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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流氓

2024-09-13 20:38:17 作者: 李祺安
  為石毛呆上班的事,管道寬、湯秋滿以萬崗煤礦需要補充勞力,在調度室里不止一次和殷葫蘆說情。他們把「大人不記小人過。得饒人處且饒人。將軍額上能跑馬,宰相肚裡好行船」等等類似的話獻給殷葫蘆。石毛呆木訥,可幹活實在。幾個月來,殷葫蘆也把這個莊稼漢子折磨夠了。石毛呆還送了殷葫蘆一擔上等糯米。雖然如此,石毛呆每每遇上殷葫蘆,那人氣就矮了半截,透出的眼神畏懼又不安。

  一天,石毛呆來礦里打探消息。湯秋滿說:「毛呆呀,為了你,管礦長和我找殷礦長不下十遍二十遍,講得嘴巴長了繭,臉皮磨得紫了血。這一回,殷礦長沒有發火。你上班的事情望樣子差不多了。」

  石毛呆頓時樂了,說:「真的呀?」

  「我騙你,管礦長不會騙你。」湯秋滿說話的時候,管道寬點點頭,也說:「殷礦長這回真算好的,換了一般的人不見得肯要你。」

  石毛呆朝兩個人又是痴笑又是作揖。湯秋滿說:「光笑不行,家裡的乾魚干肉還有吧?都講你家會醃菜,蒸起肉來一兩里以外聞到香。我們都記不得你家大門朝哪開了。你看著辦吧,不要搞許多菜。可吃不可浪費。」

  石毛呆一個箭步跨到兩個領導面前,一手拉住一個人,說:「請了不去怎麼辦?講話不算話……」

  石毛呆伸手指著湯秋滿。湯秋滿猛地咽下一口茶水,續上說:「一年四季頭朝下。」

  石毛呆拍手跺腳,連聲說「好」,又補充道:「我還要找幾個人陪你們。」

  管道寬說:「你一個人就能喝醉我和小湯兩個了。再找人陪,我們不敢去。」

  石毛呆說:「陪你們是假,圖個熱鬧是真。你們不喝,我還要喝。」

  湯秋滿正要說話,殷葫蘆來了。他就掉轉話頭:「說曹操,曹操到。殷礦長來了,我們沾殷礦長的光。」

  殷葫蘆聽完幾個人的話,臉上晴轉多雲,多雲轉陰了幾番。石毛呆隨著殷葫蘆一會兒高興,一會兒擔憂。臉上一會兒春暖花開,一會兒又天寒地凍。殷葫蘆不參加他們的喝酒行動,石毛呆失望了。他的眼睛從殷葫蘆移到管道寬,又轉到湯秋滿身上,像泄氣的皮球就要癟下去。殷葫蘆問:「是真想上班,還是假想上班?」

  石毛呆蔫頭耷腦地說:「真想上班。有一分假,牆腳上撞死,老娘偷人。」

  湯秋滿、管道寬哈哈笑起來。管道寬說:「毛呆真是個直性子人,亂講話。」

  殷葫蘆忍住沒笑,說:「想上班,先在礦部大院裡做十天義務工。」

  「行!」石毛呆隨口答道。說完了,他又有些後悔,「十天呀——」

  石毛呆露出乞討一般的眼色。老管看殷葫蘆在盤算,就說:「十天嫌長了,減半算。殷礦長好人做到底。毛呆上班了好好干,浪子回頭。」

  石毛呆又認了錯,說自己沒文化,大老粗,講話不過心。殷葫蘆嚴厲地說:「就依管礦長,五天義務工。少干一天,乾的不好,哪裡來的還回哪裡去。」

  石毛呆的鬍子根根動起來,斬釘截鐵地說:「好。」

  殷葫蘆最後說:「只要有一個人講你做得不好,就算白做了。到時候不要再來找。」

  石毛呆一個勁地說「好!」

  前三天,石毛呆先在礦里除草、填坑、平路,換了一節水溝涵管,後來又去料場扛料上堆。礦里人看石毛呆賣力不掙錢,暗暗發笑。湯秋滿悄悄調侃說他:「義務工,帶干帶歇著,留點力氣以後上班用。」

  雜工班的人有意見了,和石毛呆說:「你這麼幹就是搶我們的飯碗,要攆我們討飯?」

  石毛呆只顧搖頭,說:「這幾天礦里什麼事都是我的事。我非要做個樣子給人家看看,說到做到。」

  第四天,石毛呆依照礦里安排,從木工房給食堂拉了一板車柴頭,把個毛娣笑得眼睛眯了縫,直說石毛呆可憐。石毛呆又打算去煤場做事。雜工班不依了——攔住他不讓去。石毛呆才不再搶活做。下午,石毛呆去礦部大院,把廣場打掃了一回。他想起馬文高吩咐他的「礦部澡堂里烏七八糟」,便去清理。

  石毛呆走進澡堂,看到沙發上兩堆衣服花花綠綠的,便咕噥道:「這個時候就有人洗澡?」又說:「現在真是男女不分,男子漢穿得像女的衣服。」

  他聽到裡面嘩嘩的水聲,便推開小門進去。澡池裡面霧氣騰騰。石毛呆看到近些的那個人像女人一樣,心裡疑惑,就問:「哪個幹部在洗澡?」

  話音剛落,就聽得水池裡面幾聲尖叫。兩個白花花的人影拍打著跑出去了,水珠濺到毛呆身上。毛呆愣住了,腦子嗡嗡作響。不一會就聽見外面女人的辱罵聲。石毛呆稀里糊塗從澡堂出來。柳蘭和春杏在大院的廣場上紅著臉、帶著淚意鬧騰著。石毛呆明白過來,心裡像冷水澆了,不好意思說:「我真不曉得是你們洗澡。」

  春杏記恨石毛呆,這下火氣更大了。她說:「不曉得是我們,看不到衣服呀?」

  石毛呆說:「我沒在意。幹部澡堂,哪曉得你們在洗澡。」

  柳蘭:「裝佯!依你這麼講我們還不能在礦里洗澡了?礦部澡堂,除了上面來人檢查洗、幹部洗,就是我和春杏、紅珠用得多。礦里個個都曉得,你不曉得?」


  石毛呆說:「我平時上班哪管這些。又在家裡歇了半把年,真不曉得。」

  春杏:「你算什麼東西?礦里事情還要專門通知你!」

  石毛呆:「依你那麼講……我還是巴巴的了。」

  春杏:「你就是巴巴的,連你自己都承認了。裡面那麼大的水聲聽不見呀?礦里個個都曉得,就你裝佯不曉得。」

  石毛呆:「我這幾天做雜事。沒想到今天——」

  春杏:「這些事要你逞能!是哪個安排的?我去找他!」

  「殷礦長叫我的……」石毛呆說不下去了,他記起了馬文高。

  春杏:「殷礦長叫你做義務工,叫你進澡堂啦。以為我不曉得?我們馬上對證!」

  柳蘭說:「講他呆,其實壞得很。」

  春杏說:「知人知面不知心。」

  大院廣場上吵吵嚷嚷,馬文高出來了。春杏、柳蘭還在罵:「呆子,流氓,不要臉。可惜了沒在礦里上班,不然非要扣他的工資。一分錢不給。」

  春杏打電話到生產井口:「叫我家小殷趕快到大院來。石毛呆耍流氓,還誣賴我家小殷派的工。我要當面對質。」看到文高了,春杏馬上說:「今天傅礦長不在家,二礦長你要作主。」

  春杏、柳蘭、石毛呆各說各話。文高勸道:「石毛呆這幾天在做義務工,將功補過。他去澡堂搞衛生,沒想到你們倆在洗澡。我看不是故意的,過去就算了。」

  春杏搶過話頭說:「你講得好,算了?看跟什麼人算了!虧你有文化的人,石毛呆的話你也相信!明天叫他到你家去,把你家老婆、女兒衣服扒光了,看你可算了!」

  文高碰了一鼻子灰,大聲說:「哦,哦,好,好。只當我沒講。」說完,轉身回到辦公室里,不再過問。


  柳蘭罵過一番,打算歇氣。可見到春杏邊罵邊打電話,催促殷葫蘆趕緊到礦部來,便順著風頭,指著石毛呆罵。本來空蕩蕩的大院場地上,一下冒出許多人來。

  「我真沒想到有人,真沒想到是你們。哪個下午三點鐘就洗澡……狗日的、婊子養的是有意的。」石毛呆在一浪一浪的罵聲里,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自己的無辜。沒人聽的時候,石毛呆就聳拉著腦袋,唉聲嘆氣。

  「五天義務工,只剩一天了,還出這個窩囊事。」石毛呆自言自語。心裡的壓力,隨著人漸漸變多越來越大,「這要說不清,以後怎麼見人?」

  石毛呆正在胡思亂想,大院門口一陣騷動,一個人沖他而來。石毛呆一看,原來是殷礦長。石毛呆連忙後退,可是頭上身上還是挨了幾下。在春杏淚眼婆娑的表白下,他親自動手了。殷葫蘆說:「怪我心慈手軟,怪我有眼無珠。石毛呆,你狗行千里,不忘吃屎的本性。」

  殷葫蘆夫妻還要追打石毛呆,被高郎中、傅大保、毛娣幾個人,男的拽男的、女的拖女的拉開了。看到殷葫蘆、春杏、柳蘭那麼生氣,邊上人只是拉,都不好分辨是非。

  石毛呆左邊額角上先頭髮青,此時鼓起個包來。春杏在一旁罵:「打你都髒了我的手,一副賊相。奶奶一遇到事情就作慌。剛才奶奶鞋後跟怎麼打在畜牲頭上,打在眼睛上就好了,變成瞎子就看不成了,也算報應。」

  殷葫蘆叫道:「石毛呆,你聽著,上班的事一筆勾銷無話論。四天義務工,你認的屎吃,不怪屎臭。早早地滾蛋。小心進班房,至少半個月。」

  這邊剛剛安定下來,那邊王破車也罵罵咧咧來了。他老遠就將巴掌伸得板硬板硬的,一副攢勁打人的架勢。王破車痛心疾首說:「這樣的東西,礦里怎麼能讓他上班!呆子呢?」他看到石毛呆就衝到近旁朝他褲襠踢去,「光棍流氓!你騷不過,老子先廢了你。」

  好在有人把石毛呆往旁邊拉了一把,王破車一腳踢在他的大腿上。王破車再要二番踢,高郎中從後面將他一把摟住了,拎到幾步開外的地方放下來。王破車亂蹬亂踢,把高郎中的白大褂也蹬破了,還順勢推了高郎中一把,喝道:「你個假郎中,要你多事!」高郎中揚起臉問:「我拉架犯法?」

  王破車道:「我家的事情你離遠些。你把你的破藥箱、破藥瓶看好就行了。」

  高郎中最恨的人就是王破車,聽了這話如何咽得下!高郎中說:「我還拉錯啦?你去把他打死!打死了你不也要賠條性命。換個調皮的,你打試試看!」

  「這種禍害打死活該,打死與你無關。這種人渣,就不該留在世上。」王破車嘴裡罵著,手指著高郎中,好像高郎中也不該留著,也是人渣。

  高郎中轉過身對石毛呆說:「毛呆子,你回家去。看派出所可會逮你!在這裡,你只有吃虧的份。」

  傅大保也走近石毛呆,說:「識相點,還不快走。」

  石毛呆不肯走,說:「我要等傅礦長來評個理,跟他當面講清楚。」


  王破車鄙笑說:「傅礦長是你親老子?他不聽我的還聽你的?你把傅礦長當什麼人?他回來就幫你這種人講話!」

  殷葫蘆對石毛呆叫道:「你滾啊!從今往後,你斷了到萬崗煤礦上班的念頭。包括技改井,哪邊都不行!」

  石毛呆說:「殷礦長,你想怎麼罵就怎麼罵,我……」

  殷葫蘆:「不要我呀你的。我何止罵你,我再見到湯秕殼、老管,也會毫不留情罵他們,就是他們幫你和我一遍遍講好話。嘴巴那麼饞,吃了不死!」

  石毛呆有口難辯,低著頭一聲不吭地走了。王破車瞅著高郎中說:「這呆子大腦沒那麼活泛,肯定有人在背後指使。」

  高郎中火氣上來了,對著還沒散去的人群大聲說:「這世道,屁股後頭插草標,賣得,看不得。」

  吳球哈哈大笑,故意將巴掌拍得啪啪響。王破車說:「老子曉得有人不服氣。那有什麼辦法呢?」

  高郎中一下跳起來,叫道:「王破車,可是非要和我干?老子今天陪你玩,還怕你翻了天。」

  王破車見許多人在場,高郎中打不到他,越發指著高郎中罵:「就你這倒霉相,敢碰你爺爺一根毫毛,我要你一條大腿。你還包庇他,把自己管好就不錯了。」

  還沒散去的人又回頭看這兩個男人吵架,都開玩笑怪天氣不好。高郎中被拉到醫務室,氣還沒消,揮拳頓足地叫嚷:「老子非要罵。又要當婊子,又想立牌坊。屁股插草標,賣得看不得。」

  高郎中罵著,又出來到操場上,把這話反反覆覆叫喚了好多遍。

  傍晚,桂歡跑、黑子、喬山下班回到大院。聽說石毛呆惹事挨打了,好在沒傷著。黑子笑了說:「柳蘭、春杏又不是黃花姑娘,讓毛呆子這個沒老婆的人看一下解饞消火,又要什麼緊?一點好事不能做!哪叫她們要騷到男澡堂去燙毛,毛呆不看白不看。我還欠毛呆獵槍錢呢。真是講不得的苦處——要能抵帳,我就脫光了給他看一下。」

  高郎中說:「他才不看你呢,要看也是看月華。」

  月華說:「你家老婆不也在礦里麼?你叫竹妹給他看就是,來拉扯我!」

  黑子邊說邊笑個不停:「毛呆只要講賣槍的錢不要了,隨便他看還是帶個女的來看,我都答應。只是這幾天事情他算白幹了。」


  月華說:「你差人家錢,趁早還他。」

  黑子環顧左右說:「這還要你講,一發工資就給他。我不能變,不然陪我月華睡三天,再變女的陪毛呆子睡三天。不過毛呆子和我睡覺要付錢。」

  月華剛要開口,燈房那邊有人說話了:「都講女人生了小孩不害羞。哪曉得男子漢也那麼皮厚,有些話也講得出口?」

  幾個人轉過臉一看,原來是曹滴滴。月華不由得朝她翻起眼睛。曹滴滴又說了一次:「一個大男人,講這種話。」

  高郎中睃睃月華說:「黑子不簡單啊。這麼多人管他,都輪不到月華了。」

  月華狠狠瞪了滴滴一眼,輕聲罵道:「騷貨。三天沒人日搗了,遍身作脹,恨不得出來拉人了。」

  桂歡跑一直悶著臉,這時打開話匣子說:「冬瓜有毛,茄子有刺。老子有錢,老公有勢。春杏在家當姑娘的時候,生產隊的二傻不也扒在門縫上偷看她洗澡,怎麼就不找人家吵呢?」

  黑子說:「月華,我『沒毛沒刺』的啊。在大院裡你老老實實的,小心挨打。」

  月華:「剛才礦燈房那個人講話,沒聽你講要挨打呢。你是不是有想法?我就不能開口講話了?」

  黑子裝作不理會老婆,轉過來問桂歡跑:「你剛才講二傻和春杏,後來怎麼樣了。」

  老桂不想說,可是一群人跟著他碾。桂歡跑壓低聲音說:「春杏一家人把二傻捉住了,問他晚上趴在門縫上做什麼?二傻哼哼唧唧說『想看電視』。」

  高郎中意味深長地說:「他不光想看電視,還要看現場直播。」

  桂歡跑又說:「有身份的人不也一樣嗎,偷看人家夫妻倆睡覺,還學人家在床上嗨喲嗨喲叫喚呢。現在當礦長了,像個人樣了,也不回頭想想自個原來乾的醜事。」

  黑子慢慢張開嘴巴,問:「後來呢?」

  桂歡跑說:「後來還敢怎麼樣!春杏家裡人不也就是把二傻哄走了,叫他不能亂講。現在就不得了了,天都要塌下來了。這些婆娘,越是身上有屎越是拼命裝正經。」

  黑子驚訝地說:「老桂呀,你真不夠義氣。這麼大的事情,這麼多年了才向我們透露出來!和我們留了一手。」

  高郎中拍著腦袋說:「我高某人也是頭回聽講。桂歡跑,我幫你不少忙,你心裡有數吧。你給我趕快找個時間,把我們不曉得的事情一個個如實交代。不然你等到哪一天有事求我,不要怪我不理你。我說得到做得到。」

  七嘴八舌地說著,幾個男人嫌月華在一旁礙事,催促她走開。月華不想走,又不好留下,生氣地說:「這下好了!老桂這下講出來,你們這些臭男人又學到經驗了,更壞得屙屎狗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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