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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叉車和人和狗

2024-09-14 07:21:00 作者: 閆可平
  窩裡的公雞叫完最後一遍,呂布韋和呂布畔外加楊軍便來到省道三三線等候拖運的叉車,好像電話約定的一樣,呂布畔剛在路口撒了一泡尿,拖運的車便來了,跟來的師傅便將車開了下來。呂布韋按價付款,長排因無法拐彎,便繼續前行了。

  「哇,這傢伙真高大。」呂布畔驚叫著,臉好像長了一截。

  「你先上還是我先上?」楊軍笑著問呂布畔。

  「我上去沒用,在駕駛室里坐一天它也不會走。」呂布畔不知楊軍開他的玩笑,於是認真地回答。

  「咱倆都上。」楊軍做了一個上車的手勢。

  呂布畔遲疑著,好像顧忌著什麼,他看了看微笑的大哥呂布韋,見呂布韋點點頭,二話沒說,拉住扶手,蹬車而上,進入駕駛樓,楊軍也從另一側進入駕駛樓,讓呂布畔坐在駕駛座上。楊軍教他怎樣入座,怎樣動,怎樣熟記各種操作規程以及注意事項等。

  呂布畔手伸到啟動部位,拇指和食指緊捏鑰匙,手心出汗,但他心靜氣凝,將鑰匙一擰,叉車先是一陣劇烈振動,好像天地都在搖晃,然後是變著音的「哞」叫,發動起來,叉車開始發出嗡嗡聲,他掛了前進檔,手握方向盤,輕踩油門車便慢慢朝前蠕動,此時的呂布畔心中異常激動,異常興奮:叉車這麼好開,我今天早上要在綠原村轉三遭。

  呂布韋被扔在了後邊,他在後邊追著:「老四,等等我。」

  呂布畔沒等他大哥,叉車的響聲堵住了他的聽覺,他不一會就把個叉車開進莊裡,消失得無影無蹤,哈哈……

  綠原村四四方方五條街,東西五條街,南北五條街。呂布畔在楊軍的指導下,從第一條街再拐至第二條街,最後至中間一條街從東到西,做勻速直線運動,十分得心應手地練習著開車,他要讓綠原村的百姓聽到這聲音。當然,綠原村的百姓聽到這聲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隆隆的聲音在綠原村的上空呼嘯而過,像飛機似的襲來,像地震閃著藍光晃動著街上的碾子、石磨、樹木、房屋、雞、狗。

  起早的王二拐子背著糞筐在街上東張西望的行走。他認為,人都要吃喝,包括那些貓、狗、豬、牛、驢、鵝、鴨、只要從路上過就要拉屎,拉的屎就是化肥,把這些散碎的屎拾起來運到地里。一分錢不用花,莊稼就惡長起來,五穀豐登。

  誰知,剛來到街上,就見祠堂那邊來了一個怪物,長得兩個人高,上邊還坐著兩個外星人,怪叫著向他奔來,他嚇得一縮頭,糞耙子朝腋下一夾,撒腿跑遠了。在他的意識里,外星人侵犯地球了,來咱綠原村嘍。

  呂布畔在車上哈哈大笑,農村人就是沒見識,一輛叉車有啥可怕的,哦,對了,王二拐子二十多歲了都沒進過城,綠原集都很少趕,只知道拾糞,種田,只知道孝敬六十歲的一個老娘。

  「行了,回家吧,別再擾民了,這動靜就不小了。」楊軍對呂布畔說。

  「好吧。」呂布畔還想再開兩圈,無奈楊軍提出回家,只好不情願地開著叉車,穿過十字街口向西街開去。

  太陽出來了,太陽出來照四方。

  陽光首先灑向穿過山中路一條街,南北長長的,在村口橋頭旁,有一排房子,這排房子的院中,有一顆五歲齡的石榴樹,它蓬勃朝氣的綠葉在秋風的親吻中略帶失落,紅似火的花朵也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變成碩大的石榴被人摘掉,猶如一個孕婦把孩子生下來,然後變成了黃臉婆,冬天一到她就蔫了。

  現在是初冬的腳步,唯獨不變的是大門底的狗窩,狗窩裡趴著一隻花狗,這隻花狗與其他狗不同,它有四條細而長的腿,長長的骨節尾,長長尖尖的嘴,主人還給它穿了一件紅色馬夾,它的身下鋪了一個棉被,這便是它的床榻了。在它的心裡,這和人類的四腿床沒什麼兩樣,因此,很心滿意足地跟隨主人胡旺在田野里南征北戰,把田野里土色的兔子,以最快的速度捉住。然後,主人吃肉它吃骨頭,主人喝酒它喝湯。剛睡下一覺,街上便傳來轟隆的聲音,震動著大地,驚得花狗睜開了眼晴,而且那聲音越來越近,它突然爬起,叉開四肢,張開長嘴,隔著朱紅色大門,煩躁地狂叫起來,一來向傳來聲音的方向示威,二來提醒沉睡的主人。

  此時,村黨委書記胡旺,正在酣睡,聽到狗叫,他突然睜開了眼睛,同時,媳婦王二妮也睜開了眼睛,互相看著對方:「啥情況,狗咬啥,……這是啥聲音?」

  「這是啥聲音?不像飛機。」胡旺一動不動,他像是問自己,又像是問王二妮。

  「不像飛機,嗯,不是,飛機在天上。」王二妮隨和著:「問問好早起的胡二兄弟街上發生了什麼事。」

  「不問,這人品行越來越差勁……那像啥吶,像軋鏈子的拖拉機,東方紅牌的,但又不很像,可是,村里沒買拖拉機呀,連輛自行車都沒有買,收點山上的副業錢都讓胡二獨吞了。」胡旺聯想著。

  聲音從東向西去,嗚嗚聲音順著地脈傳到床腿,通過床腿傳到床上,地震一樣。

  「是一種車輛,可以斷定,哦,想起來了,可能是呂神仙家買了叉車,他的兒子們在練叉車。」胡旺昨天在村委會聽胡二講過,這是前天的事。

  「多少錢,叉車?」王二妮感覺床在振動,像地震後的餘震。

  「六萬塊。」胡旺翻身朝上,看著屋頂上的棚架說。棚架上有一隻老鼠在行走,在練習飛檐走壁之功。

  聲音又嗚嗚地傳來,胡旺翻身坐起,穿上棉襖。

  「起那麼早,太陽還沒出呢,又沒人喊你蓋章。」王二妮翻身臉朝上,說:「這聲音把床都搖塌了。」

  「像地震,睡不著,還不如起來溜狗去。」胡旺的臉上紅光閃閃,可能是吃兔子肉吃的。

  「那你今天去不去給呂家賀車?拿個多大的紅包?」王二妮問。

  「我還不知道收誰的紅包呢,我去他家蹭一頓飯是看得起他,給他面子,以後有事蓋章不要他的禮物和錢就行了。」胡旺說著穿上薄棉褲,下床穿了鞋,心中不平地說:「這一家子長臉驢,沒想到越弄越大發了。」


  「多少拿點錢,五十元也行,萬一將來他家真大發了,咱們也好說話,書記又不是刻咱身上的,以後當個村長,呂家人馬也不少,西街二三百人,二三百人就是二三百票,再加上他的那些追隨者,占全村的二分之一,在呂氏家族中,呂子賓最有號召力,只要跟他搞好關係,如果他不當書記村長咱胡、王兩家還不是十拿九穩。」王二妮頗有心計地說。

  「就依你,你也起床,去找張巧巧打聽一下,看看呂家是不是真的將叉車買來了。」胡旺交待著說:「我再去溜會花豹。」

  胡旺掀開門帘走了出去。

  一條特大新聞在綠原村傳來,猶如氫彈、原子彈爆炸成功。

  「早晨人們還沒有起床,就聽到叉車的聲音,從東到西,從西到東,從南到北,從北到南,沿著五條街瘋跑。」胡苘繩在中心街惠民超市門前的台階上,形象地向一堆人講解著新聞。

  「苘繩兄弟,你看見了?」王二妮聲音不高,就像黃鸝鳥樣說話,他不緊不慢地問胡苘繩,燙髮頭像一朵要下雨的黑雲彩。

  「我沒看見,嘿嘿,我聽見了。」胡苘繩咧嘴一笑,回答:「一會我就去賀車。」

  「我看見了。」王二拐子說:「我剛走了一道街,就見一個高大的東西走來,上邊還有兩個外星人,那東西很高,有兩人高,像個怪物,看見我猛然嘟嘟兩下子,便飛速向我奔來,乖乖,了不得了,外星人來了,嚇得我夾起糞耙子跑進了胡同,幸虧我跑得及時,要再慢一步就被他們捉住了。」

  「哈哈,捉住你,你就輕鬆了,就不用拾糞種地了,把你捉到玉皇大帝那裡,給你一個神仙的位置,再把七仙女給你一個,然後生上一窩仙童,再把你娘搬到天上去,吃仙丹,啃仙桃,喝瓊漿玉液,你就享天倫之樂吧!」胡苘繩吊爾郎當地調侃說。

  「咱哪有那福份,拾糞的命。」王二拐子一身補丁棉衣,肩膀上還背著個糞筐,胳肢窩夾著個糞耙子,站在人群的一邊:「我還是去看看吧。」

  「快去看吧,呂神仙花六萬塊錢買了一輛叉車,早上的聲音就是叉車的聲音,那是他四兒子在練車。」張巧巧在超市門口向人們宣傳,她走進超市里,看樣子想要買東西。

  惠民超市的老闆,是胡二的本家,他叫胡天帳,他一邊給顧客打醬油一邊說:「巧巧嫂,是真的吧!」

  「八成是真的,其實呂神仙沒那麼多錢,找你家二哥幫忙貸的。」張巧巧神秘一笑,意思呂子賓還給送了禮,一塊大肉,十斤多重。

  「我相信,一定給二哥意思了。」胡天帳羨慕地笑了笑說,「一定買了一塊大肉,十斤重。」

  「是呢,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軟,咱不能白吃人家的東西,誰給咱肉吃,誰給咱酒喝,咱就給人家出力呀,貸了六萬塊吶!」張巧巧意在宣傳,以後貸款是要送禮的,送了禮就放貸。


  「就是,應該給人家出力,人家給了禮物。」王二妮走了進來,附和著說。

  「喲,嫂子,你說得對。」張巧巧見王二妮走了進來,忙打招呼:「剛才忘記給你打招呼了。」

  「一家人客氣啥。」王二妮笑笑說:「六萬塊也不是小數目。」

  「六萬塊?吹吧,胡扒拉子哥那裡有那麼多錢呀!」說話的是胡苘繩,一臉蔑視的樣子,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隙,大頭朝下的鼻子和鬍鬚長在黑嘴唇上,他見張巧巧在超市里咋呼,便轉身走過來,靠在超市的門框上,睥睨著張巧巧。

  「有行長呀,過萬行長有錢呀,銀行里貸多少錢都有。你哥他讓呂子賓請了客,林方大筆一揮,六萬塊便進了呂神仙的布袋裡。」張巧巧大聲召告,生怕全世界的人不知道。

  「是真的。」胡大這一會兒沒有客戶,離開肉攤跑來找火吸菸:「天帳,給哥弄個打火機,一會給你錢。」

  胡天帳拿了汽體打火機給胡大,胡大長滿毳毛的手油膩膩的,他叭嗒一下點著煙,然後帶著一身豬肉味走了出去。

  胡大剛出去,呂布畔一步跨進了超市,門裡門外的人都瞠目看著他,好像是天外來客,大家鴉雀無聲。

  「來十掛一萬個頭的鞭炬,胡叔。」呂布畔對胡天帳說,他手裡拿著幾張五十元票面的票子。

  「有,有,有,我馬上給你拿,我正愁著到年底賣不出去吶。」胡天帳滿臉堆笑。他馬上去裡面的貨架子上去取。

  「這是老四吧!」王二妮打量著呂布畔,一副曾經認識的表情。

  「你是胡旺嬸子吧,我是呂家老四。」呂布畔認得王二妮,村里書記的媳婦誰不認識,不認識也要裝作認識,認識了更要禮貌地說話,要不然有事不給你蓋章,一百元一個,弄撐了眼一百元也不給你蓋,別看她長得嬌艷,可她心裡滿肚子彎兒,不是一般。她是東街王家大戶的姑娘,五條街三個大姓居多,她是其中大姓之一。早年她和胡旺的結合,也算是政治聯姻了。

  「你家買車了?」王二妮輕聲問,聲音很柔。

  「買了自己方便,也方便群眾。」呂布畔客氣地說,臉色有些微紅,因為他不喜歡和不熟悉的女人說話。

  「天帳叔,還沒搬下來,像花架子似的。」話一出口,便感覺口粗,臉刷地一下紅了,因為這裡還有很多買東西的女人。


  超市內外的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呂布畔轉身走進櫃檯里,去幫胡天帳從貨架上拿鞭炮,兩人分開,一人搬五盤,一盤一萬頭,一萬個頭就能響一萬次。

  「真重。」胡天帳虛弱有加,額頭見汗,說:「你一次弄不走,湊兩次吧!」

  「給我裝到紙箱子裡,我放在自行車上馱著。」呂布畔說。

  胡天帳給呂布畔結完帳,然後幫忙給他架到自行車後架上用繩剎住,呂布畔騎上車一晃鈴鐺「鈴鈴鈴」地走人,十分蕭灑。

  胡苘繩看著張巧巧兩眼黑黑的放光,他盯得張巧巧心裡發毛,心裡有些砰砰直跳。

  「苘繩,你肚子裡有什麼壞水?」張巧巧警惕地問。

  胡苘繩嘿嘿地笑了,牙齒上裹著飯垢,說:「你給人家貸了款,人家咋你,我說吶,秋里我買牛怎麼不給我貸款,原來是沒有給你送禮呀。」

  胡苘繩說著離開門框走到張巧巧面前,伸手去嚇她。

  張巧巧慌忙後退著,用手扒拉著胡苘繩的手:「你個死熊,滾一邊去。你這個壞蛋,送肉也不貸給你,你指望什麼還貸款,媳婦長得人模人樣,就是不結瓜,沒用。人家呂家族大丁多,人眼旺盛,開著獨山獨塘,就是比你強。」

  「苘繩兄弟,不能胡來,咱還沒出五服吶。」胡天帳上前一步拉住胡苘繩。

  胡苘繩並不罷手,還想下手,王二妮上前一步,揮手一巴掌,「啪」地一下朝胡苘繩背上打了一巴掌。

  胡苘繩被打得一個愣神,背上並不怎麼痛。當看到打人者是王二妮時,只好罷手,說:「看在二妮嫂的面子上,不給你一般見識。」

  「這就對了。」胡天帳笑了,說。

  胡苘繩只好罷手,總得給書記媳婦面子吧,她掌握著他男人,做著垂簾聽政的活兒,她還是婦女主任,說:「巧巧嫂,今天不弄你了,你給扒拉子哥說,我也送肉,讓他給我貸三千塊錢。」

  「熊樣,銀行里的錢霉了也不會貸給你。」張巧巧閃著杏眼,驚悸不定地說。

  「少說兩句吧!」王二妮鶯聲燕語地勸道,張巧巧只好借坡下驢,沒再說話。唉,總得給書記媳婦面子吧。

  桌球桌球,噼里啪啦,西街上響起了鞭炮聲,聲音傳來,胡苘繩一驚,綠豆眼珠轉動起來,藉機脫離這個是非之地,在這裡沒有和自己一派的人,於是,轉身朝門口跑去,他像瘸了腳的狗,竄出胡天帳的超市,邊跑邊朝賣肉的胡大喊:「鎮關西大哥,快去看叉車典禮嘍。」

  「等等我。」胡大從凳子上站起,屁股脫離了凳子,剛想走,看到架子上還有肉。

  「咱們也去。」張巧巧對胡天帳和王二妮說,說完幾步走出超市門口,著急地朝西街趕去,就像憋尿找廁所那麼慌張。

  胡天帳等王二妮和顧客們走出超市,自己也關了門向西街走去,臨走,還向賣肉的胡大招了招手。

  胡大不再猶豫,趕緊用布蓋了架子上血淋淋的豬肉,看了看周圍沒有人和狗,只有太陽普照大街,普照街旁的柴禾垛,轉身朝胡天帳追去,並喊道:「天帳,等等我。」

  幾隻黑狗從柴禾垛里竄出來,它們不再隱蔽,搭成幫,結成伙,瘋狂地撲向肉架子,連拉帶扯,一掛肉便掉在了地上,真香啊,平時胡大連點肉都不給吃,今天給他吃個乾淨。又有一條黑狗從柴禾垛里竄出來,它見架子上還掛著一塊肉,便一個鯉魚跳龍門似的竄跳,肉掉在地上,嘴卻掛到了鉤子上,並且掛住了它的上齶,無法掙脫,它斷了筋一樣地叫著,它很想脫離那鉤子,沒想到四條腿越蹬噠,掛得越牢固,鉤子越往鼻腔里扎,它吱吱地慘叫著,鑽心地痛哭著,淚流了出來……

  其他幾隻狗,不管同伴的嚎叫,咀嚼著,繼續吞噬著,享受著美味佳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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