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殺了我吧

  爪尖擦著我的鼻頭而過，凝聚的血珠砸在我的鼻頭。

  我立刻後仰避開，手腕翻轉，刀柄撞在小翠細腰，導致她身形不穩，摔倒在地。

  我快速拉開距離，直面小翠。

  小翠扭曲從地上爬起來，四肢僵硬，嘴裡流淌著口水，目光呆滯。

  她行動緩慢，每走一步仿佛都要摔倒，卻大聲嘶吼，雙手朝我抓來。

  我輕鬆避開，鬼面刀卡在她嘴裡，借力推了回去。

  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我眼神暗淡，露出一絲不忍，鬼面刀的反應，證明小翠現在已經不是人了。

  小翠好似感受不到疼痛，顫巍巍站起來，繼續朝我撲來。

  我不好出手，小翠並沒小蓮那種實力，只是像喪屍一樣只顧啃咬。

  只剩一副軀殼，身手稍微敏捷的成年男子都能制服她。

  小翠不知疲倦朝我撲來，我頓感棘手，小翠不能殺，可一時半會兒她又不會停止攻擊。

  人面蟲可能在她身上，宿主一旦死亡，人面蟲會快速脫離宿主，再想找到可就難了。

  我連續躲閃，跟小翠玩起了躲貓貓。

  見小翠絲毫不見累，更是頭疼。

  忽然，小翠再次撲來時，一陣貓叫聲響起，小翠停下腳步。

  她偏頭尋找聲源，眼底充斥掙扎，隱約露出一絲黑色。

  她痛苦嗚咽，轉身沖向貓。

  我跟在後面，時刻注意小翠的模樣，我特意逼近，跟她保持相當近的距離，但小翠眼裡始終只有貓。

  「不對勁。」我停下，凝視小翠笨拙抓貓，宛如當我是空氣。

  按照謝青檸所說，人面蟲儼然將我當成了復仇的目標，如果它寄生在小翠身上，那麼不會輕易改變。

  剛才小翠分明在我和貓之間做了取捨，最後選擇體型較小、更容易捕捉的貓。

  那只有一種可能——人面蟲不在小翠身上。

  那她為何變成這幅模樣。

  還未深想，樹林中突然傳來尖叫，聽聲音，分明是個小孩子！

  我心中一緊，小孩很容易遭到小翠攻擊。

  我匆忙奔過去，只見小翠面前站著狗蛋兒。

  小孩被小翠的模樣嚇到，愣在原地嚎啕大哭，小翠怒吼，五指成爪朝狗蛋兒抓去。

  「趴下！」我大喝聲，鬼面刀飛出，正中小翠心窩。

  狗蛋兒聽話趴下，小翠撲了個空，想要繼續攻擊，被我拽住頭髮向後拖拽。

  小翠的力量出奇的大，她發出警告似的低吼，拼了命要殺向小孩。

  不像是面對我和貓時單純的食慾，我仿佛感受到一絲恨意。

  她聲聲泣血，只剩眼白的眼珠子裡竟然泛起血紅。

  我無可奈何，只能綁住她的雙手，暫時阻礙她的動作。

  「你怎麼在這兒？」我轉頭問狗蛋兒。

  烏漆麻黑，張家夫婦會放心讓個幾歲小孩出來？

  狗蛋兒嚇破了膽，我問了好幾遍才抽抽噎噎回答我。

  「爸媽不知道去哪兒了，家裡就我一個人，我害怕，出來找他們，全村的人都不見了。」

  狗蛋兒抹著眼淚，向我張開雙手。

  「叔叔，你能帶我去找爸媽嗎？我好怕啊。」

  我一手拽著小翠，根本騰不出手，只好讓他不要再向前。

  張廣業還沒從地窖里出來嗎？剛才圍剿小翠的人里也沒有他們。

  連孩子都不顧了……

  正想著，被狗蛋兒叫聲吸引的村民馬上趕來。

  手電筒照得宛如白晝，精準鎖定我們的位置。

  「抓到小翠了！多虧了朱兄弟啊。」

  「小翠肯定想吃了狗蛋兒，正好被朱兄弟趕到救下，殺了小翠！」

  人群中不知是誰喊了聲，引得眾人呼應。

  我剛要解釋，把小翠交給我，村民們一擁而上，搶走小翠。

  為首的強壯男人一把將小翠摜在地上，抬腳踹在她的腦袋。

  小翠痛喊聲，抱著腦袋蜷縮一團。

  「打死你，打死你！回來禍害全村的災星！」

  「沒錯，小翠已經不是人了，殺了不犯法！」

  我被擠在人群邊緣，撥開圍堵的人大聲解釋，「小翠沒傷人，其中有誤會。」

  她不僅不是災星，還是受害者。

  最大的禍害是張廣業一家！

  可是群情激奮的村民根本不聽我說話，他們高高舉起手中的棍棒、鋤頭，一下接著一下砸在小翠身上。

  小翠的慘叫聲迴蕩在空中，仿佛這一刻，疼痛的她才像個人。

  有血有肉，更知道痛。

  小翠渾身被砍得血肉模糊，趴在地上，有人壯著膽子，騎在她身上，手裡的石頭每一下都精準鑿在她的腦袋上。

  鮮血迸濺到身上，對方仍然不停手，猙獰的表情仿佛他才是地獄來的惡鬼。

  我高喊別打了，推開阻攔在前的人群，把所有施暴者扔開，將小翠護在身下。

  有人不解，勸道：「朱兄弟，你也看到了，小翠被打成這樣還沒死，肯定不是人，你就別心軟了。」

  我比他們都清楚，小翠再無生還的可能，但不是這種死法。

  我忘不了她在石宮裡充滿求生欲的眼神，她多麼想從那裡逃出來，回到村里、回到家中。

  她用了多大的勇氣和期盼才從石宮裡活著出來，可迎接她的卻是慘死被利用的家人，口口聲聲要殺了她的村民。

  這是她拼死都要回來的地方，卻成了要了她命的地方。

  人和鬼的區別，到底有多大呢？

  我鼻頭一酸，壓著哽咽低喝：「我知道，但你們把她交給我，我可以帶她走，保證不會再回到村子。」

  至少不讓她死在這裡。

  村民們面面相覷，顯然拿不定主意。

  我剛要繼續勸說，就感覺衣袖被扯了扯。

  我的身後是小翠，我連忙回頭，就聽小翠嘶啞開口。

  「殺了我吧。」

  輕飄飄的四個字，聽著是那麼絕望。

  小翠拼盡最後的清醒決定自己的死亡，她在哀求，斷送了求生的意志。

  那個拼了命想要活的女孩決定去死，這個世間沒了她留戀的事物了。

  我紅了眼眶，喉結滾了滾，小翠寧願吃雞追貓，卻從沒想過殺人。

  卻成了某些人一己私慾的犧牲品。

  我快速眨眼，緩緩閉上眼睛，身後的小翠輕輕哼出歌謠，我仿佛記起是村里母親哄睡孩子的安眠曲。

  小翠娘死後的執念讓我救她，最終也沒達成。

  我不敢睜眼看她，鬼面刀精準劃破小翠的喉嚨，煞氣是有史以來最小的一次，好似怕弄疼小翠。

  刀入鞘，小翠也徹底沒了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