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昨日相思秋水穿
2024-09-14 07:22:06
作者: 閆可平
凝重的霧霾一直不退,悲哀地纏繞著穿山中路。
殯儀館的人來給李月季收屍的時候,她的骨頭都變成了血肉。整個人所有的部分都混合進入屍袋,車底下的路上只剩下一灘鮮血,鮮血招來了蒼蠅。
呂布畔看著那攤血,那攤血竟如上天設計的一個圖案,或一幅油畫,油畫變作一對盤花扣,盤花扣像欲飛的蝴蝶,像開屏的孔雀,從地上躍躍欲起,欲飛向固若金湯的霧霾。其實已飛進了霧霾之口,在霧霾里開出一朵花,開出一片朝霞……他終於兩眼蓄淚,眼前升騰起萬紫千紅,淚像血一樣地流下來,流到蠶絲上裝的黑色盤花扣上,成了一朵大大的花……
呂布畔的婚事時間是三月二十六,呂家上下喜氣洋洋,新春的對聯還沒褪色,結婚的對聯便覆蓋上去,從大門口一直貼進院子,包括呂子旺的家,也是張燈結彩,對聯從大門貼到屋門。那對聯的內容,十分誇大無比:「七車箱中迎淑女,八駿馬上見才郎。」「西窗畫眉張京兆,東床坦馥王佑軍」還有什麼「昨日相思秋水穿,今日良緣終成雙」等等,等等。請了一班吹鼓手,其中就有田大麻子,他兩腮鼓成魚尿泡,有的把嘴都給吹歪了。
嗩吶一聲長嘯,似五彩雲捧著吉祥鳥,在白日藍天下自由飛翔,主婚人胡旺高聲喊道:「新郎新娘拜天地嘍。」
呂布畔從大門外挽著李月紅的手在眾人的簇擁下從院中走進堂屋。面對坐在高堂座位上的呂子賓和馮遙遙。
胡旺又喊:「一拜天地。」
呂布畔和李月紅轉身對著屋門外,雙雙跪下,重重地嗑下一個頭來,然後站起,重新面對爹娘,二人內心的喜悅和激動是難以表述的。
胡旺憋紅了臉再喊:「二拜高堂。」
呂布畔和李月紅都是眼中帶淚,慢慢下跪。當然,李月紅頂著紅蓋頭,馮遙遙和呂子賓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從她下跪的舉動上,看出了李月紅在流淚,在感激,感謝公公婆婆不惜金錢,將她和布畔的愛情促成。
馮遙遙臉上笑得像個棉花朵,呂子賓一臉的嚴肅,但在他那張嚴肅的臉上,能看到愉悅而出的笑容。馮遙遙站起身來從兜里拿出兩個紅包,塞到兩個人的手裡,對李月紅說:「月紅,娘也不知道你喜歡啥,每人給你六百塊錢,自己看著買吧!」
「娘,俺不要。」李月紅隔著紅蓋頭小聲說:「您二老為了布畔和我已經花了那麼錢,我已經無法報答爹娘,這紅包萬萬不能要,留著家中有急用時好花。」
「孩子,以後只要你倆好好過日就行了,今天是大喜之日,街面上都有這個興俗,咱也不能破了這個規矩,錢是人掙的,拿著。」馮遙遙將紅包塞給了李月紅。
「我先替娘收著,布畔,你先拿著。」李月紅好像是哭著說的。
「好吧。」呂布畔接過來,淚珠子從眼眶裡掉出來砸在地上。
「沒出息,這麼大了還尿褲子。」呂布河在一邊撇嘴弄神地說。
「就是,拿出一見面就摟抱的勁頭來。」柳藝兒笑著說。
「去去去,都別貧嘴,糖塊還堵不住你們的風箱門。」李大麗訓斥老三兩口子,說。
「大嫂,別太近乎,老四還是嫌你有奶性子味。」呂布生話音剛落,引得滿屋子人都哄堂大笑起來。
「你兩口子嘴壞了,大喜之日說點好聽的不行嗎!」李大麗紅臉笑著說。
「別鬧別鬧,我還沒喊完禮呢。」胡旺的臉憋成了紫茄子,他吼叫道。
人們安靜下來,都笑眯眯地看著胡旺。
「呂大哥,你還掏不掏紅包嗎?不掏我就讓孩子們入洞房了。」胡旺笑看著呂子賓。
「不掏了,不掏了,讓你嫂子代替了。」呂子賓笑著擺擺手,拿出起身要走的架子。
李月紅透過蒙決紅子看到公爹要走,心中一急,便嬌羞地喊道:「爹,您別先走,兒媳給你再嗑個頭。」
「己經磕了,別再磕了,一家人要那麼多禮數幹啥。」呂子賓只好穩坐下來,誠摯地說。
李月紅雙膝下跪,說:「爹,是月紅不懂事,對不起您老人家,讓您作這麼大難,從今往後,我和布畔一定和家裡人團結起來,爭取把失去的錢賺回來。」
「說這話幹啥,錢是常來之物,只要勤勞就有收穫,好,起來吧。」呂子賓高興得落淚,說:「你已經為呂家增光添彩了。」
李月紅站起,感覺到愧對呂家,他想起虛偽的老爹李經紀,把自己當牛賣給呂家,這是對女兒的奇恥大辱,早晚有一天要和爹說清楚,講明白,但是,今天不行,明天也不行,後天也不可以,總會有可以的那一天,自己又不能對面前的公婆講……說:「謝謝爹。」
「沒完沒了啦。」胡旺嘟囔完,馬上扯起喉嚨大喊:「送入洞房。」
於是,呂布畔牽了連理結,兩人出了堂屋,去了西頭耳房。
酒席散盡,到了晚上,鬧洞房的人夜深才走,呂布畔和李月紅兩人吃過晚飯,然後脫衣上床,李月紅的第一句話就是:「咱倆的婚事有成,全靠月季大姐把我放出來。」
「感恩,不會忘記二嫂。」呂布畔十分感觸地說。
「行,上床吧,解開我的盤花扣。」李月紅羞澀地說。
「最近不是天天在解嗎?」呂布畔不解地問。
「今天是大喜之日,今日與往日不同。」李月紅躺在鴛鴦戲水圖案的棉被上想著一個問題,說:「布畔,我問你件事,你要老實回答。」
「什麼事?你問吧!」呂布畔也上床偎了過去。
「二哥說你嫌大嫂奶性子氣是啥意思?」李月紅俊眼溜著呂布畔。
呂布畔笑了,說:「是前年山上裝車時候的事,兄弟四人架氨水池石料,大嫂送飯去了,好心幫我架一邊,因為她奶康兒奶水常流到衣裳上邊,有一股味,我卻嫌她奶味熏人,說了一句奶水味太重,兄弟們都亂笑話我,還被大嫂罵了一頓,大概意思,老嫂比母,小叔子是兒。」
「咯咯咯……」李月紅無所顧忌地大笑起來,笑得她捂著肚子在床上翻滾。
「笑啥?人家不是不懂女人的事嘛。」呂布畔紅著臉說。
李月紅笑夠了,才說:「傻子,每個女人都會生孩子,生孩子奶子就會增大,奶水就會旺盛,這樣才能把孩子養大。那奶水是女人的血變成的,所以有血腥味,血腥味會產生奶性子味並不稀奇。」
「噢,知道了。」呂布畔說著去解李月紅腰間的盤花扣。呂布畔萬沒想到,李月紅這次腰帶上的盤花扣與以往不一樣,以往的小布點,這次卻很大,全是紅絨線做成的,其形狀像盛開的九月菊,又像山茶花,又像荷花,又像牡丹花或者月季花……
「你只要解開這對盤花扣,今天就不罰你跪,如若解不開,罰跪一柱香。」李月紅含情脈脈地對他說。
「一個扣子要解不開,還能幹啥用。叉車都能開。」呂布畔自信地說,他伸出兩手,跪在李月紅身邊,開始去解盤花扣。
呂布畔每逢兩手探入盤花扣鼻時,李月紅的腰肢從楊柳細腰澎漲成桶般粗,腰帶便緊繃繃的,等到呂布畔手腕累了,滿頭大汗了,李月紅的肚子也小了,腰也細了,腰帶也鬆了。其結果,一個腰帶盤花扣,呂布畔硬是沒有解開。呂布畔的眼睛看花了,看到盤花扣如山花爛漫,如早晨的彩霞逐漸在天邊擴大,仿佛聽到盤花扣里傳出嬰兒的哭叫聲。
「布畔,這個盤花扣是姐姐專門給我做的。」李月紅又媚又妖又羞澀。
呂布畔依然跪在床上,跪在李月紅的身邊,神情專注地伏下頭去,耳朵貼到盤花扣上聆聽,他清晰地聽到,孩子在盤花扣下面奔跑的聲音,並且呼喊著:爹,我來了,你抱抱我,我要看看外面燦爛的天空。
呂布畔抬起頭來,下意識地伸出雙手,去觸摸或擁抱孩子跑來的方向,不知為什麼,盤花扣輕輕地脫開了,露出李月紅粉紅色內衣,呂布畔續接著剛才的想像,說:「兒子,你跑過來吧,只不過隔著這層內衣,爹等著你吶。」
「變傻了,來……」李月紅臉上紅紅的,桌子上燭光搖曳,搖曳的燭光在她的臉上盪來飛去,她看著呂布畔發紅的臉……
呂布畔站在那片血漬前,耳邊響著月紅的聲音:「這個盤家扣腰帶是姐姐給我專門做的。」
殯儀館收屍的大鬍子,用塑料包將李月季裝進去後,李月季成了一個肉團,無法取開放在擔架上。那大鬍子人高馬大,拎著那個塑膠袋子就像拎一隻氣球一樣輕鬆,只見他手臂一揚,那肉團袋子便滾進火化車後箱。
呂布畔走上前去,憤怒地對大鬍子說:「你負點責任好不好,你慢一點、輕一點,因為她的骨頭全部壓碎了!」
「呂布畔,你清醒點,你怎麼也這麼糊塗。」一聲斷喝傳來,緊接著從一旁走出了呂銀兒,她上前一把把他拉開。
大鬍子對呂布畔歉意地一抱拳,說:「對不起,這是我的工作。」
呂布畔猛然清醒過來,說:「哦哦哦,嫂子是個好人,她太偉大了,她不該死的。」
大鬍子關了後邊車門,然後上了駕位,他說:「開發區的好人太多了,都不該死,但是,我卻天天朝這裡跑,天天在拉死屍,有的人連死屍也算不上。我的心都麻木了。」
他說著打開哀樂,開車走了。
蹲在一旁的胡苘繩,突然雙膝下跪,對著火化車走的方向連磕三頭。
「四弟,回家,找大哥商量一下發喪的事吧!」呂銀兒臉上出現了一種嚴肅,好像板著面孔的菩薩。
此時,呂布輝和茹茹跑來,哭喊著:「二嫂,你慢慢走吧……」
又是哭聲,又是悲愴,又是霧霾,又是風,風起了,哭聲和風一塊走得很遠很遠。
呂子賓的臉上添了許多肉,也就是說他胖了、發福了。他上了歲數,相貌上便有了特徵,頭髮白,眉毛白、鬍子白,這范兒竟有了天上太白金星那老兒仙風道骨般的神態、他吃過早飯,也沒出二樓客廳,而是拄著一支黑色拐杖,遊仙景一般地來到走廊上,欣賞圍欄上那些盆景,能叫得上名字來的有:玻璃翠,小塔松,蘆薈和仙人掌,還有幾盆叫不上名來的花花草草。比較引他注目的是兩顆鐵樹。
「哎喲,他爹,你怎麼上這裡來了,霧氣很重容易得氣管炎的。」
馮遙遙發見呂子賓開門來到了走廊上,趕緊從客廳里走出來。她說話聲音不高,細聲細氣,態度可人,不見蒼老,她和四五十歲人的模樣差不多,穿著一件燈籠形紅蠶絲褲,一件心形領短袖衫落在上半身,心形領露著鵝脖細頸,金耳墜、金項鍊、金鑽戒給她增加了幾分貴氣,頭髮烏黑,臉輕微地化了妝,唇紅齒白、一副返老還童的樣子,身形不胖不瘦,從內到外有些妖嬈,她和呂子賓站在一起,不像夫妻,倒像父女。
「又下霧了,又下霧了,把鷹來的路都遮住了。」呂子賓用拐杖指著上天說,看上去他有些氣憤,又有些驚慌失措的樣子。
「它下它的霧,咱不去管他,咱回客廳吃藥,聽話,昂,乖乖地聽話,以後不要說鷹的事。」馮遙遙哄小孩子似地說。
「我沒病,我不吃藥,這個山早晚會被打壞的,以後我的孫子、我的重孫子打什麼?他們把山打爛就死心了,他們會得到報應的。」只子賓十分生氣,站在走廊上不走,他說完不再說話,好像所有的話都忘記了,眼睛直視著百米大院,看著草氈中間的石榴樹,那棵石榴樹好像一團火,在濃霧中扎著馬步,那些還沒開完的石榴花,卻像月季花一樣開得鮮艷,然後一瓣一瓣地脫落了。
「雪把月季花凍死了,這雪真細碎,好像是霧。」呂子賓疑惑地又說。
「好啦好啦,別胡說八道了,現在還是陰曆五月的天氣吶。」馮遙遙非但不生氣,反而笑了,她習慣於呂子賓的胡言亂語,因為他是精神病患者。
「哇塞,這霧真大,這霧裡好像有石頭,砸得月季花落了一地。」呂子賓哀傷地說,眼睛裡流露出絕望的神色。
「回客廳去吧,咱們去看旺旺隊,或者看光頭強。」馮遙遙細聲細氣,惟恐嚇著了呂子賓。
「不看,我要看看院子裡這些雪花,五月天下的大雪就是比冬天的雨下的大。」呂子賓堅持著不回客廳,把霧說成雪。
樓下對面的遙控自動回縮電子大門,狗一樣地退回門洞去,一輛轎車開了進來,像黑色的幽靈,又一輛車開了進來,還是像黑色的幽靈,又兩輛轎車開進院子,一輛像慢飛的紅蝴蝶,一輛如逍遙的蝸牛車。這四輛車一輛接著一輛,在石榴樹下的草氈上泊下。每輛車上都下來三人或四人或兩人,一邊說著話,一邊朝別墅走來,他們繞過人工噴泉,步子急沖沖的。
馮遙遙感到有些意外,老大、老二、老三、老四、高俊兩口子他們怎麼都回來了,還有老三家柳藝兒,老四媳婦李月紅,還有高俊夫婦,另外還有一位姑娘沒看清楚,因為距離遠,有霧霾。馮遙遙心想:平時這些孩子們都是單獨來,今天怎麼會湊在一塊兒。等他們走到樓下時,才看清楚沒有李月紅,沒有李大麗,因為老大媳婦現在一樓廚房準備中午飯。
「又把這些人弄來了,準是挖礦山的,挖這麼快以後子孫萬代靠什麼生活?」呂子賓杞人憂天地說,並朝走廊圍欄前靠了靠。
馮遙遙想下樓去問問,可丈夫還在走廊上,怎麼辦?忽然,她急中生智,身體朝圍欄上一靠,半閉著眼睛,大叫一聲:「哎喲,我頭暈。」
呂子賓雖然精神失常,但對馮遙遙卻是一往情深,在大腦里百根神經亂彈琴,惟有對馮遙遙疼愛這根神經卻很正常,他猛然扭轉過頭來,丟了權杖,忙將馮遙遙扶住,關心地說:「他娘,他娘,你生病了?」
「我頭暈,想回客廳。」馮遙遙裝著站立不穩,她眯著眼睛笑著說。
「快,快回客廳,咱們去看汪汪隊和光頭強。」他說著,扶著馮遙遙回客廳了。
客廳里,呂子賓扶著馮遙遙進來坐到沙發上休息,然後一言不發地盯著沒有打開的電視機屏幕,好像屏幕在播放著《汪汪隊》,他一言不發,整個客廳里死靜。
馮遙遙起身拿了茶几上的遙控,悄悄地將電視機打開,屏幕上便出現了海灘度假的市長夫人。呂子賓非常高興,臉上有了喜色,自言自語地說:「長得還沒我媳婦俊吶。」
馮遙遙放下遙控,躡手躡腳,不聲不響地下了一樓去。
馮遙遙剛走下樓,便被呂布生一眼看到,他緩緩從沙發上站起來,頭髮零亂不成型,臉瘦削,眼睛紅紅的,蒼白的臉皮蓋住面骨,鼻涕不受控制地朝嘴邊滴落。他手上有血,上衣胸前有血漬,血漬在汗水的分解下又像朵朵梅花,他一步一步朝娘走去,他有很多話要對娘說,只是不知道從何說起,只是哽咽著喊了一聲:「娘……」
「出啥事啦!」馮遙遙憑直覺感到客廳里的氣氛不對,給人一種悲哀式的壓抑,每個人都苦著臉,你看看他,他看看你,令她不解的是李月麗也跟著來了,並且跟在呂布生的身邊,還有四兒媳月紅,神色痛苦,眼淚汪汪。對於她的詢問,誰也沒有說一句話。她把目光移向呂布生,看到呂布生的上衣胸前有一些血漬,手上滿是干透的鮮血,馮遙遙推測:呂家一定出大事了,而不想讓她知道,或者還沒來得及告訴她。
「老二,你這是咋啦,手上怎麼這麼多血?」馮遙遙心裡咯噔一下,腦袋便想旋暈,她極力控制著,又一次詢問。
「娘,你兒媳婦沒了,現在恐怕已進了火化爐,那爐子裡面有紅色的火焰、藍色的火焰,燒的她翻滾、吱吱地冒著油,我眼睜睜看著就不能替她赴湯蹈火。」呂布生好像有些神經失常,他胡言亂語著。
「出啥事了?」馮遙遙逼視著呂布生,要呂布生回答,呂布生說tj古里古怪,更令馮遙遙怒氣上升,心裡同時又有一種崩潰之感。
呂布生一下子伏在娘的懷裡,頭伏在娘的肩上,哽咽著說:「月季在穿山中路被石頭砸成了肉餅……兒子什麼都沒有了。」
馮遙遙幾乎支撐不住自己,生氣地一手將呂布生推開,她身子晃了兩晃,剛想站穩就被呂布韋上前扶住了。
「這就是你哭的原因?」馮遙遙有些瞧不起老二,平靜地說。
「二哥,你老是哭老是哭,哭啥,你哭一年二嫂也活不過來。」老三呂布河生氣地吼叫,柳藝兒在一旁用胳膊肘搗了呂布河一下子,呂布河趕忙收住嘴。
李月麗不滿地瞪了呂布河兩口子一眼。
呂布韋扶著馮遙遙,馮遙遙慢慢坐下來,呂布韋說:「娘,月季開車去礦山,由於霧大能見度低,再加上一輛玩飄移的摩托車一恍,弟媳月季緊急剎車,胡苘繩開著一輛大車迎面而來,發現情況後,也立即剎車,車胎剎爆,料石傾斜而下,一下子砸在了月季的車頂上,由於料石巨大,把車壓扁了,事情就這樣發生了。」
馮遙遙突然兩眼落淚,嘆了一口氣說:「多好的兒媳婦,都怪這該死的霧霾……我的孩子,你死得好慘啊,怎麼不讓我替你去死呀!」
「嬸子,別傷心了,黃泉路上無老少,節哀吧!″高俊勸馮遙遙說,蕭妮也上前勸了幾句,馮遙遙並沒有人們想像中尋死覓活地哭,也就閉上了自己的嘴巴。
「這可是個好媳婦呀,在綠原北村算得上賢妻良母,真是好人不長壽喲。」馮遙遙雖然沒有哭聲,淚水卻像瀑布一樣流淌,每一個人看著都感覺到萬箭穿心。
李月紅走過來坐在馮遙遙身邊,說:「娘,您歲數大了,經不起傷心折磨,回房間休息去吧!」
「不行喲,我更躺不住,我就坐在這兒聽你們講,聽你們說。你們要用最好的棺材,要辦最大的場面,要讓月季安心,要讓月季入土為安。」馮遙遙流著淚對每一個人說。
「二哥你真行,又惹娘傷心起來,都是你不好,你是錢多燒的,大霧天你去什麼礦山?」呂布河對著呆滯的呂布生責備說。
呂布生抹了一把鼻涕扔在地上,說:「錢多有什麼用,我願以兩個億元,或者說我的全部家當,來挽回月季的生命。」
「老三,少說兩句,你二哥對這個家也是忠心耿耿,他沒有什麼錯,只不過是太敬業。他見了娘不訴說心中的慘痛,又向誰去訴說,他愛的人死了,他並沒有錯啊!」馮遙遙眼淚直流,月紅給她輕輕地拭擦著。
柳藝兒看不慣李月紅對馮遙遙那種殷勤體貼勁,嘴一撇,心裡說:「哼,獻什麼殷勤,誰在乎分個幾千萬家底。個人的錢都花不完,看來花錢也不是什麼好活,還獻殷勤,錢多了花錢累死你。」
老四呂布畔走到娘面前,說:「娘,您老人家聽您四兒說幾句話。」
「說吧,我聽著。」馮遙遙平平靜靜的樣子,眼淚卻是不停地流淌。
呂布畔冷靜地說:「對於二嫂的死人人心裡都如錐刺針扎,現在主要就是商量一下我二嫂的葬禮如何舉辦,為了對得起已故恩人,咱必須有個商量才行啊。在你這裡發喪固然好,但是大家不想讓你受這種折磨,因為死亡是一種敏感的話題,其間會提到二嫂的名字,因為我都感覺到一提到李月季三個字,心中便有一種供血不足的感覺,剛才,我徵求了大哥的意見,已經給村里治喪委員會打了電話,他們來了以後,在您面前有些話放不開講,為了讓二嫂入土為安,為了事情更順利一些,您老人家還是迴避一下為好。」
呂布韋心情沉重地勸說:「娘,您還是迴避一下比較好。」
「怎麼,嫌我老了,嫌我是婦道人家,你們應當懂得,沒有婦道人家便沒有天下這個道理,你爹得了精神病,應當由我說了算。」馮遙遙傷心大於理智,她生氣地說:「老二又是這個樣子,他快趕上你爹了。當然,你們這些男人打拼的哪一場不都是女人幫忙馱著干下來的,但不能不理智呀!」
所有人被老太太的話震住了,老太太失去理智了麼?答案是肯定沒有。
呂布生好像明白了什麼,轉身跑進衛生間,將長臉洗乾淨,將手上的血洗乾淨,換了一件大哥的T恤,然後穩著步子走了出來,跪在馮遙遙面前,說:「娘,我懂了,我明白了,把悲傷埋在心裡。」
馮遙遙伸出手來,撫摸著呂布生的頭,說:「誰都會遇到傷心事,誰都會抑制不住傷心,但是,你是男人,你有兒子,你要給你兒子做個榜樣啊!」
「娘,我懂了。」呂布生點點頭,點著頭,說:「我記住您老人家的教誨,我扶您上樓吧!」
「不用,有人等著扶我吶。」馮遙遙朝廚房裡喊了一聲:「大麗,出來吧,別躲在廚房裡哭了!」
廚房的門開了,李大麗出現在大家的面前,她兩眼己哭得通紅。其實,人們一進大廳時,她就感覺到呂家有不幸之事發生,她沒有出來添亂,只是在廚房門後邊偷聽,門虛掩著,她終於聽明白是李月季出了車禍,她如鐵錘擊頂,心中的悲哀鋪天蓋地而來,如熱鐵擊水,沸騰到極點,所有的一切油鹽醬醋都化作眼淚流淌……月季是這個家庭中的一員,沒想到,正值事業紅火之時,英年早夭。她心痛地大哭,然而是無聲的,淚水撞擊著廚房裡的地板,緊咬的牙齒痛在嘴裡,她沒有大放悲聲,只因為怕驚動客廳里的人們。
「大麗,扶我上樓去,我陪你爹去看汪汪隊或光頭強。」馮遙遙站起,像迎風而立的山峰。
李大麗走過來,輕輕架住馮遙遙的手臂,一步一步走向樓梯,十分堅定。
「娘,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呀?」李大麗小聲問。
「我怕這些人們悲傷得不行,亂了老營。」馮遙遙依然流著淚說。
客廳里一片寂靜,就像墓地在沉沉的夜裡睡熟了一樣。
院中傳來村里治喪委員會大總理胡旺的公鴨嗓聲音:「易風易俗,量力而行,也不能丟掉傳統。」
胡旺己於十年前退了下來,他的妻侄王其八當選為書記,他也由鎮裡副書記宮建的操作又進了支部,跟著王其八吃二饃,現在他是逍遙欽差。這事放在以後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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