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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朗朗的天,乾淨的地

2024-09-14 07:21:27 作者: 閆可平
  噼里啪啦、紅光閃爍。

  鞭炮在李經紀的大門前,由呂布生用蚊帳杆子高挑著燃放,鞭炮聲引起成群結隊的男女前來恭賀。李家添丁的消息迅速在村中傳開來,有的鄰居從大門縫裡探出頭來,老鼠出洞似的張望,真的,假的呀?老男爺們來到街中心觀看,臉上帶著幾分笑模樣。很近的鄰居乾脆上前來恭賀,管她大妮生什麼蛤蟆老鼠,反正是生了,生了就應該賀喜,因為李經紀家喜鞭都放了。

  「經紀大哥,恭喜你家又添了兩個牛經紀子。」左鄰居一隻眼李二傻,說話不分輕重,為了上前討好李經紀,拱手施禮說。

  「滾一邊去,不會說話就別說話。」李經紀稀溜鬍子炸炸的,像鬥雞脖上豎起的毛,他生氣地說:「不會說話就別說話,你說的這是他娘的啥話,這不是罵我嗎?」

  「大哥,我沒那意思,您還不知道我這種人,說話詞不達意,無心無口,一句話,李二傻混蛋到家了,我重新說,恭喜您生了兩個外甥。」李二傻不傻,本想開一下李經紀玩笑,沒想到李經紀比他還聰明,只好陪著不是了結。

  鞭放完,孩子們瘋一樣搶著地上的啞鞭炮。

  呂布生沖一隻眼李二傻一笑,悠然自得地說:「這鞭炮真響啊。」

  李經紀沒理會呂布生的自鳴得意,依然對李二傻瞪著眼,問:「 你恭喜我生了兩個什麼?」

  李二傻不知拿個地方又說錯了,感到李經紀特別難纏,他一臉的茫然,吞吞吐吐地說:「哪個地方我又錯了?」

  「你說吶,生了兩個什麼?」李經紀盯著對方逼問:「你這熊孩子,越混越大膽了!」

  「生了兩個外甥呀!」這回李二傻真的迷糊了,膽怯地回答。

  「再想想,再說一遍,真是笨豬不能上樹。」李經紀今天心情好,克制著自己的怒氣,如果李二傻再說一遍生了兩個外甥的話,他肯定要舉起巴掌,跳將起來,劈臉打李二傻一巴掌,把他的嘴打歪。

  李二傻有些傻眼了,本來是拍馬屁,今天偏弄出一些難看來,他不知道李經紀為什麼反覆追問生了兩個什麼,他看著他滿臉帶笑的樣子,意識到李經紀對他的不友好,不就是一句話嘛,恭賀您生了兩個牛經紀子,恭賀您生了兩個外甥……哦,有了,他是要把自己當成爺爺,李家江山便後繼有人,李二傻想到這裡,心中一樂,重新拱手作禮,一字一板,臉掛七分笑地說:「傻二弟恭賀您生了兩個孫子。」

  「哈哈哈,這就對了,今天你給我陪貴客,我親家和高老闆開著四個輪的奔馳來,你在主桌上斟茶倒水。」李經紀心花怒放,心裡吃了蜜一樣甜蜜,因為李二傻終於不傻,說到了他的心坎上:「家裡先坐,一會迎客。」

  李二傻忙點頭哈腰,得意地走進坐北向南的紅鐵大門。

  呂布韋不快地看著李二傻那熊樣,看到他那一隻沒有眼球的瞎眼,心想:你他娘的也順風打旗,沒有我,李月季再有勁連個麻雀也生不出來,別說生兩條龍了。李經紀看他時,他一笑:「親爹,我先回家招呼客人去。」

  「去吧去吧,我在這裡恭候親家。」李經紀高興地擺擺手,意思讓他趕快滾蛋。

  呂布生心生不悅,卻不敢反抗,然後用胳膊窩夾著蚊帳杆子走了,心裡並唱了一句:李二嫂眼含淚關上房門。

  李經紀笑了,他感到這個馬臉真有能耐,能使李家大放光彩,百發百中,使傻姑娘十一個月懷胎,一下子生出兩條龍來,雖說長臉不咋的,但呂家人基因好,種子好,腦子聰明,兩小子又像他娘,不,現在人趕時髦,都叫媽,都像他媽,都像大妮月季,圓臉黑髮,唇紅齒白。

  「來車嘍——」一群小孩呼喊著向村南頭跑著去迎接。

  村口路上,來了兩輛車,一輛是拖拉機,楊軍開的。呂子賓專門借用了這輛車,這樣顯體面,親家臉上有光,上面坐了滿滿一車人,車箱裝滿了不大不小的提籃,還有一個大盒子,盒子上邊蒙紅刺繡,有嬰兒衣、嬰兒褲、嬰兒帽子、嬰兒鞋,還有一些紅棉被,太陽一照,就像滿山紅茶花。車上有馮遙遙、馮倩倩、李大麗懷中抱著小呂康,還有柳藝兒,再就是呂布河,呂布輝及街面上的近親們。

  另一輛車是高俊沒掛牌的奔馳轎車,蕭妮開車。

  蕭妮對北方農村生孩子吃喜面很感興趣,山上所有工作己商談完畢,合同己簽,只待公證,再就是等審批,當然,高俊已經電話通知開採隊,開採隊表示近日到達。修路一事,由綠原鄉政府開會商議後再說,一切都待機而發。今天,她和高俊一商量,來喝碗喜面,吃杯喜酒,沾些喜氣,以後生意大吉大利。

  這輛奔馳轎車上坐了五人,有高俊、呂子賓、呂子旺、呂布韋以及開車的蕭妮。

  李經紀心裡特別高興,臉上塗了牛油一樣的放光,這車一來,場面更顯威風,在綠原北村震了。在牲口市里,罵了一輩子的毒誓,說了一輩子坑人的假話,兩手一扣,遞碼賺錢,沒想到到頭來卻是積德行善,要不,大姑娘李月季怎能生出兩個來健健康康的孫子來,而且不是外甥。

  李經紀站在家門口,手搭眼罩子,但眼睛有些模糊,怎麼也趕不上當年的眼神了。年輕時,像這樣的天氣,能見度好,憑這樣的距離,搭眼一瞧,飛著的蜢蟲子是公是母差不多都能看得清。現在,看頭牛都模糊,僅憑牛的叫聲和走架判斷是公是母。今天,只能看到拖拉機上的人影,黑糊糊一大堆。後邊的奔馳更遠,也許是速度慢了,好在空氣擰著光兒發亮,好像車拉著太陽來到了綠原北村,風光無限好,了不得了……

  李經紀高興得鬍子上翹,猶如展翅的公雞,做啥生意不如當經紀……他轉身朝家跑去,一個前驅差點兒摔倒,看見的人都偷偷抿嘴而笑,特別是南廚房棚子裡那幾個老娘門們,剁著案子上的肉,傳出一陣陣笑。

  院子裡的人,目光都轉向了他,都看到他那驚慌失措的樣了。

  「怎麼啦,經紀哥,你的臉色好嚇人,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外邊發生了什麼事?」李二傻嘻皮笑臉地問他。

  「哦,我的臉有那麼難看嗎?」李經紀不承認臉色難看,自己從未失態過,在綠原集牲口市里,睜著眼說瞎話,罵毒誓都不臉紅,今天倒是心情過於激動,引得這張老臉變了色……他極力將情緒穩定下來。

  「沒有沒有,大哥你說有什麼事儘管吩咐。」李二傻這次學乖了,嘴也特別好使了,也比較會看眼色行事了。


  「快,快到大門外十字路口等候,準備迎接客人,二傻二愣四毛尾,您三人快去。」李經紀在院子裡喊道:「東屋裡月季的娘,快領月紅、月艷、月麗、去迎女客,還有他鐵匠二嬸子也去。」

  李經紀恢復了平靜,像戰場上的指揮官,指揮若定,顯示出主人的權威和威風。

  李二傻忙和二愣、四毛尾還有幾位閒人,爭先恐後地跑了出去,在大門外放了一掛鞭炮,楊軍的拖拉機喜氣洋洋地來到大門前的十字路口。

  車上的人先將籃子、大抬盒遞下來,李二傻等人們接住,又是客氣,又是笑臉。但是,迎接女客的人手不夠,李經紀站在大門前有些著急,睜眼看著這麼多的東西抬不進家去,心裡很是著急,自己也老臉一抹就要去迎。

  李經紀忽聽得身後一陣喧譁,姚氏率領娘子軍來了,有月紅、月艷、月麗還有族中嬸子大娘和李鐵匠有點瘸腿的媳婦出來,人人都穿得乾乾淨淨,臉上都搽了粉、掛著笑。

  姚氏上前拉住馮遙遙的手,親熱得不行,說:「親家,咱家又添人進丁了,這是天大的喜事啊。」

  「是呀是呀,這都是您老李家修來的福,這都是親家翁趕四集做生意行善積德的結果。」馮遙遙心裡一陣發酸,但笑容仍在。

  「走,親家,家裡說話。」姚氏牽住馮遙遙的手,邀請著所有女賓朋,馮倩倩、柳藝兒,李大麗、族中嬸子大娘都隨著姚氏朝大門裡涌,真是鋪翠冠兒,捻金雪柳,簇帶爭濟楚。

  剛才呂布河看到姚氏領出來一幫仙女們,他伏在老四呂布畔耳邊壞笑著說:「老四,你給二哥做兩喬,弄個連襟,把他二姨子弄回家。」

  「沒正形,讓她們聽見罵死你,飯也撈不著吃就得滾蛋了。」老四呂布畔紅著臉說,因為他看到了月紅,月紅火辣辣的眼睛掃了他一眼,還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呂布畔看到,她比元宵節會上更好看,更楚楚動人,就像一幅畫,被畫筆描得栩栩如生。

  李月紅躲在姚氏身後,臉上掛著羞澀,雙眼溜溜地轉,她一眼就看到呂布畔這個合天俊,一邊拾掇抬盒,一邊用眼找他,兩人目光正巧相遇,像親吻似的碰在一起,臉更紅了。不過,李月紅舉止大方,略帶農村姑娘家的野性,再加上愛情的作用,她繞過車頭,先給呂布河打過招呼,幾步來到呂布畔跟前,然後一拉呂布畔,說:

  「這不是你乾的活,有二傻叔他們吶。」

  李二傻趕緊過來抬盒子,沒有覺察到李月紅和呂布畔的異樣神情:「我抬我抬,我和二愣抬,二愣,快過來,咱倆把盒子抬家裡去。」

  二愣過來,二人擔上,抬著顫顫悠悠地走了。

  李月紅壓低聲音對呂布畔說:「別喝酒,上菜後吃一會兒就出來,然後趁著院子裡人多時去西屋裡找我,我等你,不見不散。」


  「嗯。」呂布畔由於和李月紅挨得很近,覺得她溫熱的口氣吹到了耳朵上,耳朵根像小蟲爬一樣發癢,鼻子更發癢,清新的中華牙膏味,渾合著姑娘的體香,使他心跳加快。

  李月紅一轉身,大辮子也甩了三甩,呂布畔看到她藕白的長脖子,太陽光最幸福,能在她脖子上蹭來摸去,她重新繞過車頭,隨著人流朝家走。呂布畔又看到她微微隆起的胸脯,和露在陽光下的耳廓,那耳朵白白的,像一朵飄在水上的蓮花。呂布畔的眼睛幾乎是被李月紅的身影牽著走。

  「老四,有本事把她領咱家去。」呂布河看著他哈哈壞笑著說。

  「啪」柳藝兒一巴掌打在呂布河頭上,說:「我聽見你在使壞,安什麼心吶,領家去你要哇,老實點。」

  「熊娘們,管我的事,說句笑話都不行嗎?」呂布河小聲嘟囔著。柳藝兒一伸手,拉著他朝大門走去。

  呂布畔笑了,臉上的紅色還沒有消褪。

  李經紀等姚氏把馮遙遙一行人迎至家門,自己便一本正經地樣子喊了二傻同出大門,他一臉真笑,且又文質彬彬,舉手投足一副主人家的模樣,不慌不忙地站在十字路口,像接待外國來賓一樣裝腔作勢。

  奔馳越過楊軍的車,在前邊的空地上滑行幾步便剎住車,呂布韋從車後排坐位上下來,以小輩的身份向李經紀問候。

  「大爺,這幾天把您老人家累得不輕吧?」

  「不累不累,再累也甘心情願。」李經紀音容笑貌人模人樣的。

  呂子賓,呂子旺二兄弟相繼下車,高俊和蕭妮也相繼下車。

  「親家,我給你介紹這兩位尊貴的客人。」呂子賓在前,然後把身後的高俊夫婦介紹給李經紀,說:「這位是高老闆,這位是蕭老闆,是來給咱家捧場的。」

  「那天布生回來就說了,久仰久仰啊,多謝兩位老闆的到來,使草民家蓬壁生輝,您們的到來,是俺兩家人的驕傲。」李經紀滿腦子外交詞,完全不像一位農民,倒像一個經紀人。

  「不客氣,不客氣。」高俊看到此人,只是應付了事,蕭妮只是一笑,算作認識了。

  李經紀又和呂子旺寒暄:「多謝親家兄也來賀喜,孩子們這點事你也跟著受累。」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應該來的。」呂子旺笑著說。

  「我們是來沾喜氣的,也給孩子準備了兩個紅包。」蕭妮說著從貂皮大衣兜里掏出兩個大紅包來,笑著放在李經紀手上,微笑著說:「請笑納。」

  李經紀一下愣住,手上兩個大紅包挺重的,他有些不知所措,因為他不懂南方人那邊的風俗,是不是可以在大街上給看孩子的禮錢,按一般鄉俗來講,應當看了孩子以後再給賀喜錢,才可以將紅包拿出來。現在,剛遇到孩子的爺爺或姥爺就將錢遞上來,是不是成了看孩子爺爺的錢,或看孩子姥爺的錢?我李經紀今年六十有一,又不是剛出生……

  「親家,這喜錢到底收還是不收?」呂子旺插話,他看著愣神的李經紀問。

  高俊看出了端倪,忙問:「布韋,這紅包什麼時候拿出來合適?」

  「按道理、按鄉俗、這錢看了孩子後,交到小孩子的手上,由其母親代收。」呂布韋實話實說。

  蕭妮忙縮回手笑了,並且笑紅了臉,心想:這不是拿六十多歲的老人開玩笑嗎,老頭的母親早就不健在了,怎麼能抱著眼前的老頭代收錢呢。

  「規矩都是人定的,沒那麼多禮俗。」呂子賓忙打圓場說。

  「就是,親家說的很對,規矩都是人定的,沒那麼多條條框框,請到家喝喜酒吃喜面。」李經紀走南闖北趕市集,腦袋靈光,轉得快,就像在牛市里講買賣一樣,能變通,不會使場面尷尬。

  蕭妮又一次伸出戴鑽戒的手,取回李經濟手上的大紅包,認真地說:「即然是這樣,我還是入鄉隨俗,去看兩個小寶寶時再交上喜禮錢。錢雖不多,數字順心,六六大順。」

  「好,我一大老爺們不方便踏進小孩子們的閨房,你就替我多看兩眼,送上祝福,將兩份喜禮一塊送上,六千六百六十六元,以示吉慶。」高俊坦言說道,也流露出情真意切,做事又能順其自然,不露稜角。

  李經紀聽到這個數字嚇了一跳,額上冒汗,為了遮掩內心的狂喜,忙做了一個請的姿勢,朝一旁一閃,讓客人先行,他在一側伴行。李經紀感覺到自己的一舉一動非常優秀,好像小學生考了一百分那樣滿意,一個生意人的儒雅之風發揮得淋漓盡致,六千六百六十六啊……親家這不是領來兩個貴人嗎?轉念一想,不對,他們的家鄉就是這種風俗,再說有錢人就是大方,揮金如土,人家這叫范兒。

  今天中午,李經紀家有十桌吃喜面的客人,儘管天氣有些寒意,院子裡也擺了幾桌,院子大,房子寬,七大姑,八大姨,姥娘妗子,大娘大爺,叔叔鄰居,凡是與李家有來往的,都來吃喜面,送上一份禮品或喜錢。

  在喜宴中,有敬客人酒的規矩,敬酒因客人的酒量為宜,什麼四喜,什麼兩個四喜,什麼三個四喜,一切皆喜,敬酒過程不分男女,進程十分緩慢。但是,男客人們依然保持著風度,女客人們依然酒不染唇,以不會喝為由,推三阻四,未了不得不小飲半盅,臉紅唇紅,心裡還得保持著鎮定。

  呂布畔想念著李月紅,按照李月紅說的在敬酒的時候便溜出堂屋主桌,院子裡人來人往,他小心翼翼,看看院子裡有沒有注視他的人,便裝著朝大門外走,路過西屋門時,就見門猛然一開,伸出來一隻姑娘的手,迅速將他拉進去,然後,無聲無息地將門掩實,屋裡屋外兩個世界。他仔細一看,果然是李月紅在等他。

  「你怎麼才來,急死俺了。」李月紅埋怨道。

  「俺三哥眼賊賊的,我怕他看著,他總想在我身上發現點什麼?」呂布畔紅著個長臉說,好像有點無奈。

  李月紅看著呂布畔說:「俺天天想你,夜裡做夢總夢到你,夢見和你一塊飛到天上去了。」

  「俺也是,可是,俺沒什麼本事,只會開叉車。」呂布畔看著李月紅的眼睛,見她眼睛裡冒著水光,要流淚的樣子,上前便牽了她的手。

  李月紅抽出手來,上前摟住呂布畔的脖子,輕輕地親了他一下,說:「俺喜歡的就是你會開叉車……」

  呂布畔有點暈了,感覺到渾身血管暴漲,一種熱力在萌動,他伸手抱起李月紅就像抱高糧秸一樣把她放倒在床上……

  院子裡,喝喜酒的人,在瘋狂猜拳行令,在亂喊一氣:「五魁手了、六六六了、巧七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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