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姬滿在深山

  一路上風餐露宿，遇到無數艱難兇險，終於到達了荊楚之地——魚肚峰腳下。不遠處就是楚國的誕生地荊山。

  在湖北神農架山脈的東側，有一座神秘的大山叫荊山，這裡是「春秋五霸」之一楚國的興起之地。荊山處於地質活動比較頻繁的褶皺帶，傳說著名的「和氏璧」就產出於荊山，這一切都使荊山顯得更加的神秘。姬滿和母親來到了這塊荒蠻之地，這裡位於漢水以南，荊山山脈以東。東臨荊州，西連神農架，南接宜昌三峽，北依襄陽；地處江漢平原的北緣，南陽盆地的南緣，秦巴山系的東緣。遠古時代，西周時期，這裡河流縱橫，林木茂密，野獸出沒，人們還處在蠻荒時期。

  姬滿和母親來到魚肚峰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年的春天。這時的姬滿，如同野人，身上穿著獸皮，腳上套著獸皮，一頭長髮，如同雄獅。

  他手裡握著弓，背上背著自己造的箭，腰裡掛著大刀。自從在秦嶺的大山里開始，他已經成為一個獵人，為了母親，為了自己能夠活下去，他每天打獵，維持著母子二人的生存。在這深山裡，母親就是他的主心骨，是他生存下去的動力。母親時常給他講起丹朱上仙，講起堯帝，講起昭王年輕時期的英勇，每當這時，姬滿會問道：「母親，為什麼父王這麼厭惡我呢？」

  房王后：「兒子，你父王只是一時受到別人的蠱惑，他還是喜歡你的。」

  姬滿：「難道我真的不是父王的兒子嗎？」

  房王后：「我的兒子，你是你父王的兒子，只不過宮中有好多傳說。」

  姬滿：「母后，我真的是祭祀丹朱感應而孕嗎？」

  房王后：「姬滿，等你長大了，就會明白，許多神靈的奇幻，凡人是不會知道的。」

  姬滿雖然是橋牛的化身，然而，當他來到人間的時候，已經忘記了前世的一切，但是，神靈依然給他靈感和力量，他畢竟不同於一般人。

  房王后看著自己的兒子姬滿，心裡想著丹朱後裔千年的家訓，為了奪回帝位，丹朱的後裔等待了一千年，他們付出了許多許多，特別是祁娥，由一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王后，淪落到被貶出宮、身處深山荒蠻之地的流民罪婦，特別讓她難受的是，兒子姬滿，一個只有十三歲的孩子，由一個嫡出的王子，變成了一個獵人，荒蠻深山裡的獵人。然而，房王后心中有一個強烈的信念：丹朱上仙的囑託，丹朱家族的意志。她是丹朱上仙選中的家族希望，曾經在神的面前發誓，那就要實現神的願望。眼下，姬滿就是她的希望，她的寄託，她的依靠，也更是丹朱家族的希望。為了兒子，她更要好好活下去。

  房王后和姬滿來到魚肚峰，在一個只有幾十戶人家的寨子裡安頓下來。這裡是邊遠深山的邊民組成的村落，有的打獵，有的捕魚，有的種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這裡的邊民誠實單純，愚昧落後，還處在刀耕火種的進化時期。男子穿獸皮，女子披樹葉，住的是圓頂的草棚屋，吃的是烤肉和水果，茹毛飲血，沒有文字，沒有文化，只有神靈，他們信奉天，信奉山神，信奉大樹，信奉鬼妖。白天忙著打獵捕魚耕種，每當夜晚來臨，男男女女集中在篝火旁，唱歌跳舞，熱鬧非凡。他們對姬滿母子的到來，非常歡迎，就像見到了天外的神仙，因為，無論從穿戴和生活上，都跟他們不一樣，但是，他們發現這兩人很善良，不會傷害他們。房王后看到這裡的邊民這麼單純，從心裡喜歡，這裡沒有陰謀。沒有陷害，更沒有權利的爭奪和殺戮。

  她愛這裡的大人和孩子，用禮儀和愛心給他們以教化。

  當一群女人看著房王后穿的裙子感到新鮮時，房王后問其中一個：「你叫什麼名字？」

  那個女人答道：「梨花。」

  其他幾個也有叫水仙的，也有叫蛇女的，還有一個叫月亮。其中這個叫梨花的，她的丈夫叫山鷹，是一個強壯的獵手。

  梨花看著房王后問道：「你的裙子為什麼這麼好看？」

  房王后：「這是紗布做的，你們喜歡嗎？」

  梨花：「喜歡。」

  房王后：「好，我幫助你們做。」

  從此以後，房王后帶著女人們去撿野棉花，還有木棉樹上的棉絮，回來後織成線，織成布，染色，再做成裙子，穿在女人們的身上，整個寨子都在歡騰。

  房王后被寨子裡的人們看成了神仙。而姬滿也和山鷹成了好朋友。

  這一天，房王后看到蛇女的丈夫蘆笛正抱著自己的孩子往寨子外邊走，蛇女在後邊跟著一邊哭一邊拉扯著蘆笛，身後還跟著一群人，王后問道：「蛇女，你這是幹什麼去？」

  蛇女哭著說道：「我的娃兒病了，要扔到山溝里去。」

  王后走過去，看著蘆笛手裡的小男孩十分可愛，她伸手摸了摸，孩子身上發燙，於是說道：「不要緊的，來，跟我來吧。」

  蘆笛遲疑地：「孩子還行嗎？」

  一個披頭散髮的老頭，名叫山貓，他是這山溝里的巫師，他喊道：「這個孩子中了山妖的魔咒，應該快一點扔到山溝里去，不然我們全寨都要遭殃。」

  蛇女哭喊著：「不是，我的娃兒不是山妖，女神仙，你就救救我的娃兒吧。」

  這時候山鷹也過來了：「是啊，女神仙，你就給他看看吧。」

  王后：「娃兒只是受了風寒，來，跟我來。」

  大家跟著王后來到草屋，王后拿出一支骨針，在孩子身上扎了幾處，放出一點血。從自己平日裡採集曬乾的草藥里抓了幾把，放進石鍋里，點火熬藥，喝下去。不大一會兒，孩子睜開了眼，身上出了一身汗，叫了一聲娘。蛇女的眼淚流了下來。

  整個寨子一片歡騰，大家在夜晚的篝火旁，載歌載舞，感謝王后。

  姬滿除了每天出去打獵，回來後，還要跟著母親讀書寫字。他的書是母親憑著記憶，用自製的筆寫在獸骨和樹皮上的，書中有神話和西周的歷史。那些神話講述了遠古人類的起源，華胥氏、女媧、伏羲、神農和黃帝，有堯帝和大禹治水；那些歷史有夏商的統治和周文王，特別是西周的歷史和法制，官吏制度和諸侯的來歷。姬滿自六歲就在王宮裡啟蒙，開始學習，由於他特別聰慧，識字和寫字都很好，只是這兩年，由於跋山涉水，打獵捕魚，已經荒廢了時日，但是，在母親的嚴格督導下，他的書讀得很好，每天都練習寫字，甲骨上，樹皮，石板上，甚至沙地上到處都留下了他的筆跡。

  但是，姬滿畢竟是一個孩子，一個頑皮的男孩子，深山大川的空曠，給了他粗獷的性格，野外打獵、與虎豹豺狼的搏擊，鍛鍊了他的體魄的膽量，再加上他來自周王朝的王宮，曾經的王子，見多識廣，富有見識和文化，更重要的是他還富有同情心，具有天生的領袖氣質。因此，來到魚肚峰不到半年，就有了許多親密的朋友。

  在打獵之餘，他們在一起聽姬滿講故事，在一起練習武藝。這一天，剛剛練了一陣，幾個夥伴坐在大石頭上休息，山鷹指著魚肚峰說道：「我聽老人們說，魚肚峰上有妖怪，山高一千丈，只有神仙才能上去。」

  蘆笛說道：「對，我也聽說過，魚肚峰上有仙女，可惜呀，從來也沒有人上去過。」

  山鷹：「還有神仙呢，聽說神仙和妖怪還打仗。可惜呀，神仙打不過妖怪，最近黑夜裡又有喊殺聲了，就要給妖怪進貢了。」

  姬滿聽了，望著高聳入雲的魚肚峰出神，他也聽說了魚肚峰上有妖怪的傳說，也聽到了黑夜傳來的喊殺聲，他決心要攀登上魚肚峰，要剷除妖怪。於是說道：「我要上去！」

  大家聽了哈哈哈笑了起來，山鷹說道：「姬滿，你想上面的仙女了吧？」

  蘆笛：「就怕遇到一個女妖啊！」

  哈哈哈哈……

  姬滿不管他們的嘲笑，朝著魚肚峰走去，來到山腳下，抬頭仰望，魚肚峰挺拔險峻，直插雲霄，峰頂白雲飄動，山坡上山石陡峭，如刀砍斧削一般，只有神鵰在雲間展翅盤旋，不時發出一聲一聲長嘯。姬滿將虎皮坎肩脫掉，只穿著鹿皮短裙，足蹬牛皮靴子，開始攀登魚肚峰。他抓住岩石的縫隙，蹬著突出的岩石，一點一點往上爬，正當他爬到半山腰的時候，天邊壓過來一片黑雲，一道閃電划過，驚雷在頭頂上炸響，大雨傾盆而下。姬滿被大雨澆得滿身的水，正在進退兩難，突然一道雷電打在山頂的一棵大樹上，轟隆隆，大樹夾雜著大小無數的石頭滾落下來，姬滿無處躲藏，腳下用力一蹬，飛身而出，抓住了一根懸空的老藤，強勁的山風吹動著他，在半空來迴蕩著，突然，老藤被山崖磨斷，姬滿就像一片樹葉一樣掉落山崖。

  從山上掉落的大樹和石塊滾落下來，落在山寨里，砸死了牛羊，砸毀了房屋，寨子裡的人們議論紛紛：「這是怎麼回事呀？」

  「我的牛啊，被石頭砸死啦！」

  「我的房子呀，被大樹砸壞啦！」

  這時，巫師山貓搖晃著手裡的半塊玉璧，站在石頭台子上對著天空和魚肚峰，嘴裡念著咒語，說道：「都是姬滿攀登魚肚峰觸怒了山妖，山妖請來了雷神，給人們帶來災難。」

  「啊，是姬滿引起的！」

  「姬滿真是個災星啊。」

  大家說著，來到了姬滿的家門前，訴說著姬滿攀登魚肚峰給寨子帶來的災難。房王后說道：「寨子裡的鄉親啊，我一定會教訓姬滿，給山妖進貢，為大家的安寧祈禱！」

  由於房王后在寨子裡有極高的威信，人們信任她，尊敬她，所以不會為難她。但是，山貓還是不依不饒：「我以山妖的名義，要求姬滿出來，在魚肚峰下砍頭謝罪，只有這樣，山妖才能饒恕我們！」

  這時候，山鷹一步跨了出來，憤怒地說道：「你怎麼就知道是姬滿造成的呢？幾年來，我們每過半年就要給山妖進貢，那時候姬滿還沒有來，這個怎麼解釋？」

  蛇女也說：「可憐啊，姬滿掉落山崖還不知道死活呢。」

  山鷹喊道：「我們去尋找姬滿吧！」

  「對，尋找姬滿。尋找姬滿！」眾人說著，開始到處去尋找姬滿。

  房王后也在梨花、蛇女等人的攙扶下，到處去尋找姬滿。

  「姬滿——姬滿——」喊聲在山谷迴蕩。

  漢江的支流蠻河在這裡拐了一個彎，就在魚肚峰的腳下，常年的溪流瀑布衝出了一個深潭，名字叫黑龍潭。姬滿從半山腰墜落後，被山風吹著，一直飄落在北側的黑龍潭，順著蠻河漂流到岸邊。昏迷中他回到了一個明亮的世界，那裡白雲悠悠，祥光道道，宮殿巍峨，金碧輝煌，綿延幾百里，還有一條河，寬闊無垠，微波漣漣。他一個人走在河邊，突然，遇到一個俏麗的女子，只見這個女子芙蓉玉面，窈窕顧盼，如同仙女，女子手裡拿著一個藥缽，看著自己，笑容滿面：「橋牛？」

  姬滿莫名其妙，上前問道：「仙女，這裡是什麼地方？」

  那個女子笑著說道：「你真傻，怎麼會忘了這裡？這裡不是咱們常常走過的銀河岸邊嗎？」

  姬滿更是不知所以：「仙女，你說的話我聽不懂，銀河岸邊？

  再說我們也從未見過面啊！」

  只見對面的女子聽了，眼圈發紅，哽咽著說道：「你，你真的忘了我嗎？我是西凰啊！」

  姬滿：「西凰？西凰？」

  正在這時，一個老者走過來，看了看姬滿說道：「重任在肩，好好去吧。」說著推了他一把。

  姬滿醒了，他正躺在河岸邊，想了想，好久這才想起，自己攀爬魚肚峰掉落山崖，原來是落在了水裡。他還想起好像做了一個夢，一個奇怪的夢，那個美麗的仙女到底說的是什麼意思？剛想站起來，突然，岸上來了許多人，手裡舉著火把，喊著「姬滿——」

  姬滿答應了一聲舉手拍動了水花，被山鷹發現了，大家七手八腳把他拉上岸邊，抬回了家。母親抱著他，眼裡流著淚叫著他的名字：「姬滿，姬滿，我的兒子。」

  休息了幾天，姬滿已經恢復，他吃著母親給他做的鹿肉。母親告訴他：「姬滿，你不要去爬魚肚峰，那裡太危險。母親不能失去你，你懂嗎？」

  姬滿點頭答應母親。

  這時，山鷹和蘆笛來找他，山鷹說道：「姬滿，你好了嗎？」

  姬滿站起來跳了跳說道：「完全好了。」

  山鷹：「好啦，今天是寨子給山妖進貢的日子，咱們都去吧。」

  姬滿：「給山妖進貢？」

  蘆笛：「對呀，巫師山貓說了，給山妖進貢會避免寨子的災難，這些年每半年就要搞一次，不然，山妖會怪罪的。這不，因為今年晚了幾天，山妖已經降罪了，把大樹和山石滾下來，砸死了牛羊和房屋。」

  姬滿這是第一次參加，他跟著山鷹和蘆笛走了出去。他們走出寨子，一直來到魚肚峰腳下的一個山溝里。這裡裂石懸空，奇形怪狀，十分猙獰，兩旁樹木參天，荊棘叢生，直到盡頭，有一處不大的石洞，寬約兩丈，高約數丈，深不過一丈，石洞裡有一個石頭台子。寨子裡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來到了這裡，虔誠地跪下來祈禱山妖饒恕，最前邊是山貓，他點著火把，手裡拿著半塊玉璧，手舞足蹈地念叨著咒語。最後，姬滿看到，一個三四歲的男孩和一個四五歲的女孩被放在了石頭台子上，那個男孩是水仙的兒子，那個女孩是月亮的女兒，兩個孩子都由他們的母親抱著放到石頭台子上，隨後，水仙和月亮十分虔誠地跪下來磕頭祈禱。姬滿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麼，就問山邊的山鷹：「為什麼把孩子放到那裡？」

  山鷹：「這是給山妖的貢品，每年兩次，山妖都要享受山下各個寨子裡的進貢的貢品，有各種食物、金銀玉器、珠貝和童男童女，今年該是水仙和月亮兩家貢獻孩子了，孩子放在那裡，等到夜間，山妖會來取走的。」

  姬滿：「將來還會見到孩子嗎？」

  山鷹：「都被山妖給吃了。」

  姬滿：「吃了？孩子的父母捨得嗎？」

  山鷹：「為了寨子的平安，他們沒有辦法，大家都這樣，唉——有什麼辦法？」

  蘆笛也湊過來小聲說道：「可惜那些金銀玉器和珠貝呀，是大家的心血呀！是用好多牛羊和獸皮才換來的。」

  姬滿不再說什麼，他知道，大山裡的人們是信奉鬼神的，儘管要獻出自己孩子的生命，他們還是樂於奉獻。姬滿暗下決心，要殺死山妖，解救那些可愛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