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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李月季和呂布生

2024-09-14 07:20:52 作者: 閆可平
  公雞已經在窩裡打鳴了,呂布生在凌晨雞叫最後一遍的時候起床了,李月季還想纏磨他一會,卻被呂布生拒絕了。

  「乖乖,哥哥要上山嘍,自從咱倆結婚以來,我的臉變得多瘦呀,身上也瘦了一圈,連頭髮梢、汗毛都瘦了,兄弟們都笑話我打錘沒力氣。」呂布生親了月季的臉,翻身起床,胸肋突現,只有胸大肌和三角肌顯得肥碩。

  「我不嘛,古人還說為伊消得人憔悴,衣帶漸寬終不悔呢。」李月季從被窩裡伸出手,摟住呂布生不羞不臊地撒著嬌,眉間嫵媚橫生,對呂布生好似有一種吸引力。

  呂布生被李月季環腰抱住,無法起床穿衣,只好順從。

  「你跑不動就騎咱家那輛大金鹿上山!」李月季很有力氣,一使勁把呂布生拉進了被窩……

  過了一會,呂布生趕緊折身坐起穿衣裳,說:「上山。去晚了咱二叔會說閒話。」

  「說什麼閒話?」李月季警惕地問。

  「不好聽,不說了,晚上回來學給你聽。」呂布生穿衣下床穿球鞋朝外走。

  「回來。」李月季一聲喝喊,從被窩裡坐了起來,並披上杏花夾襖:「說完再走。」

  「二八嬌娥腰似酥,腰中仗劍斬愚夫。雖然不見頭落地……那一句想不起來了,反正不是好話。」呂布生說完朝外走。

  「站住。」李月季一聲斷喝。

  呂布生嚇得一哆嗦,腿肚子要抽筋了,趕快止步回頭,陪著笑臉問:「月季,又咋了?」

  「自行車在老二月紅她們屋裡,我給你喊門去,你不要像貓一樣偷偷摸摸,如果不規矩,我一夜要罰你跪半夜。」李月季板著臉說。

  「我敢嗎,再說我也不是那樣的人,你快點吧。」呂布生小聲催促著,苦笑著說。

  「這很難說,貓見肉不吃還要搔兩爪子呢。」李月季麻利的起來床,穿上鞋,噌噌噌跑出門去。

  「你慢點走路,好不容易懷上,別跑掉了。」呂布生在背後擔心地說。

  李月季也不理他,急忙朝西屋走,剛走到西屋門,突然蹲下,「哎喲」一聲。

  呂布生趕了過來,埋怨說:「不讓你跑這麼快,你偏驢似的,跑這麼快。」

  「砰砰砰!」李月季擂鼓似地敲門,說:「月紅,你姐夫急等著上山,趕快把自行車推出來。」

  「你讓姐夫來推吧,在外間屋裡放著吶。」只聽月紅在屋裡偷笑著說:「老三老四都在我床上,還沒穿衣裳吶……」

  「死妮子,快開門。」李月季著急著,並拍著門環。

  「給俺姐夫留著門呢,一推就開。」月紅說著和月艷月麗一塊大笑起來,還是咯咯咯的。

  「正經點,看我進去撕爛你們的嘴。」李月季用力一推門,門果然開了,她回身對呂布生說:「『合天俊』,不用你進屋,我給你推出來。」

  「行行行。」呂布生陪笑著,馬臉上起了紋,他傻笑著站在那裡,等月季把車子推出來,然後接過,開了大門,一偏腿騎上車,歪歪斜斜朝大街上駛去。

  早上怕冷的太陽,不願意鑽出被窩,像個懶蟲蒙頭大睡,如果不是黎明前的黑暗敦促,它絕對還要再睡一會,老天爺的鬧鐘鈴聲響了,他只好伸出手來揮了揮,試探一下溫度,等感覺到並非特別寒冷,才從被窩裡爬起來,手扯晨曦,睜開松醒的眼皮,懶散地走出東廂房,把不多的雲彩抹成紅色,讓宇宙通天徹地的光亮起來。

  地里的小麥,在壠中遙遙招手,撥弄著葉子上白白的薄霜。崖子頭上的野草,一身染白,坐在土地的椅子上,依然磕頭打盹。蒼老的豬毛菜,狗尾巴草,用輕輕的搖動逐去一夜的睡意。天空中,早起的麻雀飛向綠原山的送子觀音廟,那不知去向的夜貓子,也去了山下柏樹井旁的墓地里。村莊裡,不知誰喊了一聲:「起床了,上山裝車去了。」

  呂布生騎上自行車,一拐就上了南北路,自行車便撒開腿朝南跑,他無心瀏覽路兩邊的風景,帶著胡茬的嘴唇里吐出化霜的熱氣,白白的,金色的太陽一照,便接連不斷地消失在空氣里。天地亮麗如新,可他感覺兩腿沒勁,不像沒結婚之前,身上有使不完的勁,現在蹬個車子腿還發酸。

  他騎車爬上山崗,來到路邊的石塘入口處,像非洲草原上的蜜獾,揚起脖頭來朝石塘里眺望。呂布生根據經驗判斷,家裡人還沒來山上,因為石塘里,沒有打錘的喝嗨聲,也沒有手錘的叮噹聲,更沒有合天俊大哥、三弟、小四的爭吵聲,二叔和爹的呼喊聲。

  他朝路上看了看,伸長的馬脖子被空氣凍得冰涼,他把圍巾重新圍了圍,上吊一樣殺了個緊。他看得真切,沒有人用地排拉著鐵錘之類的開山用具從路上一步步向山崗上爬來,有幾個上山的人,也像烏鴉或黑驢似的在岔路上拐了彎,去了個人家的石塘。自家的人他認識,千米之外就能分辨得出。比如說二叔,他走路的樣子很快,就像黃鼠狼子夜行,昂頭先看看周圍,偷雞似的觀察觀察雞窩門前的情況,然後悠悠地朝裡邊走去,很快,雞就撲撲愣愣、吱吱拉拉的叫起來,雞的主人一攆,他嗖地便竄出雞圈,竄過院子,上了牆頭,二叔就像黃鼠狼上牆頭那種走法。

  至於說爹,形高身瘦,那跨動的步伐超過常人七十多公分,玉樹臨風般的姿態,飄飄若仙的颯爽,跟在家裡猴子般朝椅子一蹲那姿式判若兩人。

  再說那三個「合天俊」和自己,爹什麼樣兒什麼樣,一種走架,一種模樣笑喜怒罵、全都一樣。現在可以確定,他們沒有來,哦,對了,自己真是忘性太大,今天早晨不上山了,因為買叉車籌錢,大哥呂布韋和所謂的舅舅去叉車廠,都怪這個李月季,把自己弄得神魂顛倒,不知東西南北,丟三落四,居然連這點事都沒記住。現在想起來了,掉頭回家吧,不,不行,回到家還得受罪,只要給小姨子們在一塊吃飯時說一句話,飯後她必須把自己拉到東屋床上,來上一會陰陽顛倒術,剛積攢了二分錢的屁勁,一會兒便煙消雲散了。不,還是去娘家吧,大閨女走娘家吧,唉,假女人,倒插門……順便看看小呂康。


  主意打定,他騎上自行車,一溜煙下了崖子,像沿地面而飛的山鷹,在凹凸不平的山路上飛進了村,三拐兩繞來到了家門口。

  大門虛掩著,門裡的黑狗汪汪叫了兩聲,在叫第三聲的時候,呂布生咳嗽了一聲,狗馬上燕子般嚶聲呢喃起來,用蹄子扒開了門,像迎接情侶似的,連撅尾巴加撒歡,呂布生笑著說:「比李月季態度強多嘍,這狗好像在迎接走娘家的姑娘,要是人,一定會對我說句,你好,『合天俊』二哥。」

  呂布生將自行車推進院子,院子裡空無一人,只有廚房裡刀切白菜的咔吱聲。他知道,那是娘在做早飯。他停好車子,朝東屋大哥的門口看了兩眼,門敞開著沒有人,他認為,一定是嫂子李大麗在奶孩子,不像李月季那樣纏著自己,再說大哥一定不在家,估計從縣城坐上漂亮的長途客車遠奔他鄉了。大哥為這個家操心,心事比爹都重,哥哥的馬臉瘦了一遭,身形瘦了一圈,遠看像苘杆似的,顯得精神匱乏。大哥可千萬不要倒下,萬一大哥倒下,這個石塘怎麼開,家怎麼過,怎麼掙錢養孩子,怎麼給老四娶媳婦。我要提醒大嫂一下,照顧好大哥。

  正想著,他已走進了東屋,大嫂正在奶呂康。

  「他二叔,你來的這麼早,我餵完康兒就去幫娘做飯。」李大麗見呂布生進來,忙將紅秋衣往下拉了許多,面色有點泛紅,多少有點羞意。

  「奶孩子吶,我來看看康子。」

  「來,讓二叔看看。」李大麗很大方得體,將呂康送給了呂布生。

  呂布生接過呂康,臉蹭到呂康的臉上親了親,心裡說,我是你親叔呀,讓我抱抱。他看著呂康漂亮的小圓臉,心裡一種惡作劇便出現了,他說:「嫂子。」

  李大麗繫著敞開的懷問:「幹啥?」

  「我侄子真俊吶,俊得不能再俊了。」呂布生壞笑著,又親了一下小呂康,小呂康竟然笑了,別看一個多月的小人兒,竟有了感情表達方式。

  「俊不好麼,咱家又添一個『合天俊』。」李大麗玩笑著說。

  呂布生故意皺著眉頭,怏怏不樂地說:「俊是俊,小康不像是我哥那張馬臉。」

  「像我吧,小孩子有時隨娘。」李大麗挺認真地說。

  「嘖嘖嘖,看眼睛鼻子臉形,長得這麼俊,嘖嘖嘖。」呂布生裝腔作勢,搖頭晃腦地故意賣著關子。

  「一定像我吧?」李大麗希望二弟說兒子隨她,她心裡便有一種幸福感:「誰家的孩子不隨娘。」


  「剛娶那陣子你自己回娘家沒有?」呂布生轉了話題,專門不朝李大麗心窩裡說,不開順風船。

  「回了,三天回門。」李大麗不解地說。

  「這就對了,所以嘛,這孩子不隨俺呂家的人。」呂布生抱著孩子逗笑,他偷偷看著李大麗是啥反應。

  李大麗心裡咯噔一下,臉色都變了,她瞪著呂布生問:「啥意思,你是說我外邊有男人?」

  「我可沒說,你自己說的。」呂布生反咬一口。

  「把孩子給我。」李大麗低吼一聲,似如發怒的母豹子,伸手搶過了孩子:「老二,你髒心爛肺,你吃柳條子屙笊籬,驢肚子裡編。」

  「咋了,嫂子。」呂布生裝得若無其事,說:「三輩子不離姥娘家的門也很正常嘛。」

  「你……」李大麗忽然明白過來,二小叔子耍她玩,於是,她善意地罵道:「你個二熊,我用大錘砸死你。」

  呂布生這個二「合天俊」,哈哈笑著跑出東屋,李大麗追到門口也沒追上。

  呂老二占了便宜,心裡美滋滋的,他在院子裡轉悠了一圈,感覺還是在家裡好,不用步步踩李月季的地雷區,非常自由,他決定到老四呂布畔屋裡走一遭,然後再去喊老三,吃完飯趁著太陽好去山上破石頭。四「合天俊」在堂屋西頭那間睡覺,他推門進去的時候,老四才開始穿衣裳,四個兜的中山裝外穿。

  「二哥,不是說好上午去山上嗎,你咋來這麼早?」老四是很實在的那種人,說話很少,兄弟四個長相一樣,但性格不一樣,換句呂子旺說的說就是一龍生九種,個個不同。

  「不早了,吃了早飯咱好上山,掙了錢好給你娶個好媳婦。」呂布生真心地對老四說:「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人貴有自知之明。」

  「要不把我也提出去,做上門女婿,省得爹娘操心受累。」呂布畔說:「咱長得並不醜,只不過是臉超長了點。」

  「不行不行,千萬不要倒插門,步步是雷區,林黛玉進賈府,不能多走一步路,不能多說一句話。只要有錢,一俊遮百丑,還是把姑娘娶家來。」呂布生告訴呂布畔:「歷史的經驗值得注意,一種觀點要反覆講,經常講,只能給少數人講不通,但是哥要給你講明白。」

  「二哥,要不把你小姨子說給我一個,或者我過去給你做妹夫也可以。」老四呂布畔突然笑了。別看老四平時啥事沒招,關鍵時刻一招即損。

  「別不要臉了,你嫂子李月季要知道你這樣說,還不罵到你家來,要是我這樣說,她非撕爛我的嘴不可,今天早上,自行車都不讓我去她妹妹屋裡推。」呂布生想起來心裡就發怵。

  「別罵人,二哥,咱倆做不做連襟還不一定呢,喊三哥去,吃完飯拉了傢伙上山,你好再活五百年。」呂布畔對呂布生說,他開始穿襪子,那襪子上補了九個補丁,他照樣舒舒服服地穿在腳上,即能扛寒還能保暖,還顯得文明,有教養,帶一些知識分子的味道。

  「老四,你行,你比你三哥講究,你有漂亮的小馬臉,文質彬彬的風度,走路就如毛驢拉磨,四蹄不緊不慢,叭噠叭噠的行走。」老二說話有心,老四聽者有意,心裡卻想:你個四熊,還想弄我的小姨子,說話也不放尊重點,挖我們家的牆角,給你來兩句,看看二哥行不行。

  「二哥,我是無心的。」老四布畔連忙裝模作樣給哥哥賠不是:「二哥你大人有大量,宰相肚裡能開火車。」

  「走吧走吧,咱去西院喊你三哥,如果還睡著,去了你就把他們的被子揭掉,你是小叔子沒事,我在外邊等著你。」二「合天俊」教唆呂老四。

  「好吧。」老四穿好鞋子,和老二一塊兒朝外走,在院子裡迎面遇上了他們的母親,馮遙遙。

  「您爹留話,吃完飯再上山。」娘看著老二瘦了,笑著說。

  「俺知道了,俺倆去喊老三。」呂布生笑著、答應著,並和娘擦肩而過,問了娘一句:「俺爹呢?」

  「去胡二家了。」馮遙遙端著饅頭去廚房餾,聽著老二那樣問話,感覺不對,嗔著臉喊了一聲:「站住。」

  老二拉著老四就跑,邊跑邊說:「快跑,咱親娘要施法術了。」

  老四笑著一回頭,見娘從端著的筐子裡隨手拿了一個饅頭,對準老二的後腦勺砸去,罵道:「你個老二真沒正形。」

  老二呂布生回頭伸手接住馮遙遙砸來的饅頭,和老四撒丫子跑了,又留下一院子嘻嘻哈哈的笑聲,黑狗也湊熱鬧向著他們屁股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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