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榆

  張家和李家的地頭有棵老榆樹，日日裡迎風起舞，婆娑婀娜投下一片濃蔭。每天，張李兩家在各自的地里勞動，隔著古榆也逗樂幾句。午休時便到古榆下，兩家的男人各自掏出衣袋裡掖著的菸捲，即便是在同一個商店裡買的同一個牌子的菸捲也要強爭著讓對方冒一口；兩家的女人也各自掀開盛飯的柳條籃子，即便帶來的都是同樣的烙餅或蒸饃，也要硬讓對方嘗嘗。兩家人明是鄰居，卻親如一家。日子過得既有趣又和美。

  忽然有一天，張家發現自家地頭的包穀苗比李家的矮了一截，暗地裡便時常嘀咕：同是一樣的施肥除草，同是一樣的澆水管理，怎麼自家的苞谷就比李家的矮一截呢。便鬱鬱不樂，日思夜謀。終於發現，是榆樹在自家地頭這邊多長了一支杈子，濃濃的樹蔭遮擋得包穀苗一片蠟黃。張家認定李家占了便宜，便肩來斧頭，幾下把那支杈子砍了。

  李家見張家砍了樹，很是忿忿。一樣的地頭長著樹，一樣的樹蔭下歇息乘涼，你張家憑啥把樹砍了？李家認定張家是想占便宜，不分青紅皂白，肩來斧頭，幾下把面向自家地頭的一支杈子砍了。

  張家見李家也砍了樹，也很忿忿。那樹又沒影響你的苞穀苗，李家你為啥要砍？分明是有意作對。更不搭話，又肩來斧頭，沒幾分鐘便砍去了自家地頭的另一支杈子。

  李家見張家又砍了樹，更是忿忿。這分明是欺負人嘛，你張家做得了初一，為何我李家就做不得十五？憤怒燒紅了黝黑的臉，一柄大斧上下飛舞，又一支杈子落地。

  終於剩下一個光禿禿的樹幹。

  終於兩家碰面都不搭一句話。張家遠遠的蹲在一邊吃自家帶來的烙餅，李家遠遠的蹲在一邊吃自家帶去的蒸饃。日子便一天天過下去。終於又到了那個炎熱的夏季，太陽像個噴火的火球，讓人感到像被扔進了爐膛。汗珠子炒豆般在前胸後脊炸響。張家李家男女痴呆呆的望著那棵光禿禿的樹幹。

  不知又過了多少日子，一個無風的早晨，太陽還沒有睡醒，月亮還沒有歸巢。張家男人領了女人從自家後院挖了棵榆樹扛到地頭，不想碰上李家男人領了女人也扛了棵榆樹來到地頭。兩家男女尷尬的相視一笑，終於四隻鐵杴把土擁進了兩隻樹坑裡。自此，兩家的男人又相互推讓著強爭著讓對方冒一口自己的菸捲，兩家的女人又相互推讓著強爭著讓對方嘗嘗自家的蒸饃烙餅。

  令人不解的是，張、李兩家人的目光，總是躲著那棵光禿禿的古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