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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扒到龍門三級浪

2024-09-14 07:22:11 作者: 閆可平
  早晨。

  二樓的客廳里,呂子賓正在看電視,電視屏幕上,熊大對熊二說:「你真是頭好熊。」

  馮遙遙走了進來,說:「他爹,該吃藥了,吃完藥睡覺。」

  「你真是頭好熊,嘿嘿嘿。」呂子賓回過身子,臉上痴笑著、對喊他吃藥的馮遙遙說。

  「他爹,吃藥吧,吃完藥好看戲,咱不看汪汪隊,也不看光頭強。」馮遙遙慘澹一笑,耐心地說。

  「好,聽你的,你是我娘嘛。」呂子賓不高興地說,說完便張開嘴巴等著。

  馮遙遙將他安頓在沙發上,端過水來,把一個綠色糖衣的藥片放在呂子賓的嘴裡,然後餵了一口水,呂子賓咕咚一聲連水加藥咽了下去。

  電視屏幕上,熊大和熊二追著光頭強飛跑著。

  馮遙遙放下水杯,在呂子賓身邊坐下,好像有很多話要說,但又不知從何說起,最終還是將心中的積慮說了出來,她說:「女人啊從出生那天就當娘,當姑娘,當她及笄成婚,又當了新娘。男人叫做新郎,新郎是新娘最初的兒子,她要給新的兒子再生下新的兒女們,意義上說,她才是真正的娘。她一生含辛茹苦,給兒女們做吃做穿,刷鍋燎灶,鋪床疊被,盡最後一個娘的義務,這就是因為女人生下來就具備良心。」

  呂子賓目光有些疑惑,但是,藥力發效,他慢慢閉上了眼睛,忘記了人間所有的煩惱。

  馮遙遙順勢將他摻起,放至臥室的床上,讓他乖乖地像嬰兒一樣入睡,她坐在床沿上,拿起他的手觸摸著,無限惆悵地說:「你不負責任喲,這個家這麼大你就撒手不管了,去自己另一個世界裡暇想、遊樂、幻想,過著自由自在的解構生活,失去了生活的意義和生活的質量。在社會上,在家庭里,是一種不負責任的行為,令我不解的是你卻沒有忘記你的鷹。」

  馮遙遙無奈地望著窗外,窗外的霧氣還沒有散盡,白茫茫、霧蒙蒙、亮悶悶、像一個汽體海洋,這種海洋里沒有魚類,沒有船隻,所有的昆蟲和禽類已搬遷他方,遠離了這個海洋。在這個海洋里,只有粉塵,只有人類不知疲倦地、劃著名一隻貪婪的小船向死亡靠近,向地獄靠近,向平行世界靠近。

  「月季出車禍了,她被苘繩車上掉下來的石頭砸死了。出事的那段路叫穿山中路,就是高俊修的那條路,咱們也曾在那條路上鋪過石碴,在穿山中路的北段,這是七天前的事。你知道不知道,她被砸成了一塊被鐵皮裹著的肉餅,砸成了一雙蝴蝶型的盤花扣。她愛布生,就像愛她的兒子一樣,她惟恐失去他……卻最終失去了自己,她還是失去了他,那天霧霾很大,能見度很低……」馮遙遙回憶著說,仿佛身臨其境。

  「那路是不是太窄了,修的時候為什麼不加寬一些。」馮遙遙悲愴地埋怨著。

  「還有一件小事,你認為最好的兒子大合天俊,他又養了一個女人,據說是縣城車站上的一位播音員,這事你也不管一管,確實你也管不了,他也不說和大麗分手,大麗卻苦苦等待著,真苦了大麗這孩子了,在人前從沒掉過一滴眼淚。」馮遙遙落下淚來:「千不該萬不該你得這種病,我也知道你是男人,是為了子孫後代,可是誰又能理解你呢,那時……」

  馮遙遙好像睡了,她閉上了眼睛,眼睫外還掛著兩顆淚珠,其實,她陷入深深的痛苦中。

  「簽訂的合同公證了,這上面還有公證處的大印。」呂布韋臉上聚集了滿天下人的喜悅,將蓋有公章的合同交到呂子賓手上。

  呂子賓接過合同並沒有看上面的內容,而且是雙腿一屈,兩腳踩到了椅子上猴子樣蹲著,他把合同書放在桌子上,目光沉鬱,並沒有顯現出有多大的高興,而是用這種深沉的目光環顧坐在堂屋裡的兒子們。

  老二老三老四都瞅著桌子上的那份合同書,合同書上還蓋著圓圓的大紅印章,大紅印章放著紅光,像哪吒的風火輪在合同書上懸掛著,這圓章和放著毒光的太陽沒什麼兩樣,它象徵著權力權威和財富,令人心動不已。

  「說實在的,我真不願意和外人合作,把咱家裡的財富挖走,只是咱開山的技術太落後,趕不上時代的前進步伐,爹是通情達里之人,沒有高俊的投資咱就實現不了胡三切豆腐的高水平。布韋,你要永遠記住山是咱的命根子,是咱改變貧窮、從貧窮走上富裕的必經之路,爹對不住你們,以後你兄弟幾人要親身下寒江,用寡婦改嫁的老方式,去開創新的石塘。」呂子賓心裡沉甸甸地,他有一種想哭的感覺。

  「爹,您別考慮太多,您在家裡歇著,石塘里有大哥領著俺兄弟幾個去跟人家學習新的開採技術,年底就能把那六萬貸款還上。」呂布畔入黨宣誓般地說。

  「就是,爹,新技術到來了,咱就不能猶豫,用最快的方式爭取更大的利益。」老三呂布河說:「只要高俊不坑咱。」

  呂布生一言不發,只是呲牙咧嘴地傻笑,他知道爹是怕把山掏空嘍,以後再也當不上石匠了,再也開不成綠原山了,如果不與高俊合作,會更傷大哥布韋的心。因為爹的無能拿香香換來了李大麗……這是大哥最痛恨的。

  「老二,平時你的鬼話最多,今天怎麼說話少了呢?」呂子賓看著呂布生問。

  「爹,什麼叫鬼話,兒子還沒死吶,還有啥話可說,開弓沒有回頭箭,是好是孬闖一把,再說趙長生和高俊大哥搞的項目不會有錯,趙長生是官人搞政績,高大哥是商人,他絕對不會幹賠本的買賣,綠原山大得很,一根山腿伸到好幾百里以外的微山湖,這山不僅腿很長,個子也很高,一百年也不會開採完的。您老人家千萬不要多慮。」老二歪戴著帽子,不說則已,一說大家都愛聽。

  「嘖嘖嘖,在行。」呂子賓對兒子布生的話表示贊同,心裡卻不贊同,不贊同這種傳說中的開採方式,如果這樣開採的話,綠原山日嘍傢伙就消失了。

  呂布韋看了呂子賓一眼,說:「以後你老人家在家閒不住的話就去廠子裡打個零工,或看個大門什麼的。」

  「你二叔怎麼辦?那是你親二叔,家裡全指望他掙錢養學生,銀兒和布輝都比你們幾個有出息,現在還在學校里念書。」呂子賓沒有別的掛念,就心酸地念著兄弟情,因為是一個爹娘養的,總不能把他丟在一邊吧!

  「這事我來管,讓他先在山上看大門,廠子建起來讓他去當門衛。」呂布韋有點不耐煩地說。

  呂子賓看到呂布韋態度不好,心裡不是個滋味,感嘆到,人老了沒用了,樹老根枯葉兒稀,人老彎腰把頭低,現在孩子們開始奪權了,自己要靠邊站,綠原山要任他們胡作騰,布韋呀布韋,不就是你心裡有檻過不去嗎,何必在這個事上逼宮奪權篡位,篡就篡吧,爹讓給你。

  折騰就折騰吧,早晚要折騰。呂子賓下來椅子穿上鞋去了呂子旺家,呂子旺也正在家中悶悶不樂地閒坐。


  「子旺,都是大哥管不住兒子們,讓你沒有了石匠活干。」呂子賓感覺對不住兄弟,他又習慣地蹲上椅子。

  「這事不怨你,大哥,招商引資是國家形勢。」呂子旺搔著頭皮,炯炯有神的眼睛黯然傷神。

  「布韋說讓你去看大門,讓你掙錢供孩子念完大學。」呂子賓有些惆悵地說。

  「布韋是個好孩子,只不過是他心氣高,咱做了一件共同傷他心的事。」呂子旺嘆口氣說。

  「換親也並不錯,他認為你我錯了,其實咱們也錯了,將錯就錯吧,他也不能把老祖宗們的山想一下子挖走呀,子孫後代怎麼活呀,不得細水長流地過日子。」呂子賓心痛地說。

  「大哥,別想不開了,一輩子不問兩輩子的事,隨他們去折騰吧!」馮倩倩好像知道呂子賓來吃飯,提早炒了兩菜,一個花生米、一盆白菜燉豆腐,她用托盤端上桌子,說:「你兄弟喝點酒,別想這些煩心事,到啥時候說啥時候。」

  呂子旺苦笑了一下,開始拾掇酒具。

  綠原山開業大典在高俊和呂布韋合資的新塘召開,為了把這次典禮辦好,村支部書記胡旺以村委的名義給俊高石礦請了兩班吹手,這當然是看在鄉黨委書記趙長生的面子上,還定了一場電影在村子裡放映。

  消息傳出,綠原鄉所有村子裡的人都前來探望,看看綠原村出了個啥鳥,飛得這麼高,把一個有錢的老闆請到山上來,拉一火車錢來扔到山上。最轟動人的消息,就是縣長石承祿前來剪彩,鄉里大員,還有政法委書記等都陪同前來,這給綠原鄉招商引資注入新的生機。

  呂家是唱主角的,任何事肯定都要跑到前頭干,呂布生、呂布河和老四呂布畔一大早就在鋼架結構的山門上掛彩燈、支彩門,比娶媳婦都熱鬧。

  馮遙遙率領媳婦們在石塘里燒水做茶,布置會場。李月季帶領李經紀還有李大錘、呂香香也來山上幫忙,干一些雜活,大家聽說縣長要來,都高興得眉彎眼笑,因為沒見過縣長,就如沒見過省委書記一樣。她們穿最好的衣裳,梳最好的髮型,打扮得跟王母娘娘和仙女似的。

  石塘里,叉車、鏟車、破石機、裝載機及幾輛拖掛在西面一隅排列成行,空壓機和火燒機、油桶排在最前,披紅掛彩,昂首挺胸,像待出征的健兒,英姿勃發,所有這些機械,如變作軍隊和武器,相當於一個混成旅。

  石塘中心,一溜從學校里拉來的課桌對接成主席台,主席台的桌子上,麥克風像一隻雄雞高昂著頭,喔喔地要打鳴,要唱歌。

  柳藝兒將桌子上鋪完紅綢走向不遠的李月季,說:「二嫂。」

  「啥事他嬸?」李月季不笑還妖,一笑嫵媚之氣就要籠罩呂家石礦了。


  「俺向你請教一個事。」柳藝兒又笑又羞又不好意思地說。

  「說唄,又不是外人。」李月季笑看著她。

  「一次兩個侄子,並且個個像你,你咋生的,我和老三那麼努力現在肚子連一點動靜都沒有。」柳藝兒扭動著水蛇腰說。

  「哦,這事呀!」李月季感到好笑,一種玩耍的想法在心裡形成,她側身打量了一下柳藝兒,圍著柳藝兒轉了一圈,板著面孔說:「看你這一臀兒也不小,胸沒下羔就一號大,楊柳細腰的,應該是旺夫之相,是不是睡覺的方式不對?」

  「什麼方式?」柳藝兒瞪著葡萄眼睛,閃著好奇的光。

  「就是、就是辦那個事的時候……的架式。」李月季故作神秘地說:「是牛抵頭還是羊那個……嘻嘻」

  「都是他……,他在上邊……。」柳藝兒黑葡萄一笑,牙齒賊亮。

  「那樣也行,要是你的子宮後位不妨去醫院婦產科找老大夫矯正一下。」李月季臉上有了笑意,幾個媳婦們都圍了過來,包括李大麗,惟獨老四家月紅在一旁不過來,偷偷地在那裡發笑。

  「對,我怎麼沒想起醫院來吶,吆嘚。」柳藝兒紅著臉笑著說,白牙齒在太陽光下擰著勁兒發亮。

  聽到柳藝兒語言的媳婦們都仰天大笑。

  「沒個正形,別笑了。」李大麗止住笑說:「山路上來人啦。」

  李大麗話音剛落,山門外那邊便傳來鑼鼓聲,「咚咚嗆、咚咚嗆」「咣彩咣彩咣彩咣」「堂,堂堂」,一輛解放牌汽車從山門裡開進來,上邊有很多人,縣長石承祿站在中間,左有高俊夫婦,右有呂子賓和呂布韋,還有趙長生及鄉里的一班領導們,車後邊是敲鑼打鼓的隊伍,及三里五莊、十里八鄉趕來看熱鬧的人群,兩班子吹手,男女皆有,十一個人排兩行,人五人六的。

  汽車開進會場,人們有條不紊地下車尋找位置。早有會議主持胡旺指揮的井井有條,有條不紊,鑼鼓吹手各在一旁,凡來觀摩的群眾在中間會場,領導先生們在會場群眾中間,握手,活躍氣氛。一瞬間,人們的臉上和太陽比著笑,和天空比著晴。

  胡苘繩在送子觀音廟東牆下,弄好炮藥並作了藥引,旁邊的槐樹上,還垂下一掛長長紅鞭炮,他像一隻藏獒蹲在樹下,長時間沒剪的頭髮遮耳遮眉,鬍子拉碴。放炮這一行是他的祖傳手藝,發喪放炮找他,開業典禮找他,娶媳婦放炮找他,誰不知道大名鼎鼎的胡苘繩,開山炸垛子更離不開他,開河搗壩放炮,還是他胡苘繩,什麼黑藥黃藥,什麼一硝二磺三木碳,什麼樣的炮藥他都能對付。如果他生在戰爭年代,他的大炮藥、地雷藥、槍藥都能發揮巨大的威力,能把地球炸翻,把天空炸爛,把敵人炸得鬼哭狼嚎,缺胳膊少腿地滾回老家去。只是時過境遷,英雄生不逢時,由於早年給生產隊開抽水機不注重儀表和邊幅的修飾,才長出這畫家和藝術家的模樣來,哈哈,只要爹娘不嫌,媳婦不嫌,人啊,一切都是合格的。哦,對了,爹娘在自己初中畢業後就去世了。

  不過,胡苘繩是個好孩子,一不偷、二不搶、三不嫖、四不賭、五不爛吃爛喝,只愛讀些書,讀些儒家經典,先修其身,先治其家,這些經典呀,像血管里注入了墨水,一下子把腦子染黑了,遇到一些不符合禮儀之事,便大放厥詞,嘻笑怒罵,一下成了世人眼中的瘋子。不過,世界上就是有愛胡苘繩的姑娘,在東村當炮手時,有位叫於光彩的姑娘,一眼就看上了胡苘繩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那天她就和老胡私奔了,成了老胡的媳婦,第二年便生了個兒子,兩人抱著兒子去拜見岳母,岳母那邊無可奈何認下了他們。不過,這也不影響他的形象,堂堂的呂氏家族還是請他來做炮手,他從心裡感激神仙呂子賓:信任喲兄弟大叔,我如有翻身之時,一定要報答這恩情。


  胡苘繩這樣想,呂家是先秦呂布韋的後人,在秦始皇統一中國以前撰寫《呂氏春秋》,這一血脈是龍鳳之脈,是有能耐之人,現在開山造塘,都能連縣長石承祿請來剪彩,真是不簡單,鄉黨委書記趙長生也陪著,還有鄉里一些大員,胡旺和胡二更是不用說了,當然,這胡旺、王二妮和胡二拍馬屁的技術也一定用得上,凡是所有一切鄉里的大小幹部肯定在縣長大人面前露臉,有面子,臉大臉長。當然,這些人臉再長也沒有呂家男爺們的臉長,瓦片臉一尺二,合天俊們有優良的遺傳基因,臉長也絕對不會一尺一,自古以來,兒女們生下來其長相不隨爹就隨娘,長得醜了賴姥娘。呂布韋臉長一尺四,呂布生臉長一尺三,呂布河臉長一尺二,呂布畔臉長一尺一……什麼也別說了。

  胡苘繩居高臨下看到,呂家的男人出類拔萃,呂家的女人如花似錦,這就證明了呂家村南的祖林風水好,風水好家風就正,正氣就定,財如暴風驟雨就會來,天天颳風打雷下元寶。

  會場上,這些呂家的女人們,斟茶倒水,排著隊來,排著隊去,猶如四月蝴蝶,翩躚於花叢綠草之上,忽隱忽現,胡苘繩在廟旁半里遠,就聞到雪花膏味,雪花有味很香很純正。

  會議主持是村支部書記胡旺,殷紅的臉放著光,他走到一拉溜桌子中間,手拿起流聲機旁的麥克風還沒講話,放在石頭屋頂上的喇叭便嗡嗡地蜂鳴起來,雜音毫不客氣地鑽入人們的耳朵眼。

  「所有來賓,所有村民,所有來幫人場的同志們,請大家以熱烈的掌聲有請縣長石承祿同志、綠原鄉黨委書記趙長生同志到主席台就座。」胡旺一副朝霞似的笑臉,一副天然的公鴨嗓音,把大喇叭震得嗡嗡作響,再加上天乾物燥、清和風吹,這聲音又像電閃雷鳴,又像玉皇大帝下聖旨:快快歡迎領導就座。

  山塘里、山口處、入塘的路上、周圍附近的山丘上、到處都坐滿了人,人們攆雞似地拍起巴掌,噼里啪啦,聲音像龍捲風、像海嘯漫山遍野地、鋪天蓋地的襲來。群眾像過節日似的興奮,歡迎著石承祿縣長、趙長生書記前台就座,走向披紅掛彩的主席台。

  「同時,還特請我們今天的主角高俊先生,蕭妮女士,呂原村招商引資帶頭人呂布韋同志,還有顧問呂子賓老先生,村委胡二同志、王二妮同志、胡天帳同志、胡大同志前台就座。」胡旺發揮了超常的主持才能。

  群眾好像很會配合,有配合的天賦,講話時停止了掌聲,歡迎時掌聲又起。念到名字的人臉上都掛著笑,像太陽一樣的臉色,分分秒秒睛空萬里和爽快乾脆的掌聲十分合拍,他們從人群里走出來,到主席台前就座,好像等待發勳章似的。

  掌聲落下,大喇叭嗡嗡的蜂鳴聲又響起來。

  「我宣布,俊高一礦開業典禮大會現在開始,起樂。」胡旺扯著嗓子,聲音嘹亮。

  那兩班吹鼓手早就卯足了勁,他們在主席台一側,各執嗩吶小號,還有笙管笛奏噹啷錘,聽到胡旺吆喝,便見嗩吶人田大麻子站起,先是公雞一唱,接著便來了個嗩吶獨奏《東方紅》,一曲下來,胡旺朝送子關音廟旁的苘繩一揮手,胡苘繩接到指令馬上放炮:「咚咚咚」三聲炮響似如春雷過空,接著又是鞭炮齊鳴,如戰場上的機槍「噠噠噠」地接連不斷。

  鞭炮聲止,卻有宣傳隊敲鑼打鼓,「咚咚嗆、咚咚嗆」「光彩光彩光」,聲音在綠原山上空傳唱。那紅鼓槌、圓手臂、黑臉堂真是有力量。

  縣電視台記者田原,男人長了一副女人相,打扮上不愛男裝愛女裝,花格風衣下擺若柳若風地晃蕩,他早就把攝影機在會場一角支好,捕捉著他需要的鏡頭,有些特寫他不得不再用小照像機彎腰塌背抬頭、黃鼠狼偷雞一樣「啪啦啪啦」地拍個不停。記錄著這激動人心的時刻。

  「下面有石縣長石承祿同志講話,大家鼓掌歡迎。」胡旺神彩飛揚,宣布著大會每一項的進程。

  群眾再次鼓掌歡迎,呂布生在李經紀面前拍得最響,李月季看著他有些想笑。


  麥克風移到了石承祿的面前。石承祿雖貴為縣長,長相卻是一位很普通的中年人,一張方臉上也是一雙眼睛、一隻鼻子、兩隻耳朵、一張嘴巴等五官竅道一樣不少,只是他頭髮過早地發白,在頭皮上清風一吹,雪花樣飄飄徜徉。

  「綠原的父老鄉親們,今天到會祝賀,我不講一些大道理,我不講綠原是如何如何貧窮,解放了又如何如何能吃上飯,咱就現實而論,要窮則思變。現在,同志們,大家都穿的是對襟粗布老衣,是我們農民的衣裳,石匠的衣裳,條件好的有秋衣秋褲簿單褲,條件不好的,現在還穿著棉褲來。系的是自己做的盤花扣,咱們通常都叫它扣鼻子。男青年穿藍,老年人穿青,年輕的媳婦丫頭們,穿得再好也只不過是件花褂子,花棉襖。是不是有人要問不穿這穿啥,難道還能穿天上的雲彩?我的回答很簡單,只要像綠原村呂布韋同志有一樣先進的思想,走招商引資的道路,堅持社會主義方向改革,奔小康是不成問題的,到那時候,我們農民也要洋一洋,男人穿西裝,女人穿旗袍,說句難聽的話,狗也要讓它穿上褲子,雞住上房子。」石承祿一席話,引得全場笑聲不斷,掌聲不斷。

  台前小板凳上,呂布生、呂布河、呂布畔擠在一塊坐著。

  呂布生笑眯眯地盯著石承祿的方臉,想法創造著他的語言,他說:「沒想到這當官人都是方面大耳,連胡旺都是方面大耳。什麼時候咱大哥長得也方面大耳就好了,哦,一細看咱大哥也是方面大耳,在方上又加了長。」

  「你在說你自己是方面大耳吧!」老三呂布河揭穿說。

  「咱兄弟幾個都一個長相。」老四布畔小聲說:「咱們的臉不僅方而還真比他們長,優點比他們多一個。」

  「看來咱們也能當官。」呂布生一挺胸、一板臉,自信地說。

  「當那幹啥,吃飽喝足玩都比當官強。」呂布河不屑一顧地說。

  「別說話,聽聽他們說什麼詞。」呂布畔擺手制止說。

  會台上,石承祿等全場人笑完、拍完巴掌,又笑哈哈地說:「我的話就講完了,我不能喧賓奪主,咱要讓該講話的人講,下面有請我們遠方來的客人,也是我們的財神爺高俊先生講話,大家鼓掌歡迎。」

  麥克風從胡旺的手裡又轉移到高俊的面前,胡旺說:「高俊先生,您代表俊高一礦講話。」

  「好吧。」高俊扶了扶麥克風,對身邊的呂布韋說:「我講兩句,你也講兩句。」

  「我沒講過話,你替我講兩句就行了。」呂布韋不好意思地推辭說。

  「咱們是合作者,各有態度,我不能貪天之功成為已功,綠原山將來是你們的。」高俊笑著說。

  「那你先講吧!」呂布韋禮讓說。

  高俊朝呂布韋一點頭,然後面向會場站起身,向會場的父老鄉親深深地鞠了一躬。掌聲又從四面八方壓來,令人感動,猶如海上潮起潮落、浪濤拍岸。

  「我叫高俊,是呂布韋先生的合作者,我只講幾句話,綠原的父老鄉親們,我高俊感謝你們。」高俊又朝會場鞠了一躬,會場上的掌聲又像六月天的熱浪撲面而來。

  有人「啁啾」吹起了口哨,有人「謝謝」歡呼雀躍,有人「老天爺爺下聖旨喲」喊起抬石頭的號子,有人沉默不語在下決心的思考中。

  高俊等掌聲停止,說:「同時我感謝汶縣人民政府和綠原鄉人民政府的領導同志們,讓我在這裡找到用武之地。」

  台上台下儘是掌聲。高俊走下主席台,站在主席台面前,面對主席台深深地鞠了一躬,台上所有的人都站起來歡迎,以表示謝意。

  高俊先生回到主席台上,說:「近代有位詩人,叫什麼名字我記不起來了,他題了這樣一副對聯,扒扒扒扒到龍門三級浪,挖挖挖挖到地下水晶宮,我一定帶頭給綠原人民提高生活水平,讓綠原人有錢花,有飯吃,有工作干。」

  掌聲又起,人們的眼睛巴望著高俊,就像海洋里一群魚望著船艦上的人拋下食物,目光那樣專注。

  坐在台下的馮遙遙看到台上的呂子賓不停地搔頭皮,立即意識到他對高俊的講話有了反感。

  其實,呂子賓在主席台上和呂布韋鄰座,隔座就是高俊,他對高俊的講話特別反感,聽來不舒服,什麼龍門三級浪,什麼地下水晶宮,狂言詐語,合同一簽,怎麼變得不誠實起來,你乾脆說把山神爺挖走,將我的子孫後代挖走得了,這青天白日,乾坤朗朗,怎麼說起胡話來了,做起白日夢來了……不行,他是有這個本事的,以前認為火燒技術只不過比胡三切豆腐快一點,沒想到……我的天呀,我的綠原山不全部沒有了?他看了兒子憂鬱的臉色,心裡咯噔一下之後卻又釋然了。

  呂子賓仰臉向天搜尋著空中,在綠原山的上空,盤山鷹飛旋著,它有些驚慌失措,它不知道人們在搞什麼,但它預感到在今後的日裡,這些不安分的人們將打破它安靜的生活,危及到它綠色的家園,它「啁啾」一聲飛得更高,用不知所措來對待今天這個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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