜意。

  牧羊老漢也笑了,覺得這位書記不裝大,瞧得起他這位放羊的。

  不說王永福在山洞裡和放羊老漢一起喝茶聊天,悠哉,悠哉!卻說在批判會現場,此時炸開了鍋。

  當批判大會主持者知悉王永福不見了的時候,他立即當場將庹樹德罵了個狗血淋頭,說:「你這個『群專辦』副主任,不知幹啥吃的?死人都能守住六塊棺材板,你連一個活人都看不住!」

  罵完便責成他立即帶領武裝民兵分頭去找,找不回人,就永遠不要回來了。

  庹樹德哪敢回嘴和解釋,他立即帶人兵分南北兩路沿著公路跑步去追。

  考慮到王永福家安在武都城區,他便帶著幾個武裝民兵朝武都方向,即向北追去。

  還有一路人在臨江大隊民兵連長的帶領下朝著文縣方向,即向南追去。當他們一路跑到王家溝時,早已上氣不接下氣,這時有人停下腳步,躺在路邊的樹蔭下歇息起來。一人有樣,大家學樣,於是除民兵連長外,大家或躺或坐都歇息起來了。

  待歇息了一會,連長說:「起來,咱們趕緊追,不然就追不上了。」

  這時有人笑了,說:「你真是一個二百五,人在哪裡呢?還追個球哩!若是爬上便車跑了,我們就是長上四條腿也追不上!」

  連長一聽有道理,問:「那就是追不上了唄?!」

  眾人會意地一笑,齊道:「追不上了。」

  於是大家便坐在樹蔭下諞開了閒傳。只等估計時間差不多了,便回去交差。

  可憐了向武都方向追的這撥人,他們追到了冷堡子橋附近也沒見到王永福的影子。

  本來按庹樹德的意思,還想往前追,但其他人不幹了,說:「要追你一個人去追,我們在這裡等你,待歇口氣後,再找你會合不遲。」

  庹樹德一聽火了,本想斥責幾句,但想了想便生生的忍了。若是惹了眾怒,到時下不來台的還是自己。

  何況,他心裡亦清楚,像這種毫無目標的追人,還追個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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