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盛姬 盛姬

  由於以前有丹岳等一幫老臣的盡心輔佐，幾年來一直四海安定，風平浪靜，儘管丹岳等已經不在了，局面還算安定。穆王在宮中待膩了，又想出遊。

  這是初春三月的一天，陽光明媚，渭水河邊的柳樹開始泛青，吐出嫩嫩的柳芽，細長的柳絲在春風中飄蕩，猶如美人的長髮。盛姬穿著銀白色狐裘大氅，由四五個宮女陪伴著，坐在穆王的身邊。

  穆王坐在河邊，手裡握著長長的魚竿，全神貫注地看著水面上的浮子，突然，浮子下沉，穆王迅速甩竿，一條大魚被魚鉤鉤住，在水裡來回翻騰。

  宮女：「看吶，大王釣到大魚啦！」

  「釣到了，釣到了！是一條大魚！」

  盛姬來到穆王身邊，和穆王一起握住魚竿。

  穆王身邊的太監急忙拿起抄網，站到水邊。穆王和盛姬慢慢來回遛著水裡的魚，不大一會兒，水裡的魚不再撲騰，穆王收竿，太監下到水裡，伸出抄網把大魚撈上來。

  太監：「大王，是條大鯉魚，全身金色。」

  穆王看著盛姬：「愛妃，你想吃魚了嗎？」

  太監：「娘娘，我聽說這金色的鯉魚若是加上黃芪、枸杞燉著吃，能滋陰補虛，是不是拿回去給你燉著吃？」

  盛姬看了看那條又蹦又跳的金色鯉魚說道：「大王，還是放生吧，盛姬不想吃它，您看它多可愛呀。」

  穆王摟著盛姬，看著她的眼睛，笑了：「嗯，就把它放回水裡吧。」

  盛姬：「謝謝大王。」隨後笑著與幾個宮女一起去河邊放生那條魚了。

  穆王來回走了幾步，伸了伸腰腿，君牙走過來：「大王，今天手氣不錯啊，一上來就釣到了一條金色大鯉魚。」

  穆王：「這樣的玩法毫無興趣。司徒，眼下已是初春，春風浩蕩，萬物復甦，是個出遊的好時候啊！」

  君牙：「不知大王想要到哪裡巡遊呢？」

  穆王：「盛姬有病，聽說東海有神仙，神仙的藥能治好她的病，寡人打算帶著盛姬到東方，一邊巡視，一邊尋訪仙藥。」

  君牙：「盛妃娘娘什麼時候病的，請巫師看過了嗎？」

  穆王：「自打她搬進鳳宮以後就病了，巫師多次看過，藥石所進，時好時壞。」

  君牙：「哦。臣這就去準備大王去東方巡視的一切。」

  君牙一邊走一邊琢磨，盛姬病得蹊蹺，因為就在盛姬剛剛入宮的時候，她美麗而健康，青春靚麗，現在也沒有幾年，二十多歲，應該是青春洋溢的時候。

  其實，誰也不會知道盛姬生病的原因，只有一個人清楚，那就是季氏。當初，由於嫉妒穆王為盛姬修建鳳宮和重壁台，季氏花重金賄賂鎬京巫師巫煙，巫煙給季氏一個木頭小人，季氏在放到鳳宮的時候被宮中女官撞見，差一點暴露，她把那個木頭小人藏在袖子裡帶出來，與巫煙商量怎麼辦。巫師告訴她，可在你要對付的那個人居住的房屋後邊，對準她居住的地方，挖一個坑，把小人放進去，再放進去一張弓和一支箭，箭頭對準小人和那個人的床，用土埋起來。

  這樣，這個人雖然不能立刻就死，但會慢慢得病。

  季氏按照巫煙的方法，連夜偷偷辦完了一切。

  今年開春，盛姬的病又重了些，穆王看著滿面病容的盛姬，很是愛憐，於是讓伯囧專門請工匠打造了豪華的馬車，四周用毛氈圍擋，裝飾羽毛。在整個巡視的車隊中更是顯眼。

  穆王的巡視隊伍排成一行，足有十幾里地，從山陰、潼關到洛邑，休息幾天後，繼續向東。這一次出巡，遊山玩水，垂釣打獵，穆王好不開心，朝中大事，自然耽擱下來，許多諸侯國之間有了矛盾，爭訟告狀，找不到周天子，就沒有說理的地方，難免不滿起來。

  穆王率領一隊車馬，正行進在前往東海的路上。

  穆王手指前面不遠處的一座高山問道：「那是什麼山？」

  伯囧：「大王，前面乃是沂山。」

  穆王：「盛姬，可否陪寡人到沂山上看看？」

  盛姬：「大王，臣妾感覺身體無力。」

  穆王愛惜地看著她，於是，下令說道：「就地宿營，命令沂山官員做好準備，等盛姬好些立刻上山。」

  天子的詔命立刻傳達到沂山地界，地方官員不敢怠慢，立刻招募百姓，徵調徭役，辟修山徑，還在玉皇頂上建了一座觀景台。君牙急忙帶人修橋鋪路，搭建營帳，平地里突起一座行宮；伯囧率領一班侍臣準備糧草，製作穆王和一群宮人妃子的膳食，總之是吃喝拉撒，事無巨細，忙碌了半天，終於安頓下來。

  年輕的周天子穆王早已帶著衛士走進沂山下的曠野密林，行圍狩獵。他身材矯健，善於騎射，一馬當先，獐鹿熊羆，虎豹豺狼，紛紛倒在他的弓箭下，收穫頗豐，眼看日落西山，穆王帶著宮廷衛士滿載而歸。

  穆王親自挑選了一隻雉雞，對伯囧說道：「把這隻雉雞加上上等山參，讓內侍燉好了，送給盛姬補養身子。」

  伯囧立刻安排，不一會兒，雉雞山參湯燉好了，伯囧派內侍快馬送到了盛姬的營帳里。那盛姬幾天來一路勞頓，歇息了半天，加上大王送來的野雞山參湯，身上感覺好了一些。

  到了夜晚，就在營地旁的草地上，燈火通明，篝火熊熊，亮如白晝，穆王用自己親手獵殺的野味，招待群臣。

  夜幕下，大擺筵宴，鐘鳴鼎食，御酒盈杯，群臣讚頌周王巡守四方，安定天下，君臣頻頻舉杯，開懷暢飲。宮廷樂隊演奏起樂章，歌姬們翩翩起舞，熱鬧非凡。

  穆王的身邊圍著一群嬪妃，盛姬緊靠著穆王，季妃看到穆王時時關照盛姬，還親自為盛姬夾肉餵湯，心裡無比妒忌，恨得牙根痒痒。

  看到盛姬弱不禁風的樣子，季妃心生一計，她端起酒杯給穆王獻酒，穆王喝了一口，她自己喝了剩下的一口，隨後轉過身，看看沒有人注意，悄悄在衣袖裡掏出一個藥包，將藥面倒進杯子裡，正在這時，一個宮女走過來，季妃嚇了一跳，手一抖，一些藥面撒在地上，宮女看到了，沒有說話。季妃趕緊走到酒器前邊，親手拿起勺子斟滿了酒。她起身來到穆王跟前說道：「大王，臣妾一路跟隨大王巡視，心裡甚是高興，今見大王狩獵頗豐，大王文治武功，可比上古帝王，今日歡宴，臣妾願獻歌，以慰大王。」

  穆王高興地說：「好，季妃歌唱得很好。」

  季妃笑道：「謝謝大王誇獎，臣妾歌唱得好，還需要一個舞者，我聽說盛妃歌舞俱佳，還能退數萬大軍，今日宴會盛況，何不請盛妃舞上一曲呢？」

  穆王看看盛姬：「愛妃，你行嗎？」

  盛姬：「大王如此興致，臣妾願舞，不知大王想看什麼舞？」

  季妃：「也只有《九歌》和《韶樂》才能配得上大王的功績了。」

  盛姬身體虛弱，本想不唱，可是，又不能掃了大王的雅興，於是她強作歡顏，支撐著病體，上場為周王助興。

  《九歌》和《韶樂》是大型舞蹈，載歌載舞，盛姬感念大王對自己的寵愛，在這樣的場合，更加賣力，兩曲下來，已經是香汗淋漓，步態不穩，幾乎癱在穆王的懷裡。

  季妃假裝關心，將一杯下了蠱藥的藥酒端到盛姬面前說道：「妹妹的舞姿了令人賞心悅目，也讓大王開心，姐姐敬妹妹一杯，以表謝意。」說著，讓盛姬喝下去。

  這種藥會慢慢發作，無法醫治。

  過了兩天，伯囧報告一切準備停當，穆王命令前往沂山，於是，大隊人馬重新啟動。前邊有周天子的儀仗，後邊有衛士護衛，接著就是天子的車馬，再後邊就是隨行的大臣和宮人，浩浩蕩蕩，逶迤十數里地。朝著巍巍沂山進發。

  穆王的車馬走在隊伍的最前面，盛姬由於身體不適，與宮人及妃子們走在最後。正行進間，一位侍御太監跑過來：「大王，盛姬娘娘周身無力，口渴難耐。」

  穆王聽了，立刻命令隊伍停下來：「停車，你們馬上熬製人參湯，快馬送到盛姬的車前。」

  宮中太監等人立刻就地支起鍋灶，為盛姬熬製人參湯，將近一個時辰，人參湯熬製好了，太監騎著馬給盛姬送了過去。

  穆王又說道：「盛姬口渴，分明是胃陰不足，你們快熬製了天花粉湯，生陰止渴，快馬送給盛姬。」

  宮人不敢怠慢，立刻熬製天花粉湯，隨後快馬送去。

  忽然，穆王又說道：「我這裡還有茯苓餅，可讓盛姬調和五臟，快快送去。」

  一時間宮人飛馬，絡繹不絕，滿滿都是穆王對盛姬的關愛。

  這一陣折騰，已經過了幾個時辰。隊伍繼續前行，直抵沂山腳下。

  當地官員和諸侯國王等貴族頭人，前來拜見宗主，進獻禮品，穆王一一接見，珍奇異寶悉數收下。

  第二天，吃喝已畢，穆王前來看望盛姬。盛姬很是感激，身體好了許多，於是，陪著大王一起朝沂山走去。

  山路逶迤，峰迴路轉，看不盡的懸崖絕壁，流水瀑布，雄奇霧列，雲蒸霞蔚，珍禽異獸，時隱時現，奇花異草，芬芳撲鼻，令一行人，特別是穆王和盛姬興高采烈。他們手牽手一邊欣賞著風景，一邊輾轉迴旋，不到半天已經來到山頂——玉皇頂。在玉皇頂的中間，一座高台凌空而立，是一座新建的觀景台。一行人圍著山頂四處觀看景色，更感到山高空闊，心曠神怡。

  穆王來到山頂東邊，望著不遠處的一座南北走向的高山，問道：「那是什麼山？」

  君牙答道：「那是大峴山。」

  穆王望去，但見大峴山山峰陡峭，自南向北峰巒疊嶂，起伏不定，如同一把鎖鏈，橫陳於前，不禁隨口說道：「真乃天下第一雄關也！」

  隨後，穆王攜手盛姬登上了觀景台，上到台上，更覺天寬地廣，野川茫茫，飛鳥近前，白雲貼面。二人在這觀景台上相依相偎，四處遙望，仰觀俯察，感嘆天地之大，人生短暫。盛姬不覺淚眼模糊，穆王擁著盛姬，眺望夕陽，金色的陽光灑滿高台，也把二人化作了一對金色的鳳凰。

  正在觀看，突然，自遠處飛來了一對鳳凰，比翼雙飛，鳴叫合唱，來到觀景台前，環繞飛翔，久久不去。那盛姬最愛鳳凰，驚喜萬分，隨著鳳凰的鳴叫，不禁唱道：

  「鳳凰于飛，翽翽其羽，亦集爰止。藹藹王多吉土，維君子使，媚於天子。

  「鳳凰于飛，翽翽其羽，亦傅於天。藹藹王多吉土，維君子命，媚於庶人。

  「鳳凰鳴矣，於彼高岡；梧桐生矣，於彼朝陽。菶菶萋萋，雍雍喈喈。」

  高高青天鳳凰飛，

  百鳥展翅緊相隨，

  鳳停樹上百鳥陪。

  周王身邊賢士萃，

  任您驅使獻智慧，

  愛戴天子不敢違。

  青天高高鳳凰飛，

  百鳥紛紛緊相隨，

  直上晴空迎朝暉。

  周王身邊賢士萃，

  聽您命令不辭累，

  愛護人民行無虧。

  鳳凰鳴叫示吉祥，

  停在那邊高山岡。

  高岡上面生梧桐，

  面向東方迎朝陽。

  枝葉茂盛郁蒼蒼，

  鳳凰和鳴聲悠揚。

  穆王聽了，無比高興，因為，鳳凰本來就是周朝的神鳥，是周王崛起的象徵，想當初鳳鳴岐山，流傳至今。鳳鳴岐山的典故，指的是周朝將興盛前，岐山有鳳凰棲息鳴叫，人們認為鳳凰是由於文王的德政才來的，是周興盛的吉兆。也以鳳比喻周文王。

  岐山是周朝的發源地，也叫西岐，現在的地方是陝西省寶雞市岐山縣。鳳凰，祥鳥，雄曰鳳，雌曰凰，天下有德乃現。傳說周文王在岐山時，有鳳凰來岐山。早有鳳鳴岐山，今有鳳鳴沂山，這不是祥瑞之兆嗎？我穆王可比周文王了啊！

  穆王大喜，說道：「鳳凰，瑞鳥也。鳳凰現必聖王出，應吾身矣！」

  盛姬笑著說：「大王敬天愛民，恩德布於四海，國富民安，天下祥和，可謂盛世，感動天地，鳳凰乃現，您就是聖王啊！」

  穆王：「鳳凰飛臨，我當慶賀，但願你我天長地久，國祚綿長。」

  盛姬慘然一笑：「盛姬福薄，恐辜負大王美意。」

  穆王：「愛妃不可悲傷，寡人擁有天下，定能治好你的病。」

  盛姬：「大王……」

  而盛姬卻在這一對鳳凰的眼神里看出了端倪，那鳳凰的鳴叫她也聽懂了意思。原來這是青鸞和鳳翔。自從二人隨同昭王沉入漢江後，魂魄回歸了天界，仍然是一對鳳凰。

  她們前來拜見上神舜帝：「上神，我們倆回來了，我們沒有阻攔住姬滿……」

  舜帝：「算啦，這是天意。那橋牛化作姬滿，昭王成仙后，姬滿登基成王，還能夠敬天愛民，使天下國泰民安，也算是我的初衷，當初我也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華夏和睦，萬民生息，此乃為王為君的大道，我也不想爭奪什麼了。」

  青鸞：「姬滿還算個正直有為的人，對盛姬也很寵愛。」

  舜帝：「就讓那隻小鳳凰回來吧。」

  鳳翔：「主人，為什麼讓盛姬回來，她在那裡不是很好嗎？」

  舜帝：「她將享受極大的榮耀。但是，姬滿跟西王母還有一段情緣。」

  青鸞和鳳翔遵照舜帝的旨意，要盛姬歸去，盛姬聽懂了。但是，她愛著穆王，她喜歡穆王，她不想離開穆王。

  高台入雲，高處不勝寒，一陣冷風吹來，盛姬寒徹至骨，打了一個寒顫，她緊緊依偎在穆王身上，獲取一點暖意。穆王在台上懷擁盛姬，共浴夕陽，伴她度過了人生的最後時光。鳳凰只是傳說中的瑞鳥，鳳凰比翼，一定是盛姬在彌留之際看到的景象。她是多麼希望能和大王像鳳凰那樣長相廝守，比翼齊飛啊！可是，天不假年，美好的願望終成泡影。

  穆王望著一對鳳凰朝東飛去，急忙命侍從追隨，直到東面的大峴山的最高峰落下，侍從找到了那塊鳳凰落下的岩石，起名鳴鳳石，找到了一處山洞，起名棲鳳洞。

  盛姬再次病倒了。穆王請來最好的巫醫為盛姬看病，但藥石所進，無濟於事，穆王天天守在盛姬身旁，不再巡遊，他要君牙和伯囧就在沂山之東，大峴山以西建造行宮。

  沂山和大峴山之間是一個寬闊的山谷，地勢平緩，沂水南流，樹木參天，湖泊相連，東有大峴山作為屏障，西有沂山可成依託，是塊風水寶地。伯囧帶領人馬，招募了幾千當地老百姓，不分晝夜，劈山為石，砍樹為梁，不消半月，一處綿延起伏的行宮建成了。

  盛姬的病還是不見好，穆王命人將盛姬搬遷進行宮，派專人侍奉療養。穆王也停止了一切活動，連他最喜愛的狩獵也停止了，每天守在盛姬的床前，每當盛姬醒來的時候，穆王總是給盛姬講故事，盛姬最喜歡聽的就是沙麓山上，遇到白鹿的往事，每講一次她都激動得流淚，她想重回沙麓山，與叔媛在一起餵小白鹿，她甚至想再一次遇到那頭瘋狂的大雄鹿，因為，那是穆王與她第一次相見的時候，穆王為了救她，捨身抱起她，當時是那麼幸福，那樣甜蜜，有一個公子不顧安危救護自己，那是多麼浪漫啊，多少年來，她每當回憶起來，就跟昨天一樣，都是那麼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