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請刺穿我的心臟

  1. 十年的光陰，改變了多少人，留下了多少故事。

  莉莉絲即使在夢中也無法忘記那個恐怖的夜晚，絕望的陰影籠罩著整個歐羅巴大陸。一種詭異的瘟疫迅速蔓延開來，恐懼的心理使得人們將病毒的攜帶者倉促掩埋。這些人在痛苦中掙扎著想要從聳動的泥土中爬出來，他們流著血無助地哀號，甚至由於飢餓而互相蠶食。狂風吹動著衰草，整個索多瑪荒原恍如人間煉獄。

  與此同時，血薔薇帝國的鐵血騎兵頭戴面甲，提著長槍在荒原上進行著瘋狂的絞殺，所有試圖衝出索多瑪的病者都被帝國的鐵騎無情地撕碎。

  那一年，莉莉絲只有十歲。她趴在那堆掩埋著母親的泥土上，仿佛整個生命也隨之流走。

  不知道過了多久，只聽見一聲悽厲的馬嘶，一切忽然歸於沉寂。她抬起頭，看到一個銀甲的騎士，橫槍立馬，琥珀色的瞳子透過面甲，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看。

  那時的莉莉絲雖然只有十歲，但是已經隱隱透出嫵媚的風情和傾城的美貌，她羊脂般的肌膚和嬌艷欲滴的殷紅嘴唇即使在夜色中也依然散發出致命的誘惑。

  銀甲騎士沉吟片刻，伸手把她提到馬背上，打了聲呼哨，帶領幾千個帝國騎兵踏月而去。

  月圓之夜，狂暴的狼人隱藏在雜草中，墨綠色的眼睛瑩瑩閃爍。

  十年後。太陽神殿。

  「噢親愛的弗拉德騎士，我的孩子，你不知道你完成了一件多麼偉大的壯舉。」白須白眉的大祭司上前幾步拉住了想要行禮的銀甲騎士，「你拯救了世人，拯救了偉大的血薔薇帝國，這一切我都會如實稟明尊敬的教皇和高貴的女王陛下，這一次你一定會晉升為受人羨慕的青銅十字騎士的。」

  弗拉德摘下頭盔和面甲，露出一頭飄逸的亞麻色長髮，面對整個帝國屈指可數的尊崇，英俊的臉龐卻看不出一絲喜悅，只是淡淡地說了句：「多謝大祭司的美意，我一生的理想，就是剷除血族，成為聖殿騎士。」

  大祭司聞言卻微微一顫。教皇身邊的四個聖殿騎士是整個帝國最高的榮耀，可以直接指揮任何一支騎士團，是多少人窮盡畢生精力也不可仰望的雲端。

  「真是個有理想的孩子啊！」大祭司望著他的背影，搖頭嘆道。

  弗拉德卻沒有直接去拜會教皇，他指揮一隻百人隊，將一輛輛馬車馱著的木桶直接送進了女王莉莉絲城堡的後花園中。

  莉莉絲身穿名貴的鮫絲，臉上蒙著一層面紗，雪白的臂膀探出衣袖，正在擺弄一叢開得正旺的烏頭草。她擺擺手，讓周圍那些騎士和僕從統統退了下去。

  「尊敬的弗拉德騎士，我猜你這一次又是滿載而歸吧。」莉莉絲像個小女孩一樣咯咯地笑起來。

  「是的，女王陛下。」弗拉德的臉上漾出一絲連他自己也未曾察覺的笑意，「只是，不知道女王陛下要這些東西有什麼用。」

  「沒有人的時候，就叫我莉莉絲吧。」女王笑著，緩緩地揭下了面紗，「這些東西，當然是為了對抗那些討厭的吸血鬼。」

  弗拉德接過女王遞過來的纖長手掌，深深地吻了下去。十年過去，當初在那場駭人的瘟疫中只是出於一念之仁救下的小女孩已經在家族的擁戴下變成了現在高高在上的女王。十年過去，他也從當初一個默默無聞的見習騎士變成了鐵十字騎士，而且即將成為青銅十字騎士。

  十年的光陰，改變了多少人，留下了多少故事。

  只不過，在他親吻莉莉絲的那一刻，未曾留意花叢背後那雙怨毒的眼神。

  2．從此我將變成一個人人唾棄的吸血鬼，遊蕩飄離，孤寂一生

  深夜，教皇密室中的水晶球，依然閃著若有若無的光輝。

  「奇怪，明明是教會的騎士，為什麼背後的神聖鬥氣中隱隱透出黑暗之光？」教皇在密室中來來回回地踱著步。

  教皇德萊斯已經年過半百，然而除去花白的頭髮，他看起來卻只是一個三十出頭的年輕人，教會的神秘力量早已經讓他的外錶停止老化，歲月的剝蝕在德萊斯的面前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隨著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密室的石門緩緩打開。

  「露西婭，是你嗎？」教皇並沒有回頭，語氣里卻透出一絲關切，「這麼晚了，為什麼還不休息？」

  露西婭穿著拖地的鵝黃色長裙，隨意套了一條貂皮坎肩，卻依然艷麗逼人，她一走近，似乎連水晶球的光芒都黯淡了。

  「我要初擁。」露西婭輕聲道。

  教皇的身體一顫，猛地轉過身來，露西婭毫不畏懼地凝視著他，片刻之後，才賭氣般將頭扭向一邊。

  「你知道那意味著什麼嗎？」德萊斯顫聲道。

  「意味著，從此我將變成一個人人唾棄的吸血鬼，遊蕩飄離，孤寂一生。」露西婭似乎在回答，又似乎在自言自語。

  「初擁」是一個神秘的儀式，強大的吸血鬼會把他所選中的人的血液吸乾，然後將自己的血液賜予他，建立起一種詭異的血契，從此失去人類的生命，卻因此得到永生。

  「你是嫉妒你的妹妹莉莉絲，你要報復她。」教皇的眼神漸漸變得凌厲，「露西婭，弗拉德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青銅十字騎士，我手下這樣的奴僕成千上萬，你又何必……」

  「你不會懂的！」露西婭喃喃道，「你是高高在上的教皇，禁慾修身，克己復禮，怎麼會理解我們這些凡夫俗子的兒女私情？」

  「我……」教皇一時語塞，隨即冷笑一聲，「露西婭，你是在諷刺我嗎？」

  「如果你賜予我初擁，我答應守在你身邊，一生一世，為奴為仆。」露西婭低著頭，仿佛下了極大的決心。

  教皇一下子愣住了。這種心情，他何嘗不懂，否則也不會和露西婭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只是他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堂堂一個教皇會被一個小小的青銅十字騎士比下去。

  德萊斯緩緩走近，將露西婭緊緊擁在懷裡，輕輕撫摸著她雪白的脖頸，一下一下，那麼溫柔和小心，而後他張開嘴，兩顆雪白的犬齒如同利劍一樣狠狠地刺進了露西婭柔嫩的肌膚。

  鮮血湧出的剎那，兩顆清淚沿著露西婭的面龐輕輕滑落。

  弗拉德繼續書寫著自己的傳奇，他先是全殲了吸血鬼中強大的麥卡維族，又摧毀了魔黨同盟暗殺教皇的陰謀。現在他已經變成了太陽神殿的黃金十字騎士，離聖殿騎士只差一步之遙。

  凱旋歸來的當晚，弗拉德前去拜會了教皇。說真的，他其實一點也不喜歡教皇，甚至還帶著一點莫名的敵意，連他自己也說不出這是為什麼。

  德萊斯靜靜地躺在椅子上，灰白的頭髮顯得有些凌亂，英俊的面龐仿佛在一夜間蒼老了許多。在他的腳下，水晶球的碎片灑了一地。

  「教皇陛下，你……」弗拉德本能地要去拔劍。教皇卻輕輕擺了擺手，示意他坐下。

  「孩子，你現在是血薔薇帝國的年輕人中最偉大的騎士了，沒有人能夠在你這個年紀做出這麼多壯舉。」教皇半眯著眼睛，緩緩地說道，「那麼現在，你告訴我，你這麼努力，到底是為了什麼？」

  「我想成為聖殿騎……」弗拉德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教皇生生打斷了。「孩子，不要跟我說那些騙人的話，每個人的一生都會有很多很多的理想，為了這些理想，我們放棄了很多事，也做錯了很多事。」

  弗拉德低著頭不敢動彈，他不知道教皇今天為什麼要跟自己說這些，也不知道他到底從水晶球里看到了多少秘密。

  沉默了好久，弗拉德才喃喃道：「其實……我是為了報仇。」

  「報仇？」德萊斯點點頭，眼神中忽然漾出一絲笑意。

  「在我十五歲那年，父親他……愛上了一個女吸血鬼，受了她的蠱惑。」弗拉德捂著臉，似乎在思索什麼，「為了她，甚至不惜和叔叔反目，母親好言相勸，卻惹得他大發雷霆，一怒之下將母親活埋在了索多瑪荒原。尊敬的教皇陛下，我之所以會參加帝國的騎士團，之所以會自願參加絞殺瘟疫病人的任務，就是為了去尋找我的母親啊。」

  「那後來呢？」教皇緩緩地坐了起來。

  「母親死了，那個殘無人性的女吸血鬼卻在一個陰森的夜晚吸乾了父親的血液，將他變成一具乾屍。」弗拉德猛地握緊了拳頭，「所以我要復仇，我要成為能夠指揮千軍萬馬的聖殿騎士，我要所有的血族血債血償！」

  教皇站起來，將手掌輕輕地按在弗拉德的額頭上，「那麼，我的孩子，現在有一個新的任務要你去完成，這個任務很危險，但如果你做到了，你立刻就會成為我的聖殿騎士。」

  「什麼任務？」弗拉德猛地一個激靈，自己的理想似乎已經近在咫尺。

  教皇的聲音森嚴而冰冷：「替我殺了露西婭。」

  3．是不是太過執著於遠方的終點而錯過了沿途的風景。

  關於露西婭，弗拉德了解的並不算太多，畢竟他是一個騎士，需要長年在外參加大大小小的戰鬥，如果不因為她是女王的姐姐，弗拉德甚至都認不出她的樣子，只是在和騎士們閒聊的時候聽聞她生性放蕩，心腸歹毒，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教皇的話猶在耳邊迴響，他說露西婭因為貪婪和野心，背叛了自己的帝國，背叛了自己的家族，背叛了自己的血統，變成一隻嗜血的吸血鬼。在帝國的城堡里，她已經變成了女王最大的威脅。

  弗拉德穿著一件長長的黑色披風，從天台一躍而下，在城堡里轉過幾個圈之後，他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露西婭的臥房外面。

  這時候天空中正嘩嘩地下著大雨，弗拉德的心裡卻莫名地有些緊張。戰場上殺敵，手起刀落，他從不猶豫，可是這一次，面對一個尚且算不上強大的吸血鬼，他竟然有些膽怯。

  露西婭的房門沒有關緊，橘黃色的燈光沿著門縫射出來，把泥濘的雨夜硬生生撕開一道缺口。弗拉德深吸一口氣，左手握緊聖劍的劍鞘，右手輕輕地推開了虛掩的房門。

  他本以為會再一次看到地獄般的場景，看到斑斑的血跡和橫陳的乾屍，但是都沒有。臥室里溫暖整潔，一塵不染，床頭上掛著一幅精緻的素描，儘管沒有上色，弗拉德還是認得出來，那幅素描里畫的是自己出征歸來的場景。那應該是第一次在女王身邊看到她吧，那時的自己還只是個少年。

  弗拉德走到桌子邊上，看到一本攤開的日記本，鵝毛筆躺在一邊，上面的墨跡還沒幹透。他好奇地拿起筆記本，看到上面寫著：「親愛的弗拉德：我的心裡一直有一個秘密，這讓我很難過。我一直想把這個秘密告訴你，可是我不能。你能理解一個女孩看到自己心愛的人卻只能遠遠避開的心情嗎？我想你不會理解，因為你的眼裡只有女王，你甚至不肯多看我一眼，我恨莉莉絲！我好恨！！！」

  看到這裡弗拉德猛地一拍腦袋，糟了，既然她這麼恨她，現在又不在臥室，那麼很有可能去刺殺女王了。事關緊急，弗拉德來不及走下樓梯，直接推開窗戶，迎著無邊的夜色飛躍出去，長長的斗篷伸展開來，仿佛一雙黑色的翅膀。

  趕到女王莉莉絲的城堡的時候，弗拉德發現莉莉絲的衣服脫在床上，人卻不知道臥房裡。他的額頭上開始冒出冷汗，就在這時，他聽見走廊里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弗拉德來不及思索，幾個箭步衝過去，一頭撞開了那扇房門。

  莉莉絲光著身子靜靜地躺在浴缸里，臉色慘白，氣息微弱，脖子上留著一道清晰可見的傷口，浴缸的水已經完全被她的鮮血染紅，一直浸到脖頸。

  而站在另一邊的，正是她的姐姐露西婭，此刻她獠牙暴長，雪白的長裙上濺滿了星星點點的血跡，蒼白的臉上滿是猙獰的神色。她怒吼一聲，仿佛一隻野獸一般朝莉莉絲瘋狂地撲了過去。

  弗拉德的聖劍同時趕到，狠狠地刺向露西婭的咽喉，但是她反應很快，吸血鬼閃電般的速度使她迅速退開三步，堪堪躲過了鋒利的劍刃。弗拉德攔在莉莉絲的身前，將聖劍立起，乳白色的神聖光芒立刻充溢了整個房間，露西婭蒼白的皮膚很快露出燒灼的痕跡，她不敢久待，翻身化作一隻巨大的黑色蝙蝠，一頭扎進了窗外的雨霧中。

  「莉莉絲，你沒事吧？」弗拉德俯身把虛弱的女王從血水中抱起來，一揚手用寬大的斗篷裹住她赤裸的身體，一直將她送到臥室。無數聞訊趕來的衛兵面面相覷，弗拉德揮揮手讓他們全部退下去了。

  「弗拉德，謝謝你。」莉莉絲張開眼睛，柔聲道。

  「這是我的榮幸。」弗拉德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轉身想要退出去。

  「弗拉德騎士，你……」莉莉絲猶豫了片刻，低聲道，「能留下陪我嗎？」

  弗拉德的腳步猛地頓住，隔著背影，莉莉絲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只聽到他沉聲道：「你那個歹毒的妹妹還會回來的，我現在必須去殺死她。」

  弗拉德知道該怎麼追蹤一隻吸血鬼，因為血族經過的地方，通常會聚集著大量的吸血蝙蝠。他跨過血薔薇帝國寬闊的街道，穿過一條條鋪著漆黑大理石的陰暗小巷，吸血蝙蝠越積越多，目標就在眼前了，可弗拉德的心卻漸漸收緊。

  自己追蹤的這條路，分明是朝向太陽神殿的方向——露西婭要殺教皇！弗拉德加快了腳步，追到太陽神殿宏偉的巨門的時候，弗拉德「唰」的一聲抽出了聖劍。

  「弗拉德，你在追我呀？」耳邊忽然響起一個聲音，弗拉德嚇了一大跳，慌忙把劍身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露西婭光著腳坐在神殿的石階上，似乎一點也沒有逃跑的意思。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下來，明亮的月光輕紗一般籠罩著她，遠處的索多瑪荒原上，狼人的嚎叫此起彼伏。

  弗拉德看著她光潔的側臉，忽然覺得露西婭其實是一個很好看的女孩，只是自己太過關注莉莉絲，忽略了她的美麗。他在想自己是不是錯了，自己是不是太過執著於遠方的終點而錯過了沿途的風景。

  他這樣一想，心中的意念頓時瓦解，背後的神聖鬥氣一下子黯淡下來。就在這時，一股紅色的粉末鋪天蓋地地籠罩了他，弗拉德猛地一個激靈，手中的聖劍「噹啷」一聲落在了地上，他本能地想去撿，卻發現自己忽然間變得四肢無力，已經無法舉起那把重劍了。

  「弗拉德，我的孩子，看到你平安無事，真是個振奮人心的消息。」教皇德萊斯輕輕地拍了拍手掌，四個高大的聖殿騎士無聲地通過魔法陣傳送過來，圍住了弗拉德。

  「教皇陛下，你……」弗拉德踉蹌著走了幾步，猛地吐出一大口血。

  「孩子，這只是個小小的考驗，既然你無法殺死這個美麗的吸血鬼，那麼，我只好殺死你。」教皇威嚴的臉上露出一絲冷笑。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弗拉德仰天大吼，「我為了血薔薇帝國鞠躬盡瘁……」

  「可你卻是帝國的敵人！」教皇厲聲打斷了他，「你的身體裡流著黑暗的血。」

  「你胡說！」弗拉德跨前一步，冷冷地逼視著他，「我一生都在剷除……」

  「這不過是個錯誤，親愛的弗拉德，當你發現自己一生追求的目標只是一個天大的玩笑，不知會做何感想呢？」德萊斯的聲音陰森而恐怖，「或許你未曾留意到，你怕光，只不過你習慣了佩戴面甲，而且一直在和夜裡出沒的吸血鬼戰鬥，忽略了這個事實罷了。」

  弗拉德的信念剎那間瓦解，他捂住胸口，踉踉蹌蹌地跪倒在地上。為什麼？為什麼會是這樣？母親死在吸血鬼的殘害之下，自己的身體裡又怎麼可能會留著敵人的血呢？

  「這些疑問，你留著聽死神去解釋吧。」德萊斯揮了揮手，四個聖殿騎士拔劍砍了過來。

  「住手！」露西婭忽然跳起來攔在他們面前，「德萊斯，我們說好只是消除弗拉德體內的神聖之光，你為什麼背信棄義？」

  「為什麼？」德萊斯一把拽過露西婭，將嘴唇輕輕地湊到她的耳邊，「我想你應該知道答案的。」

  「你……」露西婭勃然變色，張嘴撲向德萊斯的喉嚨，卻冷不防被教皇狠狠地一掌扇在臉上，重重地摔了出去。「露西婭，我想你忘記了是誰賜予你初擁，你要背叛你的主人嗎？」

  露西婭倒在地上，嬌嫩的面龐由於憤怒愈發顯得蒼白。「初擁」不僅賜予了她吸血鬼的力量，也剝奪了她自由的權利，她從此要效命於她的主人，不可違背。

  「初擁？血契？」弗拉德大驚失色，「德萊斯，你……」

  「不錯，我就是一個吸血鬼，你知道了又能怎樣？」德萊斯俊美的臉龐此刻有一些扭曲，「我不在乎自己是什麼身份，我只崇尚強大的力量，只要我足夠強，要什麼就會有什麼，不是嗎？所以任何威脅到我的人，即使是族人，即使是親人，我都會毫不猶豫地將他們剷除！」

  「你在利用我們互相殘殺？」弗拉德驀然覺得自己一生的理想和信念剎那間崩塌，他倒在地上，覺得生命已經被抽走。

  騎士們的聖劍重重地刺向了他的心口。

  電光石火之間，一個黑色的影子斜向飛了過來，替弗拉德擋住了這致命的四劍。

  弗拉德睜開眼，卻看見大祭司蒼老而慈祥的臉。他的心口已經被刺穿，鮮紅的血液沖天而起。大祭司轉過臉，看著教皇微微動容的臉：「德萊斯，這就是你說好的愛情嗎？」

  「巴托利，你這又是何苦呢？」教皇痛苦地走過來抱住他，「你知道我們已經……」

  「我知道的。」大祭司喃喃道，「從背叛血族的第一天起，我就猜到了這樣的結局。我違背了家族的契約和你私奔，早就明白會受到血族的詛咒，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我予你『初擁』，予你『永生』，隱藏在這個帝國，為的就是能夠和你長相廝守啊。我失去了女兒身，失去了時光的眷顧，但是我，未曾後悔。」

  「你……是一個女吸血鬼？」弗拉德驚訝地說不出話來，「為什麼？這到底是為什麼？」

  「你早該猜到了。」大祭司盯著弗拉德的臉，「德萊斯，就是你的親生父親啊。」

  4．謝謝你……曾經愛了我十年

  記憶的片段漸漸拼合在了一起。父親當年背叛了母親，被一個女吸血鬼蠱惑，沒想到現在，卻是這樣的結局。

  「孩子，人間不全是善類，血族難道就都是惡鬼嗎？」大祭司幽幽地嘆了一聲，轉向教皇，「德萊斯，無論怎樣，我們都不可能分開了，因為你的身體裡，永遠留著我的血。」

  大祭司靜靜地躺在了太陽神殿的石階上。她的愛情，始終太過理想，沒有擁抱，沒有親吻，只是每天裡默默地相對就能滿足，只可惜高貴的教皇有的也只是一顆凡夫俗子的心，脆弱的愛情溫暖不了現實的冰冷。

  「父親？」弗拉德愕然的瞬間，露西婭飛快地穿過人群，抱起他高高躍起，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弗拉德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待在一個陰暗的山洞裡，清晨的陽光射進來，微微有些晃眼，他下意識地摸到了面甲，卻猛然想起這個畏懼陽光的殘酷事實，憤怒地將面甲摔在了身邊的石頭上。

  露西婭正巧帶了一堆食物進來，看到這個情景，微微嘆了口氣，靜靜地坐在了他的身邊。

  「教皇已經死了，我把他和大祭司葬在了一起。」良久，露西婭才輕聲道。她沒有告訴弗拉德是她殺了他，因為這樣，會讓弗拉德好過一點，大祭司也好過一點，「你不用太難過，你之所以擁有血族的力量只是因為受了你父親的影響，你不算是純正的血族。」

  弗拉德猛地站起來向外走去。

  「你要去找莉莉絲嗎？」露西婭在他身後冷笑道，「弗拉德，直到現在，你還不明白我對你的心意嗎？ 莉莉絲到底哪裡比我強？何況她還……」

  「我十年前就已經愛上了她。」弗拉德頭也不回地說道，「我愛了她十年，這種情意，沒有人可以取代，我不再是屠殺血族的黃金十字騎士了，可我會待在她的身邊，看著她，保護她，一生一世。」

  弗拉德大步走出了山洞，露西婭猶豫片刻，也緊緊地跟了出去。

  深夜，天空中下著蒙蒙的細雨，弗拉德深深淺淺地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看著明明滅滅的燈光，顯得微微有些落寞。

  莉莉絲的房間裡沒有人，弗拉德穿過一條長長的走廊，看到旁邊的一個房間裡微微亮著光，他猶豫了片刻，輕輕推開了虛掩的房門。

  「啊——」房間盡頭傳來一聲尖叫，血腥的氣息撲面而來，弗拉德抬起頭，看到莉莉絲一臉驚恐地坐在浴缸里，浴缸里盛滿了血水，她的頭髮變得花白，原本雪白的肌膚也起了層層皺紋，看上去像個六七十歲的老太太。

  「莉莉絲，你……」弗拉德大吃一驚。

  「她騙了你。」露西婭的聲音在身後幽幽響起，「她其實……」

  「你住口！」莉莉絲的聲音變得嘶啞，「親愛的弗拉德，你發現了我現在這個樣子，你還會愛我嗎？」

  弗拉德沒有說話，他的眼睛緊緊地盯著歪倒在地上的幾個木桶，喃喃道：「原來你讓我把血族的血液裝進木桶裡帶回來是用來沐浴，以此來保持你不老的容顏。」

  「親愛的，就因為我老了，你就嫌棄我嗎？」莉莉絲儘量使自己的聲音變得柔和。

  「不，你錯了。」弗拉德的眼神漸漸變得銳利，「你不是那個女孩！你根本不是我愛上的那個女孩！那個女孩，現在不該是你這樣的年紀！」

  「你早該知道，血薔薇帝國的王權，不會交在一個只有二十歲的女孩手上。」露西婭緩緩地走向莉莉絲，「莉莉絲，我喊了你這麼多年妹妹，現在，終於可以喊你一聲母親。」

  「不！不！你胡說！我是年輕美麗的！我是青春永駐的！」莉莉絲瘋了一樣從牆頭拔出一把匕首，狠狠地刺穿了露西婭的心臟，而後推開弗拉德，赤身裸體地衝下了城堡。

  弗拉德短短地錯愕之後，伸手扶住了露西婭的身體。

  「真好！你終於可以這樣抱著我了……為了這一天……我等了好久好久……為了這一天……什麼都是……值得的……」露西婭斷斷續續地說道，「我常常想……為了愛情……我們會做出怎樣瘋狂……瘋狂的事情……這個問題我想了好久……也沒有想明白……」

  「不！你不會有事的，你告訴我，這是為了什麼？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弗拉德歇斯底里地吼道。

  「弗拉德……謝謝你！」露西婭將紅艷的嘴唇湊到弗拉德耳邊，用盡最後的力氣說道，「謝謝你……曾經愛了我十年！」

  弗拉德有如五雷轟頂，猛地怔在原地，良久良久，才緊緊地抱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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