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相見之難

  西凰見了穆王的使者柏夭後，非常高興，她日思夜想的橋牛，她心中的愛戀、橋牛的化身姬滿就要到了，這是多年來的一個夢想。

  當初自己私自下山，曾經在渭水岸邊與姬滿相見，那時，他還是一個十幾歲的孩童，如今已經是統治東方萬民的天子了，還不知道變化成了什麼樣子。柏夭的描述讓她心動，讓她痴迷，她要立刻見到心中的男神。可是，當她在牆面光潔的石面上看到自己的形象時，心中的喜悅立刻崩塌了，窮奇的到來，更是對她心靈的打擊。是啊，當姬滿見到自己的時候，會不會嚇壞了？會不會不愛自己了？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到窮奇，拿回解藥，恢復原來的自己。想到這裡，西凰再不等待，她手持軒轅劍，一聲長嘯，飛躍瑤池上空，一直朝南方飛去，她要找到窮奇這個惡獸、凶神。

  窮奇一路跑到南海，落在一個島上，此島叫做龍魚島，方圓百里，椰林密布，鳥獸無數，山頂有一個仙洞，是窮奇的老巢。他降落在沙灘上，懷裡揣著解藥，發狠喊道：「西凰，早晚你都會來求我的，你是我的！」

  他一邊氣急敗壞地喊著，一邊腳下踢著沙灘，撿起石頭扔向海里，濺起無數的浪花。突然，在水裡冒出一個頭來，那個人站起來，走上岸邊，看著窮奇說道：「窮奇，我在睡覺，你在這裡喊什麼？」

  窮奇一看，原來是龍生九子的老二，名字叫做睚眥。此人平生好鬥喜殺，只要聽說哪裡正在打鬥，他就來了精神，不由分說，上前就動手，殺人無數。就憑這一點，他跟窮奇成了好朋友，都是惡神一類的人物。窮奇氣咻咻地說道：「還不是為了那個西凰嘛。」

  睚眥笑道：「原來就是為了一個女人啊，我替你去把她給殺了。」

  窮奇看了他一眼：「你就知道殺人，西凰是什麼人，能殺嗎？」

  睚眥：「怎麼不能殺，還不是一樣嘛。」

  窮奇：「都說龍生九子，老龍王怎麼就生了你這樣一個沒有頭腦的傢伙。那西凰是誰，她是天帝所封的第一個女王西王母，還是黃帝的女兒，那是人祖的女兒啊，更重要的是，他是我的最愛，能殺嗎？」

  睚眥：「嘿嘿，看看你，臉皮真厚，按輩分說西凰還是你的姑姑呢，還你的最愛？人家是橋牛的最愛，守候橋牛九百年，心裡根本就沒有你。再說了，你的爺爺是人祖黃帝，你的父親是少昊，他的後人當中有帝嚳和唐堯，而你呢，什麼都不是。」

  窮奇：「好你個睚眥，敢揭我的短？」正在火頭上的窮奇脾氣很大。

  睚眥：「窮奇，你個惡神，我就不怕你。」正想打仗的他不甘示弱。

  說話間二人就動起手來，拳腳相加，你來我往，從沙灘打到山頂，從山頂打到海水裡，吼聲震天，翻江倒海。在水裡窮奇不是睚眥的對手，睚眥本來就是龍子龍孫，在水裡正是他的優勢。窮奇翻身飛到空中，睚眥也跟隨而來，兩個人上下翻飛，大戰在一起。忽然，窮奇落在沙灘上，變換了原形：它的大小如牛、外形像虎、披有刺蝟的毛皮、長有翅膀，他的叫聲如同狗叫，狂吠著撲向睚眥。

  睚眥也現了原形：豺狼的身子，龍的腦袋，怒目而視，嘴裡銜著寶劍。

  眼見窮奇撲過來，睚眥也立即跳起來與窮奇大戰在一起，只打得塵土飛揚，鳥獸逃散。

  最後，二人都氣喘吁吁，癱倒在沙灘上。

  窮奇笑了：「好啦，咱們倆差不多，反正我對西凰是一見傾心，這個西凰我是要定了。」

  睚眥：「你不讓我殺西凰，那我就把那個什麼穆天子殺了吧。」

  窮奇：「好啊，對，就應該把那小子給我殺了。」

  一聽說能夠殺人，睚眥來了精神，他跳上山頭，拿出一根狼牙棒，飛到窮奇身邊：「走，咱們去殺穆天子吧。」

  窮奇哈哈笑著說道：「姬滿，你不好好的在中原待著當你的大王，萬里迢迢跑到崑崙山來，要跟我搶我心愛的女人，是你自己不想活了，這可怪不得我。」

  他惡狠狠地抽出了一根怪異的牛角，那是一把鋒利的武器，一揮手，與睚眥跳上空中，直奔群玉山而去。

  西凰駕著祥雲在雲中朝南海飛去，她當初聽窮奇說過，自己在南海的龍魚島上有個宮殿，還有許多魚鱉蝦蟹的朋友。然而，當她來到龍魚島的時候，已經沒有窮奇的影子。正在搜尋之際，樹叢中竄出一個怪物：人的樣子，三個腦袋，高大威猛，手裡拿著長蛇樣的武器，朝著西凰猛撲過來。

  西凰被這怪物嚇了一跳，她迅速舉起軒轅劍，與這個怪物大戰在一起。打鬥到三十幾個回合，怪物手中的長蛇被軒轅劍砍做兩截，怪物一驚，被西凰砍掉一個腦袋，只聽哎呀一聲大叫，怪物倒在地上，被西凰一腳踩住。

  「你是什麼怪物，竟敢在這裡襲擊我？」西凰大聲喝問道。

  怪物喊道：「西王母饒命，西王母饒命，我是三首國的人，我們那裡的人都是一個身子三個腦袋，不是什麼怪物，幾年前窮奇把我們許多人捉到這個島上，為他守島，特別囑咐，一旦遇到西王母就上前給他捉住，我也沒有辦法啊。」

  西凰：「窮奇去哪裡了？」

  「剛才他和睚眥還在海邊，後來兩個人拿著武器飛走了。」

  西凰聽了，知道這個人不是什麼壞人，於是，她從地上撿起被軒轅劍砍下來的腦袋，按到那個倒霉的傢伙的脖子上，從身上掏出一個藥瓶，打開倒出一點藥粉，塗抹在傷口處，隨即完好無損，三首人高興地摸著自己的脖子問道：「好啦，和以前一樣嗎？」

  西凰：「一樣的。」

  三首人有些懷疑，他說道：「這個腦袋是管著吃東西的，我試試。」

  他從樹上摘下一個果子，塞進嘴裡，那個被砍下來過的頭，大口吃了起來，三首人笑了：「西王母，您饒過小人了，您真是大仙啊！」

  西凰被他逗笑了：「快回你們三首國吧。」說罷轉身離開了龍魚島。

  她四處打聽窮奇去了哪裡。她來到了羽民國，這裡的人身生雙翅，身材高大，有一個長長的脖子；又到了讙頭國，這裡的人長著人的面孔，鳥的嘴巴，長長的鳥喙善於捕魚。最後，她來到了南祝融，這裡的人獸身人面，出行的時候騎著兩條龍。西凰跟他們打聽窮奇的消息，都說沒有見到，西凰很是著急，她心裡惦記著還在玉山腳下等待她的姬滿，她望著縹緲虛幻的南海，不知道她心愛的橋牛，也就是今天的姬滿——穆天子，現在怎麼樣了。

  其實，西凰思念的姬滿，眼下正在面臨著一場災難，窮奇和睚眥已經殺到了。首先發現他們的是西王母的三隻青鳥。她們正在為主人準備午餐，飛臨滄海，抓取魚蝦，正在回來的路上，遠遠就看到窮奇和睚眥，她們三個跟隨西凰多年，知道窮奇是欺負西凰的壞人，今天看到窮奇和睚眥鬼鬼祟祟的，不知道他倆要幹什麼，其中一隻青鳥說道：「窮奇來了，還帶著一個醜惡的怪龍，不知道他倆要幹什麼？」

  另一隻青鳥說道：「窮奇是壞人，反正他不會幹好事。」

  第三隻青鳥說道：「我們跟著他，要是他倆欺負主人的客人，咱們就跟他干。」

  說著，三隻青鳥立刻尾隨著窮奇和睚眥，一路來到玉山上空。

  窮奇看到了遠處山腳下的穆王和他的隊伍，他笑了：「今天我要吃人，吃個痛快。」

  睚眥也高喊著：「今天我要殺人了，殺個痛快。」

  遠處玉山腳下，穆王還不知道災難就要降臨。柏夭回來報告西凰不在王母宮，穆王還以為西凰不會走遠，幻想著西凰會不會是去往天宮，打扮得就跟當初在渭水河邊的那個樣子，也許是去取她那美麗的霓裳了吧。可是，又過了兩天，仍然沒有西凰的消息，穆王真的有些焦急了，他把柏夭叫來，詢問著有關西凰的一切信息。

  穆王：「柏夭，你真的見過了西凰了嗎？」

  柏夭：「大王，臣在玉山的王母宮確實見過了西王母。」

  穆王：「她長得什麼樣，還是那麼年輕，那麼美麗嗎？啊！當初，十多年前，在渭水河邊，雖然她打扮成農家姑娘的樣子，但掩飾不住她美麗的容貌，遮擋不了她神仙的氣質，她說話的聲音如同燕語鶯聲，親切而又美妙，至今都還在我的耳畔環繞。」

  柏夭看著穆王對美好往事的回憶，他不想破壞西凰在穆王心中的形象，於是含糊地答道：「是，是很美。」

  穆王接著問道：「柏夭，既然你說西凰聽說我來了很是高興，還安排侍女為我準備宮殿和酒宴，那為什麼好幾天了她還沒有召見寡人呢？」

  柏夭看著痛苦的穆王，實在不能再瞞下去，他吃吃地說道：「她，她怕見到你。」

  穆王：「哦，為什麼？」他看出了柏夭心中有事瞞著他，接著說道：「河宗氏的首領，河神的化身，是你指引寡人不遠萬里來到這裡，有什麼事你就直說吧，不要瞞著寡人。」

  柏夭：「唉！當初西凰為了解除相思之苦，借著下山採藥的機會，化成農家姑娘，來到渭水河邊與您見面，你們倆相見甚歡，海誓山盟。」

  穆王：「是啊，當初她還答應要到王宮裡去，不想天帝派來了天兵天將，把我的西凰給抓走了。」

  柏夭：「她被抓到天庭，受到了處罰，被從天宮貶到地界的崑崙山，那裡是天帝在人間的下都，是各路神仙上達天宮的路徑，這裡有瑤池，有玉山，有各種藥草和藥石，還有廣大的山川和草原。西王母在這裡更加思念她童年的夥伴，又一次下山，結果被陸吾天神抓住。

  這一次，陸吾把西王母交給窮奇處置，窮奇對西凰的絕情很是惱怒，於是，就施法將西王母變成了一個面容像老虎，露著一對大虎牙，渾身長毛，後邊還有一條長長的豹尾的半人半獸，說話時嗓音粗啞，吼聲震天。」

  穆王：「啊！真的？」

  柏夭：「我當時見到西王母也是嚇了一跳。」

  穆王：「我的西凰，你受苦了。」說著，流下了眼淚。

  柏夭：「作為一個女人，容貌就是她的生命，她不想被您看到她現在的樣子。」

  穆王：「西凰，你是我心中的女神，儘管你被惡神陷害，變成了半人半獸的樣子，但我還是會愛你的，你去了哪裡？我歷盡艱險，餐風露宿，不遠萬里來到了你的山下，可是，遠望著玉山，卻不能相見，這是為什麼呀？」

  正說著，天空突然傳來了狗的叫聲，悽厲而又瘮人，說話間窮奇和睚眥已經站在了穆王的面前，窮奇咆哮著說道：「姬滿，你不知道好歹，竟敢來搶我的女人，今天我要吃了你！」

  說著就要撲過來，不想，被睚眥拉住：「姬滿，我跟你沒有仇怨，但你是窮奇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我愛殺人，今天算你倒霉，我要殺了你——」說著，舉起狼牙棒朝著穆王打來。

  穆王站起來喊道：「住手！」

  窮奇和睚眥被穆王的吼聲給鎮住了，他們停下手，窮奇問道：「姬滿，臨死你還有什麼話說嗎？」

  穆王：「你就是窮奇惡神嗎？」

  窮奇：「我就是，怎麼啦？」

  穆王：「你把西凰害得人不人鬼不鬼，害得我們不能相見，現在你又把她藏到哪裡去啦？」說著，他抽出了大刀。

  窮奇：「西凰到我的宮殿裡去啦，你呀，白來一趟。」

  穆王：「惡神，還我的西凰！」說著，揮起大刀，與窮奇大戰在一起。

  睚眥揮舞著狼牙棒正要上前，不想背後來了三隻青鳥，她們各持兵器，與睚眥大戰在一起，從地上打到天上。

  穆王畢竟是凡人，儘管他神勇無比，但與窮奇相比還是差了一大截。正在打鬥之時，窮奇突然從嘴裡吐出一股濃煙，直撲穆王的面門，穆王立刻中毒倒在地下，窮奇惡狠狠地撲過來，抓住穆王的雙腳喊道：「我要吃了你。」

  虎臣軍的眾軍士立刻撲上來，刀劍並舉，從窮奇手裡搶走了穆王。

  窮奇揮動著牛角，直朝穆王撲去，突然，他被一隻大虎爪子抓了過去，窮奇回頭一看，原來是陸吾天神。

  窮奇：「陸吾天神，撒開我，讓我吃了那個穆王。」

  陸吾：「不行。」

  窮奇：「為什麼，他又不是你的親戚。」

  陸吾：「我已經答應幫助他和西凰相見。」

  窮奇：「不行，我不管，反正我要殺了他。」

  陸吾一把將窮奇扔在地上，十個腦袋的二十隻眼睛都瞪著他，九條虎尾晃動著捲起一陣狂風，巨大的虎爪子高高舉起：「滾！」

  窮奇知道陸吾是一根筋，他答應的事不會改，眼下還是逃命要緊，他一個就地十八滾，跑到一邊，喊了聲：「臭龍，還不快走。」

  那睚眥被三隻青鳥纏著，回頭看到陸吾正在發怒，窮奇也已經跑了，趕緊收住陣勢，跳上雲端，跑得無影無蹤。

  三隻青鳥落到地上，化作三個穿著綠色衣裳的女子，趕緊上前謝過陸吾天神，隨後來到穆王身邊。看到昏迷中的穆王，柏夭和君牙還有祭公謀父等一大幫大臣和將軍，很是著急。柏夭見三隻青鳥到了，知道她們是西王母身邊的仙鳥，於是上前下拜：「三位神仙，看在西王母的面子上，救救我們的大王吧。」

  君牙和祭公謀父等一幫大臣和將軍也都給三隻青鳥跪拜求情。

  其中一隻青鳥來到穆王身邊，摸著穆王的脈搏，過了一會兒，她說道：「是中了窮奇的毒氣，幸好我們主人煉製的有解毒丹。」

  說著，她從腰間掏出一個小小的玉石瓶子，倒出一顆小藥丸，從身後拿過水瓶，那是西凰飲用的甘泉水，將藥丸放進穆王嘴裡，用瓶中的甘泉水給穆王把藥丸送服下去。

  君牙安排侍衛把穆王抬進營帳，放在熊皮墊子上。那隻青鳥對另外兩隻青鳥說道：「你們快到山上，告知主人，我在這裡守候幾個時辰。」

  兩隻青鳥答應著走了出去，飛身上了玉山之巔。

  西凰找不到窮奇，拿不到解藥，她雖然心裡惦記著穆王，但她就是死也不想讓穆王看到她現在這個樣子。她從南海轉到西荒，又從西荒轉到東海，從東海轉到北邊的玄冥，連窮奇的影子都沒有看到，四海八荒都轉到了，窮奇這個惡神會去哪裡呢？

  身心疲憊，情緒低落的西凰，無意之間，恍恍惚惚地來到了銀河岸邊，不遠處就是她的西凰宮。自從被貶到下界後，崑崙山已經是她的家，還沒有再回來過，今天，為了找到窮奇，她已經跑得太遠太遠，失落、懊惱、氣憤和悲傷，在這曾經的童年家鄉一起湧上心頭，疲勞和悲傷，觸景生情，她暈倒在銀河岸邊，這裡是她曾經與橋牛漫步的地方。

  穆王還在昏迷之中，只是比前一天好了許多，嘴裡不斷念叨著：「西凰，你為什麼不來見我？」

  夜，已經深了，那隻青鳥守候在穆王身邊，她將甘泉水的水瓶放到穆王嘴邊，另一隻手抬起穆王的頭，幫助他喝了下去。穆王睜開了眼，看著青鳥，迷茫中抓住她的手問道：「西凰，你來了，你可來啦？」

  青鳥：「穆王，我不是西凰，我是青鳥。」

  穆王抓住她的手：「西凰，西凰，你別走。」說著，又睡了過去。

  青鳥看著昏迷中的穆王，眼中含著淚：「穆王，我的主人會來的。」

  穆王：「我是誰？西凰為什麼不來看我？」

  青鳥：「你是凡人，當然不知道過去。我的主人是天上的神仙，是一位美麗的女王，她被窮奇害得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主人怎麼會以現在這個樣子來看你呢？更何況她要見到的是她童年的橋牛，心中的最愛，儘管您已經是人間的穆天子，但您畢竟是橋牛的化身，橋牛的影子還能在您身上看得到，當初在渭水你們相見的時候，西王母就已經鍾情，多年來她時常派羽皇和雪蓮、雪絨去看望您，幫助您，您還記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