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一葉障目

  所謂的宴席，對於連芯蕊而言無異於是鴻門宴，因為整個過程中，向太后都在指桑罵槐的批評自己是一代妖姬。就好像她連芯蕊用了什麼最狐狸精的手段勾引了皇上一樣，就好像昨晚給皇上下催情藥物的，不是別人而是她連芯蕊一樣！總之一句話，向太后想讓在座的所有人都知道，連芯蕊的存在對皇上利！

  但是連芯蕊並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被侮辱，反倒心裡一直忐忑不安的，是關於那個皇上智宸的。唉，連芯蕊就弄不明白了，這皇上和向太后這左一齣戲右一齣戲的，究竟要唱到什麼時候？而且似乎每次母子發生爭執後，又都互相妥協，唉，這樣勞心傷情的，有必要嗎？

  例如這壓驚宴席吧，向太后的意思明顯是想突出秦映寒和向妙涵，然後壓制自己。那麼就讓她突出好了，自己的地位並不是她向太后能壓製得了的，只要皇上在意自己，不就行了嗎？那麼皇上又嘔的哪門子氣呢？如今這上上不去，下下不來的，簡直是自討苦吃……

  被向太后有意安排在連芯蕊對面的蘭陵王，此時目光有意無意地瞟了連芯蕊幾眼，於是連芯蕊的擔憂完全沒有躲過蘭陵王的眼睛。蘭陵王的眉頭蹙了蹙，似乎不太明白連芯蕊為什麼會擔憂？難道她真的已經開始在意這個皇上了嗎？所謂的「一日夫妻百日恩」，難道連芯蕊也躲不過這句話嗎？

  蘭陵王不願意接受這樣的事實，他寧願連芯蕊惦記著任何其他人，也不願意她喜歡上皇上。這或許就是長久的明爭暗鬥所致吧，蘭陵王的心裡更不希望皇上得到幸福，尤其是從自己心愛的姑娘那裡得到幸福！所以這一刻，連芯蕊臉上的擔憂之色讓蘭陵王有些心痛——那是帶著醋意的心痛……

  若不是因為皇上現在還不能被「pass」掉，那麼單單就是憑這股醋意作怪，蘭陵王也不會替皇上解圍的。但是凡事以大局為重，為了將來能完全擁有心愛的女人，現在只能忍氣吞聲了。於是蘭陵王努力掩飾著心中那絲不快，讓溫和如玉的微笑始終掛在嘴角，然後與連芯蕊四目相對的時候，給予她一片刻的溫柔……

  然而，即使是這片刻的溫柔是那麼的不易覺察，還是被向太后盡收眼底了。向太后心裡得意地一笑，嗯，看來自己估計得不錯，這個蘭陵王果然對連芯蕊色心不死啊！那自己今後真應該動動腦筋，為他們二個「創造」一些機會呢。哈哈，皇上能忍受那個雪公子給他戴綠帽子，只怕無論如何也不能忍受這個最具威脅力的親兄弟給他戴綠帽子吧？

  「皇上，你在想什麼？剛剛蘭陵王的話似乎很有道理，那麼皇上的意見如何呢？」向太后忽然又變得笑容可掬起來，而心裡卻在嘀咕，哼，既然你想來個「清心寡欲」，那哀家就成全你又如何？若是不怕你的後宮被人家「偷」走，那別人也管不了你了！

  皇上能想什麼呢？他和向太后一要捕捉到了蘭陵王對於連芯蕊的那份疼惜和關切，於是他心裡的怒火又漸漸被嫉妒壓了下去，就那麼盯著蘭陵王的方向一直看下去，似乎要用目光把蘭陵王給殺死一樣。其實皇上心裡也在翻江倒海的，剛剛對太后說要遠離兒女情長也只不過是一句賭氣的話，別人能遠離得了，那麼自己又怎麼捨得下連芯蕊呢？

  所以皇上一直在猶豫，是不是把這個「遠離兒女情長」之事定一個期限，自己想什麼時候親近再什麼時候親近？或者直接跟太后說自己只選擇與連芯蕊在一起，其他的才真正遠離？但是那樣，只怕又把連芯蕊是「妖姬」的罪名給定準了，向太后不立刻彈劾連芯蕊才怪呢。

  尤其是現在，蘭陵王對於連芯蕊的眼神很讓皇上不舒服。若是自己真的遠離了眾妃子，太后勢必強迫自己同樣遠離連芯蕊，那麼豈不是給蘭陵王一個可乘之機嗎？更何況當初連芯蕊似乎對蘭陵王也很有好感，再加上蘭陵王心機重重，想勾引單純的小芯蕊還不輕鬆？那麼有誰能保證連芯蕊不會由簡單的好感變成真正的喜愛呢？若果真如此，只怕自己再想回來親近，也沒有機會了……

  「嗯，母后，朕也在思考蘭陵王的建議，不錯，蘭陵王果然深謀遠慮。」皇上順口應答了一句，而目光依然望向蘭陵王那邊，恨不能把蘭陵王的眼睛挖出去，省得他總瞟自己的愛妃，「既然咱們母子的出發點是一致的，自然會有解決問題的好辦法。」

  唉，如此一句話，剛剛那番折騰便又都白費了，事情又歸結到了原點。連芯蕊暗暗嘆了口氣，這個皇上真是不成熟啊，怪不得連老爺那麼希望自己能輔佐皇上，幫他把這個大宋的江山坐穩。試想啊，如此孩子氣的脾氣，總是弄一些自相矛盾、出爾反爾的問題，長此下去又怎麼能讓人尊重呢？

  或許這就是向太后選擇皇上當工具的真正原因吧，本來皇上在其它方面也很有才能，卻總是跳不出向太后的手掌心，那麼皇上還總瞎跳什麼呢？若想真正跳出去，就要養精蓄銳，然後來個「一飛沖天」，那樣才能真正擺脫向太后的掌握，做真正的獨立自主的皇上……

  嗯，看來自己入宮以來太過沉溺於自我的小傷小痛中了，忘記了連老爺那些憂國憂民的重託啊！連芯蕊突然有些自責起來，既然自己已然走入宮門，既然自己已然決定為這大宋朝做點兒事情，那麼真應該像皇上說的那樣，把「兒女情長」都先放下，為老百姓謀些福利了。

  人有時候真是奇怪的動物，許多曾經困擾多時的問題很容易便一瞬間豁然開朗起來，連芯蕊此刻就是這樣，連續中了兩次合歡散都沒有死掉，那麼就應該「必有後福」的，而這個「福」，一定要抓在自己的手心裡！於是連芯蕊的嘴角又綻放出那一抹蓮花般清純的笑容，雙唇一張一翕間呵氣如蘭——

  「皇上，臣妃有一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連芯蕊雙眸燦若星辰，對皇上也是從沒有過的溫柔如水，而又那麼的清澈見底，似乎在這一刻她要讓皇上看到她的心海里究竟承載著怎樣的寬容。

  在場的人都怔了怔，包括那個恨她入骨的向太后，真不知道這個連芯蕊怎麼如此臉皮厚，難道剛剛批評她是妖姬的話她沒聽清楚嗎？或者說，她是聽清楚了，然後要為她自己爭個什麼理論？哼，真是不要臉！

  皇上卻很是欣喜，因為他看到了連芯蕊燦爛如蓮般的笑容，那是久違的笑容啊——記得當初在尚府的時候他見到過，在面料店討價還價的時候見過！就是那抹笑容成了他皇上的致命傷，從此再也揮之不去。可是自從自己向她表達了愛意，自從自己要接她入宮，就再也沒有見到過那抹笑容……

  「芯蕊，請講，朕最想聽聽芯蕊的意見啦！」皇上毫不掩飾自己的喜悅之情，然後又故意瞟了蘭陵王一眼，有些炫耀地說道，「芯蕊聰慧賢良，相信一定會幫朕出一個好主意。」

  蘭陵王倒是驚奇地瞪著連芯蕊，然後與身邊的連俊熙面面相覷——這丫頭是不是瘋了？明明知道向太后如此針對她，為什麼還要頂風上呢？即使想與向太后為敵，也不要做得如此明顯啊？因為現在真的是時機未到，若是太鋒芒畢露的話，只怕把那個老巫婆給惹急了，便會招來殺身之禍啊……

  連芯蕊依然淡然地笑著，蘭陵王和連俊熙的眼神都在制止她繼續說下去，但是她沒有理會他們的焦急與不安，然後還是面對皇上說道，「皇上，芯蕊舉雙手贊成太后的決定。因為芯蕊身為一名妃子，自然最理解做妃子的心情，既然入得宮門，就希望能服侍皇上，為皇室添枝散葉。那麼皇上既然冊封在座的每一位妃子的同時，也就是宣布皇上從此是所有姐妹們共同的夫君。那麼皇上，是不是也應該承擔起做夫君的責任，善待每一位愛你的妃子呢？」

  連芯蕊自始至終都保持著那抹微笑，那輕言細語就像溪水在流淌，叮咚叮咚扣人心弦。皇上聽到耳里是那麼的受用——雖然他不太喜歡那些話的內容，但卻非常喜歡那種溫柔甜美的音調。這是連芯蕊自入宮以來，說話最溫柔甜美的一次，怎麼能不讓皇上欣喜若狂呢？只是那內容……

  「芯蕊，你為什麼會這樣講？你說你與太后一個立場嗎？」皇上還不敢確定自己有沒有聽錯，因為從正常角度講，沒有哪個妃子會希望更多的人來搶皇上的，「難道你也贊成後花園裡百花齊放嗎？」

  連芯蕊怎麼會同意自己同時寵愛那麼多的妃子呢？難道她一點兒也不吃醋嗎？或者只是為了擺脫自己的糾纏？但是從那甜美的聲音和溫柔的笑容時，絲毫看不出她對自己有什麼厭惡之情。難道她是怕向太后為難自己嗎？也就是說，她在為自己擔憂？這樣一想，皇上的心裡便又開始萌生一股溫情……

  「是的，皇上，臣妃確實支持太后的意見。正所謂一花獨放不是春，百花齊放春滿園。皇上應該知道的，女皇武則天在位時，把整個皇宮弄成了牡丹園。」連芯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她不想讓皇上誤會她只是因為怕向太后欺負才如此說話，她必須讓皇上明白這是她內心真正的想法，「雖然那代表著至高無上的雍容華貴，卻不得不遺憾地承認，她失去了欣賞更多美麗的機會。芯蕊希望皇上不要像武則天那樣一葉障目，而不見泰山才好！」

  連芯蕊說得很是真誠，說完望了望坐在身邊的伊璇和林紫萱，不由得為她們暗暗慨嘆。如此美麗的女子，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難道真的要讓她們從此守著空枕嗎？入得皇宮已經是她們的不幸了，自己又怎麼忍心讓她們變成第二個、第三個乃至更多的「向太后」呢？因此，從這一點上，連芯蕊多少還是有些同情向太后的——從來沒有得到過愛情的女人，性格變得冷酷殘忍，似乎很解釋得通吧？

  向太后一直冷冷地聽著連芯蕊的講述，開始以為她會為自己妖姬的罪名辯護什麼呢，沒想到聽著聽著，竟然是支持自己的，這倒讓向太后有些意外。嗯，很可能是怕自己治罪於她，才故意在皇上面前討好自己，這點兒小伎倆又怎麼能騙得過自己的慧眼？只是最後邊那句話，向太后卻聽出似乎有一層話外音——

  「不要像武則天那樣一葉障目，而不見泰山才好！」這句話含義很深哦，表面是在提醒皇上不要因為她一個連芯蕊就放棄整個後花園；實際上似乎是在警示皇上，不要被暫時的假象所左右，要放開眼光，看得更高更遠些，胸襟也要開闊些……

  向太后的眼睛漸漸眯成了一條縫兒，這是她琢磨問題時的招牌動作。如今，這個連芯蕊又讓向太后開始研究了，她真有些猜不透，那樣溫柔甜美的聲音背後，究竟是真的純潔如水，還是一汪深潭，讓人掉進去就出不來呢？若是前者，自己從此後似乎不必太在這個小丫頭了；而若是後者，那麼自己又豈能容她？

  「好一句一葉障目，不見泰山！芯蕊果然有巾幗之風，朕佩服佩服！」皇上眼睛的餘光也看到了向太后一副深不可測的表情，便知道連芯蕊的話已然深深刺激了她的某根敏感神經。嗯，看來自己若是聽了芯蕊的話，才是正確的，於是哈哈一笑，打算將今日的壓驚宴給結束掉，「那麼朕提議，所有的人敬連貴妃一杯，後宮得妃如你，朕之幸也！大宋之幸也！」

  又是一句公開讚美和傾慕的話，又是一句赤裸裸表達愛情的話，皇上目光掃過每一個人的臉龐，然後在蘭陵王的方向掠過後，又回到了向太后的臉上，「母后，宸兒有些倦了，可否先行告退？」

  「皇上保重龍體要緊，本來應該請皇上歇息去的。只是哀家還有一事尚未解決，請稟皇上明示。」向太后真是氣惱極了，端起這酒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正左右為難間聽皇上要告辭，便冷冷地回答了一句——

  「如今怡蓉水榭被燒了，皇上如何安置秦貴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