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政商交鋒應自然
2024-09-14 07:22:34
作者: 閆可平
高俊在六樓辦公室里踱著步子,量著紅地毯上的方格,也不知走了多少步,有多少尺寸,把方格內的圖案踩得平整,地毯把腳陷進去,再把腳推出來。他在窗前從東到西的十米路程,僅靠步行慢慢走完,然後又是反反覆覆。這是他的習慣,在十米路程兩側,排滿了青花瓷花盆,花盆裡長滿了嫩綠的鳳尾厥科,翹著長長的尾巴,將全身的綠色精神永放光華。
「叮鈴鈴」辦公桌電腦旁的電話呼喊著它的主人。
高俊走過來,把那個紅色東西握在手裡,送到耳邊和嘴唇,客氣而禮貌地問道:「喂,哪位?」
「我是呂銀兒,高會長在不在?」此刻,呂銀兒在鎮政府辦公室里,半邊屁股坐在墨色桌子上,正在得意洋洋地給高俊打電話,高俊當然看不到她這種造型。
「我就是。」高俊回答著對方的問話,在思考著這個呂銀兒是何方神聖。但從姓氏上分析,她姓呂,說不定和呂布韋家能扯上關係,會不會是呂氏家人難以得出結論。這個電話是自己專用電話,只有官方和呂氏家人或者商會的會員才能知道。
「我想拜訪綠原商會最高領導,不知會長有沒有時間洽談?」電話那頭,呂銀兒甜甜的女聲很有吸引力,甜得掉牙,吸引得電話線都顫動,像響尾蛇在向獵物搖著尾巴。
「哦,拜訪什麼,洽淡什麼?」高俊一頭霧水,不知對方是何身份,聽這意思好像與呂氏家族無關。
蕭妮走進來,隨口問了一句:「誰的電話?」
高俊向蕭妮擺了擺手,意思是還不清楚,然後說:「好吧,見面談。」
「掛了。」呂銀兒客氣而簡單的兩個字,有些盛氣凌人的氣勢,高俊感覺到一種不愉快的徵兆。
高俊放下電話,說:「有一位自稱呂銀兒的女士前來商會拜訪、洽談。」
「呂銀兒!」蕭妮有些吃驚的樣子,說:「呂氏家族的人來還這麼客氣。」
此時,剛放下的電話聽筒又響了,櫻桃紅的機子顯得親切而激動,他又一次抓起聽筒,習慣性地「餵」了一句。
「是我大哥,我是布韋,告訴你件事,趙長生書記調走一年以後,空降到綠原一個呂銀兒,科班出身,脾氣性格刁鑽古怪。」呂布韋在電話里說,他對呂銀兒的評價不知是褒還是貶。
「她是你們呂家人嗎?」高俊並不了解這個呂銀兒,因而詢問。
「是我二叔家的二妹子。」呂布韋回答:「她已上任多長時間我不清楚。」
「其實咱們做生意與官方沒有任何矛盾,因為我們開採的是國家的山,一切礦藏資源歸國家所有,只要遵紀守法,按時納稅,什麼時候也不會犯錯誤。」
「這麼快就找到了咱們,這樣吧,你晚上到水景雅居來一敘,探討一下這個新任書記是捐款還是納稅。」呂布韋思想上沒有多大壓力,但情緒方面有些抑鬱。
「好吧,晚上見!」高俊掛了電話。
蕭妮皺了一下眉頭,說:「女人心思猶如大海里的針,難以捉摸,她來拜訪,還不知有啥意思吶,影響不影響開採還是未知數,X。」
高俊略一思考,眉間出了一枚懸針紋,說:「現在是法制社會,她如果有私心,根據菜單下菜,不過她這個黨委書記在綠原鎮就不會久長。趙長生在綠原看上去沒貪沒撈礦山一分錢、鎮政府各項建設都是礦山老闆自願捐贈。她如果像趙長生那樣兩袖清風,什麼事都好辦,但是,關鍵問題是趙長生並不乾淨。」
「趙長生也未必是兩袖清風。鷹山南礦區開發這些年一直由宮書記管理著,和我們好像是一國兩制,那裡好像湖北神農架,詭異得很。我們去客廳等她?」蕭妮憑直覺認為。
「走,去客廳等她。」高俊邊說邊和蕭妮走出辦公室,他贊同妻子的看法。
綠原山商務大樓,始建於高俊和呂布韋合資開山的第一年。當時不叫商務樓,而是礦工宿舍,和礦工生活娛樂場所,有餐廳、會議室、電影院、生活超市,當然,也有財經部、預算部、人事部、信息部、接待室等,大雁雖大,還是那些五臟。六層大樓,防水封閉,樓前有一片空地,大約十畝,建成簡單的停車場,花樹成行,梧桐樹婆娑,天南海北的客戶,可以隨意在這裡泊車。西邊不遠處,便是送子觀音廟,工人休息的時候都能去廟裡轉上一轉,磕兩個頭,扔點錢,時間一久,廟裡的錢便堆積如山,整個廟都是,但沒有一個人去揀裡邊的錢,人們還是繼續投錢,繼續嗑頭!在這裡坐上一會,瞎侃一會,圖個吉利,惹送子觀音高興,回家封妻蔭子、抱孫等。
呂銀兒今天穿得講究得體,就像到誰家去做客一樣,上身小衫,寬口黑皮鞋,透氣絲襪,筒褲使她顯得更高,足有一米八,居然還搽了口紅,頭髮超短,戴了一副墨鏡。哇噻,這打扮脫離了低級趣味。
吳長鈞笑著說。「成仙兒了,沒有一點革命本色,像是資產階級的貴夫人,嬌小姐。」
「你也要好好化妝,今天跟我去宴會。」呂銀兒笑著說。
「騙人唄,每次都這樣說,每次說去吃人家的飯,結果連點驢耳朵都吃不上。」吳長鈞看上去很貧血,需要豐富的營養才行,無奈工資三千,還有兒子要上學,還要在城裡還房貸,沒辦法,只好從舌頭尖上省一省嘍,每頓飯都是兩碗雞蛋面,比在萬惡的舊社會強多了,據老人們這樣說,這生活還算講究。唉呀,在這富人養生吃草的年代,我吳秘書一年到頭自己連頓肉都沒吃過。
「這次一定要吃,以公挾私,要是吃不上,我在喜客來請你。」呂銀兒一樂,說:「今天當司機。」
「黨叫幹啥就幹啥,一心要聽黨的話,你是領導,聽你的唄,來綠原還沒一個月就把李建偉給收了,下一步還想收誰呀!」吳長鈞換了一身便裝,牙齒陰森森的發白。
「你沒衣服了,穿這麼樸素?」呂銀兒瞪著兩眼問。
「我是綠葉你是紅花,你是紅花我是大媽。」吳長鈞收拾完畢,她給人一種簡潔婉約的感覺。
呂銀兒提了文件夾朝辦公室外一走,給人一種清新明快,陽光普照的感覺,說:「走,開我的破現代,去跨進新時代。」
吳長鈞一笑,一字一句地說:「一六九。」
二人一路拉著女人針頭線腦的話。然後西拐到達穿山中路,在中路山崗俊高一礦大門前剎住車,看著前邊過往的車輛。
一輛陝字拖掛車從山門裡爬出來,上面裝了十塊三米見方的料石,像一隻駿馬一樣揚鬃奮蹄,以車輪強大的振動力使轎車上的吳長鈞心臟發顫。
又一輛同樣的運輸車緊跟著上來,似如猛虎出山,聲吼風響,揚塵蔽日,一個搖頭晃腦上了穿山中路,又一個烏龍擺尾,挪正了身體,如魚入海洋。
呵,上兩輛剛過去,下一輛又爬來,以蛟龍出海的身姿,騰雲駕霧從雲門裡出來,塵飛如雨,暗無天日,以山巒跳舞般的步伐,向南飛去。
吳長鈞剛想啟動車穿過俊高一礦山門,南行西繞下道去商會大樓,沒想到,一輛又一輛的拖掛車排成排從山門裡出來,不給機會,並不把她們放在眼裡。
「接著等。」呂銀兒極有耐心,她對吳長鈞的不耐煩作了安撫。
「好的。」吳長鈞只好熄火。
又是一輛陝字車,又是兩輛陝字重汽車,像駿馬馳騁沙漠,掀起狼煙,呼叫著擰成一股繩,拉住天地,拉住時空,奔向綠州。這些車過去,又是一輛輛綠皮車,行動迅速、步伐緊湊,屁股上黑煙噴起塵土,似如烏雲滾滾。這些車輛成群結隊,狀恐龍群被天火追燒,沒命地嚎叫著逃跑,掀起沙塵風暴,震動天庭,激怒天空,把世界改寫成鬼界。
運輸車終於有了間斷,北來的車輛排著隊兒鳴笛,催促著吳長鈞她們快走,吳長鈞不敢怠慢,忙起火踩油門向前,二十米寬的山門僅如兩米之距,見道西行,用了兩三分鐘的時間,便在商務大樓前停車。
呂銀兒在車裡仰望了一眼大樓,呵,好傢夥,這樓建得比鎮政府大樓都好、比海市蜃樓都有看點,看來這些商人一來的時候就打算在這裡安營紮寨,搞持久戰。他們看到了這裡資源無限,金錢無限,上窮碧落下黃泉才找到這個金山銀山聚寶盆,怪不得大爺呂子賓一聽到:扒到龍門三級浪、挖到地下水晶宮,就逐漸憂慮成神經病。
其實,你樓建得再好,也如荒野中的蒿草或蒼耳草。這樓年紀不大,卻活成一個老人,灰頭土臉,弓著腰,塌著背,淚眼渾黃,站在粉塵世界中哀泣。樓上的窗戶,像一雙雙絕望的眼睛,看著新到的汽車。
呂銀兒推開車門下車,朝停車場內一站,朝太陽底下一站,一身光輝四射,亭亭玉立,像山上的雪蓮給這個世界一個鮮明的對比,給這個世界帶來六月的涼爽。
樓上,那些棺材頭一樣的窗口上,活動著一張張男礦工的臉,一臉又黑又紅的肉鏽,嘻笑著垂涎三尺樓下的呂銀兒。他們太孤單了,為了賺錢,一年四季見不了女人的面,今天倒是天上掉下來的眼福。
呂銀兒此時挺了挺胸、在車旁故意做了個造型,一解這些男人們的歪心:就當扶貧吧。艱苦的光棍們。可憐的貧民窟,可憐的宿舍東區:為防發生意外,女士請止步。
呂銀兒小動作做完,惹得剛下來車的吳長鈞咯咯發笑,在沒有人迎接的情況下,直接走進商務樓大廳。
一位女服務員早已站在大廳一側,她舉著一個牌子,上面寫著:呂銀兒女士,歡迎您的到來。那女服務員,見兩位姑娘從門口走進來,憑著幾年的接待經驗,憑推測走向她們,笑齒八顆,眉變彎月,長睫閃爍。
「請問,哪位是呂銀兒女士?」
「我。我就是!」呂銀兒面色嚴肅,不苟言笑,看了一眼女服務員,回答。
「請二位走電梯,會長在六樓接待室,我是專門來迎接二位的。」女服務員將牌子放在一邊,做了一個請的姿勢,並引領著她們走進電梯,電梯把呂銀兒和吳長鈞運送到六樓,早有高俊和蕭妮在電梯門前等候。
電梯門櫻桃口一樣地張開,呂銀兒和吳長鈞走下來,見門前有人等待,像是接待她們的,故意說:「哪位是高會長?久聞大名,如雷貫耳,今日才有幸拜訪。」
「鄙人就是,聽布韋小弟說呂書記早已來綠原鎮多日,鄙人因不知情,沒能給您接風洗塵,實在是慚愧,望呂書記能夠諒解。」高俊說著伸出手來,想和呂銀兒握手。
「共產黨的幹部不興那個的。」呂銀兒說著話,裝作沒看見,然後跨步越過去,吳長鈞緊緊相隨,一陣女人特有的香氣從高俊面前刮過。
「接風洗塵太俗了。」呂銀兒放慢腳步,心想:想當大哥呀,可笑。呂銀兒知道呂布韋當了叛徒,這麼早就給泄了密。
高俊人高步長,緊走兩步,然後緩下步來問呂銀兒,吳長鈞是何人,說:「這位是……」
「吳秘書,在綠原這塊版面上,除了我就是她最大,綠原鎮鎮政府陰盛陽衰。」呂銀兒沒有一點當官的味道,和跑江湖的差不多,她指著蕭妮問:「這位同志是?」
「是我的妻子,也是我的合伙人,讓呂書記見笑了,她沒能及時向您問候。」高俊瀟灑自如,對於這個姑娘當書記,頗感疑慮。
「您好,呂書記。」蕭妮華貴大氣,一邊問候一邊伸出藕白的玉手。
呂銀兒很自然地將手伸出,和蕭妮握在一起,一種女性的親和力使兩人臉上有了笑意。蕭妮又同吳長鈞禮節性地握手。
高俊在心裡笑了,握手是一種禮儀,男女之間必不可少,呂銀兒不願意同男人握手,是因為心存介蒂,三個女人能握手,意味著不會發生不愉快,只不過在心裡有些尷尬而己,這種耍小孩的把戲他早已司空見慣,沒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客廳里坐。」蕭妮友好地發出邀請。
呂銀兒居中,高俊在左,蕭妮在右,吳長鈞在後,四人一塊來到了中客廳,然後分賓主坐下。
女服務員微笑著端上茶來,然後退到一邊。
「呂書記今天光臨本會是本會的榮幸,今天布韋不在,我和蕭妮老闆來歡迎領導蒞臨指導工作。」高俊正兒八經地說。
「高會長。」呂銀兒放下墨色公文包,變得沉穩起來,與剛才判若兩人。
「您講。」高俊說。
「我在綠原跑了一段時間,調研了一段時間,所有的村民和所有的村委領導對您讚賞有加,您是綠原鎮人民的恩人喲,所以我有點吃醋了。說真的,綠原的經濟開發沒有您的到來是成不了氣候的,從創匯和稅收,更別談什麼過億和過數億、幾十億、幾百億。」呂銀兒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從剛才的單純頑皮,到現在的穩重沉著,有著青年人所沒有的成熟,有著領導者的風範,像一棵過早經風見雨的榕花樹,花謝果成。
「過講了,高某有愧。你說的這些成績,得力於政府的支持,和綠原人民的支持,特別是呂布韋小弟,沒有他的合作,就沒有綠原的今天。當然,這些全靠招商引資的政策好,才使綠原走向繁榮富強。」高俊知道,假如領導要誇人,以他閱人無數的經驗,前面一定有座高山讓你爬,讓你攀援,讓你挨摔,累死你。
「呂書記,請喝茶,碧螺春。」蕭妮明白了高俊的意思,馬上親切讓茶,茶喝得多了,她就應該餓了,小便次數也就增多了,然後可以辭茶上飯,如果不在這裡停留,就來個端茶送客。不過,按一般推理來講,不速之客比較難辭,她們不達到目的是不會罷休的。
「呂書記,請用茶。」高俊也端起茶,讓呂銀兒品茶,他在揣摩呂銀兒這次到來,是為錢而來,還是為自己謀私利而來,還是為公而來,剛才,她像寫文章一樣,先來了個伏筆,為下一步的橋段做了奠基,在整篇文章中馬上會出一個跌宕起伏。應當是什麼樣的跌宕起伏呢?應該是礦山和石材廠的環境治理,如果是這樣,那就壞了,停工停產整治,然後是一系列的大行動,草蛇灰線喲。高俊想到這裡,身上不免汗津津的。
當然,以高俊的才能和行業上的老練,應當知道呂銀兒要說什麼。但他沒有推測到,呂銀一肚子的「莫是有」和「絕對有」或「真有來」來對待高俊,她先是試探高俊兩口子的底盤有多大,因為走南闖北的人有智慧、有才能,他們在事情上可以設置障礙,讓你寸步難行,想不到這一點就很難在工作上有取勝的把握。還有一種更難對付的人,那就是大正道之人,越是大正道之人,外表越隱晦,這種隱晦一日發光,也會在工作上出現意想不到的逆轉。必須有多個策略,多個方法。攻其不備,才能戰無不勝。
呂銀兒端茶品茶,很優雅地啜一口,品過之後,玩笑說:「茶是好茶,高會長該不是端茶送客吧!」
「哪裡話,我已經通知後廚,做一些我們的家鄉菜讓呂書記品嘗。」高俊一笑,直覺告訴他,一場好戲才剛剛拉開序幕。
「你的家鄉菜也是就地取材。」呂銀兒臉皮下凹出很多肉坑,好像是高俊死亡的陷阱,最明顯的是腮上那兩個幸福坑,如河中漩渦悠悠旋轉。她不急不躁、文質彬彬,一舉一動,似春過綠原,雁游藍天,風和日麗,垂柳綿軟,燕子呢喃,然後問吳長鈞:「吳秘書,剛才我講到哪裡了?」
「才使綠原走向繁榮富強。」吳長鈞用病殃殃的口氣回答。
呂銀兒面孔一沉,繼續說:「綠原富了,在全縣首屈一指;綠原真的富了,在地區也是首屈一指,甚至在全市都榜上有名,號稱大陸上的小香港。正因為富了,所有事情只要能用錢解決,絕對不用思想和法律來解決。軋死個人、砸死個人,一律不用法律法規來維權,一手交錢,一手簽字,生命不如金錢有魔力,所有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高俊突然明白,呂銀兒不是來拜訪或洽談什麼業務,而是來興師問罪,這問罪和問責的背後又是什麼?當然,只有高俊和蕭妮最清楚。
「這是不可避免的,各種工傷事故,都是因為不負責任造成的;修了鐵路是為跑火車,不是讓人們去臥軌自殺。」高俊坦然一笑說。
「暫且不論是誰的責任,開發區的人,人心浮動,品質變異,利益主宰,誠然,這也不是先行者們的錯誤!」呂銀兒一怒而起,眸子射火,她走到窗前,拉開窗簾推開窗子,一股熱浪夾著塵土翻卷著進了辦公室,她指著天空繼續說:「看看天空,昨天剛下過雨,今天它又灰頭土臉,那燒石頭弄起的煙,那風鑽吐出的粉塵,那些大小車輛排出的廢氣,足以把整個綠原覆蓋,把汶縣覆蓋。在這棟大樓里,你推開任何一扇窗戶,都不會看到上帝的笑臉、看到繆斯的笑臉,空氣中瀰漫著死亡的味道。」
高俊知道,今天遇上對手了,遇到了一身正氣、正兒八經的共產黨員,激怒她是沒用的,她是王道,自己是商家,她搞的是工作,是政績,是為人民,自己圖的是利潤,是經濟。高俊從心裡不願意同這種人發生衝突,因為她站到了人民一邊。
呂銀兒繼續說:「綠原北村李二傻的媳婦玲玲,坐在石板架下休息,開叉車的四毛尾因為沒帶防塵眼鏡,空氣中的粉塵飛進眼睛,導致叉車失控將石板架推倒,把玲玲的頭從肩膀上切下來,把身體砸了個支離破碎。空氣啊,罪大惡極。李月季的死亡你不能說不知道,那是因為霧霾天氣,因為能度低,胡苘繩發現情況剎車時已經晚矣,上帝伸手把李月季拎走。當然還有,我在綠原這些天的調研中,據不完全統計,竟有幾十人傷殘、死亡數字觸目驚心,空氣成為新世紀的殺人狂魔,難道說,你們這些經濟先鋒就沒有責任,心中就不隱隱作痛?」
「講,我洗耳恭聽。」高俊換了一副面孔,臉上有一些笑意,心也被呂銀兒所說的事實所打動。
「沒有遠慮,必有近憂,由於空氣品質的改變,人們的呼吸不再那麼順暢,氣管炎、石粉過敏症、塵肺、呼吸窘迫綜合徵等疾病出現了,天空再也不是開發前的天空,太陽再也不是開發前的太陽,月亮和星星都住進了上帝的醫院,但是,你們商會裡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說:救救人類吧、救救綠原吧!難道說,你用一句修鐵路不是為了臥軌自殺而就掩飾過去。」呂銀兒重新將窗子關上,重新回到坐位上,端起那杯碧螺春意味深長地吮吸,像嬰兒吃奶,津津有味。
蕭妮樂了,陪笑著問:「呂書記,這樣一來所有的礦山是不是要關停喲?」
呂銀兒放下茶杯,問:「蕭老闆,依你之見是關停好還是整治好?」
蕭妮笑眯眯地說:「關停有關停的短板,整治有整治的利益,各有各的好處。」
「政府也想到了這一點,關停將意著從二十一世紀又回到八十年代,經濟受挫。」呂銀兒嚴肅有餘,溫和不足。
高俊一言不發,十分冷靜,他知道,環境治理就要開始嘍,爭辯是沒用的,呂銀兒不是喪心病狂,是忍無可忍,她急進的原因是綠原的環境太差,她本意不是把所有死去的人、所有得病的人及所有的責任都加在自己的頭上,也不是說高俊和商會所有的人是綠原的罪人,是這裡的千古罪人,而是她用她的方法來推動工作。當然,高俊心裡清楚,天南地北,哪裡都有他的礦山以及石材加工業,每個地方都是這個樣子,實事求是地講,環境治理應當是一件好事。
「呂書記,當年這個合資礦山才開業時是貴縣的石承祿縣長來剪的彩,為了搞活一方經濟,誰也不會想的面面俱到,當然更不能說招商變成了招喪。這樣吧,請地方政府給一個通知,與時俱進,該怎麼整改就怎麼整改。」高俊十分開明地說。
「好,高會長是明白人。」呂銀兒從桌上的文件包里拿出一份《綠原鎮人民政府關於綠原山廠礦環境治理細則通告》遞給吳長鈞,吳長鈞接過送到高俊的手上,她一副貧血貌,一笑露出枯白的牙齒,人比鬼還難看。
高俊接過去,仔仔細細看了一遍,說:「下午召開商務會。」
「告辭!」呂銀兒屁股離開了沙發。
「這裡有招待,有從家鄉帶來的窖酒。」高俊誠心相邀,說。
「下午鎮裡開會,有時間再聚,請你轉告你們的副會長,不要認為我是他的妹妹他就可以為所欲為。」呂銀兒一字一句地說。
高俊笑了,說:「完全轉告,一字不多,一字也不會少。既然呂書記下午有會,改天喜客來一聚。」
呂銀兒狡黠一笑,和吳長鈞一前一後走了出去,高俊夫婦不失體面,隨後相送。
女服務員白兔跑到前邊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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