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其他類型> 燦爛的天空> 第23章 零落成泥碾作塵

第23章 零落成泥碾作塵

2024-09-14 07:21:41 作者: 閆可平
  務相因為有才能繼升為廩君,廩君為了自己的臣民,要到一個叫夷城的地方建立自己的國家,沒想到在遷徙途中一個叫鹽城的地方遇到神女阻擋。那神女白日化作飛蟲遮天蔽日,使天地昏暗起來,看不清路途,廩君搭弓射箭將神女射死,天地才變得明朗起來,然後在夷城建立了自己的國家。

  李月季希望有這樣一位廩君,將肇事的神女剷除,使天空睛朗起來,但是,好像廩君還沒有到來。

  在綠原山北村李家別墅里,李月季躺在臥室里席夢思上,顛三倒四的睡著。

  李月季酣睡中夢見自己騎馬摔傷,然後便懶洋洋地醒來,從落地窗上斜望著外面的天空。天空上霧霾渾濁,使她浮想聯篇,心想:那個務相真有才能,在那個時代能造船、能射箭,居然還能把神女給射死,成為一代廩君,天地就再也不昏沉,乾坤朗朗、陽光燦爛。可現在,同樣蒼天,最好也出現一位務相,務相也成為一代廩君,以改變天地間的渾濁,這樣,飛塵也不會飛進四毛尾疤瘌眼裡,導致叉車失控,將可憐的玲玲砸死,並把玲玲的人頭砸下來,令人忍不目睹。李月季正胡亂地想著,頭頂針扎似地疼了兩下子。

  臥室外的公用客廳里,有驢蹄子踩地的腳步聲,她知道,是那個該死的四妹月麗在走動,都二十八九三十多歲的人了,還不找婆家,懶在家裡不走,爹娘拿她沒辦法。她總在長臉呂布生面前走來晃去,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每年大學暑假,都是如此。啥意思?她翻了個身,隨手將蠶絲被單拉過來蓋住身體,這才想起了呂布生長臉大伽,昨晚居然沒碰她,他是不是有其他想法?不,不會的,這幾天他因為忙玲玲喪葬的事,情緒看上去很不好,總無緣無故地唉聲嘆氣,他為自己的失責而自責,現在,他一大早爬起來,不知去了哪裡,按照他的慣例,肯定去礦山,因為每逢霧霾天氣,他都要去季生二礦檢查安全生產情況。不行,得把他追回來。她翻身坐起,下床從衣架上取了衣裙,趿拉著鞋子,一邊從枕頭上摸起手機,一邊去了衛生間。頭頂又疼了兩下子。

  她簡單地收拾了一下,便來到客廳,四妮子月麗正坐在電視前看《人與自然》,屏幕上,一隻羚羊被一隻豹子瘋狂追趕著。李月季顧不得看畫面上那殘忍的結局,是獵豹殺死了羚羊,還是羚羊成功逃脫,這對於她來說都無關緊要。她一臉地慌張,沒化妝的臉色有些發黃,手裡不知何時多了一把車鑰匙。

  「你,幹嗎去,發生了什麼事?」李月麗驚訝地看著她走路如奔跑,那速度不亞於羚羊和獵豹的奔跑速度。

  「我去追你姐夫,我有種預感,老天爺第二次敲了我的天靈蓋。」李月季邊走邊說,很快就消失在旋轉門外。

  「真是離不開。」李月麗悠然地站起,伸了個貓腰,一副懶洋洋的樣子。她大學畢業,考了個研究生,縮在家裡暑假沒人陪,當然很無聊。其實,她只是個撒嬌調皮。

  姚氏從自己的房間裡走出來,她一頭白髮,背也駝了,手裡多了一根拐杖,她聽到了剛才姐妹倆的對話,才從臥室里顫魏魏地走出來,問:「啥事,這樣急急忙忙的,連個人影都沒看著。」

  「娘哇,今天不適合含晨練、也不適合跳廣場舞,霧霾天氣,空氣品質不好。」李月麗和娘開著玩笑說。

  「這該死的老天爺,怎麼這麼多霧霾天氣呀!」姚氏顯然對老天爺有意見,她埋怨著,痛罵著說。

  「娘,這都是你的女婿、你的親家、你親家的兒子、還有你親家兒子的朋友,還有那些見錢眼開的石匠混子,那些所謂的老闆,再加上您,大女兒和二女兒,去東海取了定海神針,跑到天上大攪大鬧引起的。」李月麗冷諷熱嘲,調侃地將心中的不平發泄了出來。

  「沒有錢你能讀大學?沒有錢你能讀研究生?你研究來研究去,竟說出這樣的話來,天在變,它變成啥樣誰也把握不了,沒有你說的這些人,過日子錢從那裡來,你的小嘴一張,你大姐便給你買了輛車,飽漢不知餓漢飢。」姚氏用拐杖搗著萬字地毯說。

  「娘,現在礦山上,穿山路上,石材廠里,每天都有事故發生,扔給幾十萬或者一百萬了事,連上法院都不用去,法院的大門上都長青苔了,這都是環境造成的。算了,不說這些了,講多了你也聽不懂。」李月麗眼瞟著電視屏幕,小聲小氣地嘟囔著說,最後姚氏聽不到了。

  「你是研究生,你嘴硬,剛才我問你,你大姐匆匆忙忙幹啥去了?」姚氏對每個女兒都是關心的,心裡始終想著大女兒李月季幹什麼去了。

  「她去找你的貴人去嘍,姐夫上了礦山,她怕有危險,說老天爺爺敲了她的天靈蓋。」李月麗一字一句地回答說。

  姚氏笑了,沒有牙的牙床,如秋後刨過地瓜的紅薯壠,凹凸不平著,但又成壠成行。她心裡清楚著吶,這兩人要時刻在一起的,像連體人,空閒起來稍微分開,那好像成了牛郎織女,於是,思想一轉,說:「老四呀,你什麼時候找一個大貴人呀,也讓娘高興高興。」

  「娘呀,長臉的不好找了,全中國就四人,稀有動物,被大姐二姐各搶一人,剩下的兩人被鐵匠家大姐搶去一人,被柳州妹子搶去一人,我只能排號等了。」李月麗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

  「說話正經點。」姚氏有些生氣了,她也來到電視機前的沙發上坐下。

  「娘,剛才羚羊被獵豹逮住,咬斷了喉嚨,把羊叼到樹杈上吃掉了。」李月麗一笑,那眼睛和嘴唇和李月季沒什麼兩樣,都有迷人的魅力,只是姚氏不能像女兒們這般青春了,時間不饒人,當娘的對女兒的婚事心裡掛念不忘,皇上不急太監急,沒事的時候總要叨嘮上一翻。李月麗避而不談,總是有推脫的方式。

  姚氏按照自己的想法和李月麗找話說:「你三姐月艷多有能耐,什麼時候都有辦法,上了幾年大學,就能把市委書記家的白馬王子輕而易舉地勾來了,你爹罵了一輩誓,做了一輩子牛經紀,算是積德行善了。」

  「娘,說得多難聽呀,什麼叫勾,那是愛情。」李月麗心煩地糾正說,眉頭都瞥成溝了,這回真是嚴肅了。

  「你呀應該像你大姐二姐學習,遇上可心的人兒要主動進攻,特別是你二姐,那個年代竟敢先追求人家老四。」姚氏向小女兒傳授著女人經驗。

  「娘……」李月麗被娘說得害羞了,臉一陣白一陣紅,好像說到了她心中的隱私。

  此時,姚氏心臟突然「嘭」地跳了一下,並伴有針的刺痛感,只有一秒鐘的時間就過去了,她大喊一聲:「不好,你開車快去看看你大姐,她去季生二礦找你姐夫,路上千萬別出什麼岔子,我的心不知為什麼被針扎了一下。」

  「娘,都什麼年代了,還這麼迷信。」李月麗滿面粉紅,娘轉了話題。

  「你們都是娘的心頭肉,誰要出事娘都有知覺。」姚氏臉上充滿了緊張,滿臉的皺紋里滿是擔心,她從沙發上一撐拐杖站了起來,瞪著渾濁的眼眸,好像大女兒李月季要發生什麼不測。

  李月麗不情願地嘟囔著:「我大姐呀,倒成了保護對像了。」

  「說啥呢,你找這樣的一個試試,男子重才不重貌,想當年你爹還不是一身破棉衣,穿著十個補丁的破棉襖,武大郎似的,我就看上他有才能,後來他在牛市里也算混出了個人樣。」姚氏見李月麗遲遲不動身,就開始上起政治課來。

  其實,李月麗也就那麼一說,她知道,如果再不走,她可能要搬出洪荒以前的事來嘍,然後起身便走,說:「娘,您坐下,安心看電視吧。」


  「你去看看,人才是最主要的,電視哪輩子都能看。」姚氏牽掛得不行,急不可耐。

  李月麗只好,走出客廳。

  且說李月季,在大院花壇前開了紅色的車直接上了大街,天空中的霧霾把別墅院壓得很低很低。

  李月季把車開上大街,能見度只有十多米,她只好打開車燈,像一個老人舉著火把在漆黑的山洞裡踽踽獨行,右轉彎拐上穿山大道。路上已經有了車輛,全部是拉石方的四八輪或汽車改裝的運輸車,還有一些長排、拖掛、綠皮,從左側道爬上綠原山北環路向東駛去。李月季知道,那裡有一個工業園區,有板材加工廠、異形加工廠。

  上班的工人也早早吃過飯,從附近的村子裡冒出來,穿著一身工作服,戴上三百六十度的防塵面罩,全副武裝,騎著兩輪電動車、踏板車、摩托車,向南、向北前行,形成一支龐大的打工族隊伍。這些人朝礦山上趕、朝板材廠趕,猶如趕著去元宵節燈會上,興致勃勃地去觀燈,猜燈謎。其實不是,他們置生命以不顧,拼命地在車流中見縫就鑽。那亮起的車燈,在霧霾中像遊走的鬼火,在路上盪東盪西,或者說像追獵的狼隊,眼睛裡發著藍光。

  這條穿山中路,是高俊夫婦投資修的,大約有十二米寬,在穿山路與省道相連接的地方,設置了收費站、物流站。從鎮政府那邊所修的北路,也叫綠原山北外環路,從東到西,橫跨綠原東村和綠原西村,銜接兩頭的兩條南北路。兩頭的南北路分別叫綠原村東外環路和綠原村西外環路,這些路雖不是很寬,卻能分開上下車道,中間沒有隔離帶,只有一條黃線作為分界線,這條路擁擠又充滿了交通隱患。

  李月季一邊開著車,一邊埋怨著老天爺,一邊埋怨著三天兩頭而來的霧霾,並對那些擠路而不規矩的騎車人,投以極大的擔心,她心裡默念,工人兄弟姐妹們,你們要注意安全呀,寧停三分鐘,也別搶一秒鐘,生命誠可貴。

  她祈禱之間,車速減慢,蝸牛般前行,前邊的濃霧中,突然一個人騎著輛摩托車從左車道上斜刺里蹦了過來,那摩托車連個燈都沒有,如一團黑氣渾染於霧中,李月季只好一個急剎車停在右車道,那摩托車從車頭前一閃而過,誰知它又上了左車道,當看到左車道前面有一輛大車而來時,它慌忙又上了右車道,避過被壓成紙片的待遇。

  左車道上的大車是車燈大開,顯然發現有輛摩托,便嚎叫著緊急點剎,「嘭」地一聲巨響,車胎爆炸,車身傾斜著慣性而行,車胎脫落,車圈擦著水泥地像一條火龍朝前飛行,車上的巨石搖搖欲墜,方向盤也左右搖擺。

  李月季坐在車裡,她聽到車胎爆炸的聲音驚天動地,振得她心弦欲斷,她馬上熄火停車。她看著那輛車迎面滑來,那司機一打方向盤,車又駛上左車道,在李月季車身旁剎住,車上的巨石歪斜著改變了向前的重心,疾速向李月季的車頂砸來。

  李月季一下子傻了,她不知道如何應付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眼前出現了濃重的霧氣,慣性帶來翻卷的霧團。工作檯前玻璃上的雨刷,還在拼命地橫掃霧露,她瞳孔放大,靈魂出竅,兩眉纏繞的媚氣,化作對死亡的憤怒,她撕心裂肺的大喊一聲:「呂布生,我愛你……」,巨石落下,不偏不斜,正好砸在車頂之上,轎車迅速縮水變形,幾乎壓成一塊鐵餅,玻璃碎片聲,車架拆疊聲,骨頭碎響聲,血液噴射聲,也瞬間消失。此刻,響聲過後,周圍所有的景物都靜止了,只有霧霾的落地聲,繼續沙沙地敲擊著鋼硬的路面,敲擊著運輸停止的車輛。

  然後是塞車,雙車道都堵罷了,如魚骨卡住人的喉嚨,都窒息在長長的穿山中路上。

  再說李月麗,開了新買的車,出了搖控大門,順著李月季走過的路前行。她熟悉這條路,姐姐曾帶她去過季生二礦,也是開著這輛車,她也很喜歡這輛車,粉紅色的外衣,玲瓏巧小的身軀,車裡的配置也十分高檔,自動檔一掛,速度由腳掌掌握,這輛車還是姐姐給她買的。當然,姐姐給她買這輛車,就如給小孩買塊泡泡糖這麼簡單。她那麼有錢……銀行里存了幾十位數,當然要敲一敲姐姐的竹槓嘍,這個令人可愛的大妮子。

  那天她剛從學校放假歸來,對月季姐說:「想借倆個錢買輛奔奔。」

  姐姐答應了。

  月麗一樂,說:「謝謝姐。」真是親姐姐呀,第二天便把車給開來了。

  月麗的車拐上穿山中路,李月麗打開牛眼似的車燈,慢慢悠悠地前行,謹慎地走了一段,前面的車輛便停了下來,她一個急剎車。她想,前邊什麼情況,怎麼塞車了。她只好熄火下車,看看是不是真的塞車。因為有霧,她只好順著停留的車輛前行,在車裡等待雖不是她的風格,但她完不成娘交給的任務也不行啊。

  李月麗朝前走,當她看到這霧氣茫茫,忽然為姐姐擔心起來。車隊很長既不見首,也不見尾,很多司機都朝南跑,像瘋了一樣,有人喊了一聲:「前邊大車上的方料把一輛雪夫萊轎車砸扁了!」

  李月麗此時頭皮一陣發麻,長長的馬尾辮都要立起來了,她雖然不信上帝,卻在心中祈禱起上帝來:「娘啊,千萬不要出事,千萬別是我姐!」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