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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前線

2024-09-14 06:43:48 作者: 子夜幽月
  兩人乘著夜色,一路打鬧來到城郊樹林,這裡有蕭六兒事先藏好的馬匹。

  翻身上馬,二人就往最近的驛站而去。

  戰亂年代,處處徵兵,驛站附近更是擺桌張榜,十二歲以上男子,有一個算一個,盡數征入,不問過往。

  蕭六兒帶著林無憂,徵兵當日就進了軍營醫務處,憑著一手包紮用藥的熟練手法,分配到下等醫務兵。

  在醫務所的下等兵,只是做著收屍包紮等最基礎的苦累活。

  林無憂十分熟練,蕭六兒卻捏著鼻子,十分不習慣炎炎夏日裡的傷口和屍體發出的復仇味道。

  他見林無憂樂在其中,只好忍著噁心,一日一日的陪她在醫務所內,診治傷兵、處理屍體。

  這日夜裡,林無憂剛剛處理完下午歸營的陣亡屍體,回到下等兵的營帳內躺下。

  前線吃緊,帶兵將領仁慈。

  不止是我軍傷亡士兵需要處理,敵軍陣亡的殘肢屍體也得用心處理後,掩埋立碑。

  這樣的工作量,饒是市場下山治病救人的林無憂也有些吃不消了。

  忙碌多日,終於到了休沐的一日。

  她全身仿佛快散架了,一進軍帳就癱倒在通鋪上,眼睛一閉,全身只剩一口仙氣吊著神氣。

  「阿零,緩緩。」

  蕭六兒低聲遞過一口涼茶,看了看已經熟睡的其他士兵,輕聲問她:

  「你的身子還吃得消嗎?」

  林無憂擺了擺手,拿過涼茶一口喝下,眼睛微睜,看著灰頭土臉的蕭六兒,問他:

  「你今日挖了幾個坑?怎麼也這麼狼狽?」

  「數不清了。」

  蕭六兒翻身躺在林無憂身邊,嘆了口氣,心中仿佛被無數石頭堵著,也說不出話來。

  他們修道之人,向來自詡出塵出世。

  多年來,他二人第一次見到如此多戰死的屍體,或年輕或年老,大多都是死不瞑目,面上慘烈恐怖。

  「打仗如此危險,這些人為什麼還要來參軍?」

  林無憂看著另一邊通鋪上熟睡的下等兵們,不禁感嘆道:

  「他們日日都看得到兄弟陣亡死傷,為什麼還能義無反顧的拼死上前?」

  「因為……」

  蕭六兒順著林無憂的目光看去,又嘆了口氣道:

  「平民百姓,亂世中本無退路。」

  林無憂抿唇,心中為這些兵士難過,更對眼下的亂世不耐。

  蕭六兒還要再說什麼,軍帳外突然喧鬧起來,火光大盛。

  「走水了!快來滅火!」


  營帳內熟睡的士兵聞言起身,來不及穿衣服,拖上鞋子就衝出帳外,拿起一切工具救火滅火。

  林無憂和蕭六兒也跟著兵士們衝出去,用沙土、濕馬糞去撲救軍營內四處散落的火苗。

  不遠處的主帳內,卻十分安靜,燭火映襯的軍帳內,只有兩個男子下棋落子的聲音。

  「你快輸了。」

  沉穩中略帶粗獷的聲音說道:「四子圍城,你已經退無可退。」

  「那便不退了。」

  平緩溫柔的男聲,說話語氣略有遲緩,似是有些口吃,他手舉白子,放在棋盤一隅,絕處逢生,卻是放棄了棋盤當中的主戰場。

  「看英勇,如何選。」

  棋子輕落,他眼眸微抬,一雙凌厲的丹鳳眼看著對坐的莽士,眸中盛光收斂。

  「棄車保帥?」

  粗獷的男聲語氣中帶著不屑,抬手握了握身側的刀,抬頭看著對坐只著一身醬紅色翼馬暗紋長袍中衣的男子道:

  「閣下棄車保帥,算不得正面迎敵的英雄!況且,你退步至此,如果連這主帥也保不住呢?」

  「英雄可再看這棋局……我,雖勢弱,卻…並無失敗的可能。秦英雄,如今,你已是孤掌難鳴。」

  男子說完,氣定神閒的拿起手邊熱茶,徐徐飲下。

  莽士皺眉看著棋局……


  除了當中的陣法將三五子困住,棋局四周平日裡看起來散落不起眼的白子,此時已經連成包圍之勢,只需最後兩步,便可與當中陣心相應解困。

  「哼!」

  莽士憤而起身,對男子呵斥道:「素來聽聞李家二郎用兵出奇,如今看來,也不過是用兄弟性命換自己苟且求生之人!」

  他拔刀指在棋局當中的幾顆被困死的白子上,冷哼道:

  「棄子由可再用,如今帳外身在火光中的士兵如果被你的棋局做棄車保帥牽連身死,你和當今朝廷的楊皇帝,又有什麼區別!」

  李郢承不疾不徐的站起身,看著面色通紅的秦大川,面色如常的回答道:

  「在下眼中,兵士性命……與我自身性命一樣,並無……區別。」

  他不等秦大川再發作,側身做了個請的姿勢,便先一步掀開帳簾,讓秦大川看清楚軍營中的情形。

  深夜走水,火勢雖大,卻已經被撲滅了大半。

  訓練有素的士兵們,每人手上都有各式各樣的器皿,全身心的滅火救人,並無逃兵。

  遠處幾名黑甲衛,押送著三個完好無損的士兵,來到帳前,向李郢承跪下行禮道:

  「將軍,細作已俘獲,請將軍發落!」

  李郢承側身對秦大川說:「這三位……是秦英雄的人,你……來處置吧。」

  秦大川面色漲的通紅,只說:「你怎知這三位是我方的人?」

  李郢承微笑,並未答話,反而是跪地的黑甲衛不屑的說:


  「將軍治軍嚴明,在此等危機時刻不可能有一個逃兵!」

  秦大川斥道:「治軍嚴明?!」

  他冷哼的看著滿營走水的四處黑煙白煙,對跪地軍士道:

  「他用滿軍士兵性命,來抓這幾個細作,已經是不仁之主!你們怕是豬油蒙了心才跟著這樣的官宦主子!」

  黑甲衛抬頭看了眼李郢承,見他面色並無變化,自己卻不忍將軍被人這樣詬病,厲聲還嘴道:

  「我軍自成立,便將走水救人列為日常訓練科目之一!你等賊寇,且睜眼看看!這場走水,除了你這三個細作逃命被抓,還有誰人有傷!」

  秦大川聞言一怔,抬目看著四周黑煙白煙之下的營帳,只有糧草損失,並無士兵損傷。

  「秦英雄。」

  李郢承躬身一禮,對秦大川說道:「在下敬佩秦英雄忠義,也深知此次英雄協助賊寇反叛,是為了報答當年的一飯之恩。」

  他擺了擺手,讓黑甲衛將三名細作解綁,呈到秦大川面前,道:

  「朝廷不仁,我等雖為臣子卻也得想著如何保全百姓,而不是殺伐征戰,民不聊生。」

  秦大川面色鬆了松,看著跪在腳邊的三名細作,心下不忍。

  他可以英勇就義,用命來還寨主的一飯之恩,但是這三人卻實在無辜,沒必要跟著他一起赴死。

  「秦英雄。」

  李郢承看出秦大川的心思,繼續道:

  「今日,誰都不用死在我這營帳前,你且帶兄弟們回去,跟你家寨主說明。

  我李家雖為皇室征戰,卻存有自己的仁義道德。如果,爾等不再侵犯平民,不再村落內燒殺搶奪,我李家大門,向各位敞開。」

  言罷,揮手讓黑甲衛帶秦大川等人出營,放歸山林。

  「將軍。」

  另一隊黑甲衛俯首來報:

  「火勢已滅,只有軍醫所的下等兵營帳內有人受傷,其餘並無傷亡。」

  軍醫所,下等兵。

  林無忌前幾日來信,自家妹子大婚之日逃出將軍府,入了他的軍醫所,望他費心看顧。

  正要轉身進帳的李郢承身影一頓,抬頭望向距離主帳最遠的角落。

  那個小丫頭,她受傷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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