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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錢綠心紅各不同

2024-09-14 07:22:03 作者: 閆可平
  一輛黑色奔馳一大早停在李經紀紅色大門前。

  大門前的槐樹上,一隻穿了黑色皮坎肩的喜鵲,嘰嘰喳喳叫了一通,然後扇動著翅膀,向綠原山的方向飛去。

  車上下來三個人,是高俊夫婦和呂布韋。

  呂布韋手裡拎著一個禮盒,禮盒裡放了糖和糕點,禮盒紅艷艷的外包裝給人以精氣神充足的樣子。天上的陽光以嫵媚的姿態,塗描著天空和大地上,讓萬事萬物都變成一張晴朗朗的笑臉。呂布韋手裡還拎了一個棕紅色皮包、鼓鼓囊囊的裝著貴重的東西,那東西在裡面被包封著,像一個死刑犯進入囚車木籠,生死在人們手上傳來捻去,但是它沒一聲怨言。

  太陽映照在紅色的大門上,李經紀家的大門還依然緊閉著,呂布韋和高俊相視一笑,呂布韋走到大門前,手輕輕地、客氣地、禮貌地哐啷哐啷地拍打了門環,然後三人便恭恭敬敬地站在門前,等待著裡面房主人的回答。

  「來嘍來嘍!」呂布生的聲音傳來,他答應著朝大門跑來,聲音里含著一種期待,含著一種欣喜,還有一種無奈。

  接著就是呂布生開鎖的聲音、拔門閂的聲音、木吱吱開門的聲音。門開了,門裡門外四張臉,其意會是難以描述的。像孩子等娘回家,或者娘等孩子回家都可以。

  高俊和藹地微笑著,蕭妮也是笑吟吟不打折扣地笑著,呂布韋對有些意外的呂布生點了點頭。呂布生也沒明白什麼,直不愣登地看著呂布韋,有些夢幻似的痴呆模樣。

  「二弟,接過去,今天高大哥和大嫂來拜訪大叔來了,請傳個話吧!」呂布韋將禮盒遞給呂布生。

  呂布生接過禮盒,他忙不迭地說:「請進請進,歡迎您的到來,熱烈歡迎大家的到來……」

  「大哥,請。」呂布韋對高俊客氣地禮讓。

  「不客氣,都請吧!」高俊笑著說。然後率先而入,蕭妮不離其左右。

  四人走進大院子,剛想繼續朝前走、走到堂屋裡去,沒想到,堂屋門緊閉著,門環像發怒的黃牛,兩眼瞪視著陌生人的到來,十分不歡迎、不友好。

  呂布生走上前去,舉手剛想拍門環,沒想到門卻突然拉開,李經紀毫不客氣地出現在大家的面前,身材和長相還是大前天那個牛樣子,血絲布滿眼白,衣裳穿戴隨便,棉襖上的青色蓮花扣,隔三差伍地繫著,綁腿帶子雖然扎了一遍,但剩餘的部分踩在腳底下。氈帽頭扣在白頭髮上,臉憔悴得像槐樹皮,好像只剩下骨頭了。

  「怪不得今天旱晨喜雀在槐樹上叫喚,原來是客人臨門。」李經紀不酸不甜地說,語調中調高了好幾十分貝。

  高俊雙手虛含,做了一個拱手禮,說:「喜鵲之音是天降喜事,看來李先生確確實實有好事臨門嘍。」

  李經紀知道高俊來必有事情,很可能就是為呂布畔和月紅的婚事而來,其實,本來就是,尊貴之人無事不登三寶殿,因為後邊還跟著呂家合天俊,於是苦笑道:「不瞞您說,這兩天孩子們不聽話,快把我的心肺氣炸了。」

  「跟孩子們生啥氣,氣大傷身,上了年紀的人和年輕人不一樣,年輕人生氣不當一回事,而老年人就不同了,一有積鬱百病皆生。再說,您老又是三里兩莊、十里八鄉的名人,心胸豁達,有點氣也就煙消雲散了。」高俊說話抑揚頓挫,有褒有貶,總體來說,還是對李經紀誇獎了一番。

  「大叔大人大量,豈能和小輩們一般見識。」呂布韋話說完,便不再言語,似如一匹棗紅駿馬拴在馬槽之上。

  「就是喲,我第一次來貴府之時,就看出李大叔氣宇不凡,與眾不同。」蕭妮直接露骨地讚揚,心裡卻想,只不過一個牛經紀而已。

  李經紀暫且忘了不快,臉色轉暖,心情開朗起來,他一邊讓座一邊說:「高老闆,您是貴人之體請上座,蕭老闆也上座。布韋你也坐吧!」

  呂布韋從話里聽出李經紀對自己不歡迎,但礙於高俊夫婦的面子,說不出一些難聽的話來,他只好一笑:「謝謝大叔。嬸子不在家?」

  「在西屋吶,和老三老四睡在一起。別提了,老二月紅因為鬧彆扭離家出走了,我本想報案去找她,後來一想,不找了,她又不是小孩子,還指不定有好心人收留了她。」李經紀雖然這樣說,心裡並不犯渾,意思告訴呂布韋:布韋呀,裝啥,月紅早跑到你家去了,要不是呂布生李月季吃裡扒外,這事你家能做好嗎,再說若不是我睜隻眼閉一隻眼,這事總不會有個了結,我要不是看在錢的面子上,我死也不會放走月紅,現在,你們終於來了,良心上過不去了,同情我這個老絕戶了,這樣更好,我家老二算找對人了,非你們呂家不嫁,不過,要謹慎些,不能讓你們看出尾巴,想到這裡,便惺惺作態地對高俊說:「你看,家裡的事真不該對您說起,家醜不可外揚,讓您見笑了。」

  「李先生,我就是為這事來的,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您老人家也是明白人,小弟呂布韋找到我,就是為了化解此事,希望能將月紅和布畔的婚事撮合下來,不管你老人家有什麼想法,有什麼條件儘管提出來,別傷了孩子們的心,耽誤了孩子們的發展。你提的條件布韋家如果擔當不起來,還有我呢。」高俊坦然坐下,說話不卑不亢,字字卻是柔中帶剛。

  「這……」李經紀沒想到高俊這麼直接,表面上是來當說客,實際上是來當媒人的,他一時怔住,不知從何說起。

  「李先生,您是明事理的人,現在己是兩千年後了,現在年輕人的戀愛觀是很潮流的,在城市裡,男孩只要和女孩相愛,不結婚都可以自由出入雙方家庭,這對於咱農村來說,無疑不符合父母之命媒灼之言,是大逆不道、違背傳統的做法。但是,咱國家的婚姻法是以戀愛自由、男女平等為基礎的,老年人只是給他們作顧問或參謀的。」高俊由淺入深,深入淺出地力圖使李經紀思想改變。

  「布生,快放下禮盒,沏茶招待貴人。」李經紀對於高俊的遊說有些疑惑,但在他心裡有一個主意,不花分文錢是不能把我姑娘娶走的,將來,我兩個孤家寡人,再沒有牛和車,沒有生產工具,怎麼來養活自己。

  呂布生本來十分靈動,現在確實像個呆子站在一邊,他在細聽高俊話的意思,當他「親爹」讓他沏茶時,才突然回過神來,忙轉身將禮盒放進丈母娘的套間,再轉身回來收拾茶具,他注意到李經紀一直是裝作不懂高俊話,態度蕩然無存,只是聽聽而已。

  「高老闆,來綠原投資開發的事定妥沒有?」李經紀嘿嘿一笑,他換了一種方式問高俊。

  「不瞞您說,我和您親家的合作己經談妥,五五分成,由布韋給我簽的合同,通過法律公證處做了公證,只等開採機械一到,然後開工。」高俊立時明白了李經紀是什麼想法。

  「一年能掙多少錢?」李經紀追問,他一箭雙鵰,看看呂家能有多大發展,呂家的發展壯大,就意味著呂布畔的發展壯大,呂布畔的發展壯大,就是月紅的發展壯大李經紀老來就有依靠。


  「如果能打十二米深的話,大概能賺到兩千萬。」高俊伸出兩個指頭,輕描淡寫地說。

  「我的娘耶?」李經紀在心裡驚嘆:五五分成,一年兩千多萬,打豆腐那麼簡單呀,綠原山上的石頭是不是豆腐渣做的?真是懷疑人生啊。

  「比切豆腐還要快,屆時讓布生、布河、布畔學習這些火燒技術,還要招收當地大批男女勞動力就業,這裡的人都有一份工作。」高俊知道李經紀在打探虛實,乾脆以實相告:「一塊方料就能買一頭大牛。」

  「像他們兄弟四人是屬於工人,還是屬於股東?」李經紀繞著彎問呂布畔的事。

  「他們既是股東老闆,又可以去做工人,布畔會開叉車,月收入可達八千塊人民幣,他們有了技術以後,可以自己開礦山,自己辦石材加工廠,可以自己做老闆。」高俊講的是實情,也是一種誘惑,這樣才能達到今天來的目的。

  蕭妮笑眯眯地插上一句,說:「李先生,聽你親家說你過得很富裕,要不要投上一股?今天來主要就是問您這事的。」

  李經紀兩眼星光一亮,天真地問:「一股是多少?」

  「二百萬,多投多分紅,最低的股份至少也須一百萬。」蕭妮笑著說。

  李經紀一聽,連擺手加搖頭,說:「我投不了,沒錢呀,腿彎子裡的汗,一伸就沒有了。」

  「李先生,你親家可是投了百分之五十的股份。」蕭妮笑著說,每一笑都帶著中年女人那種成熟的嫵媚。

  「啊,……家大業大我不如我親家,講究虛名牛藝我親家不如我,這樣我們就扯平了。」李經紀頓時愁容滿面,說:「唉,孩子不長志氣,被人欺負了還要跑到人家去,這是我李經紀最大的恥辱。」

  「李先生。」蕭妮喊了一聲李經紀,明知故問:「您是不是說的你家二姑娘月紅?」

  「是。正是月紅,家醜不可外揚啊,這樣一來,我和親家大哥怎麼相處,這倆孩子不明不白地在一起。」李經紀是個生意人,當他知道綠原山以後開發起來呂布畔開叉車的工資每月是八千塊錢時,暗暗佩服二姑娘月紅的眼光,怪不得她不要命地嫁給呂布畔,原來她的眼光比爹相牛還准、還狠、真不愧為是我李經紀的女兒,感嘆之餘他下定決心,決定和呂子賓再做一次兒女親家,這回要把閨女送到他家,哈哈,送到他家他總不會拒之門外吧。

  「李先生,我來時見過你女兒,我問過她愛不愛呂布畔,她說,就是綠原山倒過來,她對呂布畔的愛也不會改變,即然她們是真心相愛,就談不上誰欺負誰。也就談不上是家醜,我們作為老人,要有為他們當好顧問、參謀。」高俊因勢利導,諄諄善誘。

  「高老闆,我雖走東家串西家,調解人家的矛盾挺在行,事情一到自己的身上,就糊裡糊塗亂成一鍋粥了。」李經紀此時唉聲嘆氣,說:「姑娘跑了,沒人找了,天好像變了,藍天好像被太陽曬乾了。」


  「李先生,月紅和布畔的事給我個面子,我來調解這個事情,在你這裡做一次天上月老,地上媒人,你看如何?」高俊說話清爽,對李經紀藉機而進。

  「那敢麻煩您啊,您天天這麼忙,不過,要是您來主持這兩個孩子的婚姻,李、呂兩家臉上便增光添彩嘍。」李經紀見風使舵,對月紅和布畔的婚事態度、巧妙地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李先生爽快,這個月老我當定嘍!」高俊當仁不讓,心裡有一種成就感,看來話不說不知、木不鑽不透的經驗是正確的。

  「嘿嘿,月紅前天想去告布畔這小子欺負她,讓我把她攔下來了,後來通過說服,事情才沒鬧到公安局去,大前天晚上,呂布畔願以五千塊錢作為對月紅的精神補償。並打了欠條。讓月季和布生做證人,你說是不是啊布生。」李經紀為了懲罰呂布畔,為了兩頭牛的生產工具錢,一方面把自己偽裝成善人、好人、開明人,一方面還要把錢弄到手裡來,並且還不得罪人。

  呂布生明知道不是這麼回事,但這位親爹硬逼自己說謊,沒辦法,為了布畔的婚事順利進行、只好順著他的意思苦笑著朝下說:「是,是這樣,俺爹一點瞎話沒說,俺爹寬宏大量,不與俺這些晚輩們一般見識,並且還說要把該辦的事情辦好。」

  「李大叔,您老人家真是俺們學習的榜樣。」呂布韋終於開始說話,再不是一匹拴在槽上的駿馬,開始要奮蹄揚鬃放逐草原,他一笑,於是面對李經紀又說:「大叔,布畔給你打了欠條是嗎?」

  「是,沒錯。」李經紀啄木鳥似地點頭。

  「你把條子拿出來我把錢給您。這錢也算是月紅妹妹對您的孝敬。」呂布韋說著將自己的提包打開,伸手拿出五千塊一沓的綠色紙錢來,交到李經紀的手上。

  李經紀接過錢來,不由自主地在手裡掂了掂,好像掂著一片森林,這片森林茂盛並積蓄著大量的財富。李經紀心旌便一下搖晃起來,在飄搖的思想中,這些錢變作兩頭魯西南大黃牛,在田野上拉著一張犁子,自己好像就是揚鞭扶犁的那個人,得意地打了一個響鞭:「駕——」,那牛兒便「呼呼」地跑起來。

  「親爹,那個證據吶?」呂布生一看這麼多錢到了李經紀的手上,恐怕李經紀打拐,急忙替大哥索要欠條,同時,心裡感覺隱隱作痛,我的岳父耶你真狠,把二妹按斤按倆地給賣了。

  「噢……哦哦,我去拿。」李經紀數慣了錢的手對於錢倍感親切,為了掩飾自己內心的激動,轉身去了套間床上蓆子底下,將那張欠條取了出來,並將錢放在席底下。他看著欠條思忖道,我做半輩子牛經紀子一次也沒掙過這麼多錢,講良心,這條子應該還給人家……月紅呀,好閨女,你住在呂家千萬別回來了,這樣爹心裡安穩些,良心上過得去,人家呂家是幹大事的人。他一邊想著,一邊拿著呂布畔寫的那張欠條走了出來,將欠條恭恭敬敬地送到高俊手上。

  高俊像接受戰敗國戰犯無條件投降時那樣接過李經紀的條子,很經意地看了兩眼,又轉給了蕭妮,蕭妮一樂,看也沒看就交給了呂布韋。

  呂布韋接過條子,看了看,淡然地丟進提包,說:「謝謝大叔。」

  「慚愧,慚愧。」李經紀恢復了人樣,十分道貌岸然,他心裡坦然了,腰杆也硬了,底氣也足了,但還是裝模作樣地回答說。

  「李先生,今天我正式給你家二姑娘月紅提親。對像就是綠原村呂子賓家四子呂布畔,如果您同意,我馬上讓呂布畔家下五千元彩禮,其他零碎全免,由你去村里出具介紹信,喜事新辦、定個日子。」高俊看透了李經紀的內心,他趁熱打鐵,等李經紀坐下後說。

  「中間無人事不成,你既然為孩子好,一切都聽你的,一切都不是事。」李經紀剛坐下,高興得從椅子上蹦極一樣地蹦起來,他幾乎又要講一講生產力和生產關係的重要性。

  呂布生此刻不淡定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剛拿出五千啊,現在成個媒不超過兩千塊錢,怎麼再拿出五千呀,家裡人都瘋了嗎,李月紅是金打的還是銀做的這麼值錢,呂布韋呀呂布韋,你和那神仙爹想的是哪一招啊!

  呂布韋又從提兜里拿出一沓綠色人民幣來,在錢上面附著的是一張庚貼,還有一份迎親嫁娶貼,轉交到高俊的手上。

  高俊一笑,雙手接過,先將錢放在桌面上,又將喜貼放在桌面上,笑看著李經紀。

  此時,呂布生額上冒汗,手捂肚子,「哎喲」一聲蹲在地上,大家的目光唰一下子集中過來,吃驚地看著他。

  呂布生苦笑著說:「對不起,我肚子受涼了。」

  他說完便轉身出了屋門,跨過院中的香台子,直接去了東屋,將這一消息傳給李月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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