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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血嫁衣

2024-09-14 06:24:31 作者: 蘇暮聊
  1.尋人啟事

  眼看已近入冬,空氣里已經有些冷冽的味道,清晨的校園顯得更是空落無比,白茫茫的霧氣中仿佛散著無數微小的刀片,一呼吸就沿著喉嚨直扎進肺里。

  早晨六點,絕大多數學生還沉浸在夢中,一個挺拔的身影卻悄無聲息地穿過宿舍樓邊的小樹林,在一棟大門緊閉的教學樓前停了下來。

  破舊的灰牆上貼著一張小小的尋人啟事:「本人女,一周前於13號教學樓無辜橫死,因事出緊急,手足無措,匆忙中未能看清兇手相貌,且身處陰間行動不便,茲尋找一名有頭腦、有膽識、有身手的同學代為完成伸冤復仇的重任,有意者請儘快與本人聯繫,事成之後必有重謝。聯繫人:廖同學,電話:×××××××。」

  看上去像是一個荒誕不經的惡作劇,啟事夾雜在一堆考證報班的廣告中間,用不了多久就會被新的海報淹沒。男生輕輕牽動嘴角笑了一下,掏出手機撥了上面的號碼,話筒里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是空號,請查證後再撥。」

  男生愣了一下,掛掉電話,伸手把尋人啟事揭了下來。

  2.樓頂驚魂

  媽媽看好我的我的紅嫁衣

  不要讓我太早太早死去

  夜深你飄落的發

  夜深你閉上了眼

  這是一個秘密的約定

  屬於我屬於你

  ……

  ——《嫁衣》

  許星語在單調壓抑的歌聲中仿佛看到了一個銀裝素裹的白雪世界,她穿著火紅的嫁衣,赤腳走在雪地上,踩著凜冽的寒風翩翩起舞,歌聲顫抖,她在旋轉,歌聲尖利拔高,她越轉越快,音調達到高潮的時候,她像一隻染血的雨燕一般騰空而起,嫁衣獵獵隨風,仿佛一朵怒放的玫瑰。

  左手忽然被人抓住,下降的趨勢立刻止住,剛剛唱到高潮的音樂聲也戛然而止。許星語睜開眼,發現自己正懸在十九樓天台的外面,一個陌生的男生此刻正緊緊抓著她的手腕,俊逸的臉因為用力漲得通紅。

  「別亂動。」男生輕聲命令道,隨後拼力用另一隻手扔下一根繩子,讓她在自己的手腕上纏緊,終於手腳並用地將她拉了上來。

  樓頂的風很大,兩個人在大風中氣喘吁吁。

  許星語驚魂甫定,顫抖著問道:「你是誰?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叫周奕辰,自動化專業大二。」男生很禮貌的伸手把她從地上拉起來,「至於第二個問題嘛,恐怕要問你自己才對。」

  「我?沒什麼印象了。」許星語搖搖頭,「我好像聽見有人在唱歌,一首很淒婉的歌,然後我看見一個穿著紅嫁衣的人在門口向我招手,我就不知不覺地跟著她走了,後來好像走在一片雪地里,然後歌聲停了,我就看見你了。」

  「你有夢遊症嗎?」周奕辰問道。

  「沒有。」許星語還是搖頭,「你是碰巧經過這裡嗎?」

  「當然不是。」周奕辰掏出手機,「剛本來打算送女朋友回寢室的,結果收到一條陌生簡訊,說如果我不能及時趕到這裡,一個女生就會從十九樓天台跳下去。」

  許星語難得地笑了:「你不覺得這更像是一個玩笑嗎?」

  「通常來說是這樣的。」周奕辰把早上揭下的尋人啟事從兜里掏出來,「只是湊巧的是,這個號碼我早上撥打的時候還是空號。」

  許星語的臉色「唰」的一下白了,一時間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手中的尋人啟事在狂風中嘩啦嘩啦作響。

  周奕辰回過神來:「時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寢室吧。」

  許星語點點頭,跟著他一步步地走下樓梯,一路上兩人都沒怎麼說話。到了女生宿舍門口的時候,周奕辰很紳士地朝她揮手:「再見。」

  「謝謝你救了我。」許星語走了幾步又轉過身來,「我叫許星語,中文系大一。」


  周奕辰張嘴笑了笑:「我知道。」

  3.失蹤的屍體

  走過學校里高高低低的小樹林,周奕辰還隱隱可以聽見情侶們的細語呢喃難分難捨。無論從哪方面看,B大都是一所十分開放和自由的學校,夜間隨處可見擁吻的戀人,學風也比較散漫。

  但是今晚校史課上那個特立獨行的老教授卻慷慨激昂的控訴,在那個狂熱躁動的六七十年代,B大可不是現在這個樣子的。那時候戀愛觀比較保守,學生和老師的關係也空前緊張,稍有不慎不但會惹來批鬥,更會引起殺身之禍。

  老教授只是泛泛而談,但周奕辰卻覺得他似乎憶起了什麼往事,有些激動得過了頭。或許是好奇心作祟,下課後他還特地在課表上查到了那個老教授的名字——吳省身。

  周奕辰捏了捏懷裡那張尋人啟事,感覺到一股莫名的不安。

  他怏怏地走回宿舍。走廊里空無一人,寢室也漆黑一片,他忽然想起今天似乎是周末,寢室的同學或者回家或者出去玩了,他想是不是也帶女朋友安寧找個地方散散心。

  周奕辰一邊撥著電話一邊掏出鑰匙打開寢室的門,順手就去摸牆上的開關,一陣淒婉尖銳的歌聲卻猛然嚇了他一跳,播的正是許星語在19樓聽到的《嫁衣》,與此同時,借著頭頂還在忽閃的日光燈,他發現燈管上竟然吊著一個人,歌聲就是從她身上發出來的!

  日光燈忽閃了幾下之後,猛然乍亮,儘管這個女生頭髮凌亂,額角還淌著道道血跡,周奕辰還是一眼認出來,這個人正是他的女朋友安寧!他驚呼一聲,慌忙搬來椅子把安寧抱下來放平,一摸額頭還有餘溫,口鼻卻已經沒了氣息,手中還死死攥著那部不知何時把來電鈴聲設置成這首勾魂歌曲的的手機。

  周奕辰拼命讓自己冷靜下來,顫抖著撥打了110,然後鎖上門保護現場,跑到走廊里喊人。

  約摸過了十五分鐘,派出所的民警和學校的保安都迅速趕來,周奕辰邊開門邊強忍著心中的悲痛簡單介紹了一下經過,沒想到寢室門一打開,房間裡卻空無一人。

  負責辦案的張警官皺了皺眉頭:「麻煩你跟我走一趟吧。」

  4.鬼火

  從公安局回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清晨了。周奕辰拖著疲憊的腳步和沮喪的心,曾經那些睥睨萬物以為世界一切盡在掌控的驕傲蕩然無存。

  可是,一個人怎麼可能就這樣憑空消失?她是融化了?穿越了?還是化成小鳥飛出了防盜窗?


  寢室門一打開,他忽然愣住了。在他的床頭,一根白色的毛線吊著一個紅色的小布娃娃,清晨的風輕輕吹過,那個布娃娃就耷拉著腦袋搖搖晃晃,一如昨晚的微縮景象。

  他顫抖著雙手把布娃娃解下來,發現在娃娃的背後有人用紅墨水寫了一封信:「很抱歉把你女朋友帶走,但我想如果不這麼做你很難相信這聳人聽聞的一切,我在望鄉台上待得太久了,牛頭馬面不停地驅趕我去奈何橋,可我不想就此遺忘!我沒有太多的時間給你了,所以我決定,每天晚上,殺死一個你在乎的人,直到破案為止,另外我必須提醒你一句,我不想再看見有警察插手,如果警察有用,我也不會含冤而死,更不會找到你了。我會在地下看著你,祝你好運!」

  「該死!」周奕辰把尋人啟事拿出來,剛要對比筆跡,手指卻忽然傳來一陣灼痛,一股青煙裊裊升起,那封信竟然自己燃燒起來!他慌忙用手去拍打,卻也只留住了焦黃的一小片,字跡已經看不清楚了。

  他放棄了追查筆跡的念頭,思忖片刻,打開了電腦,開始在論壇的BBS上搜尋最近一個月有關學生離奇死亡的帖子。

  啟事中說是一周前,那麼昨晚應該就是她的頭七,現在的大學生死亡事件儘管很多,但是同一天死去的應該屈指可數,只不過大多數時候發這種消息的帖子都很快被版主刪掉了,很難找到。

  整整找了一上午,連百度快照都用上了,皇天不負苦心人,周奕辰終於在海量的灌水帖中搜尋到一條有用的回覆:「LZSB,廖雨晴是我們外院的我還不知道嗎,再說也不是跳樓,是被人勒死的,活活勒死的……」

  廖雨晴。外院。勒死。周奕辰注意到了這幾個關鍵詞,他迅速抄在本子上,剛要出門,卻感覺手心仍在隱隱作痛。

  難道剛剛那張紙片上真的附有「鬼火」?可笑,誰都知道現實中墳塋中的鬼火是怎麼一回事。等等,鬼火?周奕辰腦海里忽然靈光一閃,立刻掏出手機撥通了好友秦凱的號碼。

  5.文革舊事

  「沒錯,是五氧化二磷。」秦凱從一堆化學藥品中站直了身子,「白磷燃燒後的產物。」

  「這麼說是有人在那張紙上塗抹了白磷,白磷本來很容易在空氣中自燃,但是早晨氣溫較低,因而可以保持穩定,等到我看信的時候,由於和手指接觸摩擦的緣故,白磷很快就燃燒起來,造成了『鬼火』的假象。」周奕辰分析道。

  「差不多是這樣的。」秦凱攤攤手,「不過就算你知道這些又能怎樣?還是沒有頭緒。」

  「那倒未必。」周奕辰高深莫測地笑了笑,「至少,我知道在和我打交道的是一個人,而並非一個死了七八天的女鬼。」

  「是人是鬼並不重要。」秦凱漫不經心地說道,「關鍵是,她想要什麼。」

  「我想也不僅僅是想找個殺人兇手這麼簡單。」周奕辰思忖片刻,「不過我們學校這麼大,總會留下一點消息的。」


  「那也不一定。」秦凱故作神秘地壓低了聲音,「文革時的吳省身教授你知道吧,他的案子不是到現在也還沒有偵破嗎?」

  「吳省身?教校史的那個?他有什麼案子?」周奕辰好奇地問道。

  「我告訴你你可不許跟外人講啊,這可是我們學校的一個大秘密。」秦凱故意吊他的胃口。

  「別廢話!」周奕辰不耐煩地打斷他,「我也早覺得這個吳教授有些古怪,到底是怎麼回事?」

  「還不是文革時候,這個姓吳的剛剛聘來我們學校當講師,就愛上了一個叫廖初雪的女生。」秦凱不緊不慢地點上一根煙,「要說擱在現在,導師愛上自己的學生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兒,工程管理系何永坡那個老傢伙的老婆不就是自己的女博士生嗎?可當時鬧文革呢,老師和學生的關係那可不是一般的緊張……」

  「後來呢?」周奕辰不想聽他囉嗦。

  「紙里包不住火,兩人有一次在辦公室里約會被人發現了,這可捅了大婁子,一大幫大學生把兩個人堵在樓里,喊話說要把吳教授就地正法。」秦凱緩緩地吐了個煙圈,「要說這吳教授也真是好樣的,他仗著自己在十一樓,抄起一根大門閂把住樓道口,紅衛兵強攻了兩天,愣是沒攻上去。」

  「那個叫廖初雪的女學生呢?」

  「這個就是問題的關鍵了。」秦凱興奮得兩眼放光,「圍攻開始的時候,誰也沒有看見她,詭異的是,兩天之後她卻從教學樓外面跑過來,給紅衛兵提建議說用火攻,好好一座教學樓,愣是給那幫狂熱的紅衛兵硬生生燒毀好幾層。」

  「吳教授又是怎麼脫身的呢?」周奕辰滿臉疑惑。

  「他沒能脫身。」秦凱搖搖頭嘆了口氣,「學生們在十四樓的防火通道里發現了他,因為在縱火之時身上被潑上了汽油,發現他的時候他已經在十四樓的消防通道里被燒得不成人形……」

  「這……怎麼可能?」周奕辰大吃一驚,「現在吳省身不是還在教我們的校史課嗎?」

  「怪就怪在這裡了。」秦凱繼續道,「當時雖然沒有現在這麼先進的DNA檢測技術,但是從外形和衣著看,必是吳省身無疑,所以學生們也就沒有追究,但是第二天晚上,巡夜的學生發現教學樓的一個自習室里還亮著燈,進去一看有個女生趴在桌子上睡覺,湊近一看卻是廖初雪被人剜去眼睛割掉舌頭,生生切斷了喉嚨。」

  「是紅衛兵乾的?」周奕辰打了個寒顫,「但偷偷摸摸也不像他們的風格。或者是那個吳教授還沒有死,回來報復這個出賣了自己的女生?」

  「這個就不好說了,你看文革過去之後吳教授不還是好端端在站在講台上教書嗎?」秦凱深吸一口氣,仿佛在平息自己的恐懼,「總之我就是告訴你,不是所有的案子都會留下痕跡的,有太多的秘密我們並不清楚。」


  周奕辰沒有說話,他在想的是——這個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鬼?

  6.秦凱

  「廖雨晴?」幾個外院的女生互相對視了一眼,然後幾乎異口同聲地說道,「我們學院裡沒有這樣一個人。」

  周奕辰微微一笑:「這可是我在學校的BBS上找到的,你們不會不知道我們學校一直是實名註冊的吧?我有一個同學是做版主的,很容易查出發帖人的詳細資料,要知道,在論壇上隨便發布這種信息是要被開除的。」

  「這……」幾人又對望了一眼,然後把目光齊齊轉向了寢室老大的身上。

  「唉,好吧,本來這件事院領導嚴令我們打死也不能往外說的。」寢室老大嘆了口氣,「可是廖雨晴是我們的好朋友,我們也不願意她就這麼不明不白……」

  「到底是怎麼回事?」周奕辰問道。

  「大約一周前,廖雨晴晚上十點的時候從女寢的八樓跳下來,剛好摔死在我的腳下,腦漿迸裂,我當時嚇個半死,回到寢室之後磕磕巴巴地沒有說清楚,有人以訛傳訛就去發了那個帖子。學院領導很快就發現了這件事,將原帖刪除,卻也害怕事情鬧大,沒有對我們怎麼樣,只是威脅說如果再發現有人談論此事就立刻將其開除……」

  「廖雨晴為什麼要自殺?」

  「這……聽說是失戀了。」

  「你們有誰認得她男朋友嗎?」周奕辰繼續問道。

  「不太熟。」寢室老大猶豫了一下,又補充道,「不過聽說是化學院的,叫秦凱。」

  「什麼!」周奕辰險些從椅子上跳起來。秦凱?竟然是秦凱!難怪自己去找他的時候他的臉色那麼奇怪,還說些莫名其妙的話,這些事情,他不可能毫不知情。

  眼看著到了晚自習的時間,周奕辰不便久留,問了一些廖雨晴的基本情況之後就起身往宿舍走。他記得廖雨晴說過,在找到兇手之前,每天晚上她都會殺死一個他在乎的人,以此作為催促,抑或是報復。

  在乎的人?在乎的人?在乎的人!周奕辰捂住腦袋痛苦地跪在花壇邊上。


  7.墳影萍蹤

  「學長,你沒事吧?」一個女生清脆的聲音在耳邊傳來,周奕辰下意識地一抬頭,兩人卻禁不住同時「噫」了一聲。

  「是你。」周奕辰有些狼狽地笑笑。

  「好巧。」許星語有些不好意思地垂著頭,「我看你暈得很厲害,是不是喝多了?」

  「呃不是,我……」周奕辰猶豫了片刻,終於放棄了解釋,「算了,就當我是喝多了吧,你要去哪裡?」

  「去上校史課啊。」許星語看上去比上次心情好了許多,眼神也俏皮起來。

  「真巧,我也選了校史課,一起走吧?」

  許星語點點頭,兩個人就一起沿著校園裡的小路朝教室走去。兩次奇怪的邂逅,令他們都感覺到對方是個有秘密的人,卻又猶豫著,防備著,窺探的心像蝸牛的觸角一般,輕輕一碰又趕緊縮回來。

  整堂課上的枯燥乏味,吳教授的語調一直很平靜,沒有像上次課那樣嘶啞著嗓子像個女人一樣嚎叫,於是周奕辰也就一直心不在焉,他一直在擔心那個叫廖雨晴的女鬼又會做出怎樣的事。

  他轉過頭看許星語,發現她端端正正地坐著聽課,漂亮的側臉被夜晚的燈光鍍上一層淡淡的光暈,細嫩得仿佛吹彈可破。一瞬間他有些臉紅和恍惚,他趕緊把腦袋轉回來,完全是不經意的,他發現課桌上不知被什麼人刻了幾行小字:「很好看是嗎?是不是比安寧還要好看?好好記住這張臉,因為如果明天你還不能找到兇手,這就是你對她最後的記憶了。」

  周奕辰汗毛倒豎,他緊張地往四周看了一眼,同學們有的在聽課,有的在睡覺,各得其樂,誰也沒有注意到他,但是他明白,如果廖雨晴不是鬼的話,那麼一定有人隱藏在這些學生中間。

  就在這時,許星語忽然鬼使神差般的站了起來:「吳教授,您不是死了嗎?」

  「吳教授,您不是死了嗎?」清脆的聲音在寬敞的多媒體大廳里迴蕩,全場寂靜了足有一分鐘,隨之譁然。

  其實文革過去之後也不是沒人懷疑過吳教授,但是礙於當年本來就是冤案再加上吳教授在學術界的聲望,其實大多數的調查也只是走走過場,畢竟,大難不死總算不得是罪過。

  然而許星語的這句話,卻仿佛裹挾著六十年代的腥風血雨,將那段殘破的往事赤裸裸的展示出來。吳教授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周奕辰清楚地看到他的身體像篩糠一樣顫抖,片刻之後,只聽見他尖著嗓子道:「下課!」


  吳省身收拾好課件急匆匆地走了出去,許星語冷笑一聲,也跟著追了出去,周奕辰見勢不妙,心想事已至此,自己也不能袖手旁觀,於是也跟了出去。

  吳教授走得很快,許星語也並不逼得太緊,只是小跑著跟上,周奕辰眼睜睜地看著兩人一前一後走出校門,三拐兩拐來到學校的後山。這時候已經將近晚上十點鐘了,三個人在鬱鬱蔥蔥的樹林裡穿梭,無邊的夜色中透著透骨的寒意。

  誰也沒有說話,只聽得見沙沙的腳步聲。

  夜色越來越濃,周奕辰漸漸看不清兩個人的背影了,他快跑幾步追上去,撥開一片茂密的叢林,卻猛然呆住。在樹林後面有一塊小小的空地,空地上隆起一個長滿了荒草的墳包,墳包的兩邊各掛著一個紙糊的燈籠,朦朧的白光照得墓碑上的字影影綽綽:「先夫吳省身之墓。」

  周圍不見了吳教授,也不見了許星語,只有紙燈籠里的白蠟燭畢畢剝剝地燒著,腳下傳來泥土微微鬆動的聲音,仿佛有什麼東西要爬上來。

  周奕辰在落荒而逃的瞬間,還是看清了墓碑上的落款——廖初雪。

  8.古墓新屍

  一直跑到寢室門口,周奕辰狂亂的心才慢慢平復下來,然而在打開寢室門的瞬間,一股更大的恐懼迅速蔓延,他小心翼翼地打開燈,硬著頭皮看了一圈,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物件,吊起的心慢慢恢復原處。

  這時他發現手機快沒電了,在拉開抽屜找充電器的剎那,他猛然呆住——在一張鋪開的紙巾上,赫然躺著一隻血淋淋的耳朵,耳垂上有一顆黑色的痣,他記得爸爸的耳垂上有這樣一顆痣……

  發瘋似的,他掏出自己的手機給爸爸打電話,聽筒里傳來的聲音卻依然是空號,無奈之下,他只好又打給媽媽,媽媽說爸爸這幾天在外地出差,她也一直沒能聯繫上。

  眼淚不知不覺地流了下來,他終於意識到廖雨晴是個言出必行的女鬼,她說要奪去他在乎的人,就一定能夠做到。

  儘管半信半疑,第二天警方還是派人把周奕辰發現的那個小墳包掘開了。這是一座老墳,裡面躺著一具破舊的棺材,霉爛的氣味令人作嘔。

  張警官小心翼翼地用一根棍子把棺材撬開,伴隨著棺材板嘩啦一聲掉到一邊,在場的人全都愣住了。

  裡面的確躺著一具屍體,可裡面又不應該躺著一具屍體,更確切地說,裡面不應該躺著一具這樣的屍體。由於驚恐而變得五官痙攣的吳省身,骨肉完好,衣物尚存,分明是一幅剛剛死去不久的樣子。

  張警官呆立片刻,迅速做出反應:「小李小劉,你們兩個把屍體帶回局裡驗一驗,小陳馬上找到那個叫許星語的女生,周同學跟我回局裡做個筆錄。」


  周奕辰轉過身,看見吳省身的臉在陽光下微微地開裂,仿佛一張猙獰的大嘴。

  9.教授的情人

  許星語點起白蠟燭,將一張發黃的舊照片擺在桌子正中央,照片上的女學生看起來只有十七八歲的年紀,黑白相間的學生裝將她細嫩的臉蛋襯得愈發地孩子氣。

  「媽,那個人終於死了,就在昨天,您的忌日。」許星語跪在地上,任由淚水在臉龐無聲地滑落,「我沒有動手,她是被自己嚇死的,惡有惡報,您的在天之靈,也終於可以安息了。」

  一陣風吹過,桌子上的白蠟燭忽然就熄滅了。

  「誰?」許星語猛地轉過身。

  「你猜不到我是誰,我卻已經知道你是誰。」那個聲音明顯是經過特殊裝置改變過的,分辨不出男女,「我說過,如果找不到殺死我的兇手,周奕辰每天都會失去一個在乎的人,現在,輪到你了。」

  「廖雨晴?」許星語悚然一驚,反而鎮定下來,「你真的不知道兇手是誰嗎?」

  「我是被人從背後推下去的。」聲音中透著一絲陰冷。

  「那你也應該猜得到。」許星語冷笑一聲,「你發現了吳省身的秘密,他豈會容得下你?」

  「秘密?」聲音中透出一絲急迫,「快告訴我,是什麼秘密?我在地下太久,已經記不清了。」

  「別演戲了。」許星語的語氣中透出嘲諷,「你根本就不是廖雨晴!」

  一把利刃悄無聲息地抵住了許星語的後脖頸,「可我想知道她的秘密。」

  屋裡是死一般的沉默,片刻之後,許星語開口道:「是你做的對不對?是你殺了安寧,殺了周奕辰的爸爸,只為讓他查出廖雨晴的秘密……」

  「少廢話!」聲音嘶啞而顫抖,脖子上的刀刃猛然壓緊,「告訴我,為什麼殺了吳省身?」


  「我沒有殺他。」許星語坦然道,「因為吳省身,早就已經被大火燒死了!」

  「你說他是鬼?」

  「不。」許星語緩慢地,一字一頓地說道,「她叫廖——初——雪!」

  刀刃「噹啷」一聲掉到了地上,「怎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吳教授之所以殺死廖雨晴,就是由於這個原因嗎?可是……」

  「可是廖初雪當年已經被復仇歸來的吳省身剜去眼睛、割斷喉嚨了是嗎?」許星語的腳步不易察覺地往電燈開關移動,「我告訴你,死的那個人根本不是廖初雪,而是她!」

  許星語的手指在黑暗中指向了桌子上的照片,循著聲音的方向,那個神秘人明白了她的意思,「我懂了,那時候天天死人,死者又被毀掉容貌,除了依靠服飾簡單判別,恐怕也沒有人會真正細究死者的身份。」

  「不錯。」許星語的聲音有些哽咽,她喃喃道,「其實……其實我媽媽……也是吳教授的情人。」

  仿佛憑空一個炸雷,神秘人難以掩飾聲音中的驚訝,「那你……你是……」

  「我就是吳省身的女兒。」許星語掩面而泣,「可憐媽媽當年還自己縫了一套紅色的嫁衣,準備風風觀光地嫁給自己愛慕的老師。」

  四周仿佛又響起了那首淒涼的輓歌:「……但願你撫摩的女人流血不停,一夜春宵不是不是我的錯……」

  神秘人失神的片刻,許星語摸到了電源開關,屋裡一下子鋥光瓦亮。

  許星語望著面前這無數次在夢中毫髮畢現的身影,視線又滑落到他手中的變聲器上,終於忍不住倚住牆壁緩緩地倒了下去。

  「周奕辰。」她說。

  10.密道

  就在這時,宿舍外面忽然警笛大作。


  「警察很快就要來了,我報的警。」周奕辰輕聲道。

  「我知道。」許星語很平靜,「為了自己在乎的人,任何人也都會這樣做的吧。」

  「可你並非殺死廖雨晴的兇手……」

  「那我也是殺人兇手。」許星語冷冷地打斷了他,「周奕辰,我恨你!要是那天你不去樓頂救我,讓我就那麼悄無聲息地死掉,豈不是更好?」

  「難道你就不想知道是誰引你去那裡的嗎?」

  許星語掃了周奕辰一眼,忽然哈哈大笑:「周奕辰,你真傻!那天我就是聽了那首歌,想起媽媽死去的情形,忽然就覺得厭倦,都那麼虛偽,那麼無聊,這骯髒的世界不值得我再去清洗。我想去另外一個世界,可是你救了我,你讓我覺得,這一切都是天意,我的使命還沒有完成,我還不能死。周奕辰,是你讓我下定決心殺死那個女人的!」

  「女人?」周奕辰疑惑道。

  「你還不明白嗎?」許星語冷笑道,「現在的吳省身,就是當年的廖初雪!她出賣了自己的老師,又害死自己的情敵,造成自己已經被殺死的假象,然後偽裝成吳省身的樣子,在這個學校里苟延殘喘,這麼多年了,竟然都沒有人發現!」

  「原來如此。」周奕辰恍然大悟,「這麼說,廖雨晴就是因為無意中撞破了吳省身的秘密才被滅口的?」

  「無意?」許星語搖搖頭,「你猜錯了,她根本就是喜歡上了那個女人!」

  「你是說……」周奕辰還想問什麼,外面忽然傳來篤篤的敲門聲:「許星語同學在這裡嗎?」

  周奕辰示意她不要出聲,自己悄悄扒在門縫裡往外看了一下,走廊里站著兩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穿著制服,正一板一眼地敲門。

  「我們的麻煩來了。」

  「我會跟他們說清楚的。」許星語站起身來。

  「沒那麼簡單。」周奕辰搖搖頭,「雖然穿著制服,但我看他們的打扮,並不像是警察,況且負責這個案子的警察十有八九我都見過,卻對這兩個人沒什麼印象,依我看,這八成是學校保衛科的人。」


  「保衛科?他們來做什麼?」許星語疑惑道。

  「滅口。」

  「什麼?」許星語難以置信地張大了嘴巴。

  「你還不知道吧,我們學校最近正在進行重點大學的教學評估,吳教授在學術界的地位又是舉足輕重,這件事一曝光,恐怕在整個高校中都會造成不小的震動。」周奕辰悄聲道。

  「那我們怎麼辦?」許星語眼神中掠過一絲慌亂。

  就在這時,敲門聲戛然而止。短暫的寂靜過後,門板忽然「啪」的一聲重重地晃了一下,保安引誘無效之後開始硬闖。好在學校的門板還算結實,但看情形也支撐不了多久。

  短暫的失神之後,周奕辰忽然說:「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廢話!這麼大的聲音,我怎麼可能聽不見!」許星語又急又氣。

  「我不是說這個,」周奕辰指指屋角的柱子,「你有沒有聽見一種類似老鼠挖洞的聲音?」

  話音未落,角落柱子上的一張海報下忽然咔嚓一聲打開了一扇小鐵門,牆皮嘩嘩墜落,一個人的腦袋灰頭土臉地垂了下來。

  「誰?」許星語大驚失色。

  「噓!」那個人抬起頭來,「我是秦凱,你們不要出聲,快跟我走。」

  11.無人生還

  密道狹長悶熱,暗無天日,四周的土壁仿佛隨時都可能壓下來,周奕辰心想,倘若一切就此坍塌,恐怕永遠也不會有人找到他們的屍體了。

  黑暗中不知道過了多久,前方簌簌爬動的聲音忽然停止了,周奕辰猛一抬頭,忽然就看見了滿天星光——終於出來了。


  「不用擔心,這裡離宿舍的直線距離也有二里地,如果沿著路走,還要翻山過河,不到天亮是不會有人找到這裡的。」秦凱笑嘻嘻地按下一個遙控器的按鈕,隨著一陣沉悶的爆炸聲,地面微微晃了晃,地道整個地坍塌了。

  「好大的威力。」許星語張大了嘴巴,就在這時,周奕辰一記勾拳狠狠地砸在了秦凱的臉上,秦凱猛咳一聲,吐出一口血沫。她驚呼失色:「奕辰,你瘋了。」

  秦凱也不回話,掄起一拳揍在周奕辰的小腹上,兩人無聲地扭打在一起,許星語站在一邊,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夜色中寒光一閃,秦凱忽然從懷中抽出一把匕首,狠刺向周奕辰的脖頸,許星語幾乎是本能地撲在前面,後頸傳來一股劇痛,腦袋裡一片空白。

  「秦凱,我們終於撕下了這些偽裝。」周奕辰抱著懷裡軟軟倒下的許星語,「你是在報復我嗎?」

  「我不該報復你嗎?」秦凱反問道,「你說過會好好對待安寧的,可她竟然會死在你的寢室里,周奕辰,你脫不了干係!」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不要再替自己狡辯了,你這個偽君子!」秦凱冷笑一聲,提著匕首緩緩逼近,「現在我就替安寧報仇。」

  周奕辰抬頭直視他的眼睛:「你是喜歡她的,對不對?」

  「是,我暗戀了她三年。」秦凱毫不掩飾,「我確實妒忌過你,但我絕沒有做出一絲一毫破壞你們感情的事……」

  周奕辰打斷他:「是嗎?那那張尋人啟事又是怎麼回事?」

  「我是為了雨晴……」

  「那個陰間的號碼也是你的傑作吧?」

  「我不過是利用一個簡單的發射台在特定時間段屏蔽了你的信號。」秦凱推了推他的黑框眼鏡,「你知道我擅長這些。」

  「好,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周奕辰微微頓了頓,忽然陰冷地問道,「你做的這一切,究竟是為了廖雨晴,還是為了安寧?」

  仿佛有個炸雷在秦凱的腦海里無聲地炸開,他原本光彩熠熠的眼睛忽然有片刻的失神。

  廖雨晴?還是安寧?

  這本是一句很普通的話,卻仿佛利箭一般瞬間洞穿了秦凱心中最深的隱秘。他一直希望自己變成一個真真正正的男子漢,拿得起放得下,男女之愛和兄弟情義就像一條條程序一樣涇渭分明邏輯清晰,可是他錯了,如果不是對安寧念念不忘,他又怎會將那張索命的啟示交給周奕辰?

  失神的剎那,周奕辰劈手奪下了他的匕首,狠狠地刺中了秦凱的胸口,卻由於用力過猛,兩人一同倒在地上,秦凱因為劇烈的疼痛不停地痙攣著,五指亂抓,恰巧握住了一塊尖尖的石頭,他已經喪失了思考的能力,本能地將石頭砸在了周奕辰的太陽穴上……

  世界安靜下來,只有呼嘯而過的風,瑟瑟如同鬼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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