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燕窩風波

  連芯蕊走得很快，幾乎是和向太后一起進入了正廳。還沒等連芯蕊說「請」，向太后就已經在宮女的攙扶下，穩穩噹噹地坐在了那張光滑的玉椅上，然後眯起眼睛，審視著緊隨其後的連芯蕊。

  連芯蕊很討厭別人這樣審視自己，就像要透過衣衫把自己看穿一樣，很不舒服。但是也沒辦法，人家是太后，想殺人都有權利，就更別說是看自己幾眼了——「太后，可否要嘗嘗蓮兒熬的燕窩粥呢？」

  向太后微微點了點頭，然後目光瞟向了小蓮兒，嘴角輕輕一揚說道，「這個自然，哀家早就聽說小蓮兒的手藝堪稱上乘，今日正是一個好機會，哀家倒要嘗嘗是什麼樣的美味，讓皇上流連忘返？」

  小蓮兒聽出了向太后話里的諷刺，那意思分明是怪皇上這段時間只到連芯蕊的坤寧宮，而不寵幸別的妃子。蓮兒也不敢抬頭，只是輕輕挪到了老太太跟前，恭恭敬敬地把托盤放到桌案上，然後又畢恭畢敬地端給向太后，「請太后品嘗。」

  向太后望了一眼那碗燕窩粥，然後嘴角划過一抹微笑，衝著連芯蕊邀請道，「連貴妃，那咱們一起品嘗，今晚相信連貴妃也被弄得心神恍惚的，喝碗燕窩粥壓壓驚吧。」

  連芯蕊也淡淡地笑了笑，若說起今晚，還真是累啊，先是皇上過來糾纏，還好皇上已經不再僅僅是為了纏著自己上床，那麼無論是彈琴還是繪畫，就當作是消遣也不錯的。只是這個向太后來得有些突然，雖然趕走了皇上，卻留下更大的麻煩。

  現在對於連芯蕊，真不知道這母子二人誰更讓自己討厭了。皇上對自己的糾纏是帶有寵愛成分的，那種希望把自己捧在手心裡、含在眼睛裡的感覺，是讓人能深切體會得到的；即使連芯蕊不願意接受，並不表示她感覺不到。

  那麼向太后則不同了，處處敵視連芯蕊，恨不能想到什麼辦法一棒子就把她打死才能解恨。那怨恨的眼神，即使微笑的時候，也會讓人覺得寒冷；那一句句刻薄的話語，即使語氣是溫柔的，也讓人覺得心都被刺得難受……

  而現在，向太后又這樣用言語點著自己，那意思你連芯蕊今晚感覺到心力交瘁了吧？呵呵 ，來日方長呢，如果你想獨占皇上的寵愛，那就會讓你永無寧日！

  「芯蕊並不是一個嬌氣的人，所以，沒關係的，請太后放心，芯蕊挺得住。」連芯蕊說著端起碗就要吃的樣子，因為她想先嘗嘗小蓮兒今晚的手藝如何？若是味道不好，還不如先不讓那個老太太吃呢，省得向太后再有理由批評蓮兒。

  「連貴妃，且慢！」向太后看到連芯蕊如此心急，忽然又厲聲制止了她，然後嗔怪道，「連貴妃平日裡都很穩重，今晚怎麼如此不小心呢？難道這燕窩，這樣就吃下去嗎？」

  連芯蕊有些不明白，不這樣吃還怎麼吃？她有些疑惑不解地望著向太后，「太后，難道有什麼不妥嗎？芯蕊一直是這樣吃的啊。」

  「哈哈，不是有什麼不妥，是有大大的不妥呢！」向太后哈哈一笑，然後定定地盯著連芯蕊那碗燕窩粥說道，「這宮中平日裡飲食不僅要有講究，更要十分謹慎的。難道連貴妃沒有用來檢測的物件嗎？」

  連芯蕊這回終於明白了，向太后的意思是檢測一下這碗燕窩粥有沒有毒。嗯，其實她一直很注意這些的，自從那日入宮皇上對小蓮兒交待過後，小蓮兒也是加了十二分的小心，不然也就不會對小貴子大呼小叫的了。但是從剛剛小蓮兒的講述來看，這碗粥應該沒有被小貴子做什麼手腳的，所以連芯蕊覺得沒有必要再做什麼檢測……

  「太后，因為芯蕊相信小蓮兒，所以才會放心喝這燕窩粥的。」連芯蕊看了一眼小蓮兒，對方向自己微微點了點頭，那意思真的沒問題，小姐你放心喝吧。連芯蕊自然把心放下了，「太后真的可以放心品嘗的。」

  「連貴妃，話不是這樣說的，若是平日裡也就罷了，只是剛剛小蓮兒大呼小叫的，這其中似乎有什麼名堂。」向太后瞟了一眼小蓮兒，眼神中充滿了不信任，「小蓮兒肯定不會有問題，但是誰能保證其它環節沒出現什麼問題呢？咱們還是慎重為妙吧。」

  連芯蕊和小蓮兒同意皺了皺眉頭，話題怎麼又繞回到什麼毒不毒的了呢？剛剛在宮門外，小貴子莫名其妙地說要檢測，而如今向太后為什麼也要抓住這個問題不放呢？難道這碗燕窩粥里，果然被動了什麼手腳嗎？連芯蕊想到這裡又定定地望著蓮兒的眼睛，希望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

  但是小蓮兒的眼神仍然是那麼肯定，意思就是那個小貴子確實沒來得及做任何手腳的；而且粥也是她親手精心熬的，肯定沒問題的！那么小姐，也應該放心喝才對。

  連芯蕊便真的琢磨不透了，究竟是向太后飲食本來就這樣小心謹慎，還是有什麼其它原因呢？「太后，若是太后信不過芯蕊和小蓮兒，那芯蕊就先把粥喝掉，給太后證明看看；若太后還是信不過，那麼莫若讓小蓮兒再去為太后重新熬一碗，太后看看如何呢？」

  連芯蕊這次是真的有些煩心了，真沒見到過這樣折磨人的人，難道這個老太太覺得這樣的遊戲很好玩嗎——如果不想喝就快些走人吧；若是想喝，就痛快利索喝，怎麼磨嘰來磨嘰去的總是怕中毒？若是如此惜命，就不應該到處走動，更不應該有什麼統領天下的野心，消停在安壽宮裡養老算了！哼……

  「哀家不是不信任連貴妃，也不是不信任小蓮兒，這只是哀家這麼多年宮廷生活養成的習慣。你們現在其實很榮幸，算起來一共才七位佳麗，即使不去爭寵，皇上輪流也能輪到你的頭上。」向太后說著說著，竟然嘆了口氣，似乎有很多心事一下子升上了心頭，壓得她有些喘不過氣來似的，聲音變得幽怨起來——

  「那時候才是真正的三宮六院七十二妃，而且個個心機重重，勾心鬥角的，都想把對方壓過去，都想獨占皇上的寵愛，自然很多陰謀就發生了。尤其是當哪位妃子懷上了龍種，那就會成為眾矢之的，下毒的事簡直就是家常便飯，讓人防不勝防……」

  連芯蕊知道向太后說的應該是真的，自古宮廷爭鬥就像是牢籠里的動物那樣，為了爭一塊食物，除了自相殘殺，幾乎是沒有別的辦法。這也正是她不願意入宮的主要原因，可是偏偏事與願違，自己還是卷進了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里，而且成了主角。

  「太后，芯蕊明白太后說的意思，嗯，太后小心是對的。」連芯蕊微微點了點頭，是啊，別人不說，單單就要對付面前這個老太太，自己都覺得心力交瘁，更別說那七十二妃了。但是這些話又不能說，只能說違心的奉承，「好在如今後宮比先帝時清靜得多，而且有太后坐鎮，和睦多了。」

  向太后望著眼前這個傾國傾城的小貴妃，心裡一陣冷笑，哈哈，原來這個小丫頭也會口是心非的，城府確實深不可測。唉，若是秦映寒有她一半深度，也不至於被皇上冷落啊；還有那個向妙涵更是像個孩子，尤其是最近，總和秦映寒較勁，對自己也不像從前那麼順從了，唉，真是不爭氣！

  「其實哀家心裡明鏡兒似的，和睦也只是表面的，無論哀家怎麼使勁兒往一起揉搓，恐怕也是徒勞，到最終你們還是會各懷心事的。」向太后嘴角泛起一絲冷笑，然後搖了搖頭，「哀家也理解，誰不想得到皇上的寵愛呢？即使是哀家，當年不是也苦苦盼著先帝爺能寵愛我嗎？做妃子的心情都是一樣的，那麼無論後宮有幾人，都會是爭鬥！連貴妃，你說哀家說得對不對？」

  連芯蕊心裡一驚，這向太后話說得也太直接了吧？本來後宮是這個老太太說了算，她可不應該來這危言聳聽啊？！如今這樣敏感的話題，連芯蕊是真的不敢再接茬兒，無論說對還是不對，都容易讓老太太抓住話柄對自己一頓搶白。嗯，所謂禍從口出，那麼最妥善的辦法就是不吭聲。

  但是連芯蕊不吭聲，並不等於向太后就會放過她，只聽向太后又接著說道，「所以呢，哀家長久以來養成這個習慣，那就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譬如這碗燕窩粥，哀家並不是針對某一個人，而是針對這無情的後宮風氣，想起這些，哀家就心涼半截啊。」

  連芯蕊還是沒有吭氣，向太后睜眼睛說瞎話，自己又不能分辯。誰的心裡都明白，向太后此舉就是針對自己來的，而今天這個後宮的無情風氣，她向太后才是罪魁禍首，誰料她卻來個賊喊捉賊，真是可惡至極！

  「太后想得也對，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芯蕊會謹記太后的教導的。」連芯蕊淡淡地笑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在芯蕊的心目中，皇宮裡歷來是層層守衛的，應該是最安全的地方，沒想到會如太后所說這樣可怕，看來芯蕊今後要多跟太后學習怎麼保護自己才行。」

  「哈哈，果然是一個聰明伶俐的小貴妃，一點就透，嗯，那好吧，哀家今晚就先教你一招保護自己的方法。」向太后突然又是一聲大笑，然後從袖子裡取出一個純金盒子，這個盒子比剛剛小貴子懷裡的那個還要精緻可愛，「連貴妃，人要生存，首先就要自保，你看看，這就是哀家自保的第一法寶。」

  連芯蕊定睛一看，向太后從那個小盒子裡已然取出一支牙籤樣的東西，應該是銀的——難道，這個老太太要親自檢測有沒有毒嗎？天啊，怎麼會如此小題大做的？連芯蕊眉頭不由得擰了擰，覺得今晚簡直被魔鬼纏身了，渾身有種發冷的感覺，心裡很是不舒服。

  「太后，您這是……」連芯蕊忍不住問了一句，然後打住了，心裡真是後悔，為什麼當初皇上想喝燕窩粥的時候自己沒有阻攔呢？若是那樣就不會讓這個太后如此折騰了，真是不可思議。

  「連貴妃應該認得的，這是先帝賜給哀家用來檢測食品的物件，也是先帝賜給哀家唯一的東西，所以哀家一直隨身攜帶，倍加珍惜。」向太后轉動著手裡的那根銀牙籤，似乎許多往事都在眼前浮現，讓她留戀又讓她痛苦，因此眼神也變得黯淡迷離起來——

  「只是當年哀家一次也沒有檢測出來有毒，哈哈，說來慚愧，因為先帝並不寵愛哀家，所以哀家倒是相對安全了……呃，現在，哀家就用這銀牙籤幫連貴妃檢測一下，然後哀家也就放心了。」

  連芯蕊還沒來得及說不用了，向太后已經伸手取過連芯蕊那碗燕窩粥，小心翼翼地把銀牙籤探進粥里，然後說道，「當年先帝賜給每個妃子一個牙籤，想來真悲哀，大家整天生活在提心弔膽里，不知道哪個不小心就被別人給算計了……」

  連芯蕊忍不住觀察著那根牙籤，她潛意識裡也希望看看那碗燕窩到底有沒有名堂？結果向太后把那根牙籤取出來後，什麼現象也沒有發生。連芯蕊當下心裡一寬，嗯，如今這個老太太應該沒話說了吧？

  果然向太后似乎很滿意，然後又用同樣的方法檢測了她面前那碗燕窩，當一切正常後，這才放心地點了點頭，「看來哀家真是多慮了，那麼就請連貴妃陪哀家一起品嘗品嘗蓮兒的手藝吧。」

  連芯蕊望著那碗燕窩粥，心裡忽然有些噁心起來，因為她對向太后手裡的那支牙籤有些耿耿於懷，要知道：那畢竟是一支牙籤，無論是什麼材料的，都叫牙籤啊！真不知道向太后平時是不是用那支牙籤摳牙呢？即使它的主人貴為太后，但那個動作也叫作「摳牙」啊……

  「好喝好喝，果然名不虛傳！小蓮兒的手藝真是一流呢，比哀家的宮女強多了。」向太后連喝了幾口，然後滿意地讚美著，「連貴妃，你怎麼不喝呢？快陪哀家一起品嘗吧，真的不錯。」

  聽到向太后催促，連芯蕊沒辦法只好咬了咬牙，豁出去了，不就是一支不知道是否摳過牙的牙籤嗎？只要沒毒，就沒什麼大不了的；她只求老太太快快把燕窩吃掉，只求今晚的風波也快些過去吧！

  於是，連芯蕊端起燕窩粥，輕輕地含了一口，心裡雖然還在噁心著，卻也只好皺皺眉頭，咽了下去；然後再喝了第二口——唉，只是連芯蕊不知道，這燕窩粥風波，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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