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的神壇

  弟弟比我小兩歲，但弟弟的志向比我高遠。弟弟崇尚英雄，小學時便收集了很多有關英雄的圖書，董存瑞、黃繼光、歐陽海、保爾·柯察金等。中學後，弟弟轉為崇拜偉人了。他說，英雄造時勢，偉人才是歷史的動力。

  弟弟上初中時就開始他的「仕途」生活。我和弟弟出生在一個偏遠的小山村，沒有什麼背景。但弟弟依靠他的努力，先當上了班干勞動委員，後當上了班長。儘管這個班長只當了一個學期就畢業了，但弟弟說，他在初中時代「仕途」已達頂峰，充分證明他的理想是可以通過努力實現的。

  弟弟一生最大的遺憾就是我和父母都阻止他上高中。當時我父母有五個孩子。我初中畢業回村，幫著父母掙工分，幾個弟妹都在上學。弟弟初中畢業，在討論是升高中還是考中專學校時，我和父母都贊成他考中專。當時上高中要到縣城住校，學費、伙食費、住宿費是一大筆開支。而考上中專則是公費上學，畢業後國家還分配工作。父親說，上中專吧，下面還有三個弟妹要上學，咱家的條件，供不起。弟弟跑到後山的山坡上，遙望山那邊的縣城哭了一夜，屈服了，以優異成績考上了地區農校。

  弟弟農校畢業後分配回鄉政府當了一名農業技術員。上班的頭一天，我與弟弟徹夜長談，我說祝賀你了，當上了吃商品糧的國家幹部。弟弟望著遠方，說，這只是開始，我要當官，只有當官才能實現我的抱負。

  弟弟開始了他的努力。說實在話，弟弟的聰明才智是無與倫比的，工作三年就被提拔為副鄉長，這在當時是全縣最年輕的副科級幹部呢。

  又過了三年，弟弟被提拔到外鄉當鄉長，我與弟弟的接觸就少多了，只是逢年過節弟弟回家看望父母時見一面。不過，弟弟的「福蔭」我們卻是時常感受到的。弟弟每次回家都要坐一輛吉普車來，這在當時的鄉村是很稀罕的。村里人都知道弟弟在外面當了大官，便對我家有了很多照顧，連村里紅白事坐酒席，父親都能坐頭把椅了。我娶了外村一個「村花」，就是得了弟弟的「濟」。

  後來，弟弟調回本鄉當書記，我才知道弟弟這幾年的經歷。弟弟在外鄉任職期間，通過自修完成大專課程，取得了大專畢業證書；後上在職黨校，獲得了大學本科文憑；現在正準備報考研究生班，爭取三年內取得研究生學歷。我心疼弟弟，勸弟弟說，何必這麼拼命呢，有個本科文憑，你已經是咱這小山村飛出的雄鷹了。弟弟說，要想當更大的官，沒有文憑不行。咱沒有靠山，只能靠努力。我說，當那麼大的官幹嘛，官越大越操心，還是小老百姓過著省心。弟弟說，歷史是誰創造的？是歷朝歷代的官。要想為人民謀利益，只有當官才能實現。當多大的官，就能為多大的群體謀利益。哥，你不懂。

  弟弟確實是一個為人民謀利益的人。他在家鄉當書記，通過組建工程公司外出承包工程，使農村富餘勞動力實現了轉移就業。通過引進龍頭企業發展特色種植，使種植效益增加，土地增值了。他還通過多方關係跑國家項目、發動村隊村民集資，修築鄉村公路，改善交通環境，使經濟迅速發展。弟弟也由此榮升為全地區最年輕的副縣長。

  弟弟是在縣長的崗位上退休的。弟弟在地區所屬縣（市）工作了二十多年，都是在副縣長、縣長任上。也許是弟弟感覺到升官無望，也許是弟弟懷有強烈的家鄉情結，弟弟申請調回家鄉任職了。弟弟回家鄉任縣長仍然豪氣不減，銳意改革，使家鄉面貌大為改觀。特別是我們祖居的小山村，有弟弟的「照應」更是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收入增加、住房寬敞，街道整潔、綠樹成蔭，一派社會主義新農村景象。我註冊了一家家庭農場，把全村三分之二的土地轉包過來，成了鄰近村最大的「地主」。獨資捐建的村小學，成了我們村地標性建築。

  弟弟退休了。退休了的弟弟仍不減當年的雄心壯志。他擔任了多家民間組織的名譽會長或顧問，有縣商會名譽顧問，縣太極拳協會、書畫協會、奇石協會名譽會長。弟弟還主動請纓，擔任了官方的縣關心下一代工作委員會主任。弟弟每天都很忙，他在用他的努力修築他的神壇。

  有天，和弟弟小酌。我說弟弟你這輩子算是值了，為家鄉做了那麼多好事，為我們家族光了宗耀了祖，你可以無愧此生了。

  弟弟說，只可惜我的努力還沒做到不遺餘力，我的官當的太小了，我的宏圖還沒有得以大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