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嬸

2024-09-14 07:16:43 作者: 梁克鋒
  那小屋就那麼孤零零地僵臥在卡拉特大坂邊緣。

  每天,過往的司機總看見有一個年老黑瘦的女人端坐在門口,眼睛時而呆滯時而灼亮的望著來往的汽車出神。有時,司機們也看見她拿著一把磨得只剩下半截的鐵杴,步履艱難地在路面上修補被車輪碾壓出的小坑。有認識她的師傅便告訴不認識她的徒弟:「那就是八嬸。」便舒緩地停了車,親熱地喊一聲「八嬸」。上了車,便要講一段關於八嬸的故事。

  年輕的徒弟自此才知,八嬸在這間卡拉特大坂道班的小屋裡已孤零零的住了三十多年。

  八嬸年輕時是個極漂亮極潑辣的人兒。沿線三百八十公里,沒有一個司機不知道她叫八嬸,沒有一個司機沒在她那間小屋裡吃過熱饃喝過熱茶。在這條滿是戈壁荒灘雪原大坂的道路上,八嬸是司機們心目中的一輪明亮的太陽。後來,卡拉特大坂道班搬了家。聽說八嬸也進了城。但沒過多久,過往的司機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那個像冬天篝火般給了司機們無限溫暖的八嬸;那個像春天的雪峰般給了司機們無限新奇的八嬸,又出現在大家的眼前。三十多年了,豐滿熱情的八嬸如今已老態龍鍾,而她和她的那間小屋卻仍蹲立在這冰大坂的邊緣……

  徒弟聽完了師傅的敘述,好奇地問:「八嬸沒有家,沒有兒女嗎?」

  師傅默然。徒弟便也默然。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也不知從哪一天起,過往的司機沒有再見到八嬸。終於有車停在了那小屋前,並有人進入了那間小屋。強烈的雪光使來人許久才看清,昏暗的小屋裡,八嬸半倚半跪在土炕上,眼睛牢牢地盯著牆上的一方鏡框,一隻手無望地哆嗦著。同來的幾個人七手八腳的把八嬸放平在土炕上,八嬸卻頑強地欠起身來,一隻手仍無望地哆嗦著,眼睛仍牢牢地盯著那鏡框。眾人望去發現那是一幀已變了色的合家照,他們忙取下來遞到了她哆嗦著的手裡。八嬸「砰」的一聲摔碎了鏡框,從變了色的合家照後面拿出來一張發黃的紙。於是,八嬸眼裡滾出兩滴清亮的淚水便悄然的去了。眾人展開了發黃紙,遒勁的幾個大字映入眼帘:獎給護路英雄穆蘭花。

  此時,眾人才知道八嬸的名字叫穆蘭花。

  我是聽了一個司機朋友講了蘭花的故事,才搭了他的車去看那間小屋的。車到卡拉特大坂,卻是一片荒涼。一塊蠻大的石碑聳立在那間小屋的遺址上,上面刻著兩行字:護路英雄穆蘭花長眠於此。全體司機樹立。

  我肅然地站立了三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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