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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苦情

2024-09-13 20:36:24 作者: 李祺安
  喬山二十歲出頭,秋玲就開始托人替他說親,盼望他早日成家,為死去的姐姐了卻一樁心愿。可媒人一提起喬家,女方就把頭搖得像撥浪鼓,說:「孤孤單單一個人,沒有房子還沒錢。女兒嫁給他,前沒幫,後沒靠,還不活活苦死!生了小孩子,尿片也沒人洗。」

  媒人趕忙說:「小伙子能幹,是個實在人——」

  話說一半又給對方打斷了:「旁人苦一輩子,他要苦兩輩子。小伙子人好管屁用。靠他一個人,兩隻手,等到經濟活泛了,可憐我閨女熬成了『白毛女』。」

  媒人碰了釘子,回頭安撫秋玲說:「山子小姨啊,我曉得你是菩薩心腸……把姐姐的兒子看得比自家兒子還金貴。不要著急,小伙子年紀不到,婚姻還沒有動頭。」

  秋玲知道喬山年輕,也清楚他的婚姻晚些不要緊。但是看到喬山成家是她的心愿。因此,喬山每長一歲,婚姻大事在秋玲心中就沉重一分。

  記憶中,父母的經歷在喬山心裡留下了陰影。二十多歲的喬山,仍然像個冷凍的標本,對戀愛成家不了解,也不關心。

  狗養的狗愛,貓養的貓疼。礦燈房的充電工曹滴滴卻對喬山有些意思。滴滴是萬家莊街道上曹南瓜的獨生女,小時候又瘦又髒。滴滴三歲的時候,因為家裡窮,媽媽就離婚改嫁了。滴滴是吃百家飯、穿百家衣長大的。滴滴胳膊燙傷以後,就再沒上學。女大十八變。曹滴滴十三四歲以後,越長越水靈,越長越好看。父親自然把她當成心肝寶貝,覺得從小苦,虧欠了她。日子慢慢寬裕了,家裡香的甜的盡她挑選。平時聽之任之,也就少了管教。

  滴滴二十歲的時候,曹南瓜替她在萬崗煤礦燈房謀了份工作。喬山和曹滴滴這兩個曾經又苦又髒的童年玩伴,在萬崗煤礦再碰到一起的時候都已經二十歲出頭了。一次,喬山去燈房拿礦燈,恰好滴滴上班。兩個人遇見了,幾乎認不出來又立即認出來了。喬山驚訝地問:「你在這兒?」

  滴滴仔細看了看喬山,說:「你是喬山?」

  喬山說:「你怎麼也在礦里?真沒想到。」

  滴滴一邊遞礦燈給喬山一邊說:「真沒想到你在這裡做事。」

  曹滴滴又忙著為別人拿礦燈。喬山沒工夫多看滴滴,也來不及露個笑臉。兩個人各干各的事情去了。

  那以後一年多,喬山從姨夫家搬到礦部大院裡住了,才經常見到這個昔日的同學,又慢慢熟悉起來。過去和現在,像斷成兩節的草繩又拼接在一起。一粒莫名的火點在喬山血管中默默燃燒起來,喬山心頭漸漸有了熱度。

  曹南瓜為了女兒的終身大事,精挑細選,把她許配給在溪口電站工作的左家兒子左冬晚。曹南瓜想,左家是鎮裡的供應戶口,鐵飯碗,一輩子吃穿不愁,連房子都是公家分派的。那時老左退休了,讓兒子頂了職。女婿是公家人,女兒當然也能享受到公家的福利。與全靠在田裡勒泥巴腿的農民相比,毫無疑問,女兒是從糠籮里跳進米籮里。曹南瓜為自己的算計沾沾自喜,滴滴的前途一片光明。

  喬山住在礦里,下班了經常有熟人叫他幫忙做事。當然也去過滴滴家幫忙。喬山和滴滴的交往引起了曹南瓜的警惕。他不敢把女兒的幸福和喬山聯繫在一起。

  曹南瓜背地裡打探,可滴滴一聲不吭。曹南瓜開始冷落喬山。喬山和滴滴來往就忘了留意曹家人態度的變化。曹南瓜看喬山不懂進退,怪他不知羞恥,就和喬山來橫的了。

  有一回喬山再去曹家,被曹南瓜攔在大門外,不讓進屋。喬山叫「曹伯伯」,曹南瓜不答不理。喬山便站在曹家門外的水泥地上。滴滴不敢說話,難堪之極,拿起掃帚低頭掃地。面對女兒和喬山,曹南瓜從豬圈裡摸來把鋤頭狠狠砸在地上,板著臉對一旁哼哼討食的黑豬罵道:「滾遠些,老子沒得許多草料餵你。少往這裡來,小心我的鋤頭不長眼睛!」

  曹南瓜從眼角逼視著喬山。那目光像冷凜的兵器把喬山驚醒、刺傷又趕走了。通向曹家的道路就這樣被曹南瓜一鋤頭挖斷,喬山和滴滴所有的夢想隨即破滅了。

  以後,喬山就斷斷續續地聽說滴滴和左家兒子處對象了,即將嫁為人婦。喬山的心血如同被抽空了一般,更不敢和滴滴來往。那條友誼的草繩又斷開兩節。打小的經歷、如今的重逢只能封存在心底,再不好袒露。那段情分像千年往事又落滿塵埃。

  滴滴看到小左瘦精精、弱不禁風的樣子,就打心裡認為還是喬山好。想到喬山家徒四壁,她又記掛小左的公家人和正式工作。

  最終,滴滴還是成了左家的兒媳。左冬晚身體羸弱,結婚一年以後總是生病。家裡人慶幸當初生了兒子樂樂。若是依左冬晚遲些年頭再要小孩,保不准滴滴還能懷上。

  小左去了不少醫院,花了許多錢財,還是一年比一年瘦。到樂樂五六歲的時候,小左的身板就像具乾屍,風大了就能把他吹跑。大風天裡,左冬晚抱過樹樁、電線桿,驚呼鬼叫地喊救命。那些好心人跑去把他穩住,再攙他回家。秋風剛起,許多人還穿著短袖衫,而小左就要裹起棉衣保暖。

  夏天脫單了。街坊鄰居看小左瘦得皮包骨頭,下巴像錐子,肋骨像梯子,就叫他「雞殼子」。平常家裡有事,都是老左忙活,讓他歇著。

  小左和滴滴才結婚的時候感情還將就,以後就慢慢變味了。小左越來越乾巴瘦弱,走路都喘氣,而滴滴依舊鮮活水潤。在丈夫那裡缺少撫愛,日子久了,滴滴便煩亂幽怨。時而楚楚可憐,時而妖嬈狐媚。大院的女人們看著看著,不再放心自家男人和她接近,就把滴滴叫作「曹妖」。

  雞殼子曹妖夫妻兩個,隔閡越來越深。經常為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鬧彆扭。他們一吵架,大院裡許多人就放下活計,豎起耳朵聽。聽到後來,要麼搖頭嘆氣,要麼吃吃痴笑。男人們更是哀聲嘆氣:「滴滴真是可惜了!雞殼子啊雞殼子,你怎麼這么小氣呢?干不動的事情哪就不能叫我?」

  女人則幸災樂禍,笑話曹妖說:「又想生活快活,又想身子快活。哪有那麼多好事!」

  曹妖有苦難言,只好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偷偷地哭。雞殼子覺察出些苗頭,開始指冬瓜罵葫蘆,對曹妖越來越不放心,看得越來越緊。不讓她和男人一塊講話,一塊做事。即使在路上和人碰面了,曹妖也只能低頭而過,更不能打招呼,露出笑臉。

  日子一長,曹妖哪裡忍受得了,便和雞殼子爭執。雞殼子就對曹妖破口大罵:「騷東西,這上街頭下街頭的婦女,哪個有你快活!你好好想想看,你在享哪個的福?老子不該把你養這麼好,有勁了反過來和我作對。『坑肥不長稻,人肥不養家』。」

  曹妖想,你有個鐵飯碗,我不也在上班掙錢。當然不服氣,就和丈夫頂撞。雞殼子罵著罵著上氣不接下氣,喘作一團,只得歇下來。吵不贏老婆,便懷恨在心。趁曹妖洗澡,他在外面抽了把竹絲鞭溜進屋裡,關起房門就打曹妖。曹妖猝不及防,赤條條的身子被打得遍體鱗傷,殺豬一樣地尖叫,差點光著身子逃出大門來。

  雞殼子乘虛而入把曹妖毒打一頓,實在解氣解恨。好長時間,曹妖看見他就畏懼三分,甚至和大院的女人也不多搭腔。這讓雞殼子滿足。女人們不和曹妖來往,也是有意減少自家男人和曹妖搭訕的機會,免得被她引誘了去。雞殼子看到家庭暴力收到效果,就格外強勢起來。雖然走路腳下打飄,卻經常對曹妖呼三喝四,喘著氣也要逞狠動粗。

  管住母羊不出圈,管不了公羊騷頂角。對雞殼子夫妻知根知底的邵八斤,一有機會就拿話來撩撥曹妖,或趁背靜的時候跟著曹妖死乞白賴。有時下半夜了,邵八斤不顧上班勞累,還去雞殼子家窗戶外面唱些歪歌邪調。前幾年唱過「妹妹今年二十三,天天摟根爛竹竿」,後來又哼「妹妹今年二十五,哪個明白心頭苦」。


  頭幾次,雞殼子開了窗子罵,掃把星就溜了。罵著罵著,邵八斤就不在乎了。以後雞殼子再追出來,邵八斤昂首挺胸站在他面前,說:「我唱歌不能唱?這是礦里的房子又不是你家房子。就算礦里宿舍是你家的,這窗子外面的地盤是也你家的?你管我叫哪個?妹妹多得很呢。你還想干涉我的自由!有本事你也到我家窗子外面唱就是了,我再不罵你一聲。真是『槽里無食豬拱豬』!」

  雞殼子恨得咬斷了牙齒,無可奈何退回家裡坐著,胸口一起一伏地喘氣,罵:「狗日的,騷公雞。老子真是有病,沒有力氣,打不過他。不然老子,非要宰了他!老子要,整死他個狗日的!」雞殼子罵著邵八斤,更加懷疑老婆有問題,又回家來罵曹妖:「你這婊子,跟了他,屎都吃不上熱的。還有跟我好?不識好歹的貨色。」

  曹妖沒有和邵八斤好,在丈夫面前卻又百口莫辯,說:「我一天到晚待在家裡,都要憋成神經病了,都要瘋了。你憑哪一點污衊我?可是要把我逼上吊你才稱心?」

  雞殼子說:「望你那樣子,像正經人?老鬼才相信!一個巴掌拍不響。狗日的掃把星,怎麼東家不去,西家不去,獨獨往老子家來?依我火來,老子不上班了。我天天坐在家裡,看你還能偷哪個!」

  曹妖跺著腳說:「我都沒有和人家在一塊,怎麼就偷了人家?」

  雞殼子火氣越來越大,咽著口水說:「偷人還要好長時間,哄我是三歲小孩?老子是過來人,哪樣不清楚!當真的要人家敲鑼打鼓,告訴我才曉得!」

  曹妖慪得睡在床上不起來,讓雞殼子坐在大門口守著。可是幾天一過,家裡的事情就堆成了山。雞殼子在家裡是甩手掌柜。看不下去了,他又哄曹妖起來打理,自己讓得遠遠的。

  其實,曹妖也睡不住,還是起來了。正好礦里有車子上城。好不容易遇上便車,曹妖也擠了上去。

  雞殼子捱到中午回家一看,老婆不僅沒有做家務,還跑得無影無蹤了!去外面一打聽,原來曹妖把他這個一家之主丟在家裡,她卻大鳴大放跟一幫男男女女擠在車子裡趕熱鬧去了。更有閒人碎嘴和雞殼子說:「我的個天啊!車箱都要擠炸了。曹妖那麼大兩個奶都擠扁了,活像兩個糯米餅子。一般的人哪能受得了啊!換了我也要鬼嘶鬼喊地叫幾聲『疼』。你猜曹妖怎麼的?一點事情沒有,還張著個嘴巴笑!真是看不透,真是想不通。哎呀,現在的人就叫講不清,三天三夜講不清。你講他巴巴的吧——他不曉得多正經。你講他不是巴巴的吧——前後左右哪就那麼巧?滴滴再怎麼樣她自己有老公啊。小左再怎麼樣他是公家人、供應戶口啊!」

  雞殼子心裡又酸又氣,黑起臉來要罵人。閒人們趕忙又說:「雞殼子,你千萬不要發火啊。我們真是為你好。有些事情生怕你沒有看見,不曉得,才真心真意和你講。不相信曹妖回來了,你自家的東西,摸摸就清楚了。看看去趟城裡可有什麼不同。」

  雞殼子聽了,就像在現場捉住了老婆紅杏出牆一樣,腦殼木脹脹的,後悔不該叫她起來。雞殼子站在大門口對著縣城方向咒呀罵啊。沒罵一會兒,就覺得胸悶氣短頭髮暈。雞殼子不罵了,坐在家裡等曹妖回來算帳。

  半下午,礦里的車子回來了。別人家的東西都有人幫忙下,幫忙搬。曹妖里外一個人,只好把上城買的東西作兩趟往家提,心裡悶悶的不是滋味。回到家裡見到雞殼子也沒說話。

  雞殼子聽不清老婆和人家嘰嘰喳喳說什麼,反正只要她說話都格外刺耳。他才要訓斥,曹妖還有東西在車上,又奔出門去。雞殼子恨不得一把揪住老婆的頭髮,當場給她個下馬威,看她還攆騷不攆騷。可曹妖跑得快,等雞殼子趕到車子那裡,她已經從另條巷子回家了,手裡還拿著些女人用品。老婆沒打招呼就上城,已經犯錯在先。回家第一件事應當低頭認錯才對。可是曹妖一副興高采烈、滿不在乎的樣子。雞殼子越發猜想,老婆在外面受了壞人挑撥,不想聽話了。瞧她那架勢,出去一趟多快活,眼裡哪還有我!雞殼子怒火滿腔,指著曹妖罵道:「騷精,那麼高興!到城裡找野老公了吧?這下子快活過癮了吧?你可曉得?老子到現在還沒吃中飯!」

  這些話曹妖聽慣了,也不在意。加上今天心情好,事情也是丈夫讓乾的。曹妖就說:「我不也餓到現在?還指望回來吃頓現成的,能省幾個錢呢。」

  雞殼子沒想到老婆還敢頂嘴,簡直管不住了!曹妖沒有收住的笑臉更加激怒了他。雞殼子又罵:「老子公家人,燒飯給你個農呆子吃?你還快活上了天!」

  曹妖撒嬌說:「你就不能學學人家男人,燒餐飯給老婆吃?我又沒玩。」

  雞殼子積壓的怒火徹底爆發了,說:「老子供應戶口,睡在床上不起來,國家都乖乖地養活。你正經事情不做,上城買什麼倒頭膏,塗了不死!」

  雞殼子說完,就奪老婆手上的東西。曹妖沒料到男人犯惱了。她跑了半個縣城才買到的心愛之物,被他搶去就會鮮花變狗屎。曹妖一時不知哪裡來的膽氣,早把畏懼拋在一邊,拼命保護著。雞殼子以為一動手,曹妖就會像以往一樣哆哆嗦嗦往後退,服服帖帖鬆開手,呆在一旁任他處置。哪想到這一回曹妖發瘋地抵抗,和雞殼子從大門口拉扯到房門口。曹妖臉上挨了雞殼子好幾個巴掌,就是不退縮。雞殼子大為意外。又拉扯了幾個回合,雞殼子累得臉色發青,上氣不接下氣。在房門口糾纏的時候,乘丈夫力度減退,動作遲疑。曹妖使勁一拉一搡,掙脫了出來,東西還在她手上!雞殼子早已累得頭昏眼花,在房門口左右搖晃著站不穩,又被門檻絆了一下,叭嗒一聲摔倒了。半截在門裡,半截在門外,鼓著眼珠說不出話來。曹妖想起雞殼子過去的種種暴行,又看看手上已經變形的東西,義憤填膺,只顧朝雞殼子門外的那半截又打又踢。雞殼子吃力地睜大眼睛,想起來就是爬不動。曹妖光腳光手被雞殼子的骨頭磕得生疼。雞殼子看了,朝曹妖有氣無力地慘笑。曹妖一不做,二不休,舊仇新恨一齊湧上心頭,騎在雞殼子身上,又是掐又是捶。起初,雞殼子還叫喚,往後漸漸沒有了聲響,只是閉了眼睛在地上喘氣,任曹妖打,兩行眼淚順著皺紋流下乾癟的臉頰。曹妖看雞殼子翻白眼了才罷手起來。地上的雞殼子半天哼一聲,半天抽泣一下。一刻鐘以後,他才還過原來,哭著罵:「臭婊子,打得好。趁我生病,報仇,打我。等我病好了,看我,怎麼收拾你。老子,把你,撕開兩塊來,掛在,竹竿上,曬曬。曬乾了,換補品,我吃。」

  曹妖忙了一上午,餓了一頓,又打一架,也累癱在門檻上。眼淚撲簌簌往下流,哭道:「奶奶怎麼這麼命苦!親爸呀,親娘呀,是你們瞎了眼睛還是老天瞎了眼睛?非要我嫁到左家來。人家男人一天到黑把老婆捧在手心裡。狗日的東西,你就曉得打老子,就曉得罵老子,糟蹋老子。你再打狠了罵狠了,奶奶就去找人家。看你把我怎麼樣!有本事你就跟奶奶干。你又干不過奶奶。你把奶奶干服了,奶奶才佩服你。奶奶才不找人家。狗日的左冬晚,你不是個人哪!」

  曹妖實在沒有力氣了,吃下一大碗開水泡冷飯,又有精神了。她抹了幾把眼淚又哭起來:「人家問我怎麼買那麼一點菜?奶奶沒得錢,就講『老貴的』。你就污衊我,耳朵打蒼蠅去了,講我的菜是『老桂』給的,就懷疑我和老桂好,就來打奶奶。奶奶命苦啊。嫁到左家苦一輩子,嫁到右家苦一生世。

  都怪奶奶娘家沒有人,是人是鬼的都來欺負我,害我搞我。奶奶不怕,算命瞎子講了,奶奶的命苦是苦,奶奶的命長得很,奶奶要活到九老八十三,活到那些壞人死光了爛光了,我都不得死。奶奶要親眼看到那些壞透了的人,一個一個的死,身上一塊一塊的爛。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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