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二

  耄耋之年的老人，猶如風中殘燭，說滅，隨時都可能燈滅而光焰不再。

  一向自認為身體硬朗，還能再活幾年的柳老太太，不慎跌了一跤後，不出半年就撒手人寰了。

  柳老太太的喪事，是在文縣縣城舉辦的。雖喪事哀榮程度跟不上田老太太，但在文縣縣城也算得上是隆重和體面的了。

  因為自小就是偽婆一手拉扯大的，田中、田華儘管工作繁忙，但他倆還是等偽婆的後事全部辦完後，才回到單位上去的。能親自送偽婆上路，他倆心裡多少得到了些慰藉。

  本來，按照柳葉弟弟弟媳的意思，是想留姐姐姐夫多住幾天，好商量一下母親身後家產的劃分和如何繼承。但柳葉對此看得很淡，說：「你倆看著辦吧，我阿門代（怎樣的意思）都行。」田繼承更是乾脆，說：「你們姊妹的事我不參與，怎麼辦，我都沒意見。」

  原本想好好爭一爭的弟媳，反倒搞了個沒趣。

  千禧之年的初秋，田繼承和柳葉決定，趁現在年齡還不算太大，腿腳還算靈便，思維還算清晰，想法還算活泛，決定出外轉轉。免得將來想轉了，身體和年齡都不允許了，留下遺憾。拿柳葉的話說：等到有鍋盔吃了，可惜沒牙了！

  本來，按田民和田國的意思，是想給他倆報一個出境的旅遊團，說，既然想開了，那就出境看看去，一來散散心，二來開開眼界，看人家外國人是怎樣生活的，自己又是怎樣生活的。

  柳葉說：「外國人咋生活我不管也管不著，我只管我想怎麼生活就怎麼生活。我們的這洋芋漿水肚子，吃不慣黃油牛排和麵包，就是吃了也吃不飽，還不如一碗漿水面吃的舒坦。」

  最後，老兩口決定，他倆不參任何團，而是自主旅遊，憑著一本《中國旅遊攻略》書，先到鄰近省市轉轉，至於轉多長時間轉多少地方，那就腳面上搭戲台，邊走邊看了。

  老兩口這次難得的步調一致和雷厲風行，他們每人只背了一個大背包，裝了旅行必備的東西外，便坐上了武都到略陽的班車。

  到了陝西略陽縣城，出了汽車站到了火車站，他們買好了略陽到成都的火車票，看時間離發車時間尚早，便決定到略陽縣城區轉一轉。看看陝西的縣城和甘肅的縣城有什麼不一樣。

  雖然武都城區到略陽城區相距只有一百多公里，但過去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他們，根本就沒機會來這裡轉轉，後來雖條件改善了不少，但又因種種原因不能出行。現在，老人們都送上山了，孩子們都長大了，理應為自己活一把了。

  略陽是陝西西南部的一個小縣城，它和甘肅隴南的康縣成縣徽縣相鄰。無論是人文地理山川地貌氣候物產，都和隴南的康縣徽縣成縣接近，就是說話，也帶有幾分相似。

  縣城不大，正經的街道也就那麼一兩條。這裡有的東西，別的縣城也有，看來物流通暢了交通方便了，只要拿上錢，在任何地方都能買到自己需要的東西。不像過去那樣，欲出門時必須帶上糧票和介紹信，否則寸步難行。一旦介紹信丟失，很可能作為盲流關起來。現在出行方便多了，只要拿上身份證，想到哪裡就到哪裡，只要不違法，兜里有鈔票，任誰也管不著。

  其實，早在八十年代後期，糧票、介紹信這些東西已逐漸退出歷史舞台了，只是老兩口近一二十年來很少在外出行，他們才發出如此感慨。不得不說，他們已落後於這個時代了。

  落後於這個時代的遠遠不止於他兩人，有人曾做過調查，在部分偏遠的山區，有個別人至今還不知道毛主席已去世，還認為毛主席仍住在天安門城樓上領導著全國人民。

  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離上車的時間差不多了，他倆便不疾不徐地朝火車站走去。

  略陽是個縣級小站，上車下車的人並不多，也就顯得不擁擠。

  他倆上車後，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座位。

  行李架上放好行李後，坐下剛擦了把汗，火車又徐徐行進了。

  說來或許人不信，田繼承一生坐火車的次數，用一隻手的手指數都用不完，而柳葉更慘，她只見過火車，從沒坐過火車。而見火車，也是送雪雪到蘭州上學時，在疾行的汽車上隔窗看見的。

  「婆婆，你去哪兒？」對坐的一位小姑娘甜甜的聲音拉回了柳葉的遐思。

  「你是問我嗎，小朋友？」柳葉操著一口自認為還可以的武普（武都普通話）話反問道。

  小姑娘點了點頭，一雙大大的眼睛撲閃閃的，甚是喜煞人。

  柳葉：「我去成都。」

  「我也去成都，咱倆同路。」小姑娘歡快地叫著。

  柳葉笑了，田繼承也笑了，他倆同時想到了自己的孫女。

  火車穿越在崇山峻岭的褶皺之中，時隱時現。一座座青山、一方方農田、一棟棟農家小樓像一幅幅靚麗的水彩畫，急速地迎面撲來又迅速的離去，一種無名的優越感及自豪感油然而生，他倆心中同時在感慨中。這不看不知道，看了真驕傲，世界真奇妙。改革開放的這幾十年，偉大的祖國真是變化太大了，中華民族巨龍真的騰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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