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2024-09-14 05:47:55 作者: 簡小扇
  01:

  窗外嗚咽的風沙就像她此時心底的聲音,幽怨悽慘的厲害,但面上不能表現半點,只有看著他默默的哭,水靈的眼睛像是涌著溪水的寒泉,眼淚是冷冰冰的。

  若是別人,看見自己幾句輕描淡寫的話弄哭了一個好看的姑娘,多少心底有些過意不去,或者安慰或者道歉,但他的反應往往出乎意料,只淡淡看了她一眼,面上真真是一點點感觸都沒有,唇角的笑沒有變化,但就是這樣,才更讓人覺得心寒。

  喬昀知道這些年陸玥兒愛的有多沉重多痛苦,此刻難免心底生出對夜魔的不滿,但畢竟不能干涉他人的感情,打了個哈哈,哼笑一聲,「你真的不記得曾經救過這麼個水靈靈的姑娘了嗎?畢竟這種事情可不是那麼容易忘記的。」

  雖是在笑,眼底卻閃過一抹陰沉,夜魔卻不在意,手指搭著茶蓋,轉過頭看著她,「我來這裡可不是為了聽故事的,怎麼,一向以調戲美女給為樂的銀虎公子心疼了?」

  說罷,端起茶盞飲了一口,堵的喬昀瞬間沒話說,半天,才聽他慢悠悠道:「也不拐彎抹角了,最近古家開始大規模的朝中原遷移,對外說是不願常年龜居塞外,想要感受中原的風土人情,實際是上因為什麼誰也說不清楚,而且我發現江湖上有好幾大勢力都與其牽扯不清。」說罷,將一張名單遞給蘇妄,視線依舊看著喬昀,「該怎麼做你們應該知道,話不多說,告辭。」

  話落竟是起身要走,掌柜看見他去開門,哎喲了一聲,趕忙跑過去攔住,「客官客官,現在這個天氣可不能亂走啊,明日風沙小下來你再走也不遲啊。」

  他依舊是笑著,嗓音淡淡的,「不礙事。」

  掌柜看拉不住,趕緊回過頭來朝蘇妄一行人求救。喬昀乾咳一聲,正要說話,一旁一直默默流眼淚的陸玥兒突然騰地一下站起身來,兩三步跑到夜魔跟前,瞧那眼神,怎麼看都有些視死如歸。

  她泛白的手指緊緊拽住他的衣角,是倔強的模樣,「我跟你走!」

  他垂下眼看著她,唇角的笑不變,嗓音卻有些變得冷冷的,「放手。」

  她搖頭,紅著眼睛瞪著他,牙齒在嘴唇上咬出一排淺淺的白印,一改之前柔弱的模樣,氣勢透著一股鬥氣般的狠絕,「就不放!你有本事殺了我啊!反正我這條命是你救得,要殺要剮你隨便!反正就是不放,要麼殺了我,否則我死也不放手,死也要跟著你,纏著你!」

  這番話在尋常時候聽來或許只是一個小女孩撒嬌鬥氣的話,但要有多少的勇氣,才能讓她在此時說出來,對著這個絲毫不記得她的類似於陌生人的人說出來。

  屋內一下靜下來。

  是那種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不敢大聲喘氣的安靜,外面風沙呼嘯的聲音更加清晰了,還夾雜著屋內炭火噼啪的響聲。

  最先動的是掌柜,估計是覺得現在這個場面不是自己能摻合的,縮了縮微胖的身軀,小心翼翼的走回櫃檯跟前,繼續看自己的帳簿。喬昀和蘇妄對視一眼,心有靈犀的默默低下頭喝茶。只剩下大眼對小眼的兩個人,一個淡然的沉的住氣,一個胸膛劇烈起伏,咬著牙毫不低頭。

  哪怕會厭煩她,討厭她,可是那又怎麼樣,比起能跟在他身邊,一切都沒那麼重要了。是的,她就是貪心,以前只是想看他一眼,知道他過得好不好就行。見到他之後,想要跟他說話,想要在他心中留下不一樣的印象。知道他不記得自己了,想要讓他記起自己,就算記不起,也要死皮賴臉的跟著他。

  什麼臉面,什麼身份,什麼自尊自重自愛,她全部都不要不管了。只要能跟在他身邊,跟在這個自己愛了六年想了六年的人身邊,一切都可以捨棄。

  喬昀曾說她的愛太沉太重,一般人很難承受的起。這句話說得沒錯,這樣來勢洶洶的愛的確會讓有些人惶然避之,可從未想過能給出這樣來勢洶洶的愛的人又付出了多少,承受了多少。

  從世間普遍認知來看,這樣的愛太過自私了。完全沒有考慮愛的那個人願不願意接受,只是一味的想要滿足自己的心意。可是轉念想想,愛情本就是自私的,不是所有人都能用成全來愛,有些人的愛,就是這樣的沉重,壓得人喘不過氣來,但卻不得不讓人敬佩。

  陸玥兒就是這樣的人,你可以罵她自私任性無理取鬧,卻照常要佩服她愛的如此轟轟烈烈義無反顧。沒有人能去干擾,除了當事人。

  他的眼眸如水淡然,垂眼看著他,面上並沒有表現出來有何不耐厭惡,但心底怎麼想的就無從而知了。他這樣的人,本就是從不把情緒擺在臉上,心思極其的深厚。所以陸玥兒也猜不准他現在想了些什麼,但無論他想什麼,自己就是一句話,死也不放手。

  他看了她一會兒,瞟了一眼緊抓著自己衣角的手,終於轉過頭去,「要跟著就跟著吧。」

  陸玥兒心頭一喜,還沒來得及笑出來,又聽見他的聲音,「要死何必我親自動手,你跟著我,本就死路一條。」

  她感覺心裡窒息了一下,勉力扯出一個笑,「就算死,也是死在你身邊的,這就很好了。」

  夜魔沒說話,頭也不回的對著喬昀揮了揮手,依舊打開門走了出去,風沙呼嘯而入,他面不改色的走了出去,陸玥兒緊抿雙唇,跟在他身邊義無反顧。

  掌柜唉聲嘆氣的跑去把門關上,透過縫隙看了半天,道:「走遠嘞,聖人保佑他們平安。」

  喬昀捧著茶盞沉默了一會兒,半天,小心翼翼朝蘇妄問,「你說,狐狸要知道我們就這樣讓他妹妹跟著別人走了,是什麼反應?」

  蘇妄淡然飲了一口茶,「拿著刀和你拼命。」

  喬昀:「……」

  他笑了笑,「你要是後悔了,現在去追也還來得及。」


  她抿了抿唇,搖頭,眯眼看著門口的方向,「她願意選擇的路,別人沒權利干涉。」

  蘇妄沒說話,過了片刻,突然湊過來,笑意盈盈的看著她,「是不是覺得自己特別幸福?」

  她一時沒反應過來,「嗯?」

  「和陸姑娘對比一下,你愛的人,也就是我,對你有多好,如今明白了吧?」他挑了挑嘴角。

  「……」她瞟了他一眼,「如果我愛的人這樣對我……」

  「如果你愛的人這樣對你,你又如何?」

  她執著茶壺斟了一杯茶,嗓音隨著茶香淡淡飄出來,「殺了他。」

  蘇妄唇角的笑果然有些僵,看著她不知道說什麼好,她笑著看過來,雙手搭在桌面上,下巴抵著手背,「要麼愛我,要麼去死。」

  蘇妄:「……」

  這個女人太極端了!哦不,這個爺們太極端了!

  日落時分外頭風沙又大起來,颳得涼棚砰砰作響,掌柜在屋內坐立難安,時不時把門打開個小縫隙朝外看,看中午離開的兩個人是不是折回來了。每次都被館一眼鏡的沙子,疼的直讓小二拿水來。可見這位掌柜是個心底很善良的人。

  可是一直等到夜深,外頭黑漆漆一片,也沒有人回來。掌柜終於死心,收拾著準備歇息了。喬昀幽幽打了個哈欠,「這鬼天氣,娘的,明天要是還不能出門,老子都快給悶死了。」

  說罷起身上樓,蘇妄慢悠悠跟在她身後,一直走到房門口,她抵在門沿上,偏頭看著他,「你幹什麼?」

  他不羞不燥的回答,「你不是悶嗎?我陪你。」

  她懷疑的看著他,「你想做的不是光陪我吧?」


  見蘇妄笑了笑,拽著她的胳膊走進來掩上門,「猜對了。」

  燭火搖曳,風沙肆虐,倒別有一番情趣,他笑意盈盈的靠近她,她不自覺的步步朝後退,一直退到了床跟前,蘇妄笑了一聲,無比順溜的撲過去,兩個人剛好倒在床上。

  「摔死老子了!」

  「對你來說這點痛算什麼。」

  「……說話就說話,動手動腳的幹什麼!」

  「不動手動腳怎麼脫衣服。」

  「媽了個蛋的,老子要在上面。」

  蘇妄頓了一下,似乎在思考這個建議,片刻,果斷繼續撕衣服,「駁回。」

  露出內里裹著的束胸,蘇妄眯了眯眼,「自己脫掉。」

  「滾你娘的!」

  「那我來。」

  話落,手指朝後扔了一枚銅錢,打在火星子上,屋內瞬間暗了下來。不要問哪裡來的銅錢,銅錢只來自它該來的地方。

  「蘇混球你摸哪兒呢!」某人氣急敗壞。

  「胸。」某人理所當然。

  黑夜中,只聽見砰砰幾聲響,混亂片刻之後,終於安靜下來,片刻,傳來蘇妄咬牙切齒的聲音,「爭個上下而已,用得著下手這麼狠嗎!」


  聽見喬昀嘿嘿冷笑兩聲,「沒有劈暈你算對你好了。」

  話落,便聽見衣服嘶啦的聲音,簌簌一陣響,卻又夾雜著砰砰的類似交手的聲音,這是個不平靜的黑夜。

  「對自己妻子下手這麼恨!蘇混球你不是男人!」

  「是不是男人你馬上就知道了。」

  「媽了個蛋!你什麼時候說話變得這麼淫。盪!」

  「和你比起來差太多了。」

  話落,又是砰砰一陣響,繼續砰砰一陣響,接著砰砰一陣響,不知道過了多久傳來蘇妄有氣無力的聲音,「好了,我認輸,上半夜你在上面,下半夜我在上面,公平分工,行不行。」

  「好!先把腿給老子分開!」

  蘇妄:「……我說你比我淫。盪,你還不信。」

  話落,傳來某些不和諧的哼哼聲,半晌過後,突然傳來喬昀的聲音,「上半夜……下半夜……我靠,你要一整夜啊!」

  黑夜中響起蘇妄的笑聲,「你已經答應了,反悔無效。」

  話落,又傳來某些不和諧的聲音。

  02:

  翌日,喬昀躺在床上有氣無力的罵道:「說好上半夜我在上面,下半夜你在上面,為什麼你的下半夜比我多了兩個時辰!」

  蘇妄攬過她的肩,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吻,低低笑了一聲,「誰讓你上半夜沒力氣了。」


  喬昀:「……」

  一直在床上賴到午時才起床,她發誓,殺一百個人都沒這麼累,真是折騰死人啊。不過不失為一個鍛鍊身體的好法子。嗯,以後鍛鍊身體就用這個方法了,絕對比練武還帶勁,妥妥兒的。

  見他們下樓來,小二喜笑顏開的迎上來,「兩位公子起身了呀,飯菜已經準備好了,熱熱就行。」

  「外頭天氣怎麼樣了?」喬昀在昨日的位置坐下,懶洋洋的問。

  「風沙小下來了,趕路應該沒問題。」

  喬昀心情立即好起來,吃飯的時候都多吃了一碗米飯。吃完飯後掌柜的瞅了一下天氣,發現風沙遠去,太陽雖然依舊不見影,外面灰濛濛的一片,但已經好了太多。於是緊閉了幾天的門終於打開,外頭也能看見過往的人。

  兩人收拾了一下,終於告別這個停留了好久的小城鎮。

  不用再一路走一路布置,行程比來之前快了很多,快要到年底,四處一片冰雪覆蓋,回到南方的時候倒覺空氣暖了起來。

  回到天下城那日已經是傍晚,並沒有驚動誰,悄然進了主城。站在屋內,看了看四周熟悉的擺置,喬昀感嘆,「這天下城的方位要加強了。上次老子來的時候也沒被發現,現在還是沒被發現,要是有人想做什麼壞事,可就麻煩了。」

  蘇妄神色有些凝重,「要找出能察覺你我行蹤的人,身手必要和我們不差上下,天下城暫時還沒有。」

  「你就祈禱天底下沒有比我身手好的仇人吧。」

  她懶洋洋往榻椅上一趟,聽蘇妄道:「說不好。世間多奇人,有也可未知。」

  她皺了皺眉,騰地一下翻身坐起來,取下面具揉了揉眼睛,神色難得嚴肅,「那可就麻煩了。現在是特殊時期,這防禦太差了,得改。」

  蘇妄看她凝重的模樣不由失笑,想到她是在擔心自己,心裡湧上暖意,「其實也沒你說的那麼嚴重,暗處的影衛並不是沒有發現,而是知道是我回來了,所以沒有動靜而已。」

  「可就算發現了,如果他們想要阻止,也無異於送死吧。」


  她咳了一聲,微抬起下巴,「我這些年闖過不少防守嚴密的地方,連京都王府都去過了,那地方的防衛可比這裡嚴太多,我還不是安然無恙的出來了。若是和我身手相差不下的人有心來這裡鬧事,你怎麼辦?」

  蘇妄笑了笑,「並不一定這裡就比王府的防衛還低,而且三大家終歸有自己的底氣,有外人不知道的秘密勢力。你上次潛進來和芍藥換回身份沒被發現,是因為你並沒有在某一處停留,也沒有鬧事,想要發現你自然不容易。但前來鬧事的人不會像你一樣匆匆而過,他們會有動作,只要有動作,就會被發現。」

  她想想覺得也對,但還是不放心,想了片刻,下定決心,「從明天開始,我幫你訓練這些影衛,我見識過很多防範措施,結合一下再落實,應該會大幅度增加防禦力。」

  蘇妄想著自己即將去處理夜魔名單上的那些世家,也沒多少時間陪著她,給她找些事做倒也不錯,至少可以防止她出去惹事,於是欣然答應。卻不知這個決定給天下城的影衛帶來了多大的噩夢,每當回想起來就是一段血淚史啊。

  桌上擺著一盤水果,正是這個時節出產的橘子,她蹦過去拿過來剝了皮,正要往嘴裡送,餘光瞟見蘇妄正笑意融融的看著她,哦不對,是看著她手裡的橘子,朝後退了兩步,「想吃自己剝。」

  蘇妄搖頭,「不想吃橘子。」

  她點點頭放下心來,又聽蘇妄道:「想吃你剝的橘子。」

  「……」

  將手中的橘子拋到他手裡,又拿了一個剝起來,邊吃邊問,「你說那個人,就是那個夜魔,為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給我們送消息呢?」

  蘇妄正看著手中的橘子出神,心裡想著,哪裡是讓你把橘子扔過來啊,是想讓你餵我好嗎混蛋!

  可是知道自己不能得寸進尺,於是見好就收,吃了幾瓣橘子,感覺比蜜還甜,「總有他的目的,現在還不知道。」

  她想起來什麼,直了直身子,「對了,你說他看上去很面善,是真的見過嗎?」

  說到這裡,蘇妄也皺起眉頭,「我可以肯定沒見過他,但總覺得很眼熟。」

  她嘿嘿笑了兩聲,「說不定是你前世的情人。」

  蘇妄頭也不抬的回答,「我前世的情人肯定是你。」


  「啊?」

  他笑了笑,「上輩子,這輩子,下輩子,都是你。」

  總是不經意間,會說出很好聽的情話,往往就是這樣輕描淡寫的幾句話,會給人最深的感觸。

  她似乎有些尷尬,漫不經心的別過頭去,唇角卻無意識的微微翹起,身旁的蘇妄沉默下來沒說話,她乾咳兩聲,再別過頭去的時候發現蘇妄正看著她發楞,眉頭蹙起,若有所思的模樣。

  她摸了摸自己的臉,「怎麼?有髒東西?吃橘子把橘子粒粘上了?」

  蘇妄頓了一下,收回目光,「沒有,走神了。」

  話雖如此說,但眼底卻閃過幾抹沉思,喬昀喊了他幾聲卻沒反應,知道他在想什麼事情,也不再打擾,在屋內溜達了一圈,想起芍藥,又跑到了蘭芝苑去。

  她離開之後,蘇妄卻是立即匆匆去了書房。他說的不錯,天下城藏在暗處的影衛並不是沒有發現有人進來,而是發現回來的人是他們的城主,所以才未現身。天風此時就守在書房門口,看見蘇妄過來並不驚訝,聽蘇妄吩咐道:「研磨。」

  他愣了一下,不知道這大晚上的研磨幹什麼,難道城主詩興大發了?不過沒問,依言研磨,看見蘇妄鋪好宣紙,竟是在上面勾描起來,隨著筆走畫現,竟是一名英俊的男子,哪怕是在畫上,依然能感受到那股威儀。

  然這並不是結束,眼見著蘇妄將畫放在一旁,又執筆開始另一幅畫,勾勾描描,竟然又是一名貌美男子,渾身上下透著一股溫雅之氣,天風想了半天反應過來,這不是喬家二公子喬洛川嗎?

  一幅畫落成,已經過去一個時辰,眼見著蘇妄將畫放在一旁,竟然又畫起來,天風已經猜不透自家城主現在到底在幹嘛。

  見著他畫筆又落,這次畫的卻是一名披散著長發的美人兒,隨著畫筆勾描,天風立馬認出,現在畫的正是自家的城主夫人。

  一直到後半夜,三幅畫終於落成。蘇妄將三幅畫並列擺在面前的案几上,皺著眉緩緩掃過,眼裡的疑惑越來越濃。天風安靜的站在一旁,目光也是不住的掃過三幅畫,片刻,蘇妄終於開口。

  「你看著三幅畫,看出什麼了?」

  天風想了一下,道:「這是城主夫人,這是喬洛川公子,這一位,並不認識,但卻和城主夫人以及喬公子有些相像。」


  蘇妄輕不可聞的嘆了聲氣,「是啊,覺得他眼熟,便是因為這個原因,天底下能有如此相像的人,不多,可是……」

  天風這才知道自家城主今晚是在幹什麼,看見他皺眉的模樣,道:「城主要不然讓夫人瞧瞧,或許她認識。」

  「她見過了。」蘇妄手指扣了扣桌面,「不僅見過,而且絲毫沒覺得這人和自己相像。」

  「這……」天風遲疑了一下,道:「城主,常人都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或許正是因為這人和夫人以及喬公子相像,所以他們才不曾發覺有何不妥呢?親人之間,很難去在意他的面貌,都覺得自己的親人本該就是長成這個樣子,所以對他們的長相不會有什麼特別的印象……」

  這麼一說,蘇妄倒覺得在理,也就理解為何只有自己覺得他面熟,而當事人卻一點反應都沒有。至於陸玥兒,她已經完全沉浸在愛情裡面,哪裡還顧得上這些。

  天風點點頭,想了一下,問:「城主,不知這畫上人是誰?」

  蘇妄搖搖頭沒答話,依舊定定看著三幅畫,眼裡疑光閃爍。

  一夜無話,喬昀在蘭芝苑宿了一夜,早上早早就離開了,以免青雀看見了又大呼小叫說自己非禮她家夫人。

  去的時候蘇妄居然已經起身了,眼底有隱隱的血絲,她皺了皺眉,「你昨晚在幹什麼?一晚上沒睡?」

  「看資料,沒事兒。」

  他笑了笑,指了指身後,「早飯準備好了,去吃吧,待會影衛就來了。」

  她才想起今天開始就有任務了,昨晚話雖說的好,但其實沒什麼經驗,此時有些隱隱的興奮,應了一聲。蘇妄出門吩咐天風幾句,天風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點頭離開。

  片刻,五十名影衛就被帶到了門口,喬昀吃完飯抹著嘴出來,看見外面站得筆直的五十名影衛愣了一下,轉頭問蘇妄,「全部都給找來了?」

  「一部分而已。」

  他笑了笑,看著下面的影衛,提高聲調,「從今天開始了兩個月內,你們全部聽從銀虎公子的吩咐,是一切事宜全部聽從,明白了嗎?」


  「是!」

  眾人齊刷刷的應答,氣勢如虹。雖然心底都在疑惑為什麼城主會將自己交到名聲一向不好的銀虎手上,但只要是城主的吩咐,無條件應諾,倒沒人出生反駁,可見這是一支紀律嚴謹的隊伍。

  蘇妄向喬昀交代了兩句,便去書房處理自己的事情。她興致勃勃的看了看下面也正看著自己的影衛,舔了舔嘴唇,有種殺人前的興奮。

  被那樣赤裸裸的目光盯著,是誰都會覺得不舒服,何況眼前人還是惡名昭彰殺人如麻的銀虎。影衛心裡都沒底,甚至做好了犧牲的準備。

  喬昀看了半天,輕咳一聲,收起眼底的興奮,漸漸透出往日的陰冷,嗓音也是暗啞的陰沉,「在我這裡沒有那些花哨,違反命令者,死。」

  影衛面露建議,「明白!」

  她滿意的點點頭,指了指練武場的方向,「從現在到酉時,圍著練武場跑步,期間允許歇息三次,但不准吃飯,不准喝水,誰停下。」她笑了笑,透著一股子陰狠,「就去跟閻王爺報導好了。」

  一天,跑步,不吃不喝……

  想想就覺得好恐怖。但沒人會退縮,更不敢退縮,齊刷刷的轉身朝練武場跑去,喬昀從屋裡拿了幾個橘子,慢悠悠的跟上。

  正是臘月的天,早上起來還能看見冰花,喬昀坐在高台上,看著下面圍著練武場跑步的影衛,看他們累得半死不活也不敢停下,突然有些理解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對權利的渴望了。一句話決定人的生死,比她拼著命割人頭麻溜多了。

  快到午時的時候,她叫了停,讓影衛就地休息一炷香時間,此時練武場已經有了其他練習的人,看著往往高高在上的影衛此時累得像狗一樣趴在地上,再看看高台上翹著二郎腿悠閒吃著橘子的銀虎,有些愣眼。

  於是一整天,他們就看著影衛不吃不喝不停的圍著練武場跑,只休息了三次,到下午的時候,雖是寒冬臘月,但卻像是從水裡撈起來的一樣大汗淋漓。

  期間青雀應芍藥吩咐來送了一次飯,看她在上面好酒喝著好肉吃著,下面的影衛覺得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不過好歹也是天下城出色的影衛,一天累下來並沒有誰暈倒的現象,喬昀滿意的點點頭,扔下一句明日繼續拍拍手回去了。

  想著還要過兩個月這樣的日子,影衛就欲哭無淚,城主啊,你把這個禍害弄回來幹啥啊。

  這一現象直接導致廚房每日的飯菜供不應求,不得不又添了幾口鍋,因為影衛吃起飯來實在是太如狼似虎了。


  這樣不吃不喝玩命兒似的跑步持續了十日,蘇妄竟然對此不聞不問,還真是不怕自己的影衛被喬昀給玩兒死了。到第十一日,當影衛一如既往來到練武場準備跑步的時候,卻發現場邊上堆著一堆鐵板和布袋。

  喬昀站在一旁環胸抱臂,唇角的笑讓人一看就知道接下來會很不妙了。

  「一人在背上背一塊鐵板,雙腿束上布袋。」

  她在一旁指揮,無人敢不從,立即按著她的要求辦,心裡想著,單單跑步就已經累得要死了,如今又要背著這些負重跑,他們不用她殺也得去見閻王了。

  誰料等他們都準備好了,她卻並未下達跑步的命令,只冷聲道:「從今天開始,吃飯,睡覺,走路,都不准將身上的東西取下來。沒有我的命令,誰敢取就剁手!」

  影衛立即應答,「是!」

  她扭了扭脖子,活動活動手關節,朝後退了兩步,「來,朝我進攻,一起上。」

  眾人一愣,面面相覷。就算他們都負重導致速度變慢,但畢竟身手不凡,都是連蘇妄都讚不絕口的高手,她一個人,就想對付他們五十個人?不由有一種被輕視的感覺,愣了片刻,呼啦啦的一哄而上,帶著絲要將這些天受的苦累找回來的意思。

  可他們立即發現,他們都想錯了,負重之後速度變得比他們想像還要慢,轉身踢腿都很難做到,而且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銀虎絕不是吹得,武功之高出乎他們的想像,眾影衛很快噼里啪啦倒了一地,有些人倒下的時候砸在已經倒在地上的人身上,被那背上的鐵板當場砸暈過去。

  這樣的訓練,比之前累死累活的跑步慘烈太多,簡直就是單方面被虐,被銀虎一隻手虐……

  她理了理有些凌亂的髮絲,笑眯眯看著倒下呻吟不已的眾人,嗓音卻陰沉的可怕,「起來,再來!」

  就這樣,影衛被她虐了一遍又一遍,雖然期間不再像之前那樣不給飯吃不給水喝,但想想之前只需要跑步不需要挨打的日子,才明白之前自己有多幸福。

  一天下來,眾人全部鼻青臉腫,腰酸背痛,但還不能取下沙袋和鐵板,背著那些東西睡覺休息,可想像其中的痛苦。晚上的時候,有人送來了一籃子傷藥,影衛驚訝之餘,也感嘆銀虎公子不愧是老江湖,想的真周到。連他們會受傷過重無法參練的後路都給堵住了。

  於是第二日,眾人拖著到處都疼的身子,繼續開始了新一輪的被虐,五十人一哄而上,再噼里啪啦全部倒地犧牲,再原地復活繼續找虐,再犧牲,再復活……讓在一旁圍觀的人直直感嘆,只是一群打不死的小強啊。

  有人問,哦?小強是什麼?


  某人回答,誰知道呢,順著扇子的話說而已。

  又問,扇子是誰?

  某人回答,一個湊字數的無良作者。

  嗯,打住,再說這群打不死影衛,在喬昀一日又一日的虐待中,居然漸漸找到了她的招數套路,終於不再像之前那樣被動挨打,偶爾還能反擊兩下,而且五十人合作了這麼久,也漸漸變的有默契,分工無比明確。到了第十日,喬昀突然下令讓他們取下沙袋和鐵板,再來圍攻她。

  這樣一取,眾人頓時有一種身輕如燕我要飛的快感!身手比之十日之前更加靈活,這下徹底擺脫了束縛,和喬昀對招的時候居然隱隱有不分上下的感覺。

  就這樣打了一天,喬昀也累得半死,畢竟這些影衛是數一數二的高手,被五十個很有默契而且報著討債心態的高手圍攻,她武功再高也不太好應對。

  翌日,她再次讓他們背上了鐵板和沙袋,這次換成了三十個人圍攻她,另外二十人對打,影衛又開始變成了單方面受虐……

  可不得不說她的方法是有效的,就這麼一個多月的時間,影衛的進步顯而易見,離兩個月之期還剩十五天的時候,這一輪的訓練終於結束。

  她開始讓他們蒙著眼睛來攻擊她,不是群攻,而是一對一,五十個人輪流著蒙眼圍攻她,訓練的就是感應力。這一輪的訓練相對簡單了很多,而且訓練的時間多數在夜晚,五十個人分別在天下城的各個角落,她隨意選擇一個方向,若是成功潛入沒有被發現,那麼守著這個方位的人第二日將接受非人般的折磨。

  其中四十九人有幸見識了一個人受到了非人折磨,都在心底立下毒誓,務必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千萬不能被她成功潛進來,否則後果太恐怖了。

  這兩個月是他們過的最痛苦的兩個月,卻也是他們收穫最多的兩個月,雖說這些人曾經在練習武功的路上吃過不少苦,但這兩月是最讓他們難忘的。一是因為訓練他們的人是大名鼎鼎的銀虎,二是她懲罰人折磨人的法子實在是太多了。

  要是他們知道喬昀用在他們身上這些只是小把戲,真正跟九月學得那些折磨人的法子根本就沒使出來,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總之,兩個月之後,訓練成效非常可觀,蘇妄為了獎勵她,當晚一直老實的待在下面不反攻爭奪高地,這讓喬昀很是誇獎了他一番。不過導致的直接後果就是第二天下不了床,媽的個蛋,腰疼死了。

  一早蘇妄就離開了,他這些日子一直很忙,絲毫不比那些影衛輕鬆,喬昀看見他日漸加深的黑眼圈,心裡還是蠻心疼的,但是他不說,自己也幫不上什麼忙,在床上躺了一上午,想了想,決定自己要去展示一下賢惠,給他送碗補身子的湯過去。

  當然,賢惠的部分也就是送燙而已,想讓她真正賢惠的去廚房煲湯,呵呵,想多了……


  平日書房只有蘇妄一個人,偶爾天風會守在那裡,她去的時候四周很靜,為了給蘇妄一個驚喜也沒弄出聲音。憑她的身手,悄無聲息的靠近不被發現太過簡單,很快就站在了門外,聽見蘇妄的聲音輕飄飄的傳出來,「怎麼樣?有消息了?」

  「是,喬家大公子的確死於二十多年前,死因是惡疾,吐血症,和容家每一代的惡疾一樣,應該是在喬夫人胎里時帶的病。」

  她推門的手頓時一僵,幾乎是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靜靜聽著屋內的談話。她知道蘇妄最近很忙,卻沒想到,他居然會去調查自己過世多年的大哥。為什麼會查到大哥,他和這些事有什麼牽連?

  「一切消息都和當年傳出來一樣,不像是作假,而且這些年喬家堡絲毫沒有關於喬然的任何消息,所以,應該是真的病逝了。」

  「喪禮呢?當年參加喬然喪禮的人,真的看見他下葬了嗎?」

  「當年喬然的喪禮並不隆重,連老城主都不曾去參加,畢竟那時候喬然還太小,不用太興師動眾,喬家並未宴請出殯宴,所以……」

  「找到他的墳冢了嗎?」

  「是。」

  「照我之前說的那麼做,注意不要驚動喬家人。」

  天風似乎遲疑了一下,「城主,真的要挖墳開棺嗎?這是對死者的大不敬啊……」

  「按我說的去做。」

  「是。」

  天風應下,轉身離開,剛推開房門,就看見僵在外面的喬昀,愣了一下,「銀虎公子?」

  蘇妄一頓,緩緩抬眼看過去,看見她定定看著自己,半天,緩步走進來,走到他面前,將手上的食盒重重放在桌面,捏成拳頭的雙手顫抖,嗓音從牙齒縫中擠出來。

  「你要刨我大哥的墓?蘇妄,你還想做什麼!」

  天風已經離開,屋內只剩下他們兩個人,蘇妄看著面前極力隱忍的人,好半天,終於淡淡開口。

  「阿昀,你大哥似乎並沒有過世,他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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