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借刀殺人

  宮中大臣和部分諸侯紛紛傳言，認為天象和人間為表里，王道缺失才招致異象疊生。朝堂之上，昭王正在召集各位大臣商議應對天象逆變之事。

  三公之一的太傅姬脩說道：「幾年來大王耽於遊獵，不理朝政，魯國發生魯侯之弟姬沸殺死兄長魯幽公姬宰奪取侯位，自稱魏公。

  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大王竟聽之任之，既不發兵征討，也不興師問罪，致使天下恃強凌弱的現象屢屢發生，朝綱由此偏斜，天生異象，是對朝廷的警示啊。」

  昭王聽了不悅，正想發話駁斥，姬齒站了起來說道：「太傅此言差矣，依我看是姬滿私會妖孽，惹怒上天，天神憤怒，因而降下災難以示懲罰，應當殺掉姬滿才能消除天神的怒氣，以謝天下。」

  丹岳一聽立刻站了起來：「公子姬齒此言謬誤。蓋日有四時，年有四季，天有四維，風雨雷電，地震海嘯，天地運作之常也。上古以來，山川崩陷，地震火山，不知千萬次也，那時尚無人類，誰當此罪？我周祖應天承運，領有四海，上天護佑，王道大興，雖有地震，無礙於社稷。姬滿何罪？」

  丹岳還想說下去，昭王打斷了他們的爭吵，說道：「那就聽聽上天的旨意吧。」

  他招手讓君牙前來，讓君牙以甲骨卜筮。

  君牙拿出甲骨，在火上燒烤起來，甲骨開始出現許多裂紋。

  昭王問道：「天意如何？」

  君牙看著甲骨上被火烤裂的花紋解釋道：「應出兵伐東夷，以正王氣。」

  昭王：「寡人正有此意，自寡人登基以來，東夷和淮夷多次反叛，不尊周禮，我當派兵伐之，以振朝綱。各位將軍誰可願去？」

  姬齒站起來：「姬滿惹怒天神，天降懲罰，壞我黎民，其不受罰，於禮於法都不能服眾，應當戴罪立功，我舉薦虢城公為統帥，姬滿為先鋒，討伐東夷。」

  將軍毛公遣說道：「姬滿眼下正病著，不宜出征。」

  昭王看了看站在下邊的姬滿，似乎有些猶豫。

  這時姬齒說道：「我看他體格健壯，些許小病不足道哉，這是他立功贖罪的機會呀。」

  丹岳：「你……借刀殺人！」

  昭王：「好，姬滿做監軍，隨軍出征，得勝免罪，打了敗仗定斬不饒！」

  這時，丹岳站起來：「大王，姬滿出征可以，但應當由毛公遣掛帥，毛公遣跟隨大王征戰多年，對東夷和淮夷了解底細，由他掛帥定能馬到成功。」

  他說這些話是有目的的，因為虢城公是姬齒的人，由他掛帥對姬滿不利。

  昭王點頭答應，說道：「邦冢君，徒馭、職人組成中師，吳白旅為左師，呂白旅為右師，毛公子班率族人從征。擇吉日出征，一舉剿平東夷。」

  半個月後，以東都洛邑的成周八師為主力，各路人馬分三路進軍。

  左師取徐、潞，右師取淮河九夷，中路取商丘。姬滿帶著手下山鷹、蘆笛等魚肚峰來的舊部，監督左路，直逼徐國贏誕率領的徐、潞、雍、衛、鄴等諸侯郡國的隊伍。左師將軍吳白旅是丹岳的手下，對姬滿很是尊敬，他對姬齒的行為嗤之以鼻，因此，放手讓姬滿統兵指揮。

  在杞地與東夷的聯軍展開大戰。姬滿在戰場上英勇殺敵，指揮有方，展現出軍事天賦，贏得了軍中上下的愛戴。

  東夷和淮夷聯軍是由十幾個諸侯小國和郡國組成的烏合之眾，經過一個多月的征伐，三路大軍凱旋。

  鎬京，王宮大殿的外朝大殿裡，出征勝利回來的將軍們和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以及王公大臣，都喜笑顏開，互相寒暄。

  丹岳笑著對毛公遣說道：「毛將軍真是老將出馬，旗開得勝啊。」

  毛公遣：「都是周祖護佑，大王的神威，將士用命啊！特別是公子姬滿，指揮得當，親臨戰陣，因此，左師才取得大勝啊！」

  太傅姬脩捋著長長的白鬍子，拉著姬滿的手說道「公子，聽說你初經戰陣就嶄露頭角，殺得敵人大敗，真是後生可畏呀。嗯，有我姬姓的雄才大略啊！」

  姬滿施禮說道：「太傅過獎了。」

  只有公子姬齒和姬翁等躲在一邊，與虢城公竊竊私語，姬齒陰沉著臉，看著姬滿。

  這時候，上朝的時刻已到，昭王坐在王位上。今天，昭王非常高興，他身穿袞服，頭戴十二旒玉冕，看著滿朝文武說道：「此次征伐東夷，上托列祖神威護佑，下靠各位將軍奮勇，不消一月而群賊敗逃，樹我周室國威，震懾不臣二心之諸侯，寡人將論功行賞，賞罰嚴明，以振朝綱和軍紀。」

  丹岳啟奏：「毛公遣統軍有方，指揮得當，應得首功。」

  毛公遣：「吳白旅帥左師出師迅捷，戰陣嚴謹，用兵神速，應當記功。」

  吳白旅啟奏：「公子姬滿勇敢無畏，衝鋒在前，他……」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姬齒給打斷了。

  姬齒說道：「可是，據我所知，姬滿臨陣脫逃、通敵賣國，放走了徐國太子贏誕，按軍紀理當斬首。」

  吳白旅：「這個……」

  昭王呵斥道：「姬滿，姬齒的話你聽到了嗎？可有話說？」

  姬滿跪倒：「回父王，姬滿確實放走了徐國贏誕，可是，事出有因……」

  昭王：「哼！戰場縱敵，當斬，來呀，推出斬首！」

  昭王話音剛落，一隊侍衛衝上來，七手八腳就把姬滿給捆綁起來，拉出大殿，綁在了皋門以外的木桿上，只等斬首令牌一到，立刻砍頭。

  姬滿被綁在木桿上，山鷹和蘆笛等一幫手下，被侍衛攔著，他們跪在地上高喊：「小王，小王！」

  姬滿看著他們：「各位兄弟，你們跟著我吃苦了，等我死了，你們就回魚肚峰吧，那裡是你們的家，那裡有你們的山，你們的水，你們的老婆孩子，在那裡自由自在地打獵捕魚，天天快樂。啊！我多麼想回到魚肚峰啊！」

  山鷹：「小王，你要是大難不死，我們一起回魚肚峰吧。」

  姬滿看著手拿大刀的劊子手慘笑著：「我死後，你們把我的骨頭拿回去吧，活著咱們不能在一起，死後就在一起吧。」

  「嗚嗚……」山鷹他們哭成一片。

  朝堂上，丹岳和毛公遣、毛班、吳白旅、呂白旅、邦冢君，徒馭、職人、君牙、伯囧等幾十位將軍和三公九卿，一起跪倒，請求昭王收回成命。

  太傅姬脩喊道：「大王啊，姬滿殺敵有功，放敵有因，定不會通敵賣國，請大王饒恕！」

  丹岳：「大王，姬滿雖然放走了徐國贏誕，但他殺敵有功，功大於過，功過相抵，不至殺頭，這樣處置，定會傷了將士人心。」

  「是啊，是啊，請大王饒恕。」

  姬脩站起來走到姬齒面前，怒氣沖沖：「姬齒，你長在深宮，寸功未立，坐享其成，只會陷害忠良，小人一個，下一次你就帶兵到前線去。」

  大家都對他怒目而視。姬齒不再堅持要殺姬滿。昭王其實心裡也不想殺掉姬滿，於是說道：「死罪饒過，活罪不免，杖脊三十軍棍，以正軍紀！」

  丹岳立刻跑出去傳達昭王的旨意，姬滿被按在地上，行刑軍士過來，在他的後背上打了三十軍棍，姬滿被打得昏死過去。君牙和伯囧等立刻抬著姬滿回到住處，急忙請太醫診治外傷，外敷內服，一直忙到夜晚。

  房王后看著昏睡的姬滿心裡難受，王俎姜一邊服侍著姬滿，一邊落淚，旁邊還坐著盛姬和季氏。

  王俎姜一邊給姬滿擦洗著傷口一邊哭著說道：「他們打得這麼厲害。」

  房王后說道：「王法無情啊！但不知道他為什麼受到軍法處罰，所犯何罪？」

  這時季氏湊前看了看盛姬說道：「聽說是為了那個徐國公子贏誕。」

  盛姬聽了，趕緊低下頭。

  王俎姜瞪著盛姬：「哼，贏誕，他是反叛的頭子，理當處死。」

  房王后：「贏誕？姬滿會為了他？」

  季氏：「還不是因為他有一個舊情人嘛。」

  王俎姜：「盛姬，是因為你嗎？要是因為你而壞了公子性命，我當以家法處罰你。」

  盛姬：「夫人，妾身不敢，妾身不敢。」說著哭起來。

  季氏幸災樂禍地：「哼，現在知道哭了，準是你在公子面前說什麼了，是不是讓公子看在你和那個贏誕舊情的份上，讓公子手下留情啊，是嗎？」

  盛姬：「不是。」她跪倒在房王后跟前：「母后，確實與盛姬無關。」

  房王后：「算了，也許跟她無關。」

  季氏：「不行，這是個災星，就是她害得公子，夫人，你應該拿出家法來懲治她。」

  盛姬哭著跪倒在姬滿跟前：「公子，公子，不是盛姬的事。」

  季氏上前拉住盛姬：「你還想害死公子嗎？滾出去！」

  盛姬更哭起來，她拉著姬滿的手不撒開。

  吵鬧聲驚醒了姬滿：「不怪她，不怪她，放開她……」

  王俎姜瞪了季氏一眼，季氏趕忙鬆開手，房王后和王俎姜來到姬滿跟前，房王后拉著姬滿的手落淚：「姬滿，你怎麼樣了？」

  姬滿睜開眼抬起頭：「母后，我很好，不要緊的。」

  王俎姜垂淚給姬滿餵水，姬滿喝了幾口水，慢慢說道：「那一天我和徐國公子贏誕在戰場上相遇……」

  驚險的場面又浮現在他的腦海里。當時，在大河的岸邊，雙方數萬兵馬展開了廝殺，鼓角之聲震動著原野，轟隆聲如同天上的滾雷，響徹天際和大河上下，兵士在戰車上打到戰車下，刀槍閃爍，弓箭如蝗，喊殺聲震天，滾滾濃煙，漫天黃沙，塵土飛揚。姬滿帶著人馬衝進對方陣營，雙方混戰在一起，姬滿揮動大刀斬殺了許多東夷兵丁，正往前追趕，突然，戰車被一道溝壕掀翻，姬滿跳下戰車，揮動大刀，對準一輛東夷的戰車砍下去，那輛戰車車軸斷裂，掀翻在地，車上跳下一個人來，二人對峙，突然，雙方都愣住了——原來是贏誕。贏誕也發現了是姬滿。真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二人廝殺起來，眼看贏誕就要落敗，被姬滿逼到一輛破車旁。突然，一條大狗撲上來，姬滿揮刀與大狗戰在一起，不想，那條狗變作九尾黃龍，把姬滿撲倒在地，咬住了姬滿，眼看命在旦夕，可是，贏誕卻收起寶劍，喚住了大狗。

  他看著倒在地上的姬滿說道：「幸有盛姬矣。」說完，他拉著大狗，提著寶劍朝遠處走去。看看贏誕走遠了，姬滿才站起來。

  王俎姜這才想起一個傳說，於是說道：「聽說徐國贏誕有一條神狗，曾經救過贏誕的命，原來是九尾黃龍，要是贏誕要殺公子，公子早就沒有命了。好多人都說贏誕為仁義之君，果不其然。」

  房王后：「不管贏誕是怎麼想的，只要沒有傷害姬滿就好。」

  姬滿說道：「贏誕不殺我，是因為有盛姬的緣故。」

  他示意盛姬到他的跟前來。盛姬小心地來到姬滿跟前，姬滿拉著她的手，對盛姬更加寵愛。

  幾天之後，青鸞和鳳翔得到了消息，她們兩個在鸞鳳宮正說著姬滿的事，青鸞說道：「那個王俎姜真是可惡，竟敢要對盛姬用家法。」

  鳳翔：「咱們應當在大王面前說說，讓大王給評評理。」

  青鸞：「一會兒等大王來了一定要給大王說，咱們的人不能在姬滿那裡受氣。」

  二人正說著，昭王走了進來：「二位王妃，是誰在受氣呀，給寡人說說，我給你們做主。」

  青鸞走上前：「哎呀，我的大王呀，您來怎麼也不告訴臣妾一聲，我們好迎接您呀。」

  昭王：「不必多禮。」

  鳳翔依偎在昭王跟前：「大王啊，我和姐姐正為了姬滿生氣呢。」

  昭王：「哦，姬滿惹你們生氣啦？」

  青鸞：「大王，倒不是姬滿，是他的夫人王俎姜。」

  昭王：「王俎姜怎麼啦？」

  鳳翔：「王俎姜太霸道，本來姬滿被大王打了軍棍是他自己找的，可是，王俎姜硬說是因為盛姬，其實盛姬什麼也不知道，當時，姬滿與徐國公子贏誕交手，被贏誕家的大狗變作九尾黃龍撲倒在地，結果贏誕舉起了手裡的寶劍，卻沒有殺了姬滿，說了句『幸有盛姬矣』就走了，您給評評理，這個能怪盛姬嗎？」

  昭王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鳳翔猜測青鸞說得還沒有引起大王的注意，於是接著說道：「姬滿回來就給大王添亂，還是公子姬齒說得對，姬翁才是最像大王的，聽說他舉薦姬翁為太子呢。」

  昭王聽了警惕地看著鳳翔問道：「他真的這麼說嗎？」

  青鸞怕鳳翔說漏了，急忙說道：「也是聽別人說的，臣妾是婦道人家也不知道國家大事，就知道侍奉大王滿意，是吧鳳翔？」

  鳳翔：「對對，我們就知道侍奉大王，讓大王高興，來，大王，快喝酒吧。」

  其實，昭王別看不動聲色，但他知道，姬齒一直在搗鬼，現在看來是自己冤枉了姬滿，不是他放走了贏誕，而是差一點被贏誕殺死。

  他早就知道，徐國贏誕出生的時候有一個傳說，多虧了他家的神犬救了他的性命，沒想到那條神犬其實是一條九尾黃龍，姬滿能留下一條命真是萬幸。三公之太傅姬脩早就跟他說過，姬齒夢想兄終弟及，自己當周天子，他推出姬翁，極力打擊陷害姬滿是有陰謀的。他要還姬滿一個公道。

  青鸞和鳳翔本來想在昭王面前告姬滿和王俎姜的狀，沒想到卻提醒了昭王，她們倆看著昭王喝悶酒，猜不透他心裡想什麼，也不敢再說什麼。

  過了半個月，昭王傳旨，所有王公大臣和出征平定東夷叛亂的將軍，齊聚王宮外朝大殿，皋門前邊的巨大影壁上張燈結彩，所有大臣都按照禮制，身穿禮服頭戴冠冕，依次進入大殿。姬滿的棒傷已經好了，他也接到旨意，來到了王宮大殿。他一進入大殿就感到氣氛不同尋常，大殿裡大排宴席，宮廷樂隊正在演奏的是《九韶》，莊嚴而宏偉，這是重大慶典時的禮樂。禮樂聲中，昭王面帶笑容來到大殿，坐在王位之上，王公大臣們也紛紛落座。樂聲停下後，昭王說道：「征伐東夷，將士用命，干戈所及，江淮平定。寡人今天要與各位痛飲，分賞有功將士，給各位慶功。」

  大家山呼萬歲。隨後，宴席上鼎簋羅列，美酒飄香，宮廷樂隊奏響了小雅，樂曲歡快清越，琴瑟伴唱，美妙無比。隨後是來自秦楚吳越的歌女，邊唱邊舞，樂曲變成了四夷之樂，吹奏樂器高亢而歡快，令人陶醉。

  姬滿被昭王安排在自己身邊，分明就是對姬滿的肯定和獎賞，最後，昭王將自己的佩劍賞給了姬滿。姬滿所受的冤枉，煙消雲散。

  姬齒和姬翁等人大失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