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天靈通寶
2024-09-14 04:09:44
作者: 清風化月明
世界很大,生老病死是常態,壽命將近、染病爆亡,人總有人的活法與死法。
只是最近幾天,自從那次聚會後,死得人便多了起來。
這不是一件尋常事,最直觀表現,城裡的喪班子顯然忙碌起來,腳不沾地跑完之前還有下一家。
在最窮困的貧民區,死人最多,同時最先傳出一條流言。
有人大逆不道,他們是替人贖罪,替的是誰,沒人知道,於是眾說紛紜,說是知府、顧念春、還有城裡幾個大戶。
大家都很默契,沒有提另外一個名字,儘管那位才是春江城的掌控人,按照萬方有罪罪在朕躬說法,但凡出現留言不對,指向都應該是那位。
鎮守府處理事情很快,在城內產生異常時已去勘察,然而查來查去,除了查出幾個在記錄中不致命的瘟疫外,便一無所獲。
只得將事情經過仔細報上去。
看完調研文書,趙玄咦了一聲,不知名瘟疫確實可以致命,缺衣少食身體抵抗差,又買不起藥,一場風寒都能要人命。
但那是以前,自從春江城有了新的秩序,街上乞丐都少了不少,雖還是乞丐,但每天可以去吃兩頓稀粥,領兩個饅頭,總歸不會導致身體太差。
趙玄微微側臉,「前頭帶路。」
很快,來到一家正在辦喪事的普通人家,一名婦人通紅眼接待他們,一邊哭哭啼啼,一邊將事情講完了。
「夫君他喜好讀書,常常讀得手不釋卷,因此身體一直不怎麼好,昨日起來的時候臉色發白,眼圈有些黑,小婦人還以為又在挑燈夜讀也沒管他,誰知道……竟天人兩隔,留下小女子一人該怎麼活。」
哭聲悽慘,趙玄安慰幾句,便說要打開棺材勘察屍體。
「這……」婦人手足無措,答應不是拒絕也不是,人死之後入棺為安,躺入棺材封上再打開,便是對死者不敬,在傳說里會入不了輪迴轉世,從而生起報復現世人。
處於相信趙玄,婦人還是點頭,只是叮囑著不要破壞丈夫屍體。
棺木打開,展現依據青白色男人屍體,和婦人描述一模一樣,臉型消瘦眼圈發黑,望之極易多病。
運起靈目查看,很仔細,自表皮入五臟六腑,每一寸都沒放過,然而反饋結果卻讓趙玄不自覺皺起眉。
沒有半點不對,就像是在尋常的夜晚,男人和往常一樣讀過書,前頭正常不過,稍微閉目恍若下一刻壽命將至,然後便死了。
留下十兩紋銀給婦人,再去其餘死者家裡。
同樣壽終正寢模樣,去問做了什麼事情,得到的回答千篇一律,就是日常做事,誰知道突然死了。
有貓膩,在看完第三十具屍體後趙玄肯定此事是人為,儘管沒看出來異常,但經過推測,猜為某種詛咒。
疫病傳染迅速,往往一日內便可隨著人流走動傳遍全城,繼而爆發令城絕戶。
如天花、鼠疫、血疫……大大小小傳染性極強的瘟疫在生死無常真君鬧過一通後,為了不再死人,大周便因此改造了護城陣法,加入醫道護身咒文,居住在城內便可不受到瘟疫侵擾。
只有詛咒,才能繞過陣法,讓人悄無聲息死去。
站在路邊靜了好一會兒,趙玄喚來春江城隍,詢問知不知道此事。
城隍點點頭,「我也是才聽陰神稟告知道。」
「問過魂體否?」
「找不到魂體。」
找不到魂體?趙玄一愣,這叫什麼話,你本職春江城隍,主要職責便是接引鬼魂進入神國,在依照情況投入各色地獄,如今奪取地獄投影,自己便能掌控生死輪迴,已經不限於春江府,附近地方魂體死後也在被你掌控,由四面發發的陰神引著入地獄。
魂魄之道堪稱大家,竟說找不到魂體!
「並非陰神地獄接引不到魂體,而是,空了。」
「人死去三魂七魄會離體,但不會走遠,會環繞著身體,重複生前未竟事情,同時散發出新生魂味兒,於是順著這股味道,附近巡查陰神可以前來勾魂,若是附近無陰神,也會在生死冊上顯示,下屬判官文書就會將人何地何時死了報給陰神,等候勾魂消案。」
「只是這次,陰神按照生死冊上去勾魂,並未看到魂體徘徊屍體邊,徒留下空蕩蕩軀體。」
「要麼是他們魂魄自行消散,要麼,有人先我一步勾走他們。魂魄自行消散絕無可能,幾萬年來只有修行邪法魂魄受損被天地反噬才會消散,故而猜測,有人先我們一步勾走了魂魄。」
「唯今之計,可將所有陰神召回,號令他們日夜巡查,或許能發現蛛絲馬跡。」
日夜巡查……說得好聽罷了,陰神之所以被稱為陰神,便是全身涌動陰氣,只可在陰暗處顯世,稍一接觸陽光,陰氣消散露出魂體,那滋味絕不好受,因此陰神大多都是在夜間出行,只有判官勾魂使者身為座下從神,魂體裡有了一點陽氣,可不懼怕太陽光出行。
然而滿打滿算也才十幾位從神,撒在人口四十萬的大城,半點水花都翻不起來。
「守株待兔。」趙玄說,「你調出生死冊,看接下一個時辰有誰要死,分別標出地點姓名,我召集修士巡查。」
這是個笨法子,既耗時又費財力,索性鎮守府財大氣粗,春江城隍也覺得是好法子,便當場翻閱生死冊,寫出未來名錄。
總共七十四人要死,分布春江城南北。
吩咐下去照辦,趙玄沒有跟著去,轉而搖動婚喪嫁娶鈴鐺隱藏身形,遊走陰陽兩世。
眼前驟然虛幻,無數光怪陸離的景色紛至沓來,肉體與魂體疊加一起,投出如火炬的光芒。
頭頂一處,左右兩肩各一處,異常明亮。
三頂火光,即是人三魂在外代表,人壯則火光大盛,人老則火光微弱,將近橫死,火光便轉為幽藍色鬼道象徵。
放眼看去,陽氣有多有少,火光有明有暗,便跟著名單之一,來到西坊市。
人已經死了,被房梁倒塌砸死,一家三口迷茫站在屍體旁邊,想回血肉模糊的屍體活過來。
現身詢問監察修行者,為正常橫死,有法術留影,趙玄看了之後沒說什麼,再次搖動鈴鐺。
一連走過好幾家,壽終正寢者有之、意外而死者有之,如此種種,全都有魂體留存,恍惚之前死者只是個例罷了。
穿街過巷,在第十四戶人口地方,正好看見死者暴斃,沒什麼由來,死者是個女子,原本白淨臉色突然變得青灰,往前走兩步路,便倒在地上。
並無魂體出現。
不,不是沒有魂體,而是在出現的那一瞬間,就化做無形的氣,眨眼消散不見。
將發現告訴城隍,城隍眉頭緊鎖,別人不太理解魂體化作氣,且眨眼間消散一空的含義,他卻知道一清二楚。
魂體方死就化作氣,表明死者身前與某人訂下約定,魂魄主人不再是自身,而是那位約定的人。
有了約定,便可不拘禮於白天黑夜,憑藉咒文法器,直接將新死人魂體拉過去未嘗不可。
「約定必然有媒介,或是之前見過、或是撿到拾到某種物品,只要找到媒介,查清楚來源並不成問題。」
說到這裡,趙玄開始思索這些人有何共同之處,詢問左鄰右舍,死者大多並沒有接觸外人,生活軌跡一如往常,更有好幾人苦心讀書待在家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除了家人誰都不見。
「搜物。」
消息傳達,死者這幾天接觸過的物品送來,很快察覺到不對。
在一堆雜物中,只有一件東西每人都有,且是必需品,銅錢。
每人身上都帶著一枚精美銅錢,上書:天靈通寶。
「天靈通寶?這是哪位皇帝的年號?」
春江城隍聽了這話,也覺得這通寶年號耳生,他生前做過高官,歷任許多官職,就曾經做過戶部侍郎,對於錢財貨物了如指掌,各朝各代還在流行的銅錢都有所了解,哪怕是草頭王私自設立的劣錢,也能說出一二。
但,天靈通寶,腦海中實在無印象,記憶中沒有皇帝、造反草頭王用過此年號。
畢竟不太吉利,天靈通寶,天靈通,天靈蓋貫通可不就是一個死字。
趙玄問道:「不想這些,是否能順著錢幣找到地方?」
城隍拿過錢幣,閉目感知一會兒,睜開沉吟片刻,「能倒是能,錢幣都指向一個地方,只怕有詐。」
「無事。」
聽到地址,趙玄再次腳踏入陰陽兩界,順著痕跡一路奔馳,在個偏僻宅院面前站定。
門窗是大開,站在外頭能一眼看見院子裡面,入目便是高聳法台,三牲九禮供奉著一個黑葫蘆,正吞吐著魂魄氣息。
顯然,這是陷阱。
明目張胆布置,生怕來人瞧不見這裡就是吸引魂魄地方,趙玄沒有從正門進去,仰仗著自身特殊腳踏陰陽,轉而從一個偏僻地方,確認過無布置進入院子。
繞過高台,果然在後面察覺到一處被陣法隱匿的房間,裡面正傳來說話聲音。
「師兄,方才天靈母錢有了回應,子錢上留的印記已被激發,想來是那人已經察覺不對,正往這邊來了。時間早了些。」
「無妨,一切皆在預料之中,你我只是陷阱罷了,死則死矣,能為宗門獻身除此大害,我等於九泉之下亦有面目面對祖師。」
另外一個聲音沉默片刻,「值嗎,以我們這麼多人的命換他一條命。」
「師弟,你要知道這不是值不值的問題,而是該不該,師門養育我們生長,我們自該回報,且那人性格兇狠,殺了我們無數弟子,如不報復回去,我等還有何顏面立足於世上?」
「更何況,我們之間已有大仇,上次雷雲之劫你可還記得?師父本在閉死關,眼看著就要功成卻因為雷劫魂飛魄散,殺同門之仇、害師尊之恨不共戴天,莫要再多說,等他來了便咒他。」
聽完這些話,趙玄已知道他們是誰。
白山派。
和他有生死大仇的人很多,但他這個人向來不留活口,能殺的便都殺了,只有以宗門形式聚人多勢眾,殺完一批還有一批,才一直緊咬著不放。
早有猜測,只是不確定是黃天教還是白山派。
趙玄緊握驚蟄劍,心中思索麵前禁止陣法水準為見日,強度不算太高,一劍可破去,再出一劍便可斬殺屋頭兩人。
殺人簡單,怕就是裡面不是人,而是誘餌,他可一直沒忘記白山派有位太上長老也在城內,且一直沒現身過。
萬一,這場粗製濫造布局實際上更為兇險,裡面呆著的人不是所謂兩個師兄弟,而是那位太上長老。
虛實參半,未到最後揭曉時刻,誰也猜不清楚真假。
頓了頓,打定主意退出院子,招來春江城隍,讓祂以化身進入搗毀。
沒過多久,化身提著兩具屍體,捧著黑葫蘆出來離開。
天地寂靜下來,瞭然無聲。
不知過了多久,日頭偏西,黃昏光灑落,照得一片金黃,同樣照出白衣。
相距不遠牆角陰影拐角,驟然出現一個身穿白衣的年輕公子,只見他瞧了會兒宅院,頓步停歇,嘴中念念有詞,仿佛在夸照夕陽美景。
身上無靈氣泄露,身子骨也瘦弱,冷風輕吹,便止不住得咳嗽。
一個普通人,樣貌普通,做得詩也普通。
之後,年輕公子搖搖頭,順著夕陽往遠處去了。
場景依舊寂靜,只有陽光和風灑落聲音。
趙玄冷眼旁觀,手持鈴鐺站在遠處,靜靜瞧著年輕公子所作所為。
事出反常即為妖,這地方平常人跡罕至,來往出入的都是附近平民,偶有幾個讀書人但都身穿布衣,哪像是白衣這麼招搖。
不早不晚,恰好是在春江城隍捉了人之後離開才來,便有些急躁,不像是突然偶遇,頗有些及早之前就等候感覺。
遠遠吊在後頭,跟隨年輕公子走街串巷,不知不覺到了一處偏僻小巷,很窄很暗,陽光灑不進去,只見年輕公子忽然轉過頭,詭異輕笑,「朋友跟了一路,可否現身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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