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您的AI覺醒了

  1 車庫外面的變形金剛

  我的爸爸是一名工程師，他會設計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東西，比如給盲人領路的機器狗，比如會做飯的機械手，再比如會定時打掃房間的機器拖把……

  每天下班回來，吃過晚飯，爸爸就會在媽媽收拾廚房的時候帶我來到院子裡看星星，他有一顆神奇的手指，輕輕在夜空中點來點去就會組成各種各樣的星座。爸爸說很多星星上都住著和我們一樣的人，有一天他們會駕著時光機，穿越時空，來地球拜訪我們。

  十二歲生日的時候，爸爸送給我一個禮物，那是一隻漂亮的娃娃，不同的是，這隻娃娃是有感情的，她會給我講故事，會聽我傾訴，不開心的時候還會哭。

  我愛死這個娃娃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接下來的幾天裡，爸爸顯得有些悶悶不樂，每天吃晚飯就一個人坐在院子裡抽菸。

  一周以後，爸爸告訴媽媽說，他要去另外一個城市參加一場學術會議，最快三天就能回來。臨走的時候，我站在門口看著爸爸把車開出來，大聲地跟他說再見。

  沒想到這竟然是我和爸爸見的最後一面。在高速公路上，爸爸和一輛逆向行駛的大貨車迎面相撞，摔下了懸崖。

  一連好幾天，我不吃飯，也不睡覺，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對著娃娃絮絮叨叨地說話。

  爸爸離開之後，家裡的變化很大。為了生活，媽媽不得不把原來的小別墅賣掉，換成了一間小小的出租屋，陰暗，潮濕，有時候還有匆匆跑過的老鼠和蟑螂。為了供我上學，媽媽找了一份保潔員的工作，每天起早貪黑，甚至連周末都不能休息，很多時候還不得不面對別人的冷眼和嘲諷。

  因為生活的壓力，媽媽的脾氣變得很差，有時會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小事吼我，當然，大多數時候，她回到家都是倒頭就睡，發出響亮的鼾聲。

  我放學回來，看著冰冷的廚房和鍋底的殘羹冷炙，只能就著眼淚默默地吞咽。

  夜深人靜的夜晚，我看著窗外的星星，心想到底什麼時候外星人才會來拜訪地球，然後用他們的科技救活爸爸，讓我回到以前的生活呢？

  初冬的天氣已經透著深深的寒意。那天我因為值日，回家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天空完全黑下來，沒有星星，只有昏黃的路燈照著我孤單的影子，我裹緊大衣，下意識地加快了腳步。

  這段路經過我原來的家，每次走到這裡我都會稍稍停頓一會兒，緬懷以前的生活，然後在眼淚掉下來之前快步走掉。

  但是這一天我發現有些異樣。在原來那座車庫外面，不知什麼時候停著一輛新車，和家裡原來那輛一模一樣，連車牌號都分毫不差，難道是我記錯了？那輛車明明和爸爸一起摔下懸崖了啊。

  我心裡有些害怕，轉身想要離開這裡。就在這時，車燈亮了，忽閃忽閃的，仿佛在跟我打招呼，我下意識地小跑起來，因為借著燈光，我看到車裡根本沒有人！

  那輛車緩緩地駛出來，一路跟著我。

  終於，我跑不動了，蹲在路邊呼哧呼哧地喘著氣。然後，我驚奇地看見那輛車像變形金剛一樣分解、扭動，最後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機器人。

  2 上帝為我打開一扇窗

  就這樣，我認識了這個會變身成小轎車的機器人加百列。我看過聖經里的故事，知道加百列其實是一個天使的名字，他負責守護天堂，並給世人救贖。

  我曾經問過他，他是不是真的是天使，在某顆星星上看到了我，然後下凡來帶我脫離現在的生活。

  他笑著說不是，他說他其實是來自未來世界，是一群科學家製造了他，讓他來回到過去執行一項很重要的任務，只是由於科學家的計算中出現了一點失誤，以至於他的燃料在抵達之前就已經用完了，因此不得不臨時在一個山谷迫降，為了避免自己的形象在現代人面前造成恐慌，他變身成了在山谷中看到的一輛翻倒的汽車。

  我的心臟忽然一陣顫抖，急忙問他：「那你有沒有看到司機？他怎麼樣了？」

  「他死了。」加百列搖搖頭嘆了口氣，「我找了一個地方，把他安葬了。」

  殘存的一線希望也被現實無情地碾碎了，我曾經幻想爸爸其實並沒有死，他只是摔壞了腦子，一時間找不到回家的路了，總有一天，他會想起來，帶我回到以前的生活。

  可是現在，一切都無可挽回了。我有些難過，不過沒什麼，至少從今天開始，我擁有了一個來自未來世界的朋友，生活不再是一片灰暗。

  每天早上，加百列會變成汽車準時守候在門前的馬路上，因為媽媽上班通常都比我早，所以不會發現門口什麼時候多了一輛小轎車。

  周末的時候，我就跟媽媽撒謊說約了同學一塊玩，然後加百列會帶我一起去玩具店，去遊樂場，去公園……可惜大多的時候因為沒有錢，我只能遠遠地看著那些小朋友在父母的陪同下笑得一臉洋溢。

  加百列告訴我說，他是一個很高智能的機器人，大腦里裝入了最新的集成晶片，只要我願意，他可以輕輕鬆鬆地入侵銀行的網絡系統，然後給我們家的帳戶上划過一大筆錢，幾輩子都用不完。

  但是我們很快就否決了他的這個提議，因為我們都不喜歡不勞而獲，而且銀行的錢就那麼多，如果要把錢轉給我們家，就必然要損失別人家裡的資金，不能因為自己家裡經濟困難就去損害更多的家庭。另外，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加百列是我的好朋友，我不希望看到他被警察發現。

  有時候加百列也會給我描述未來世界的景象。他說其實他們的世界離我們並不遙遠，僅僅是十年之後，不過在這十年裡卻發生了很多事，比如2012年的太陽風暴之後，外星人拜訪了地球，他們一點也不像電影中描述的那麼可怕，反而幫助我們重建地球，然後在2014年人類順利登上了火星，足球運動員甚至在火星上踢了一場慈善友誼賽……

  未來的生活總是令人神往。我希望自己能夠快快長大，能夠獨自面對這個世界的種種殘酷，不需要媽媽為我操心，不需要躲在角落裡默默流淚，如果可以，我寧願把現在的生活跳過。

  3 天使不屬於這個世界

  雖然和加百列在一起的生活很快樂，但是我知道他不會永遠留在這裡的，因為他還要執行來自未來世界的任務，他跟我說過，未來世界的科學家依然在試圖和他取得聯繫，只要燃料箱修復完畢，他就必須離開。

  不過生活的坎坷依然沒有結束。那天我一如既往地放學回家，剛一進門，就看到媽媽那張怒氣沖沖的臉，她把一張電費單子摔到我面前問我：「這是怎麼回事？這個月的電費怎麼會有好幾千塊錢。」

  我立刻想通了是怎麼回事。加百列的燃料用光了，現在只能使用臨時電池，而臨時電池的容量有限，每天都必須充電，加百列的體型大得嚇人，耗費這麼多電也就不足為奇了。

  但是我不知道怎麼跟媽媽解釋，只能默默地低著頭不說話，任憑她站在那裡罵我，她越罵越氣，最後狠狠地給了我一巴掌。

  我的眼淚立刻就流了下來，不是因為羞愧，也不是因為疼痛，我只是做夢也沒想到，以前那麼疼愛我的媽媽會狠心打我，我滿肚子的委屈，一扭身就跑了出去，不理會媽媽那張愕然的臉。

  加百列在外面聽到了一切，他默默地載著我來到了郊外。

  沒有了城市中廢氣和塵埃的玷污，這裡的夜空顯得很美，很寧靜。我靠在加百列腳下，跟他說：「對不起，以後可能不能再給你充電了。」

  加百列咧開嘴笑了笑說：「沒關係，這幾天科學家已經跟我取得了聯繫，他們說很快就會派一個小型燃料機器人過來給我補充燃料，到時我就可以繼續執行任務了，但是在這之前，我希望你能夠最後再幫我充一次電，否則我的無線電壞掉了，他們就沒辦法聯繫到我了。」

  我點點頭，沒有說話。我知道他是一個很強大的機器人，只可惜在現在的世界裡，他幫不了我，他有自己的世界，有自己的任務，就算是好朋友，也不可能一直都陪著我。

  那天直到深夜，我才坐在他的身上，悄悄回到了那間破舊的出租屋。令我奇怪的是，媽媽並不在家。這時候的加百列已經很虛弱了，我急忙幫他插上電源，然後對著那張電費單靜靜地發呆。

  直到快天亮的時候，我才知道媽媽出事了。昨天晚上她為了找我，走遍了大半個城市，卻不小心在一家酒店外面被一輛醉駕的車撞斷了雙腿。

  躺在病床上的她身體異常虛弱，她輕輕撫摸著我的腦袋說：「對不起，媽媽那天氣糊塗了，你是個懂事的好孩子，你做的事一定有你的理由，只不過媽媽一個月的工資還不到一千塊，哪裡能負擔得起那麼多的電費啊。」

  我跪在她的床頭，又一次哭得撕心裂肺。

  因為沒有錢住院，簡單的治療之後，我就陪媽媽回到了那間出租屋。這幾天不在的時間裡，房東在那間鏽跡斑斑的鐵門上貼了一張催繳房租的單子，如果我們三天以內再不能把房租交齊，就必須收拾東西離開這裡。

  安頓媽媽躺下之後，我偷偷跑到屋後去找加百列。奇怪的是，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沒有留言，也沒留下任何痕跡。

  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見過加百列。我想他也許見到了那個運送燃料的小機器人，然後因為任務緊急，來不及告訴我就走了。

  4 你還會回來嗎，我的機器天使

  我已經決定了。從明天開始，我就退學，然後去找工作，清潔，搬運，發傳單，什麼工作都可以，我要用自己的力量負擔起這個家。

  然而，就當我收拾妥當準備離開的時候，外面忽然傳來了敲門聲。我詫異地打開房門，一下子就呆住了。

  不是房東，不是老師，也不是加百列，而是我日夜思念的爸爸！

  我愣了好幾秒鐘，然後緊緊地摟住了他的脖子。我帶他來到媽媽床前，一家人緊緊地抱在一起。有那麼一段時間，我不停地掐著自己的大腿，以確定不是在做夢。

  爸爸說開會前的幾天裡，他一直有一個製造超級機器人的計劃，只是好多技術難題還沒有攻克，因而總是顯得心事重重，準備在會議上和幾個專家討論。因為思考得太過投入，他開車的時候有一段走神，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一輛大貨車迎面撞來，他嚇得幾乎忘記了呼吸，卻不料一輛和他的車一模一樣的小轎車從旁邊飛快地衝過來，撞翻了那輛大貨車，自己也變成了一堆廢鐵。

  停下車以後，爸爸立刻就報了警，因為撞車的位置比較靠後，大貨車的司機只是受了點輕傷，只是令他十分不解的是，那輛小轎車的車牌號竟然和他的一模一樣！

  因為這次召開的是秘密會議，要求大家全部關機，所以一直以來他都沒有跟家裡聯繫，只是沒想到會議會開這麼久。不過幸運的是，經過和幾個專家的討論，他們已經初步完成了這個超級機器人設計的草圖。

  我急忙攤開那張草圖一看，視線瞬間就模糊了——和加百列一模一樣，這個和我一起走過那段灰色時光的大傢伙，我無論如何都不會看錯。

  我終於明白了，加百列騙了我。沒有未來的科學家聯繫他，也沒有什麼運送燃料的小機器人，他臨走前之所以要我給他充滿電，其實就是為了回到過去，救回我的爸爸，可是他的臨時電源容量那么小，不足以支持他回到更遠的過去改變爸爸的決定，只能在最後的時刻採取這麼極端的方式。

  爸爸還告訴我說，之所以這麼快就完成這個超級機器人的設計，其實還得感謝那場車禍，因為他在觀察現場的時候，在那輛小轎車裡發現了一些奇怪的電路，這些電路給了他靈感和啟發。

  不管怎麼樣，爸爸回來了，他很快又回到原來的單位上班，我們也很快還清了欠債，又搬回了以前的那棟小別墅，媽媽的腿也日漸康復，每當我們聊起這段時間的遭遇的時候，爸爸都唏噓不已，說都怪自己粗心，沒有及時跟家裡打電話，才害我們受了這麼多苦。

  我一直沒有告訴他們有關加百列的事情，這個秘密，連同少女最深的心事，都被我深深地埋在了心底。

  現在，我只有一個願望，那就是爸爸能夠儘快地把他的超級機器人設計出來，那樣也許，也許我就能夠再見到你了，對麼？我的機器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