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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上司的親戚

2024-09-13 20:37:21 作者: 李祺安
  萬崗煤礦出勤低迷,又想大幹快上,只好放寬用工條件。慢慢地,但凡能做體力活,不管調皮搗蛋還是先前開除的,以至於有些殘疾的人,都湊合著接收進來。如果允許婦女下井,萬崗煤礦也要組建娘子班了。

  三道彎傳話給小舅子到萬崗煤礦上班。衛革還在發懶勁,沒好氣地說:「又到煤礦上班,我人不做,做鬼。一臉黑灰,只露兩隻眼睛和牙齒,小孩看到嚇得哭。」

  三道彎不高興了:「你可會講話?噴香的東西到你嘴裡就一股屎臭!」

  衛革說:「你不聽人家講,下井的是埋了沒死,太平間的是死了沒埋。」

  三道彎說:「依你那麼講,煤礦這碗飯還沒有人吃了。城裡的房子不有許多是干煤礦的人買的?」

  衛革說:「你睜開眼睛看看清楚,有幾個是小工人買的?」

  三道彎說:「我叫你到萬崗煤礦上班,人家當真還指望你做多少事?」

  衛革一聽這話,來了精神,說:「這還差不多。你也不早講,害得我吐沫星子飛了一大堆。」

  衛革既奸又懶,白長一身好膘。他幹過的廠礦,再缺人手,也像避瘟神一般地躲著他,把他當成「害蟲」。正在陽家不要,陰家不收,姐夫給他指明了方向。

  衛革哼著唱著直奔萬崗煤礦。在辦公室,他把正在打盹的「二礦長」叫醒,遞上入礦申請,說:「安監局領導介紹我來上班。」

  申請的正文字跡還清楚。落款簽名,馬文高怎麼看也認不准,覺得像「丑羊」。他戴上眼鏡仔細看,又覺得像「五羊」。文高估摸來者不善,訕訕地問:「你叫什麼名字?這字寫得太好了。我水平有限,認不出來。」

  衛革雙手抱胸哈哈哈笑起來,說:「這麼簡單的字都不認識?你也太差勁了,還當幹部坐辦公室,不如讓給我算了。」看文高紅了臉,他抖著大腿叫道:「衛革!保衛的『衛』,皮革的『革』。」

  文高逐一登記,小心翼翼給衛革辦完入礦手續。衛革走了,留下馬文高呆在辦公室,對著牆壁出神。

  衛革去調度室報到。老管問這問那,衛革不勝其煩。他突然跳上辦公桌,揮拳踢腿試了試身手,然後跳下來對老管、小湯說:「我是『干』家子。幹活、干架、乾女人,我樣樣在行。只有你們這裡不認得我。其它的煤礦,上至礦長,下到工人,提到我衛革的大名,透熟。見了我,一個個乖乖的。」

  湯秋滿看衛革狂妄刁蠻,知道是個壞東西。插隊排班,湯秋滿想起事故期間的種種遭遇,便把衛革分在大喇叭隊裡。

  害蟲把眼睛抬得老高,說:「你們問我許多,現在我要問你們幾個問題。」

  老管張眼看看他,說:「有話你就講。」

  害蟲問:「光叫我上班,工資可能按月兌現?」

  老管說:「這個你放心。只要上了班,一分錢不會少。」

  害蟲說:「那還差不多,不然我懶乾的。工資高不高?我上一線就為多拿錢。」

  湯秋滿說:「打開窗子說亮話——不比人家煤礦高,也不會比人家少。」

  害蟲說:「那還差不多,不然我懶乾的。事情苦不苦?」

  老管說:「井下肯定沒有輕巧事情。人家老傢伙都幹得了,你年紀輕輕幹不了?」

  害蟲點著頭,說:「記好了,是你們講的啊!到時候不行我就找你們。」

  三隊換衣室門口,工人圍著一輛摩托車正在起鬨。桂歡跑訴苦道:「我和三四個人磕頭下跪借錢,黃瓜腿跑短了半截,才買了這輛摩托車。我去排隊辦證。輪到我了,窗口裡面的人講到下班時間了。好不容易等到他們下午上班,又講周末有事不辦了,叫我下個星期去。我只好回家。沒想到半路上碰到交警這個閻王老子,說我摩托車無證駕駛。我講不是我不辦,是今天去了沒辦成。好話講了一籮筐,就像蚊子叮菩薩。一分錢不讓,罰款一百塊。你們講講看,不能叫我抬個摩托車去辦證吧。」

  邵八斤怪模怪樣地把桂歡跑上下打量,得意地說:「不怪交警。你瞧你——額頭一道痕,就是個倒霉人!」

  三隊工人一起說邵八斤講的對,老桂該遭報應:買得起摩托車,卻捨不得給弟兄們散一支香菸。如果散了香菸,熏了晦氣,就遇不上交警,自然就不會被罰款了。這叫因小失大,當然活該。

  桂歡跑滿臉苦澀。這時,衛革走到他跟前直搖頭說:「作孽作孽,實在作孽。你撞到槍口了,不罰你罰哪個!講句老實話,現在哪個行當都不容易。公要錢,私要錢,吃喝玩樂都要錢。交警也可憐,許多都是臨時工。上班罰款有任務,指標不完成,只能拿個寡工資,獎金補助一分沒有。日子怎麼過?不過,你們看到他們叫老子。他們碰到我,叫我老子。嗨嗨,這麼一比,我就是你們爺爺了。才來上班,就平白無故地長了兩輩。划得來,划得來。」

  三隊上上下下驚訝地看著這個新工人,暗想這小子好大的口氣。衛革仰臉朝天,笑個不止。

  原來,衛革以前開拖拉機,有一次給交警截住了,要罰款。衛革習慣了有錢的時候吃啊,喝啊,玩啊。錢用完了,再想辦法。平時身上哪有錢!衛革找了好些藉口,沒能矇混過關。他性子上來了,就說:「要錢沒得,要命一條。」

  交警見這個又髒又油的人,嘴巴不瓤勁,就打聽他的底細,以便有的放矢。衛革搖頭晃腦說:「我叫窮光蛋,家住地球——中國。」


  衛革的老皮條模樣,惹惱了其中一個交警。他上前一個耳光,打得衛革左搖右晃。交警以為他要服軟。不料衛革一下撲上去抱住那個交警的大腿,哼著嚎著:「交警打人啦!老子殘廢了!養我到老!」

  動手的交警並不驚慌,抬腿蹬得衛革四腳朝天,轉身駕車要走。衛革聽到車子發動了,呼地衝到車子前面攔住,喊:「交警軋人啦!無法無天啦!」

  人群一下圍攏過來看熱鬧。交警沒敢魯莽,把車子讓到一邊,下車處理。衛革揪住打他的交警,誰拉他就纏住誰不放。交警上班,衛革守著。交警回家,衛革跟著,攪擾得人家不得安寧。衛革滿身泥灰,衣服又破又髒,臉上還有血跡。交警的家人又嫌又怕。

  在交警家裡,衛革餓了逮住什麼吃什麼,吃飽了往凳子上一躺。雖然身上有些疼,但很受用,比自己家裡舒服多了。

  第二天,交警隊打電話到衛革村里調查他的情況,希望家裡帶錢去領人。接電話的是個下派幹部,不認識衛革,就問村長。村長說:「不就是害蟲麼!」

  下派幹部恍然大悟:「哦,衛革就是害蟲?」

  村長點頭:「嗯,害蟲就是衛革。」

  村里回復交警隊,大體是這樣的:衛革是個困難戶,瘌痢頭。有錢的時候少,沒錢的時候多。不種田地,不養爹媽。沒情沒義,無牽無掛。窮家一個,罰款難把。不是姐姐補貼,都要偷竊掱拿。

  交警隊一看傻了,又打聽到衛革的姐夫就是縣政府的名角李法來。雖然關係半生夾熟,但有些人來頭不響卻不能得罪。都在一個縣城廝混,說不定哪天就碰到一起,豈不尷尬!不如賣個人情,草草了事,放他回家。可是,害蟲堅決不走,說拖拉機在交警隊整壞了,他不要了。幾個交警明白衛革的心思,不罰款了,在報廢的拖拉機上拆一個好些的輪胎給他換上。連騙帶哄,送魔歸洞。

  新來的工人不怕交警,這在萬家莊一帶著實稀罕。桂歡跑心懷奢望,沒準就著衛革能把一百元罰款討回來。桂歡跑要了害蟲,在他班裡。

  害蟲生得結實,幹活卻不賣力。幾個班下來,三隊的工人捉摸著給他看相。他們依照邵八斤家裡麻衣相術書上一條一條的比對,看那害蟲——上身長,下身短,不是好吃就是懶。眼窩深,人中長,婦女碰上喊親娘。

  又一個班。桂歡跑帶害蟲和班裡幾個工人下井,來到一條二十多米遠的上山煤巷做掘進。桂歡跑分工到人,準備幹活了。害蟲一扭頭說:「我還做事呢,事做我差不多!這麼個陡坡,上上下下的我爬不動。」

  「那你在下面平巷裡裝車,往煤倉里運。他們兩個負責從上山溜槽里把煤往下扒,你只要用礦車接住就行。我挖多少,你們運多少。」老桂繃著臉,帶哄帶逼,害蟲才很不情願地跟著做做樣子。幹了一會,害蟲突然喊起來:「不好,狗日的食堂婦女害人,我肚子好痛。這些天的飯菜哪能吃,我實在熬不住了,以後肯定要得癌症。等下班了老子第一個找到迎娣,非要操死她個婊子。」

  害蟲邊說邊揉著肚子歪倒在煤堆上。老桂從工作面溜下來,看看害蟲,說:「你到哪個拐角里方便一把,時間不要拖長了。我們在上面邊干邊等。」老桂對害蟲還有指望,便沒有計較,安排完了又回到上山工作面。

  約莫一支煙的工夫,老桂感覺腦袋昏昏沉沉,遍身無力,站著想坐下來,坐著又想躺下。「剛才好好的,要生急病啦?」老桂心裡疑惑。突然巷道後方的瓦斯報警儀嘟嘟叫起來。老桂這才發覺工作面的風機停了,大叫「快跑!瓦斯超限」,一把將兩個工人推下坎子,自己也順勢滾下去。三個人滾到巷道入口經冷風一吹,又呼吸了新鮮空氣,方才回過神來,互相看著,問:「剛才怎麼了?我腿腳發軟想睡覺。怎麼就到下面來了?」另一個自言自語道:「不是在坡上工作面嗎?我累得人要放癱,記得好像是班長打了我一巴掌。」


  老桂也清醒了,說:「風機停了你們不曉得,瓦斯報警總曉得吧。不是我推你們滾下來,再遲一步我們都要死在上面了!」老桂看兩個工人呆呆的樣子,讓他們靠在煤堆上歇著,自己撐起身子出去查看風機怎麼就停了。

  看見害蟲,老桂逮住發問。害蟲說:「你不要明知故問,風機是我停的。我想安安穩穩睡一覺,可它媽的東西嗚嗚嗚的亂響,吵死一家人。我不停,它還那麼聽話自己歇下來啊?」

  老桂冒火了,說:「工作面好幾個人在做事你不曉得,你睡覺就要害死我們啊?」

  害蟲滿不在乎說:「風機聲音那麼大,不關掉我能睡得著啊!」

  老桂問:「是我們幹活要緊,還是你睡覺要緊?出了事你可負責!」

  害蟲一翻眼白說:「我還管那麼許多。我只顧我自己,我還能顧到你們呀。我又不是幹部,煩那個神。真要出了事,是瓦斯害死你,又不是我害死你!講起來還是班長,連個大小頭都分不清。要我負什麼責任?還想我往火葬場送花圈啊!」

  老桂說:「你不要咒我們,黃土崗上無老少。像你這樣的,以後死在我眼皮底下我都不會伸手拉一把。你還吹噓在煤礦幹了多少年,井下能睡覺?」

  害蟲說:「不是你叫我睡的麼?」

  老桂:「我的鬼魂叫了差不多!」

  害蟲說:「你答應我休息,休息不就是睡覺!不然我一邊做事一邊能睡覺?」

  這時,大喇叭來了。聽了事情經過,看看幾個工人不大要緊,大喇叭忍著不快對老桂說:「礦里打了招呼的,他才來,慢慢適應。你也算戴眼鏡挑了這麼個人!」

  害蟲笑了,說桂歡跑:「隊長都不講我,你還逞什麼狗屁能!你不要像食堂大膘,我老子三天沒搞她,就遍身作脹。」

  上了十幾個班,害蟲嫌累,死活不想去一線。大喇叭想,害蟲是個礦油子,就安排他在井下車場推車掛鉤。運輸班擔心害蟲偷懶干不好,影響一大片。害蟲冷笑說:「煤礦上什麼事情我不會?人家會的我都會,人家不會的我也會。老子就是性子太直了,到現在沒有當上幹部。」

  害蟲果真上了幾個辛苦班。大喇叭放下心來。

  一天,約莫半個班的時候,絞車工慌慌張張去找大喇叭,說害蟲沒有掛鉤就把礦車推下斜井了。大喇叭嚇得魂都出了竅,一個勁地問有沒有傷著人。共生說,人沒撞著,井筒的支護、電纜、管道被礦車撞得一塌糊塗。大喇叭責罵共生。共生說:「我連叫豎叫,礦車已經下去了。只看見車輪滾起兩團火。你是隊長你去講。我才開口,他比我還狠,恨不得要打人。狗日的東西一身蠻肉,我干不過他。」


  大喇叭一邊叫人撬礦車、接電纜,一邊來找害蟲。害蟲指著共生說:「就怪他!我睡得正香,他非要叫我放礦車。我迷迷糊糊的,大腦不清楚,不出事才怪呢。」

  大喇叭慪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害蟲又說:「笪隊長,井下我不想幹了。你乾脆告訴礦長,把我另外找個輕巧事情。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大喇叭叫到:「你不是樣樣都會麼!」

  害蟲說:「我是會嘛!不過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

  下班了,大喇叭把情況報告給調度室。調度室又反映到傅大英那裡。礦里讓害蟲停班反省。可是第二天恰好三道彎來了,這個決定又改成「讓他干幾天再說」。

  大喇叭再不敢讓衛革干要害工種。他想:「一個人偷懶影響一大片的事不能讓害蟲沾邊,安全上再不能出差錯。」

  害蟲又回到桂歡跑班裡。不管安排在一線二線,害蟲反正是只下井,不幹活。害蟲和大家越來越熟悉,大家對害蟲越來越反感。

  一天,害蟲跟著老桂下了井。屁股一轉,就不見了蹤影。老桂找了幾處沒見著。當班任務緊,老桂就去報告大喇叭。大喇叭剛好巡查結束,躺下休息。聽到匯報,一肚子氣惱。隨他去吧,萬一害蟲在井下亂跑瞎竄出了意外,如何擔待得起?三隊可是才出的大事故啊!

  大喇叭坐不住了,他讓老桂回他的作業地點,自己去各處又是喊叫又是問。害蟲躲在角落裡,聽到隊長叫喚,就和他捉起迷藏來。大喇叭到東,害蟲就到西;大喇叭到南,害蟲就到北……再後來,害蟲乾脆把礦燈擰熄,鑽進一個空桶里,一動不動潛藏起來。

  大喇叭找遍了,沒有看見害蟲。起先是氣憤,後來是擔心。大喇叭臉都變色了,他把電話打到地面。井上工人說:「只見他下去,沒看他上來。」又說大喇叭:「你隊長都搞不清?還反過來問我們,礦里哪給我發津貼!」他們又和大喇叭開玩笑:「你把『害蟲』弄丟了,他姐姐『蛾子』就要來找你了。『除了烈柴無好火,除了郎舅無好親』,三道彎也不得放過你。礦里要找你,公安局要找你,你是罪上加罪。那呀——不差似末日到了。」

  大喇叭嘴裡說「老子怕個屌,死了少個害」,心裡卻著實緊張。他雖然知道害蟲百分之九十九在躲懶,可剩餘的一分還是放心不下。寧願他真在睡覺才好。大喇叭又轉一圈,所有的人都在,就是不見害蟲。

  「見鬼了,」大喇叭想,咬咬舌頭,痛得鑽心,證明不是做夢。大喇叭捺下性子,歪在一處拐角里休息。過去躺下總能入睡一陣,可今天怎麼也睡不著。大喇叭心懷僥倖:「上班老子找不到你,下班讓你來求老子。」

  等啊等啊,終於下班了。大喇叭清點人數,還是不見害蟲。老桂收工了,正在計算當班幹了多少事,能得多少錢,順便等害蟲露頭,好一起下班。大喇叭遠遠地問:「任務完成了?害蟲回來了?」

  老桂用礦燈照照大喇叭,看他有沒有急出病來,說:「害蟲?沒看見。隊長,今天這個班,我們幾個人幹的幾個人得。」

  班裡工人當然贊成老桂的意見。大喇叭無心打岔,只盼望害蟲早些現身。


  一等不見害蟲,兩等不見害蟲。大喇叭說:「桂歡跑,我們都是一個村裡的人。這個害蟲真死在井下,我這個隊長有責任,你是班長,也跑不了。三隊今年晦氣!」

  這麼一講,老桂也慌張起來,說:「那趕快分頭找。」

  二班的人收拾傢伙,從工作面出來。路過岔巷打算分頭行動時,只見那個空桶晃動起來,接著從裡面拱出一個人。一群人的燈光、目光聚焦在一起,出來的正是害蟲。害蟲眯瞅著一班人,直伸懶腰打哈欠。大喇叭厲聲喝道:「操你媽,我還以為你死了呢!」

  害蟲揉著眼睛回道:「你隊長怎麼當的?開口就罵人啦!」

  真是井下不能打架!大喇叭遍身力氣涌到嘴上:「老子就要罵,你還不服啊?」

  害蟲本來就不把大喇叭放在眼裡,聽見叫罵格外來氣。他衝上去就打大喇叭。不料腳下絆著了,一頭撞向大喇叭。大喇叭瞄著害蟲的拳頭,沒想到害蟲中途變招了。大喇叭的鼻子和害蟲的前額撞到了一起。大喇叭仰著鼻子不讓血往外流,啊啊叫疼,害蟲捂住額頭喲喲叫痛。大喇叭一時回不過神來。害蟲開口了:「好啊,你們都看到了,隊長先罵人,後打人!走,跟我到礦部講理去。」

  害蟲說著,來揪大喇叭。大喇叭哪見過這種陣式!過去都是他指著、攆著別人罵。今天完全顛倒過來了。大喇叭腦筋短路,目瞪口呆。大喇叭一糊塗,害蟲更加放肆起來:「不到礦長那裡去也行,我先饒你不死,我這個班的工資怎麼算?」

  老桂一聽這話,趕忙說:「你一個班不見影子,我們幾個人幹的幾個人得,沒有錢分給你。」

  害蟲瞪著老桂罵:「我和你講啦?你他媽的算老幾!給老子滾開。」

  大喇叭有些意識了,對害蟲說:「要錢?要後!你不幹事情哪來的錢?」

  害蟲說:「隊長你可會當?不會當我來當。」

  大喇叭:「你憑什麼講我隊長不能當?」

  害蟲說:「我在井下干不動,你不關心,還大話連天嚇唬人!城裡許多幹部吃了飯屁事不干,哪個敢不給他們工資?」

  大喇叭說:「你干不動要下井作死?」

  害蟲指著自己鼻尖,說:「你曉得我是怎麼來的?是傅礦長找李局長,李局長專門介紹我來的!指望我和你們一樣從上班干到下班?想也不要想。」


  大喇叭和害蟲,一個捂著鼻子,一個摸著額頭。因為疼痛,他們沒有動手。大喇叭說:「『里局長』?『外局長』也不行。落在我隊裡,就要聽我的。干不動就滾!」

  害蟲雖然年輕,但是赤手空拳挑戰大喇叭,也占不了便宜。況且隊裡大喇叭還有兄弟親戚。害蟲突然拾起一根棍子來打大喇叭。大喇叭鼻子疼痛未消,見害蟲打過來,撒腿就跑。其實,害蟲只是擺個架勢嚇唬嚇唬而已。大喇叭一跑,害蟲精神倍長。他追著大喇叭,嘴裡罵道:「看你個混帳東西往哪兒跑,鑽了地洞差不多。」

  好在現場人多,攔害蟲的攔害蟲,護大喇叭的護大喇叭。老桂恐嚇說井下打架罪加一等,才算平息了這場打鬥。

  工人打隊長,這在萬崗煤礦還是頭一回。害蟲創造了歷史。升井以後,害蟲趾高氣揚,像個戰鬥英雄。大喇叭滿腹屈辱,垂頭喪氣。幾個月前,弟弟小磨死了。如今殷葫蘆失寵,緊要關頭再沒有人給他撐腰。好心對待害蟲,卻招來恩將仇報。

  湯秋滿說:「喇叭,一半也要怪你出口腔不好,以後要改。」

  管道寬也說:「什麼人不好惹,去惹害蟲。一看他就是個地痞流氓攪屎棍。後面又有靠山。惹了他,一家人不得自在。」

  這些話聽起來反而像是大喇叭錯了。害蟲在外面亂吼鬼叫:「大喇叭,你給我出來,當縮頭烏龜就行啦?我老實告訴你,明天不要上班了。你隊長不要幹了!」

  大喇叭越想越難受,竟然滴下眼淚。老管小湯又同情起他來。老管說:「大男子漢哭什麼!我們說的是心裡話,不要和他計較。」

  湯秋滿說:「只要你一心為公。他再狠,不怕王法?就是打起來,你還怕他害蟲?」

  好半天,大喇叭才抬起頭說:「我一個弟弟死在井下,我也等於賣到礦里來。我當隊長,領導罵,工人罵,現在還要挨打。你們要為我做主啊。」

  害蟲不上班了,在礦里東遊西盪,眼裡凶相畢露,嘴上念念有詞:「太陽出來丈把高,老子腰裡別把刀。不殺雞,不殺鴨,就要殺大喇叭。」轉過幾圈回頭,又加上說:「先破肚,後開膛。先吃肉,後喝湯……」

  大喇叭不辨真偽,嚇得魂飛魄散,哆嗦道:「這個衛革,何止是害蟲!這下成了我的死對頭。哪個同意收他進礦的?哪個把他安排到我隊的?」大喇叭沒敢說傅大英,卻咬牙切齒地說:「這三道彎害人!這湯秋滿也害人啊!」

  害蟲領著幾個混混到大喇叭家去找茬,說是認認門路。害蟲在大喇叭家門前的石頭上磨他的短刀。磨上一番,就試一回鋒口,瞅著大喇叭一家人說:「嘿嘿,鋒快!」又削著樹皮,剔著樹椏,惡狠狠地說:「哼哼,鋒快!」

  大喇叭嘴裡說天王老子不怕,可再不敢靠近害蟲。害蟲又上班了,下井啥也不干,就是睡覺。大喇叭聽之任之。跟好學好,跟叫花子學討。工人不知不覺效仿起害蟲來。三隊的風氣一天比一天差。大喇叭就要管不住了,只好求助調度室:「……要麼把害蟲開除,要麼把我調隊。」

  眼看三隊就要垮掉,湯秋滿、管道寬就向傅大英匯報。傅大英前思後想,便讓害蟲去門崗,和趙寒腿一人一天輪班。


  害蟲趕新鮮,洋洋自得,和趙寒腿說:「萬崗煤礦這下認得老子了吧。不跟他媽的胡攪蠻纏,哪能上到快活班,干到快活事。」

  趙寒腿說:「快活班?這裡工資少多了。像你這個年紀這個身板看門崗,純粹糟蹋材料。我是老了,又有舊傷,不然打我都不來。」

  害蟲說:「我只要快活,管他幾個錢。」

  在門崗幹了一段時間,害蟲雖然輕鬆,卻不自由。看著別人來來去去,自己卻窩在這巴掌大的地方。害蟲遍身難受。再輪到害蟲上班,就把礦部大門鎖起來。他自己要麼睡覺,要麼到食堂打牌。有人來打牌,毛娣當然巴結不得,人前人後夸害蟲好。害蟲在食堂吃喝玩用全記帳,又讓毛娣犯愁。

  日子久了,門崗的事就反映到礦里。馬文高硬著頭皮去棋牌室找到害蟲,說:「你上班不能離崗。一天到晚把大門鎖著,活門不變成了死門?」

  害蟲眼睛一橫說:「我就這麼上班。我憑什麼給那些人開門!只有趙寒腿見了外面來個人像見了自家老子,來不及的跑,哈巴狗一樣。」

  馬文高說:「企業要有個企業形象,不同小戶人家。」

  害蟲說:「我還管那麼許多!他們不高興就不要來,礦里還節省了開支。」害蟲回頭問牌桌上的人:「你們講對不對?我這麼做不也是為礦里好啊!」

  牌桌上的人正悶得慌,樂得看他倆鬥嘴,附和說:「是啊,那些人,都是礦里養肥的。給得多,來得多。吃得好,天天跑。」

  害蟲說:「二礦長,你聽到了吧,不只我一個人這樣講。你是幹部,真要看不過去你就去開門。我只認兩個人,一個是李局長,一個是傅礦長。個個人放屁我都聽,還累死我呢。我本來身體就不好。門崗工資才幾個錢!」

  馬文高降服不了害蟲,還被他弄得灰頭土臉,只得報告給傅大英。傅大英一邊將就害蟲,一邊找機會向三道彎反映。

  三道彎來萬崗煤礦檢查,既是看看企業怎麼樣,也順帶看看小舅子怎麼樣。衛革好長時間沒去打攪他,三道彎很是舒暢,甚至有點想念他了。三道彎提起了,傅大英笑笑,沒有再包容,說:「小殷啊,老董啊,衛革上班怎麼樣?和李局長匯報匯報。」

  殷葫蘆叫來管道寬。幾個人將衛革在礦里的所作所為一五一十講給三道彎聽,希望三道彎幫助管束害蟲。

  三道彎聽完,並沒有責備小舅子的意思。他收起笑臉說:「都什麼時候了,還拿現在比以前?新時代,新章程,哪有許多老實人!」

  殷葫蘆和管道寬一臉愕然。三道彎又說:「沒有不合格的工人,只有不合格的幹部。」


  傅大英再不好開口,一笑置之,和三道彎聊起其他的事情。

  等到吃飯了,傅大英借著酒勁又講起衛革的做派來。三道彎不以為然地說:「虧你還是個企業家!開會講過多少次,要抓大放小。你一個煤礦,多少大事不操心,雞毛蒜皮的事情掛在嘴上講。不要撿了芝麻,丟了冬瓜。」

  有姐夫的護佑,害蟲在萬崗煤礦越發刁蠻,橫行霸道。挖空心思,不做一點一滴事;處心積慮,不吃一絲一毫苦。

  桂歡跑和害蟲鬧過矛盾,害蟲一時整不到老桂就想別的門道。地秀挑糞去六畝大地。

  害蟲看她要過獨木橋了,便假心假意上前幫忙把一桶糞抬到大溝另一頭。地秀感激地說:「今天多虧你,不然這個橋一走一晃,挑擔糞真不好過去!」

  害蟲頭也不回地甩手走了。地秀沒料到害蟲作弄她,兩桶糞一下離這麼遠,兩頭夠不上,挑不著,提不動。地秀求害蟲幫忙到底。害蟲翻臉罵道:「你個婦女真是吃了五個想六個。你是我什麼人?我再幫你,你可陪我睡覺?」

  地秀說:「那你開頭就不要幫我,這不是成心害我麼!」

  害蟲裝作同情的樣子說:「現在曉得了?頭毛長,見識短。遲了。」

  地秀眼睜睜看著害蟲走了,只好把一擔大糞倒掉一半,才把兩隻糞桶湊攏來,再往地里挑。後悔不迭。

  菊子的西瓜熟了。害蟲起先買著吃,接下來賒著吃。害蟲會吃,他將西瓜開一個洞,把糖放進去,用長柄湯勺挖著吃。瓜瓤吃完了,西瓜還是一整個。吃著吃著,害蟲既不買也不賒了,卻總有瓜吃。

  菊子懷疑,就去瓜地里看,果然少了。有一個西瓜飄輕的,原來瓜瓤給掏空了,只剩個空殼兒連在藤子上。菊子心疼不已,回大院裡逢人便說這些窩心事。不管菊子怎麼講,反正沒有現場抓到。害蟲就是不承認,還湊在人堆里幫菊子叫屈。

  菊子氣不過,和害蟲討要西瓜錢。害蟲把幾個衣服口袋翻出來給她看,沒有錢。菊子不依從。害蟲不懷好意說:「口袋底翻給你看了。你想逼我脫褲子?」

  害蟲說著,真的脫下褲子,剩條褲衩了。菊子偏開臉,就是不答應。害蟲嘻嘻哈哈許諾,發了工資給。

  發工資了,菊子去找害蟲。害蟲睡懶覺還沒有起來。不知吃什麼壞了肚子,臭屁一個接一個在放,在屋外都能聽見。看到菊子,害蟲拉下臉說:「哪有大清早就來討帳的?我算是倒了八輩子霉!像你這樣子,我有錢也不能給。你真想要錢,趕快走。回去還能抱住掃把星睡一覺。你的錢我保證一分不差,不就幾個錢麼?」

  菊子木木地站著,好言好語說:「我們都是本分人家,掙點錢不容易。偷掉的算我倒霉。現在賒瓜的錢也不給,你不是耍賴皮麼!」


  害蟲跳起來,指著菊子罵:「老子原來不作聲,怕你心裡難過。現在講的通通亮了,你家西瓜就是我搞的。隨便你算偷算搶,長嘴巴不就是吃東西的!你要不吃早就餓死了,還有勁問我要錢!這能怪哪個?老子好好地到萬崗煤礦來,掃把星非要給我算命……惹我老子不高興,我也讓你不高興。」

  菊子說:「我哪裡惹了你!」

  害蟲在床上揉著肚子,說:「你沒惹,可我嘴巴饞,想吃。實在沒辦法。只怪你們這裡人勤快。我沒事就對自己講:『這邊人真好,為我種了這麼多西瓜香瓜。我不吃一點,都對不起你們。』」害蟲突然哼哼起來,一臉難受的樣子說:「啊喲,啊喲啊喲,菊子,我怎麼一聽你講話就要屙屎?你趕快走,走得越遠越好。我要脫褲子屙屎了。」

  菊子沒有指望了,問:「那你講哪時候給錢?」

  害蟲說:「肯定給,哪時候有哪時候給。我警告你啊,不要光來找我要錢,把我名聲搞壞了。我外面差許多錢。今天還了你,明天人家曉得了都來問我要怎麼搞?萬一出了事,你可負責?」

  菊子說:「你欠我的錢還反過來栽害我?」

  害蟲說:「你個鄉巴佬不懂,這叫連帶責任。你趕快走,我已經忍到現在了。你再囉嗦我要發火打人了。」

  害蟲作惡多端,卻因禍得福,不要下井的了。可工資少了許多。他想起大喇叭就有火,連帶恨起整個三隊來。害蟲現在反正有的是時間。他瞄上機會就溜進三隊換衣室,把人家的工具扔掉,或是把下井衣服灑水弄濕,讓工人上班苦不堪言。害蟲還不解氣。一次,他趁三隊工人下班之前,在澡池裡拉上好大一泡屎。

  大喇叭進澡堂,害蟲剛好出門。大喇叭以為他也在洗澡,並不多話。大喇叭在澡池裡聞到臭氣,又發現水上漂著的大便,暴跳如雷,報告調度室。

  殷葫蘆找人盤問,都說除了害蟲沒有看見別人。事實面前,害蟲百般狡賴。大喇叭說:「衛革,不承認也不行,就是你拉的。你天天偷西瓜吃,大便里還有許多西瓜籽。礦里除了你還能有哪個?」

  大喇叭這麼一說,害蟲抵賴不掉了。他索性厚起臉皮說:「管天管地,還管得了我拉屎放屁。我不在澡堂拉,還在褲襠拉呀?你到法院去問問看,可有逼我在褲襠拉屎的道理!」

  有工人罵:「你怎麼不在你家飯鍋里拉?」

  害蟲說:「就是我屙的怎麼樣?我看你大喇叭出火,看你們一個三隊都出火。」

  礦里對害蟲處罰五十元,全礦通報。

  過了幾天,大喇叭家的菜苗被人用釘耙耙了好幾壟,菜秧糟蹋了許多。又幾天,大喇叭山場上的樹苗,有一百多株被人砍去了樹頭。更讓大喇叭、桃子痛心的是,家裡一條半坯子花豬,不知道怎麼了,硬翹翹地死在旱地里。


  害蟲的面目一天天暴露。大院的人對他敬而遠之。

  有一天,害蟲在食堂打牌贏了,光著膀子出門,得意洋洋。迎娣見了說:「衛革啊,下午贏了,晚上再來。趁著手氣興,好好贏幾場扳本。」

  害蟲說:「今天晚上不來了。」

  迎娣說:「這麼好的手氣,不來可惜了。過了這村沒有這店。」

  害蟲說:「再可惜也不來了。」

  迎娣問:「才贏幾個錢,就要帶家去?」

  害蟲搖著頭說:「我才不呢。『新社會,新國家,哪裡掙錢哪裡花。哪有餘錢帶回家,養活爸爸媽』。」

  迎娣問:「那為什麼回家,想老婆了?」

  害蟲鼻孔里哼了一聲,說:「我還要老婆!哪兒不是老婆。只要有錢,人家老婆不就是我家老婆?我才不想家呢,我要去『放水』。」

  迎娣問:「你這麼個懶王還種了田?」

  害蟲笑得口水拖下一尺長,半天了才說:「我遍身作脹,找小姐放水。」

  迎娣紅了臉,不好意思笑起來。一旁的毛娣、吳球也笑了。吳球說:「你那幾個錢,只能找個老雞婆,還不如坐在我家牌桌上過癮。」

  有女人在場,害蟲懶得和吳球搭腔。迎娣提醒道:「哎哎,人家講話你不聽見啊?」

  害蟲說:「我怎麼不聽見,我不比你們。」

  迎娣說:「怎麼不比我們?我們家裡老的老,小的小。天亮眼睛一睜,從早忙到晚。你一個人無牽無掛的,多好。」


  害蟲說:「你們是飽漢不知餓漢飢。你們多快活!吃飽了喝足了,就和家老闆野老公日搗日搗。我不早不晚的到哪裡去?我才不干呢。」

  迎娣罵聲「操你瘟娘」,回過臉去不和害蟲說話了。不料害蟲說:「迎娣,我講的可是實在話?你要我留下來也行,那你現在就和我睡一覺。讓我松松筋骨,我就不走了。」

  迎娣說:「操你媽,你想嫖也要去找年輕的。」

  害蟲說:「迎娣,你講得真對。你操我媽,我同意。我操你,你也要同意啊。你只要和我睡了,就清楚是你老公厲害,還是我厲害。」

  害蟲邊說就邊往迎娣旁邊來。迎娣陰沉了臉,不再回嘴。多虧毛娣和吳球在旁邊,又是白天,不然看害蟲那樣子真的要對迎娣下手。

  害蟲在離迎娣幾步遠的地方停下來,把迎娣看了又看說:「香,香不過韭菜蔥。親,親不過野老公。萬崗煤礦娘們不多,長得都還可以。可能是領導一個一個挑選下來的,餓了的時候也好解饞。怪不得個個都要當幹部,拼死拼活都要當幹部。」

  害蟲朝迎娣瞅了好一會,才扭頭走了。

  害蟲在迎娣那裡沒能得手,又轉到雞殼子家這邊來了。大院裡,害蟲最饞的就是曹滴滴。

  平時,害蟲來家裡,滴滴就出門。害蟲跟來,她就往人多的地方去。雞殼子恨透了害蟲。可害蟲就是一副死皮賴臉的模樣。害蟲沒見到滴滴,就問雞殼子:「哎,哎,你家老婆呢?」

  雞殼子懶得理睬。害蟲走到跟前,在雞殼子肩膀上猛擊一掌:「我問你滴滴呢?不要惹我發火。老子通關手,打人可疼的啊。」

  雞殼子單薄的身板差點散了架,變了臉色說:「找她幹什麼?拉屎攪麵糊給你吃?」

  害蟲滿臉淫邪,笑個不停說:「聽講她屁股上有個痣,我想看看是真的假的。」

  雞殼子大聲說:「老子不曉得!」

  害蟲定定地看著雞殼子,指著他說:「老婆的東西你都不曉得?是你親口講的啊。老子逮住滴滴了,你不要講是你家人。老婆都管不住,一看就是個烏龜頭。」

  害蟲沒走多遠,滴滴正好回家來了。害蟲立馬尾隨過來,輕言巧語說:「滴滴,你真是越來越漂亮了。我實在想不通,你怎麼非要嫁雞殼子。這邊男人哪死光了?你就不能抽空和我好,我的工資全歸你。」

  滴滴滿臉通紅,罵道:「放你媽的畜牲屁!」

  害蟲笑著說:「講你不相信,大院裡什麼人和我睡覺我都不想給錢,只有你和我睡覺我捨得給錢。」又自言自語道:「不給老子搞,讓我老子摸一把總行吧。」

  滴滴怕害蟲糾纏,又怕別人閒話。她看看丈夫,沒敢作聲。

  害蟲走近雞殼子,故意掏出一支香菸遞給他。雞殼子一把推開說:「望望你,可有香菸長!」

  害蟲瞪著雞殼子,使勁吸著煙朝他臉上噴,笑起來說:「我沒香菸長?望望你,可有香菸粗了?」

  害蟲挑逗雞殼子,對滴滴嘿嘿嘿笑個不歇,就要進屋裡來。雞殼子把老婆拉回家,轟隆一聲關上門扇,透過門縫罵:「狗日的東西!作惡多了,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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